卷一百六
列傳三
王周,魏州人。少勇健,從軍事唐莊宗、明宗,稍遷裨校,以戰(zhàn)功累歷郡守。晉天福初,范延光叛于魏州,周從楊光遠攻降之,安重榮以鎮(zhèn)州叛,從杜重威討平之,以功授貝州節(jié)度使。歲余,移鎮(zhèn)涇州。先是,前帥張彥澤在任苛虐,部民逃者五千余戶,及下車,革前弊二十余事,逃民歸復,賜詔褒美。后歷鄧、陜二鎮(zhèn)。陽城之役,周時為定州節(jié)度使,大軍往來,供饋無闕,未幾,遷鎮(zhèn)州節(jié)度使。周稟性寬惠,人庶便之。開運末,杜重威降于契丹,引契丹主臨城諭之。周泣曰:「受國重恩,不能死戰(zhàn),而以兵降,何面南行見人主與士大夫乎?」乃痛飲欲引決,家人止之。事不獲已,乃見契丹主,授鄧州節(jié)度使、檢校太師。高祖定天下,移鎮(zhèn)徐州,加同平章事。乾祐元年二月,以疾卒于鎮(zhèn),輟視朝二日,贈中書令。周性寬恕,不忤物情。初刺信都,州城西橋敗,覆民租車,周曰:「橋梁不飭,刺史之過也!鼓诉其所沈粟,出私財以修之,民庶悅焉。
劉審交,字求益,幽州文安人也。祖海,父師遂。審交少讀書,尤精吏道,起家署北平主簿,轉(zhuǎn)興唐令,本府召補牙職。劉守光之僭號,偽署兵部尚書,燕亡,歸于太原。莊宗知之,用為諸府從事。同光初,趙德鈞鎮(zhèn)幽州,朝廷以內(nèi)官馬紹宏為北面轉(zhuǎn)運使,辟審交為判官。王都據(jù)定州叛,朝廷命王晏球進討,以審交為轉(zhuǎn)運供軍使,王都平,以勞授遼州刺史。明年,復為北面供軍轉(zhuǎn)運使,改磁州刺史,以母年高,去官就養(yǎng)。及丁內(nèi)艱,毀瘠過禮,服闋,不出累年。晉高祖踐阼,范延光以魏州叛,命楊光遠以總兵討之,復召審交為供饋使。鄴中平,命審交為三司使,授右衛(wèi)大將軍。六年夏,出為陳州防御使,歲余,移襄州防御使。審交治襄、漢,撫綏有術(shù),民庶懷之。青州楊光遠平,降平盧軍為防御州,復用審交為防御使,累官至檢校太傅。時用軍之后,審交矜恤撫理,凋弊復蘇。契丹破晉,審交以代歸,蕭翰在都,復用為三司使。翰歸審,李從益在汴州,召高行周、武行德將委以軍事,皆不受命。尋聞高祖起義于太原,史宏肇在澤潞,都人大懼。時有燕軍千人守捉諸門,李從益母王淑妃詢于文武臣僚曰:「予子母在洛,孤危自處,一旦為蕭翰所逼,致令及此。但遣人迎請?zhí)?勿以予子母為事。」或曰:「收拾諸處守營兵士與燕軍,足以把城,以俟河北救應可也!瑰:「非謀也,我子母亡國之余,安敢與人爭天下!」眾議籍籍,猶以把城為詞。審交曰:「余燕人也,今城有燕軍,固合為燕謀,然事機有所不可。此城經(jīng)敵軍破除之后,民力空匱,余眾幸存,若更謀之不臧,閉門拒守,一月之內(nèi),無復遺類。諸君勿言,宜從太妃處分!刽硎菑囊媲彩雇暦睢8咦嬷零,罷使歸班。隱帝嗣位,用為汝州防御使。汝為近輔,號為難治,審交盡去煩弊,無擾于民,百姓歌之。
