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子 牛渚山群魔歸石褐 飛云峰天女顯靈蹤

  話說那嵇仲張公,統(tǒng)領(lