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姐姐和狗弟弟

　　狗姐姐和狗弟弟

　　在動物庇護(hù)所里,我們一眼就看出那只小狗將會是我們的。其他伙伴只顧在陽打瞌睡,它卻熱情地蹣跚著向我們走過來。這只小東西身上有棕白兩種顏色,臉蛋漂亮得像三色紫羅蘭,背上的一片棕色毛像個小神仙坐的小鞍。它用后腿站了起來,揮動著前爪,像個愉快的小明星在向我們微笑。

　　“就叫它莎莎吧,”我建議說。我妻子喬伊斯抱起了這只混種小狗,把它摟在懷里。

　　就在這時,我發(fā)現(xiàn)在一個小棚下面有一對黃色的眼睛盯著我。我伸手把它——這窩小狗中唯一的雄狗拉了出來。它除了焦黃色的眼睛、粉紅色的舌尖和胸前的一片白毛以外,全身烏黑。它的身體纖小,耳朵卻大得出奇,看起來很滑稽。

　　“山姆,”我說,建議用我第一個想到的名字給它命名。

　　“但我們只打算要一只小狗,”喬伊斯提醒我說。

　　“它樣子這么古怪,我們不要它,誰會要呢?”我爭辯說。

　　于是,我們把莎莎和山姆都帶回了家。我們住在維蒙特州的青山地區(qū),四周全是樹林和草地。對于小狗來說,似乎是個理想的環(huán)境。

　　莎莎一開始便顯得活潑可愛,任何它可以接觸到的臉,包括山姆的臉,它都會熱切的撲上去。相反,它弟弟的性格和它迥然不同。如果有只蝴蝶拍著翅膀飛向它,它會汪汪大叫,縮作一團(tuán)。如果天上打雷,它會立即躲到床底下去。不過,對于真正的危險它反而懵然不覺。我們屋前的馬路是一條彎曲的郊區(qū)大道,路上的車風(fēng)馳電掣,就算發(fā)現(xiàn)有小狗擋路也來不及剎車。莎莎很快便明白那條路是不可進(jìn)入的禁區(qū),但山姆對它卻如蟻赴膻,就像欽弱的靈魂無法抗拒魔鬼的誘惑一樣。于是我們決定不再讓山姆自由走動。

　　可是,我把它拴起來10分鐘之后,它便急躁地用爪子拼命抓門,而且脖圈上吊著一截咬斷了的繩子。莎莎垂著頭趴在草地上,似乎因有這么個弟弟而感到羞愧。

　　我們改用一條鋼鏈扣在山姆脖圈上,但這位魔術(shù)師很快便從束縛中掙脫出來了。于是我們筑起了差不多兩米高的鐵柵欄。我確信這牢獄可以困得住山姆。

　　幾天后,我們正在舉行晚宴的時候,門口突然傳來“汪!汪!”的叫聲,把我們的興致打斷了。原來是山姆從欄里逃了出來。它滿身污泥,而且密密麻麻插了不少豪豬刺。我惶恐地看著這突然出現(xiàn)的怪物踉蹌地走進(jìn)飯廳并成了眾人注視的對象。

　　又過了幾天,我把山姆鎖進(jìn)欄里后,才15分鐘便發(fā)現(xiàn)它不是已在池塘里用爪子逗青蛙,就是踏著輕松的步伐走向大路。于是我們躲在窗簾后面看它是如何逃脫的。只見山姆迅速地向四周掃視一下,確定了沒有人看守之后便像猴子一樣爬上柵欄,先在柵欄頂上搖搖晃晃地走幾步,然后跳到地面,一溜煙兒地跑掉了。

　　山姆不但不是莎莎的良伴,而且根本就是它命里的煞星。如果我們給每只狗一塊骨頭,山姆很快把兩塊都據(jù)為己有。它又獨占了它們在飯廳一角的臥床,4條腿伸開趴在床的中央,不肯蜷著身體在自己的那一邊睡覺。要是莎莎在它的那一邊睡著了,出姆便會到窗前大聲吠叫。莎莎聞聲當(dāng)然會走過去,于是山姆便立即沖回臥床,趴在床的中央,而且心滿意足地舒口氣。

　　不過,山姆在大部分時間對莎莎都是不理不睬的——認(rèn)定它是犬中的弱者。其實莎莎只有一點美中不足。我家后院種了一圃紫羅蘭,莎莎很喜歡在花圃上踐踏。

　　被我們發(fā)現(xiàn)時,它會內(nèi)疚地把頭垂下,像個鄙視自己軟弱但又不能戒毒癮的毒者。

　　山姆雖然漠視家中各項禁例,但從不碰那些紫羅蘭。在山姆眼中,莎莎所犯的法都太微不足道了,以它的才干,當(dāng)然不屑去犯。當(dāng)我們遣責(zé)莎莎不該踐踏紫羅蘭時,山姆似乎覺得很可笑,就像一個火車大盜看至法官給予違反“不準(zhǔn)踐踏草地”規(guī)則的小學(xué)教師最重的刑罰。

　　莎莎對山姆的一些古怪行為似乎十分欣賞。有一次,我們看見它歪著頭坐在飯廳里,如癡如醉地看著山姆:山姆用窗簾裹著頭,像個包著頭巾的阿拉伯人,斜著眼擺出了一個顧盼自雄的姿式。從那以后,每當(dāng)山姆想引起莎莎的注意,便把窗簾圍在頭上,搖身一變成為一個酋長。

　　山姆只在一種情況下會真正視莎莎為良伴。那就是在皓月高照的晚上,兩只狗會并肩坐在飯廳的窗前一起叫,和聲共譜犬之歌。

　　一個寒冷的秋夜,它們合唱后不久,我放莎莎出去散步,山姆留在屋里。由于莎莎久久未回,于是我打開門,向?qū)γ婺切┰谠鹿庀麻W閃發(fā)亮的覆霜落葉找去。我看見有樣?xùn)|西躺有路上。

　　“莎莎!”我大叫一聲,沖出了家門。

　　我一抱起它那軟巴巴的身體,便知道它已經(jīng)死了——被一輛飛馳的汽車撞死的。它當(dāng)時13歲。

　　以后一連幾個星期,我們夫婦一見到莎莎的墳?zāi)?都會禁不住淚涌于睫。但山姆對莎莎的死卻無動于衷。真讓人生氣。

　　可是有一天晚上,山姆走到飯廳的窗前,發(fā)出一種幽婉顫抖的聲音,似乎在設(shè)法追憶一首已忘懷的曲子。突然,它向著窗外叫,而且像以前那樣,每叫一聲之后都停一停,以傾聽莎莎的應(yīng)和聲。可是,這次它在聽的卻是一種只有它才能聽到的聲音。

　　第二天早晨,山姆心有所圖地繞過房子,然后,有生以來第一次踐踏了那些紫羅蘭。

　　這些都已經(jīng)是五年前的事了。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山姆正躺在陽光下用已經(jīng)模糊的眼睛看著我。它現(xiàn)在快18歲了——相當(dāng)于人類百歲以上——聽覺已失去一大半,眼睛也已半瞎。

　　從某方面來說,莎莎一直沒有離開我們。因為每逢月光皎潔,我們便會聽到由一只狗獨吠的合唱曲從飯廳傳來。此外,當(dāng)山姆興致來了,它便會踐踏那些紫羅蘭——一種紀(jì)念性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