乾祐二年春,卒,年七十四。郡人聚哭柩前所,列狀乞留葬本州界,立碑起祠,以時致祭。本州以聞,詔曰:「朝廷之制,皆有舊章,牧守之官,比無贈典。其或政能殊異,惠及蒸黎,生有令名,沒留遺愛,褒賢獎善,豈限彝章?商刭浱,吏民所請宜依!构氏鄧⑻珟、秦國公馮道聞之曰:「予嘗為劉汝州僚佐,知其為人廉平慈善,無害之良吏也。刺遼、磁,治陳、襄、青,皆稱平允,不顯殊尤,其理汝也,又安有異哉!民之租賦不能減也,徭役不能息也,寒者不能衣也,餒者不能食也,百姓自汲汲然,而使君何有于我哉!然身死之日,致黎民懷感如此者,誠以不行鞭樸,不行刻剝,不因公而循私,不害物以利己,確然行良吏之事,薄罰宥過,謹身節(jié)用,安俸祿、守禮分而已。凡從事于斯者,孰不能乎!但前之守土者不能如是,是以汝民咨嗟愛慕。今天下戎馬之后,四方兇盜之余,杼柚空而賦斂繁,人民稀而倉稟匱,謂之康泰,未易輕言。侯伯牧宰,若能哀矜之,不至聚斂,不殺無辜之民,民為邦本,政為民本,和平寬易,即劉君之政安足稱耶!復河患不至于令名哉!」道仍為著哀詞六章,鐫于墓碑之陰焉。
武漢球,澤州人也。少拳勇,潞帥李嗣昭倚為親信,事唐莊宗、明宗,繼為禁軍裨校。清泰中,會晉高祖引契丹為援,與朝廷隔絕,遂歸晉祖。天福初,授趙州刺史,入為奉國軍都指揮使,出刺曹州。開運初,遷耀州團練使。高祖至東京,授洺州刺史,漢球以目疾年高辭郡,帝曰:「廣平小郡,卿臥理有余,無以疾辭!怪量の雌,復以目疾請代而免。乾祐二年秋,卒于京師。漢球雖出自行伍,然長于撫理,常以掊斂為戒,民懷其惠,身死之日,家無余財。有管回者,漢球守郡日,辟為判官。及漢球卒于汴,回在洺州未之知,一日,忽謂所親曰:「太保遣人召我!顾煦逶,新衣冠,無疾瞑目而終。家人不知其故,后數(shù)日,方聞漢球卒。
張瓘,同州車渡村人,故太原監(jiān)軍使承業(yè)之猶子也。承業(yè),《唐書》有傳。唐天祐中,承業(yè)佐唐武皇、莊宗有功,甚見委遇,瓘聞之,與昆仲五人,自故里奔于太原,莊宗皆任用之。瓘天祐十三年補麟州刺史。承業(yè)治家嚴毅,小過無所容恕,一侄為磁州副使,以其殺河西賣羊客,承業(yè)立捕斬之。常誡瓘等曰:「汝車渡村百姓劉開道下賊,慣作非為,今須改行,若故態(tài)不除,死無日矣。」故瓘所至不敢誅求。晉天福中,為密州刺史,秩滿入居環(huán)衛(wèi)。乾祐三年夏,卒于官,輟視朝一日。
李殷,薊州人也。自后唐莊宗、明宗、晉高祖朝,以偏校遞遷,歷官至檢校司徒,累為郡守。性沈厚,所蒞無苛暴之名。晉少帝御契丹于澶淵,殷典禁旅,駕還,授鄜州留后,俄加檢校太保。開運中,授定州節(jié)度使,將行,啟少帝曰:「臣之此行,破敵必矣!贡娊詨哑溲,及至郡,威略無聞,敵再至,首納降款。后隨契丹至常山,常山將耶律嘉哩遣殷與契丹首領楊安,同拒我?guī)熡跊乘?俄而安退,殷以橐裝駝馬遺安。安既北走,殷匿于丘墓獲免,馳以歸我。高祖嘉其首赴朝闕,及魏州平,以甘陵乏帥,乃命殷為貝州節(jié)度使,加檢校太傅。乾祐初,卒于鎮(zhèn)。詔贈太師。
