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張德勝寧國大戰(zhàn)

卻說太祖正在潭中洗手,只見五條花蛇兒,攢聚到手邊來。太祖暗祝說:“若天命在予,遂當一心依附我。”便除下頭上巾幘,將五條蛇兒盛在巾內(nèi)。恰喜他蜿蜿蜒蜒,聚做一處不動。太祖正仔細觀看,那些值日將官,并李善長、劉基、宋濂一行人,騎著馬向前來迎,太祖連忙將巾幘仍戴在頭上,路中備細說了前事,倏忽間已到府門。太祖偕眾上堂,解去衣冠,另換便服。忽空中雷雨大作,霹靂交加,望那巾幘中燁燁有光,頃間白龍五條,從內(nèi)飛騰而去,諸將的心,益加畏服。以后如遇交戰(zhàn),巾里躍躍有聲,這也不題。

未及半晌,仍見天清月朗,便同李善長、劉基、宋濂等將,晚膳。杯筋方列,太祖便舉筋向劉基說:“先生能詩,可為我作斑竹筋詩一首。”劉基應(yīng)聲吟道:

一對湘江玉細攢,湘君會灑淚斑斑。

太祖蹙眉,說:“未免措大風味�！被�續(xù)韻道:

漢家四百年天下,盡在張良一借間。

太祖大笑。酒至數(shù)巡,卻下階凈手,看見階前菊花,太祖又說:“我也乘興做黃菊詩一首�！彼煲髋c眾人聽道:

百花發(fā)時我不發(fā),我若發(fā)時都嚇殺。

要與西風戰(zhàn)一場,滿身披上黃金甲。

諸人敬服,稱贊道:“真是帝王氣概!”后來天兵俘士誠,破友瓊,克元帝,大約都在八九月間,亦是此時為之讖兆。當夜盡歡而罷。次日,商議出兵攻討之事,不題。

話分兩頭,卻說元順帝一日視朝,文武百官朝見禮畢,順帝對群臣說:“目今大江南北,賊盜蜂起,江淮之地,十去其五;河南、河北,或復(fù)或失,不得安寧。欲待命將出征,爭奈錢糧缺少,滿朝卿等,將如何處置?”只見有御史大夫伍十八上前奏說:“今京師周圍雖設(shè)二十四營,軍士疲弱,實可寒心,急宜選擇精勇,以衛(wèi)京師。若安民莫先足食。還宜降發(fā)帑錢,措置農(nóng)具。命總兵官于河南、河北,克復(fù)州郡,且耕且戰(zhàn),方合古者寓兵于農(nóng)之意。又常委選廉能之人,副府、州、縣官之職,庶幾軍、民得所,天下事尚可圖復(fù)。”言方畢,武德將軍萬戶平章事朱亮祖出班奏說:“此法極善,但可行于治平的時節(jié)。方今事屬急迫,還望速開府庫,以濟饑荒,方止得饑民思亂之事�！表樀壅f:“若救濟饑民,開發(fā)府庫,使內(nèi)帑告竭,何以為國?”亮祖復(fù)奏道:“今郡縣貪官酷吏,刻剝民脂;況以賦稅日增,天災(zāi)四至,民生因為饑餓所苦,民貧則為盜賊,干戈焉得不起?望陛下聽臣之言,不然恐傾亡立至矣�！表樀勐犃�,顏色有些不喜。右丞相撤敦便迎旨奏道:“方今民頑,不肯納稅,倘或再發(fā)內(nèi)帑,軍國之需,何以供之?此乃誤國之言�！表樀勐犃�,因貶亮祖做寧國守御,排駕回宮。亮祖出朝,收拾行李家屬出京,取路向?qū)巼�府進發(fā)。

不一日,來到了該管地方,吏民人等迎接了,不免有許多新官到任,參上司,接賓客,公堂宴慶的行儀,亮祖一一的打發(fā)完事,便問民間疾苦,千方百計,撫恤軍民。時值深秋光景,忽一日乘興獨步后園,見空階明月,四徑清風,徘徊于籬菊之下,作歌道:

秋風急兮寒露滴,秋月圓兮寒蟬泣。

思鄉(xiāng)夢與角聲長,去國心同砧韻促。

氣貫虹霓恨逐波,時乎奸黨奈如何。

空將滿腹英雄志,彈劍當空付與歌。

歌罷縱步走過竹林邊,只見一個人也對了明月在那里口吟道:

銀燭輝輝四海圓,幾人得志幾人閑。

未思范老違天祿,欲效韓侯握將權(quán)。

節(jié)義有誰懷抱日,忠良若個手擎天?

