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回 尹亮誤入紀(jì)家寨 烈女無故被賊殺

話說紫面虎蘇永福與他兄弟永祿,挑選了四十名快手,各帶隨身兵器,先出了上蔡縣城,來到了李家鋪。他們都躲藏在廟內(nèi),派地方官人去暗中探聽,又派了幾個精明的伙計,在大戶人家分為八方暗中探望,如有生人上房,他們大眾各帶兵刃,先圍宅院,然后拿賊。蘇永福分派已定,大家即在那廟內(nèi)隱藏,以候回音。

單說采花蜂尹亮,自從那日在尼姑庵內(nèi)殺了那貞節(jié)女子,他還住在店內(nèi),白天出去觀瞧那有姿色的女子,夜晚前去采花,在上蔡縣殺了七條人命,并不怕人前來拿他。今日在李家鋪見那兩個女子,他又要前去采花。天有初更之際,他來至李家鋪村頭,在各處一望,并無巡更之人,便至那大戶人家門首,飛身上房,躥房越屋如履平地,正在各處探聽動靜,忽聽外邊人聲喊叫,齊嚷拿賊!采花蜂尹亮聽了,立刻翻身躥在高屋上一望,只見燈籠火把,照耀如同白晝。蘇永福擺鐵尺上來說:“淫賊哪里逃走!”尹亮大吃一驚,見正南上有一人擺鐵尺過來,掄起就打,尹亮用刀相迎,二人殺在一處。本宅莊主李庚辰也趕來了,齊聚家丁,前來幫助拿賊。尹亮飛身往西逃走,蘇永福隨后追趕。尹亮回手一鏢,正中那蘇永福的左肩頭,哎喲一聲,倒于地下。蘇永祿連忙趕過去攙扶起來,叫伙計先抬回家去。他又拿刀去追尹亮,方要出村,只見尹亮站在那里說:“無名小卒,休要前來送死!”蘇永祿掄刀就砍。尹亮架開,擺刀分心就刺。蘇永祿一撤身閃開,又?jǐn)[刀剁去。尹亮躲開刀,施展平生的武藝,把蘇永祿殺得渾身是汗,遍體生津。尹亮看見那邊有幾十名莊丁人等追趕下來,他才自己跑了。

蘇永祿也不敢追趕,見那些快手前來,便埋怨眾人說:“你們?yōu)楹尾辉鐏韼臀夷觅\?你們好不知事�！北娀镉嬚f:“我們把蘇頭兒先派人抬著,護(hù)送回家去了。”蘇永祿無奈,帶著眾人回歸衙門,據(jù)實稟明知縣。李鳳儀賞了蘇永福十兩銀子養(yǎng)病,派蘇永祿急速剿拿采花蜂那殺人之賊。蘇永祿說:“回老爺,那賊被這一驚,他必不敢在這里住了,求老爺賞銀,再辦海捕公文,出境捉拿�！敝�縣老爺說:“我給你海捕公文,并路費銀子十兩,你要用心訪拿賊人�！碧K永祿謝過老爺,把文書銀兩一并領(lǐng)下,到家中見蘇永福的鏢傷甚重,自己為難,先把鏢取下,上了些拔毒散,再到外邊去請先生。只見一個老道人,正在十字街前賣藥,名為百花丹,專治各樣病癥,每粒不論多少錢都可。蘇永祿見那道人儀表非俗,紫面長須,便花了幾文錢買了幾粒藥回來,給他哥哥吃了一粒,敷了一粒,蘇永福方才止住疼痛。蘇永祿收拾隨身的包裹,扮作一個賣帶子的,往北路尋蹤探跡,跟隨下來。

單表采花蜂尹亮,自那日采花未能成功,回歸店來,算還店帳,想要上北京去逛逛,順便出張家口外去訪幾個朋友。那日到了京都,逛了兩天,出德勝門正往前走,忽見一座大鎮(zhèn),南北大街,買賣興隆。他走至村西頭,見北邊有一所大莊院,里面樓臺殿閣,外面樹木森森。采花蜂尹亮正往里瞧,想著自己盤費不多,要偷點銀子。正在想著,忽見從大門里出來一群婦女,那頭前有一個十八九歲的,生得眉黛春山,目凝秋水,淡妝素服,出門便上車去了。大門里還站著一個女子,也生得天然俊俏,品貌不俗。

