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公直

唐方慶,武德中為察非掾,太宗深器重之,引與六月同事。方慶辭曰:“臣母老,請歸養(yǎng)!碧诓恢啤X懹^中,以為藁城令。孫襲秀,神龍初為監(jiān)察御史。時武三思誣桓、敬等反,又稱襲秀與敬等有謀。至是為侍御史冉祖雍所按,辭理竟不屈。或報祖雍云:“適有南使至,云桓、敬已死!币u秀聞之,泫然流淚。祖雍曰:“桓彥范負國刑憲,今已死矣。祖雍按足下事,意未測,聞其死乃對雍流涕,何也?”襲秀曰:“桓彥范自負刑憲,然與襲秀有舊,聞其死,豈不傷耶!”祖雍曰:“足下下獄,聞諸弟俱縱酒而無憂色,何也?”襲秀曰:“襲秀何負于國家,但于桓彥范有舊耳。公若盡殺諸弟,不知矣;如獨殺襲秀,恐明公不得高枕而臥!弊嬗荷珓,握其手曰:“請無慮,當(dāng)活公!蹦松茷橹o,得不坐。

陸德明受學(xué)于周弘正,善言玄理,王世充僭號,署為散騎侍郎。王令子師之,將行束修之禮,德明服巴豆散,臥東壁下。充之子入跪床下,德明佯紿之痢,竟不與語,遂移病成皋。及入朝,太宗引為文館學(xué)士,使閻立本寫真形,褚亮為之贊曰:“經(jīng)術(shù)為貴,玄風(fēng)可師;勵學(xué)非遠,通儒在茲!苯K于國子博士。

李密既降,徐績尚守黎陽倉,謂長史郭恪曰:“魏公既歸于唐,我士眾土地,皆魏公之有也。吾若上表獻之,即是自邀富貴,吾所恥也。今宜具錄以啟魏公,聽公自獻,則魏公之功也!奔笆怪,高祖聞其表,甚怪之。使者具以聞,高祖大悅曰:“徐績盛德推功,真忠臣也!奔词诶柚菘偣,賜姓李氏。

貞觀中,太宗謂褚遂良曰:“卿知《起居注》,記何事大抵人君得觀之否?”遂良對曰:“今之《起居》,古之左右史,書人君言事,且記善惡,以為檢戒,庶乎人主不為非法。不聞帝王,躬自觀史!碧谠:“朕有不善,卿必記之耶!”遂良曰:“守道不如守官,臣職當(dāng)載肇,君舉必記!眲┻M曰:“設(shè)令遂良不記,天下之人皆記之矣!

太宗謂侍臣曰:“朕戲作艷詩!庇菔滥媳阒G曰:“圣作雖工,體制非雅。上之所好,下必隨之。此文一行,恐致風(fēng)靡。而今而后,請不奉詔!碧谠:“卿懇誠若此,朕用嘉之。群臣皆若世南,天下何憂不理!”乃賜絹五十疋。先是,梁簡文帝為太子,好作艷詩,境內(nèi)化之,浸以成俗,謂之“宮體”。晚年改作,追之不及,乃令徐陵撰《玉臺集》,以大其體。永興之諫,頗因故事。

竇靜為司農(nóng)卿,趙元楷為少卿。靜頗方直,甚不悅元楷之為,官屬大會,謂元楷曰:“如隋煬帝意在奢侈,竭四海以奉一人者,司農(nóng)須公矣。方今圣上,躬履節(jié)儉,屈一人以安兆庶,司農(nóng)何用于公哉!”元楷赧然而退。初,太宗既平突厥,徙其部眾于河南,靜上疏極諫,以為不便。又請?zhí)猛吞?以省饋餉,皆有弘益。

文德皇后崩,未除喪,許敬宗以言笑獲譴。及太宗梓宮在前殿,又垂臂過。侍御史閻玄正彈之曰:“敬宗往居先后喪,已坐言笑黜,今對大行梓宮,又垂臂無禮。”敬宗懼獲罪,高宗寢其奏,事雖不行,時人重其剛正。

劉仁軌為左仆射,暮年頗以言詞取悅訴者。戶部員外魏克己斷案,多為仁軌所異同。克己執(zhí)之曰:“異方之樂不入人心,秋蟬之聲徒聒人耳!比瘦m怒焉,罵之曰:“癡漢!”克己俄遷吏部侍郎。