茫茫大塊沉魚鱉,何處堪容魯仲連。

朱亮祖聽罷大驚,思量決非以下人品,便向前問說:“壯士何人?”那人望見便拜,回復(fù)道:“小人是此處館夫。姓康名茂才,字壽卿,蘄水縣人。不知大人在此,有失迥避�！绷磷婢蛯λ�說:“你既有奇才,何為甘心下賤!明日當以公禮見我,我當重用�！泵�才別了亮祖,自思:“我做過江西參政,累建奇功,升為參知政事,見世務(wù)不好,因而歸隱。那徐壽輝聞我賢名,數(shù)使人來迎我,我看他不足有為,潛匿到此。近聞金陵朱公是命世之英,只是未有機會投納,幸聞徐達早晚來攻取寧國,我因托做館夫,獻城投降。你區(qū)區(qū)一個守御,如何重用得我!”便連夜逃脫而去。

且說亮祖次日早起,叫人去召館夫,只見驛司報說:“此人昨夜不知何意,偷了一匹馬,連夜逃去,尚未拿獲哩�！绷磷娉了�:“茂才是個有才無德的人�！北銓�驛司說:“你可令人慢慢的訪問了來回復(fù)�！�

正說話間,探子報道:“金陵朱公命常遇春傾兵來攻寧國,兵馬已到城下了。”亮祖便率兵一萬,勒馬橫槍來到陣前。朱陣上常遇春恰好迎敵,兩個戰(zhàn)了五十余合,亮祖佯敗退走,遇春卻拍馬追來,被亮祖一槍刺著左腿,遇春負痛還營。趙德勝因提刀接戰(zhàn),力量不敵,返騎而走,卻被亮祖獲去士卒七千余人。明日,亮祖復(fù)出城搦戰(zhàn)。驍將郭英挺槍直刺過來,戰(zhàn)有六十多合,郭英也覺難敵,恰待轉(zhuǎn)身,那亮祖惹得火性沖天,便勒馬直追上來。早有張德勝、趙德勝、耿炳文、揚璟四員虎將,并力斗住。郭英便抄兵轉(zhuǎn)來,五個人振了精神,把亮祖鐵桶的圍將起來。那亮祖身敵五將,橫來倒去,竟不在他心上。又戰(zhàn)有兩個時辰,恰好唐勝宗、陸仲亨,領(lǐng)了伏兵截他后路,見他們五個未能得勝,放馬跑入重圍喊殺。七個人似流星趕月一般,密攢攢不放些兒寬松,亮祖縱馬殺回本陣,方透重圍,冤家的馬一腳踏空,便蹶倒在地。亮祖正跳出馬外,卻望城內(nèi)早有一將砍倒了幾個把門的軍校,縱馬殺將出來,引入朱軍,都登城上排列,心中正慌,誰知一支箭颼的一聲射過來,恰中左臂腕肘之上。諸將奮力趕來,把亮祖活捉了,元軍大敗。常遇春領(lǐng)兵入城,一面撫恤軍民,一面請過開城投降的壯士,優(yōu)禮相見,那知就是康茂才。亮祖見了茂才,便罵道:“你這賣國之賊,身為館夫,也受君上升斗之給,怎么潛開城門投獻!”大喝一聲,把綁縛的繩索,條條掙斷,便要奪刀來殺茂才。卻幸得絆腳索尚不曾脫,眾將慌忙帶住。郭英連捶了三鐵筒,亮祖方才不得近前。常遇春喝令左右,擁過亮祖到階,大怒罵道:“匹夫無知,敢以槍來刺我,幸有護甲,不致重傷。今日被拿,更有何說?”亮祖對說:“二國交鋒,豈避生死,今事既然如此,便殺我足矣,又何必與你言說�！庇龃郝犃艘婕託鈵�,叫左右快推出去斬了。亮祖回頭說道:“大丈夫要殺就殺,何必發(fā)怒,況既到你階前,任你凌辱,雖怒何為�！贝蟛降南蛲庾呷�。遇春見他勇壯,心中一時轉(zhuǎn)念說:“有如此不怕死的奇男子,真也罕見�！北銓χT將說:“不知亮祖可肯降否?”畢竟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