劉在明,幽州人。少有膽氣,本州節(jié)度使劉守光用為親信,出為平塞軍使。守光敗,歸于太原,唐莊宗收為列校。明宗時,為捧圣左廂都指揮使,領和州刺史。從幸汴州,至滎陽,聞硃守殷叛,用為前鋒。至汴城,率先登城,賊平,授汴州馬步軍都指揮使。應順初,為貝州刺史。明年,移趙州,兼北面行營馬軍都指揮使,以軍戍易州。清泰末,幽州節(jié)度使趙德鈞引軍赴團柏谷,路由易州,取在明軍從。及德鈞兵敗,在明奔歸懷州,唐末帝令與萇從簡同守河陽。晉祖至,乃迎之,京都事定,出為單州刺史。天福中,李金全以安州叛,在明從李守貞攻之,大破淮賊,以功授安州防御使,明年,移絳州。楊光遠據(jù)青州叛,召為行營馬步軍都指揮使,領齊州防御使。青州平,遷相州留后,歷邢州、晉州留后。《通鑒》:契丹入汴,建雄留后劉在明朝于契丹,以節(jié)度副使駱知朗知州事。高祖踐阼,授幽州道行營都部署。時契丹守中山,在明出師經(jīng)略,契丹乃棄城而去,遂授鎮(zhèn)州留后。乾祐元年五月,正授鎮(zhèn)州節(jié)度使。六月,以疾卒于鎮(zhèn)。贈侍中。
馬萬,澶州人也。少從軍,善水游。唐莊宗與梁軍對壘于河上,莊宗于德勝渡夾河立南北寨。會梁軍急攻南寨,于中流聯(lián)戰(zhàn)艦以絕援路,晝夜攻城者三日,寨將氏延賞告急于莊宗。莊宗隔河望敵,無如之何,乃召人能水游破賊者。時萬兄弟皆應募,遂潛行入南寨,往來者三,又助燒船艦,汴軍遂退。由此升為水軍小校,漸典禁軍,遙領刺史,累遷奉國左廂都指揮使、泗州防御使。晉天福二年夏,范延光叛于鄴,牙將孫銳率兵至黎陽,朝廷遣侍衛(wèi)馬軍都指揮使白奉進領兵渡滑州,萬亦預其行。時滑州節(jié)度使符彥饒潛通鄴下,殺白奉進于牙署。萬領本軍兵士將助亂,會奉國右?guī)贾笓]使盧順密亦以兵至,諭以逆順,萬不得已,與順密急趨公府,執(zhí)彥饒生送闕下。朝廷即以萬為滑州節(jié)度使,而盧順密酬之甚淺。居無何,晉高祖稍知其事,即以順密為涇州兵馬留后,漸薄于萬。萬鎮(zhèn)鄧州,未幾罷鎮(zhèn),授上將軍,以目疾致仕。乾祐三年四月卒。輟視朝一日。
李彥從,字士元,汾州孝義人。父德,麟州司馬。彥從少習武藝,出行伍間,高祖典禁軍,以鄉(xiāng)里之舊,任為親信。國初,用為左飛龍使、檢校司空。鎮(zhèn)州逐敵之際,請兵于朝廷,高祖令彥從率軍赴之。乾祐初,領恩州刺史。趙暉討王景崇于岐下,彥從為兵馬都監(jiān),破川軍有功,賊平,授濮州刺史,治有政能,百姓悅之。乾祐三年冬,卒于郡。
郭謹,字守節(jié),太原晉陽人。謹少從軍,能騎射,歷河中教練使。晉天福中,遷奉國右?guī)贾笓]使,領禺州刺史。三年,轉(zhuǎn)奉國左廂都指揮、泗州防御使。歲余,授侍衛(wèi)步軍都指揮使兼寧江軍節(jié)度使。六年,從幸鄴。七年,晉祖崩,少帝即位,授彰德軍節(jié)度使,領軍如故。開運初,出授鄜州。二年,入為左神武統(tǒng)軍。三年,復鎮(zhèn)鄜州。高祖踐阼,以鄉(xiāng)國舊臣,加檢校太尉,移鎮(zhèn)滑臺。乾祐初,復授彰德軍節(jié)度使。二年,就加檢校太師。三年,入朝,加食邑。是歲冬十月,卒于位,年六十。輟視朝二日,贈侍中。