則天朝,豆盧欽望為丞相,請輟京官九品以上兩月日俸以贍軍,轉(zhuǎn)帖百司,令拜表。群臣俱赴拜表,而不知事由。拾遺王求禮謂欽望曰:“群官見帖即赴,竟不知拜何所由。既以輟俸供軍,而明公祿厚俸優(yōu),輟之可也。卑官貧迫,奈何不使其知而欺奪之,豈國之柄耶!”欽望形色而拒之。表既奏,求禮歷階進曰:“陛下富有四海,足以儲軍國之用,何籍貧官九品之俸,而欽望欺奪之,臣竊不取!奔{言姚璹前進曰:“秦漢皆稅算以贍軍,求禮不識大體,妄有爭議!鼻蠖Y曰:“秦皇、漢武稅天下,使空虛以事邊。奈何使圣朝仿習(xí)之。姚璹言臣不識大體,不知璹言是大體耶!”遂寢。

魏元忠男升娶榮陽鄭遠女,升與節(jié)愍太子謀誅武三思,廢韋庶人,不克,為亂兵所害,元忠坐系獄。遠比此乃就元忠求離書。今日得離書,明日改醮。殿中侍御史麻察不平之,草狀彈曰:“鄭遠納錢五百萬,將女易官。先朝以元忠舊臣,操履堅正,豈獨尚茲賢行,實欲榮其姻戚,遂起復(fù)授遠河內(nèi)縣令,遠子良解褐洛州參軍。既連婚國相,父子崇赫,迨元忠下獄,遂誘和離。今日得書,明日改醮。且元忠官歷三朝,榮躋十等,雖金精屢鑠,玉色常溫。遠冑雖參華,身實凡品。若言齊鄭非偶,不合結(jié)縭;既冰玉交歡,理資同穴。而下山之夫未遠,御輪之婿已尚。無聞寄死托孤,見危授命,斯所謂滓穢流品,點辱衣冠,而乃延首靦顏,重塵清鑒。九流選敘,須有淄澠;四裔遐陬,宜從檳斥。雖渥恩周洽,刑罰免加;而名教所先,理資懲革。請裁以憲綱,禁錮終身。”遠從此廢棄。朝野咸賞察之公直。

來俊臣棄故妻,奏娶太魘王慶詵女。侯思正亦奏娶趙郡李自挹女。敕正事商量,內(nèi)史李昭德?lián)嵴浦^諸宰曰:“大可笑,大可笑!”諸宰問故,昭德曰:“往年來俊臣賊劫王慶詵女,已太辱國;今日此奴又請索李自挹女,乃復(fù)辱國耶!”遂寢。思正竟為昭德所繩,榜殺之。

長安末,諸酷吏并誅死。則天悔于枉濫,謂侍臣曰:“近者朝臣多被周興、來俊臣推勘,遞相牽引,咸自承伏。國家有法,朕豈能違。中間疑有濫者,更使近臣就獄推問,得報皆自承引。朕不以為疑,即可其奏。自周興、俊臣死,更不聞有反逆者。然已前就戮者,豈不有冤濫耶!”夏官侍郎姚崇對曰:自垂拱已后,被告身死破家者,皆枉酷自誣而死。告事者特以為功,天下號為羅織,甚于漢之黨錮。陛下令近臣就獄問者,近臣亦不自保,何敢輒有動搖。賴上天降靈,圣情發(fā)寤,誅滅兇豎,朝庭宴安。今日已后,微軀及一門百口,保見在內(nèi)外官吏無反逆者。則天大悅曰:“已前宰相,皆順成其事,陷朕為淫刑之主。聞卿所說,甚合朕心!蹦速n銀一千兩。

景龍中,中宗嘗游興慶池,侍宴者遞起歌舞,并唱《回波詞》,方便以求官爵。給事中李景伯亦起舞歌曰:“回波爾持酒卮,微臣職在箴規(guī)。侍宴既過三爵,喧嘩竊恐非儀!庇谑茄缌T。

安樂公主恃寵,奏請昆明池以為湯沐。中宗曰:“自前代已來,不以與人!辈豢。安樂于是大役人夫,掘其側(cè)為池,名曰“定昆池”。池成,中宗、韋庶人皆往宴焉,令公卿以下咸賦詩。黃門侍郎李日知詩曰:“但愿暫思居者逸,無使時傳作者勞!焙箢W诘俏,謂日知曰:“朕當(dāng)時亦不敢言,非卿忠正,何能如此?”俄拜侍中。

