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欺鄉(xiāng)愚刁商受罰 失嬌女寡婦呼冤

且說李公就在呂家車店上了轎,一路旗鑼傘扇的擺開執(zhí)事進城。在書院內(nèi)暫安公館,傳諭書吏人等,薪水一切都毋庸供給。選了吉日,接印進署,算交代、查倉庫、祭門、點卯、謁廟、拈香、忙了好幾日。

這一天,閱視城垣,并拜同城文武。方要回署,走過大街,忽見前面圍著一群人,李公便叫停轎,吩咐值日差查明回復。

差人去查了;貋碚f是錢鋪內(nèi)因兌換銀兩口角打架。李公便叫將兩造一起傳來。少頃,便見差役在人叢中拉出兩個人。一個有六十來年紀,是鄉(xiāng)農(nóng)模樣;一個三十歲光景,穿著灰布大皮襖,青布坎肩,雖是生意人打扮,卻長得十分兇狠,眉目間尚帶怒氣。差役跪稟:“這就是鋪掌!眱扇她R在轎前跪下。李公問道:“你這錢鋪什么字號?東家是誰?你叫什么名字?”

那鋪掌道:“小人陸萬春,小字號‘合生永\’。東家是小人的同堂兄弟陸永春,現(xiàn)任戶部司務(wù)廳!崩罟犃T,將臉一沉,說:“怪不得,這樣大勢力!北銌柕:“你做買賣,豈不知道和氣生財,怎么動就打人?”鋪掌道:“小人不敢打架。這客人來賣銀子,因他分量不足,少算了二百錢,他便不服,硬將小的歐打。”李公又問那客人道:“你是哪里人?賣銀子該多該少,自有公平價錢,怎么就動手打人?”那客人道:“小的叫朱十二,南鄉(xiāng)人,因主人嫁閨女,進城置買嫁妝。這二兩銀,是叫小的換了錢帶回去的,可恨這鋪家硬說短平,要扣二百錢。小的回去主人前怎么交代?因此向他取回原銀。他說小的來攪他的買賣,就給小的一個巴掌!变佌频:“我?guī)讜r打你巴掌?”李公喝道:“不許多嘴!我且問你,本日銀價每兩該換多少錢?”鋪掌道:“三吊二百!崩罟:“他這二兩銀子,你給他多少錢?”鋪掌道:“他的銀不夠二兩,給他六吊二百錢!崩罟:“差多少?”鋪掌道:“一分多!崩罟⑽⒌男Φ:“差一分多,就算差二分罷,二分銀就值二百錢,這是你定的價錢!苯胁钜蹖⒃y取來。差役領(lǐng)命,到柜上將朱十二的原銀取到。李公接來一看,共是兩塊足色紋銀,問朱十二道:“這是你原銀嗎?”答道:“是!庇纸心锰炱絹,當面平準,卻是足足的二兩,一分不差。李公叫鋪掌親自過目。鋪掌自知理短,漲得滿面通紅,跪下磕頭道:“是小的不是,一時看錯了砝碼,情愿照二兩算結(jié)他!崩罟鹊:“好黑心奴才!就是少二分,也不應(yīng)扣他這許多錢,今你情愿照二兩算,我只要算一兩九錢八分,照你定的價錢,一百錢一分賣給你。快去算來,該多少錢,在本縣面前點付,若有一字支吾,本縣就辦你個盤刻窮民,重重的打你一頓,再行罰你!”

那鋪掌無話可說,不敢強辯,只得到柜上點了錢,到轎前交付。

李公問是多少,答道:“二十吊!崩罟:“太多。”叫朱十二退還他二百,說道:“讓你扣二分罷。”朱十二歡天喜地的磕頭叩謝。李公對鋪掌道:“以后進出再要不公不平,本縣自有訪聞,今且饒你這初次!迸袛嘁旬,便命起轎回衙。兩邊看的人擠斷了街,無不拍手稱快。原來這錢鋪就是陸監(jiān)生開的,仗著官勢,專門刻削商民,輕出重入,人人痛恨?汕捎鲆娎罟,小小處治他一番,這也算是個報應(yīng)。

且說李公剛到得衙門,大堂下跑出一個中年婦人,披散頭發(fā),攔輿呼冤。李公叫值日差接他的呈子。他卻并沒有呈詞,一味哀哭,口稱“青天老爺救命!崩罟珕柕:“你有什么冤枉,且細細的說來!蹦菋D人雙膝跪下,哽咽著說道:“小婦人娘家姓王,丈夫姓張,名叫張雄,向以教學過活,今年八月間身故。學徒許國楨乘丈夫發(fā)引忙亂之時,將女兒招妹拐誘逃跑,遍找無蹤。昨日在西門外遇見國楨,趕與理論,要知女兒下落。許國楨推委不知,反將小婦人歐打,將小婦人頭上銀簪搶去。可憐小婦人沒有兒子,就指望女兒養(yǎng)老。叩求大老爺做主,替小婦人伸冤,將我女兒找回,救小婦人的性命!闭f罷,叩頭不止。李公問道:“你家住哪里?”婦人道:“西門內(nèi)城根!庇謫柕:“你女兒今年幾歲?許聘人家沒有?”婦人道:“今年十五歲,還沒有婆家。”李公道:“那許國楨家住哪里?有多大年紀?家中有什么人?”婦人道:“他是東莊人,是我丈夫的學生,年紀有二十多歲。他家沒人,他娘嫁在城里文廟西金大相家。”李公道:“你女兒拐去有多少日子了?”婦人道:“九月二十八我丈夫出殯,就是那一天不見的。”李公道:“怎見得是他拐的呢?”婦人道:“那天送殯去來,小婦人留他照眼做墳。因女兒肚疼,就是他坐車送回家來。等小婦人回家,女兒同他都不見了,還偷去了許多東西!崩罟:“你家還有什么人?”婦人道:“丈夫去世,就剩我母女兩口。今女兒被人拐去,小婦人就沒有人了!闭f罷又哭。李公道:“你娘家有人沒有?”婦人道:“我兄弟也死了,還有侄子,在北門里蔣家布店學徒。”李公道:“你女流不要進出衙門。你去補張呈子,叫你侄子報告。我替你找回女兒來就是!蹦菋D人磕了個頭,哭著去了。

李公進了宅門,到簽押房坐下。吃過飯,見門上送進卷來。

李公打開時,是前任移交未結(jié)的案件,其中有一件是游方僧人在南關(guān)外被人殺死,業(yè)已驗過,給費殮埋,應(yīng)緝兇,招尸族領(lǐng)認的。一宗是謀死親夫,業(yè)已過堂,奸夫緝獲,尚未提問。李公將這案卷仔細的反復勘詳,情節(jié)多有可疑,便將這一宗卷提開。正要再望下看去,忽有運河水巡報道:“有山東來的潰兵一千多名,由水路坐船來此,紛紛登岸進城,百姓十分驚慌,請大老爺趕快派差彈壓!崩罟珕柕:“是哪營的兵?船上有統(tǒng)帶的官長沒有?”水巡道:“都是些旗兵,也有蒙古兵,有戴藍頂紅頂?shù)墓賰?這必是有統(tǒng)帶的。”李公喝道:“該死的奴才!既有兵勇過境,怎么不早報?直等到登岸進城方才來稟?”叫門上快帶下監(jiān)押,事后重責。并另派人出城,到上游查看有無來到的。一面點派兵勇三十名,分頭巡緝,“速速伺候備馬匹,候本縣親自前往彈壓。”正是:方念民依煩擘劃,又傳軍火費供張。

要知后事端的,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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