皇甫立,代北人也。唐明宗之刺代州,署為牙校,從歷籓鎮(zhèn)。性純謹,明宗深委信之,王建立、安重誨策名委質(zhì)、皆在立后。明宗踐阼,以立為忻州刺史。長興末,轉(zhuǎn)洺州團練使。應順初,遷鄜州節(jié)度使,檢校太保。清泰三年春,移鎮(zhèn)潞州,未幾,改華州。晉天福中,授左神武統(tǒng)軍。少帝即位,歷左金吾衛(wèi)上將軍,累官至檢校太尉。高祖定天下,授特進、太子太師致仕。乾祐二年秋卒。
白再榮,本蕃部人也。少從軍,累遷護圣左廂指揮使。晉末,契丹入汴,明年,契丹主北去,再榮從部帳至真定。其年閏七月晦,李筠、何福晉相率殺北帥滿達勒,據(jù)甲仗庫,敵勢未退,筠等使人召再榮。再榮端坐本營,遲疑久之。為軍吏所迫,乃行。翊日,逐出滿達勒,諸軍以再榮名次在諸校之右,乃請權(quán)知留后事!稏|都事略·李筠傳》:筠請馮道領節(jié)度,道曰:「予主奏事而已,留后事當議功臣為之!挂灾T將之甲者為留后。再榮貪昧無決,舉止多疑,出入騎從,露刃注矢,諸校不相統(tǒng)攝,互有猜貳。奉國廂主王饒懼為再榮所并,乃據(jù)東門樓,以兵自衛(wèi),偽稱足疾,不敢見再榮。司天監(jiān)趙延乂俱與之善,乃來往解釋,遂無相忌之意。再榮以李崧、和凝攜家在彼,令軍士數(shù)百人環(huán)迫崧、凝,以求賞給,崧、凝各出家財與之。再榮欲害崧以利其財,前磁州刺史李穀謂再榮曰:「公與諸將為契丹所擄,凌辱萬端,旦夕憂死。今日眾力逐出蕃戎,鎮(zhèn)民死者不下三千人,豈獨公等之功!才得生路,便擬殺一宰相,他日到闕,儻有所問,何以為辭?」再榮默然。再榮又欲括率在城居民家財,以給軍士,李穀又譬解之,乃止。其漢人曾事滿達勒者盡拘之,以取其財。高祖以再榮為鎮(zhèn)州留后,為政貪虐難狀,鎮(zhèn)人呼為「白滿達」。未幾,移授滑州節(jié)度使,箕斂誅求,民不聊生,乃征還京師。周太祖入京城,軍士攻再榮之第,迫脅再榮,盡取財貨既,軍士前啟曰:「某等軍健,常趨事麾下,一旦無禮至此,今后何顏謁見?」即奮刃擊之,挈其首而去,后家人以帛贖葬之。
張鵬,鎮(zhèn)州鼓城人。幼為僧,知書,有口辯,喜大言,后歸俗。唐末帝為潞王時,鵬往依焉。及即位,用為供奉官,累監(jiān)軍旅。晉開運中,契丹迫澶州,鵬為前鋒監(jiān)押,奮身擊敵,被創(chuàng)而還。其后累于邊城戍守,士伍服其勇。乾祐初,授鎮(zhèn)州副使,過鄴城,高行周接之甚歡,鵬因言及晉朝傾亡之事,少帝任用失人,籓輔之臣,惟務積財富家,不以國家為意,以至宗社泯滅,非獨帝王之咎也。行周性寬和,不以鵬言為過。鵬既退,行周左右謂行周曰:「張副使之言,蓋譏令公也!剐兄芤虬l(fā)怒,遂奏鵬怨國訛言,故朝廷降詔就誅于常山,時乾祐元年七月也。
史臣曰:晉、漢之際,有以懋軍功、勤王事、取旌旄符竹者多矣,其間有及民之惠者無幾焉。如王周之閫政、審交之民譽,蓋其優(yōu)者也;漢球、張瓘抑又次焉。是宜紀之篇以示來者,其余皆不足觀也已。張鵬以一言之失,遽滅其身,亦足誡后代多言橫議之徒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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