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獨龍口俠義勝高杰　總鎮(zhèn)衙神鷂戲仙猿

詩曰:富貴從來未許求,幾人騎鶴上揚州?

與其十事九如夢,不若三杯兩盞休。

能自得時還自樂,到無心處便無懮。

至今看破循環(huán)理,笑倚欄桿暗點頭。店家看銀子沒有了,要去報官來拿侯化泰,又想:“去不的,怕拿不住,反遭其禍。”自己前思后想,也就不敢去啦。手托著銀子,來至上房之內(nèi),說:“我今拿來原銀交給本主,你所吃我的飯錢,我如數(shù)奉送你吧�！焙罨�泰說:“你為什么送給我?我給了你三十兩銀子呢�！苯拐乒竦恼f:“朋友,你是一個好英雄,我也知道,不必多說了。你的銀子你自己拿去吧。”侯化泰微然一笑,說:“你不必說了,我知道就是。不過三天,就還銀子與你,絕無妨礙�！苯拐乒竦拇饝�(yīng),回來囑咐店中的小伙計說:“在上房侯爺那屋中多留神,不準(zhǔn)得罪他,茶水勤送去�！毙《�答應(yīng)“是”。

過了兩天,侯化泰把銀子都還了店家,又把衣服鋪蓋都贖來,就在這里住著。那侯化泰無事,去看那張廣太操兵演陣。看那高杰、姜玉也是本營的千總、守備,都是武藝精通,設(shè)立巡防處,勸辦團練,查拿盜賊,留心捕務(wù)。水面設(shè)立巡防船,治的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真算治世能臣也。

這日,侯化泰在店里上房聽見外面說:“焦掌柜的,你可給我們找著廚子沒有?”焦掌柜的說:“沒有,你再另找人去吧。”侯化泰聽見,出來一看,是一個當(dāng)差官的模樣,他立刻問道說:“你們在哪里呀?”那人說:“我們在總鎮(zhèn)大人的巡防處姜老爺那里,找一個廚子,你有人給薦一個�！焙罨�泰說:“我就是廚子,吃什么菜我都會做。吃面要什么條兒,就是什么條兒�！蹦遣罟僬f:“也好,我們六個人吃飯都是在一處,早晚一桌,姜老爺在衙門里吃。你要去就跟我走吧。”焦掌柜的聽見,說:“我們可不當(dāng)保人。”侯化泰說:“何必要保人呢!”那差官說:“我姓何,人都知道我這人辦事實成,你跟我走吧。”侯化泰說:“我把我的包袱也拿著。我不欠店錢,我走了,掌柜的少賺我一份錢,故此他說不當(dāng)保人。”何差官說:“不要緊�！倍�人來至巡防處。這里是兩位千總、四位把總,每日有二百名兵該班。在這里總辦是姜玉,千總鄒忠、李貴,把總是何士規(guī)、�？�坦、姚開甲、嚴(yán)應(yīng)元,都是武藝精通。何士規(guī)帶侯化泰來見過他六個人,說:“這位是侯師傅,你們幾位今日晚飯是吃了,明日吃什么?”�？�坦說:“給你兩吊錢買菜,明日早飯吃炸醬面,配六樣菜�！焙罨�泰接了錢,住在廚房之內(nèi)。次日早晨起來,他連忙拿菜筐兒去上街買菜,自己生著火,做了兩樣菜,喝了四兩酒,把面也吃了,他自己躺在炕上一睡。那何士規(guī)等了又等心中著急,到廚房一看,知道廚子睡覺,一點動靜沒有。他進來說:“侯師傅,飯好了沒有?”侯化泰醒過來說:“早吃了。”何士規(guī)說:“怎么早吃了?我并沒哪里去,竟等飯呢,你送在哪里去了?”侯化泰說:“并沒送,我吃了。”何士規(guī)說:“你怎么吃呢?”侯化泰說:“你們幾位還沒吃飯呢?我打算是給我上工面吃,我不知道。我去叫飯鋪來送些現(xiàn)成的吃吧,我要做也趕不上啦�！焙问恳�(guī)一聽也有理,叫來飯館中之人,要了些吃食。只因廚子稀少,也就沒辭侯化泰,又給他三吊錢,說:“晚飯你要早做,咱們七個人吃餃子,你可早做�！焙罨�泰答應(yīng)。晚晌,他買的肉魚,自己煎炒烹炸,做了四樣菜,捏了些餃子。他打的紹興酒,他自斟自飲,吃個酒足飯飽。那李貴見飯老不得,派一個人來問侯化泰。侯化泰說:“早吃了。要工錢,今日下工�！蹦侨嘶厝ヒ桓嬖V李貴,這六個人全急了,說:“可了不得啦!我要看看這禿老頭兒是來耍笑咱們,我是不聽!”連嚷帶鬧,來至在廚房。侯化泰說:“你們六位來吧,給我工錢,我下工,這事太煩,我干不了�！崩钯F一聽,只氣的火星亂跳,過來伸手要抓那侯化泰。侯化泰一閃身躲在一旁,說:“不可動手!要打架,你六個人也不行,全都算低。我要贏你,易如反掌看紋!”李貴說:“你別說大話唬我!”過去伸手要抓,被侯化泰一伸手拉在就地,說:“你這樣的不行!”那鄒忠等五人過來,都被他打倒。

正在大家動手之際,忽見姜玉從外面進來,一見侯化泰,勃然大怒,說:“無知匹夫,休要逞強,我來拿你!”跳過來問:“是為什么?”那何士規(guī)說:“我去雇他來當(dāng)廚子,他一口應(yīng)允,來在這里,他領(lǐng)了錢,做了飯自己吃,你想叫人如何不生氣哪!與他說好話,他還講打。”姜玉說:“你七十來歲的人,不說理,我要打你,你不成。”侯化泰說:“小娃娃,你來!我說句大話,天底下要有人贏了我,他就是我?guī)煾�。你�?”姜玉一聽,氣的火星四跳,過來說:“好個老匹夫,你真不要臉!我來和你比試比試!”跳過來揮拳就打侯化泰,侯化泰急架相迎。兩個人拳似流星眼似電,腰似蛇形腿似鉆。那姜玉少年血氣方剛,勇力過人。侯化泰是速小綿軟巧,武藝驚人。那姜玉走了兩個照面,被侯化泰一腿踢于就地。姜玉氣的面紅耳赤,方要去拿刀來斗侯化泰,只見賽鐵蓋高杰從外面進來,問姜玉是為什么。姜玉說:“這巡防處有六個人駐班,找了這個禿老頭兒來做飯。今日早晨上工,給他兩吊錢菜錢,要吃面,他做了自己吃啦。今日晚飯給了他三吊錢,他沒有做飯,自己又吃啦。這是欺負人!他們過來問他,他還講打,真是豈有此理!”高杰說:“好一個不要臉的匹夫,我來拿你!”過來竟撲侯化泰而來。侯化泰不慌不忙,和他斗在一外。高杰是力大過人,侯化泰是全憑靈巧,他躥縱跳躍打。高杰流了一身汗,往南面一追侯化泰,不防他自己身落在澆花井內(nèi),有人救上來。忽聽外面有人說:“大人來了!”只見張廣太帶著幾個跟人來至這里,問明了就里,來至在侯化泰面前,說:“老俠義不必生嗔,何必這樣!他等有眼不識俠義,請至敝寓一敘�！焙罨�泰說:“大人見怪,某山野愚人,略知見識,自己一時粗淺,被大人見笑了�！睆垙V太執(zhí)手,來至總鎮(zhèn)衙書房之內(nèi)。是三間北上房,東西各有配房。三間上房是靠北,墻上掛著挑山,上畫的“掛印封侯”,兩旁都有對聯(lián),寫的是:花木清香庭草翠,琴書雅趣畫堂幽。

是名人筆跡。在北墻花梨條案上擺著爐瓶三件、果盤等物。這是兩明間在西,一暗間在東,條案西頭靠北墻是后窗戶,窗戶里是茶幾、杌凳兒。靠西墻是一張大,上是兩個靠枕,墻上一張橫批,寫的是“指日高升”,兩邊也有對聯(lián),寫的是:丹霞照上三臺瑞,彩錦裁成五色云。下款是“中州潛庵湯斌書”。侯化泰落座在正面八仙桌東邊,張廣太在西邊相陪。有兩名小童,都是十三四歲俊品人物,身穿藍細布大褂,內(nèi)襯白布小汗褂,藍中衣,白襪云鞋。送過茶來,甚是溫雅。這是張廣太新收的兩個小童,一名漁童,一名樵叟。張廣太說:“老俠義是仙鄉(xiāng)哪里?貴姓高名?我領(lǐng)教領(lǐng)教�！闭f話甚是謙恭。那侯化泰見張廣太這樣恭敬,自己也不隱瞞,說:“張大人既然臺愛,我也不能不實說了。我姓侯,名化泰,乃山東東昌府侯家寨的人。我有一個綽號兒,人稱追風(fēng)仙猿,在江湖之上五六十年,到處殺貪官,斬惡霸,剪惡安良。一生自己無事,凈為他人忙。我也是聽人說你是俠義為人,我特來相訪。”張廣太也把自己生平說了幾句,叫家人擺上酒來。那桌案擺好,二人對坐,談心吃酒,兩個小童兒伺侯他。張廣太說:“侯老英雄,天下能人不少,我不能盡知,當(dāng)年你也是久在外面闖蕩,是天下的英雄數(shù)著哪個?”侯化泰說:天下的英雄我也見過無數(shù),是我的對手人甚少。我就知道一個人,并未見過面,大概也死了。除此人之外,天下就是我侯化泰一人了。再有比我腳程快的,我就改了性!我兩頭見日,能行一千一百里�！睆垙V太說:“這腳程,天下是真少!”侯化泰說:“也就是我一人,要再有比我快的,我改了姓!”正說在這里,忽聽那后窗戶外有人說:“侯化泰,你先別吹,你這可要改了姓啦!你改姓吧!”侯化泰聽見這話,一縱身出去。張廣太瞧著真快,果然名不虛傳,心中佩服。出離書房,往外一看,但則見各處房上沒人。不多時,侯化泰回來說:“張大人,這后院中有什么人住著?”張廣太說:“沒有。”二人回至?xí)��?方才落座。侯化泰說:“這不是人,要是人,連個影兒全都沒看見?”張廣太也勸他。只聽窗外又有人說:“侯化泰,你先別吹,我明明是人,哪里有鬼?你改姓吧!”侯化泰面紅耳赤,躥至院中上房去找。不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