景龍末,朝綱失敘,風(fēng)教既替,公卿太臣,初拜命者,例許獻食,號為“燒尾”。時蘇瑰拜仆射,獨不獻食。后因侍宴,宗晉卿謂瑰曰:“拜仆射竟不燒尾,豈不喜乎?”中宗默然。瑰奏曰:“臣聞宰相主調(diào)陰陽,代天理物。今粒食涌貴,百姓不足,臣見宿衛(wèi)兵至有三日不得食者。臣愚不稱職,所以不敢燒尾耳!睍x卿無以對。

中宗暴崩,秘不發(fā)喪。韋庶人親總庶政,召宰相韋巨源等一十一人入禁中會議。遺詔令韋庶人輔少主知政事,授相王太尉,參謀輔政。宗楚客謂韋溫曰:“今皇太后臨朝,宜停相王輔政。且太后于諸王居嫂叔之地,難為儀注,是詔理全不可。”蘇瑰獨正色拒之,謂楚客等曰:“遺詔是先帝意,安可更改。”楚客、溫等大怒,遂削相王輔政語,乃宣行之。

玄宗命宋璟制諸王及公主邑號,續(xù)遣中使宣詔,令更作一佳號。璟奏曰:“七子均養(yǎng),鳴鳩之德。至錫名號,不宜有殊。今奉此旨,恐母寵子異,非正家國之大訓(xùn),王化之所宜。不敢奉詔!毙趶闹。

蘇瓌。開元七年五月己丑朔,日有蝕之。玄宗素服候變,撤樂減膳,省囚徒,多所原放;水旱州皆定賑恤,不急之務(wù),一切停罷。瓌與宋璟諫曰:“陛下頻降德音,勤恤人隱,令徒以下刑盡責(zé)保放。惟流、死等色,則情不可寬,此古人所以慎赦也?盅允抡,直以月蝕修刑,日蝕修德,或云分野應(yīng)災(zāi)祥,冀合上旨。臣以為君子道長,小人道消,女謁不行,讒夫漸遠,此所謂修德。囹圄不擾,甲兵不黷,理官不以深文,軍將不以輕進,此所謂修刑也。若陛下常以此留念,縱日月盈虧,將因此而致福,又何患乎!且君子恥言浮于行,故曰:‘予欲無言。\’又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灾琳\動天,不在制書頻下!毙谏罴{之。

定安公主初降王同皎,后降韋擢,又降崔銑。詵先卒,及公主薨,同皎子繇為駙馬,奏請與其父合葬,敕旨許之。給事中夏侯铦駁曰:“公主初昔降婚,梧桐半死,逮乎再醮,琴瑟兩亡。則生存之時,已與前夫義絕;殂謝之日,合從后夫禮葬。今若依繇所請,卻祔舊姻,但恐魂而有知,王同皎不納于幽壤;死而可作,崔詵必訴于玄天。國有典章,事難逾越。铦謬膺駁止,敢廢司存!請傍移禮官,以求指定!背ハ虊阎。

玄宗將封禪泰山,張說自定升山之官,多引兩省工錄及己之親戚。中書舍人張九齡言于說曰:“官爵者,天下之公器,德望為先,勞舊為次。若顛倒衣裳,則譏議起矣。今登封沛澤,十載一遇,清流高品不沐殊恩,胥吏末班先加章紱,但恐制出之后,四方失望。今進草之際,事猶可改!闭f曰:“事已決矣,悠悠之談,何足慮也!惫麨橛钗娜谒馈

李輔國扈從肅宗,棲止帷幄,宣傳詔命,自靈武列行軍司馬,中外樞要,一以委之。及克京城后,于銀臺門決事,凡追捕,先行后聞,權(quán)傾朝野,道路側(cè)目。又求宰相,肅宗謂之曰:“卿勛業(yè)則可,公卿大臣不欲,如之何?”又謂裴晃等速表薦己。肅宗患之,乃謂蕭華曰:“輔國求為宰相,若公卿表來,不得不與。卿與裴晃早為之所!比A出問晃,晃曰:“初無此事,臂可截也,而表不為也!睆(fù)命奏之,上大悅。

精彩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