書中交代:這所宅院便是狼山紀(jì)家寨,神手大將紀(jì)有德就在這里住。方才走的那個女子,是紀(jì)有德妻子娘家的侄女,名叫劉彩霞,她的父親早喪,跟著兄嫂度日,時常在姑媽家住著,今日是有事回家。她坐車走時,劉氏與女兒紀(jì)云霞送了出來,帶著些仆婦丫環(huán)人等,在門口站立,觀看過往之人�？戳似�刻工夫,那劉氏帶著女兒便回歸后院去了。紀(jì)云霞到了屋中,叫那丫環(huán)把刀摘下來,教丫環(huán)練了幾路刀,自己也練了幾趟刀法。

吃了晚飯,那紀(jì)云霞專愛習(xí)學(xué)武藝,功夫純熟,她每日必要練完了自己的功夫,才能去睡覺呢。今夜正在練功夫,天有二鼓之時,忽聽外邊銅鑼聲響,人聲一片。紀(jì)云霞飛身上房,看見前院一片火光。神手大將紀(jì)有德聽見鑼響,先叫起紀(jì)逢春來,又叫起家中人等,要他們留神,這才到了外面,見家人嚷嚷說:“方才有一個人從外往里一跳,走至三道門,腳登著弦子,兩只木狗一咬他,他便縱身上了東房。我們看得真切,即鳴起鑼來,知會你等眾人知道�！奔o(jì)有德說:“真是無名小輩,他連我都不知道了,這是新出手的人�！闭�說著,聽見那邊有人說話:“呔!大太爺我乃采花蜂是也,我從此路過,留下名姓,吾去也�！奔o(jì)有德聽了此話,帶人快找賊人,卻再也找不著了。大家亂了一夜,說:“可別睡覺,恐怕賊人再來!”次日,紀(jì)有德給臨近的親戚送信,叫他們夜內(nèi)留神,本處出了采花蜂淫賊。

話說采花蜂夜間又未能如意,自己回到店內(nèi)安歇睡覺。次日天明,算還了店帳,他一想本處不能久住,要投奔一個朋友去了。他離開了狼山鎮(zhèn),自己順路直往前走,天有巳正之時,見前面有一處村莊。尹亮進(jìn)了南村口,見那村莊人煙不少,正是由張家口進(jìn)京的一條大路。他見路東有一個隨墻門樓,里面是上房五間,東西配房各三間。門前有一株大柳樹,柳樹下放著一條大板凳,上面坐著一位姑娘,年有十八九歲。采花蜂尹亮一看,正是昨日在紀(jì)家寨門外所見的坐車之人。

這位姑娘就是劉彩霞,她昨日由姑媽家中回來,見到哥哥劉順說:“你帶信叫我來家,有什么事呢?”劉順是獵戶人家,娶妻韓氏,聽得妹妹問他,就說:“你嫂嫂一個人忙不過來,又有兩個小孩子,這穿的衣服都做不了,接你回家來幫著做點活計�！眲⒉氏悸犃�,就說:“做什么活,拿來吧!”今日,劉順又對她說:“姑媽那里來信,說昨日紀(jì)家寨鬧采花蜂,乃是飛賊,你少在門外站立,要多留神�！眲⒉氏歼@姑娘心高性傲,一生不服人,她聽了偏在門口站立,觀看來往之人,如有采花蜂真從這里過,她安心要施展能為,拿住這淫賊。今日見一少年人,二十來歲,站在西邊,目不轉(zhuǎn)睛地直看。劉彩霞暗中看見,故裝未曾看見的樣子。

尹亮正在兩眼發(fā)直,忽聽南邊有賣帶子的聲音,回頭一看,認(rèn)得是上蔡縣的班頭,前來訪拿他的雨雪豹蘇永祿。他并不放在心上,就往北走去。蘇永祿雖認(rèn)得尹亮,只是自己覺著不是他的敵手,便不敢動手,只好在后面遠(yuǎn)遠(yuǎn)哨探他在哪里住?或是采花蜂尹亮睡著之時,方敢拿他;或是等尹亮在哪里出恭,或離那該管之處近,便好調(diào)兵拿他。此時他見尹亮往北去了,跟了幾步,心中一想,說:“我看他不住眼地看那柳樹下的女子,料他今夜必來,我何不找店歇息,今夜來此看個機(jī)會,也好拿他�！�

蘇永祿想罷,自己找了一座小店,喝了些酒,睡在炕上。

至天已日落之時,蘇永祿說:“掌柜的,把我的帶子寄在這里,我去找一個朋友。他與我約定在這里相見,等到這般時候,還不見來,我去到村前村后走一趟,找找他去。”店中掌柜的說:“也好,就是這樣吧,你找他去要快些回來。”蘇永祿暗帶單刀,來到劉順的住宅,找一個避人之處好看動靜。等至二更時候,見從正北來了一條黑影子,走得甚快,飛身上房,進(jìn)了劉家院內(nèi)。蘇永祿看了,也飛身上墻,見那采花蜂正在窗外偷眼觀看。忽見屋中燈火滅了,那采花蜂又到西邊去觀看,往里一瞧,見屋內(nèi)燈光閃閃,并無一人。尹亮正自狐疑之際,聽見屋上瓦檐響,采花蜂一抬頭,只見屋上跳下一人來,說:“好采花蜂賊,你敢來此找死,我來也!”掄刀就剁尹亮,尹亮用刀相迎。屋中姑娘早收拾好了,手提單刀,跳至院中說:“采花蜂賊人,哪里走!”南墻上蘇永祿說:“本宅主人,千萬不要放走這個賊人,他乃是采花蜂,在河南地方留下許多命案,我是奉縣諭來捉拿賊人的。”拉刀跳了下來。采花蜂尹亮把刀一擺,飛身上房,卻被劉彩霞一鏢,正中他的肛門。尹亮覺著那只鏢進(jìn)去了二寸多,這也是他采花的報應(yīng),今夜該挨家伙了。

尹亮逃走,又來到了保安州地面,只見街市中人煙不少。

他走至十字街前,抬頭往西一看,見墻內(nèi)有一座樓,樓窗大開,內(nèi)有一位旗裝打扮的女子,年有十八九歲,梳著一個大兩把頭,穿一身銀紅色的衣服,眉如彎月,目似秋水,準(zhǔn)頭端正,唇若涂脂,帶著兩個丫頭,正看那往來的行人。采花蜂尹亮一看這是二府同知的內(nèi)衙,知道里頭必是同知的內(nèi)眷,這位姑娘果然生得美貌,我不免今日就住在這里的店內(nèi),夜晚圖一個樂兒,我若得這位美貌佳人,乃平生之大幸也。

尹亮住到魁元店內(nèi),要了些酒菜,自己喝了幾杯,心中甚是高興。天晚自己關(guān)門睡覺,睡至三更之時,起來聽外面并無動靜,便換好了夜行衣,背插單刀,出了上房,把門關(guān)上,掏出暗記兒,畫在門首。他飛身上房,躥房越脊,如履平地,到了同知衙門,就在各處偷聽。見那樓檐下透出燈光,采花蜂尹亮提刀來至窗戶臨近,濕了一個小窟窿,往里一看,見屋內(nèi)圍屏床帳甚好,床上坐著之人,正是那白晝所見的女子,同兩個丫環(huán)在那里說話。尹亮進(jìn)了上房,即把兩個丫環(huán)殺死,說:“美娘子,從白晝見你一面,無刻忘懷,你須從我片刻之歡!”那女子一聽此話,說:“好賊人,殺了人啦!”采花蜂說:“你嚷,我連你也殺死!”一伸手抓住那女子,說:“從不從,快說呀!”那姑娘還是嚷。尹亮舉刀欲殺,只聽下面一片聲喧,采花蜂要被獲遭擒。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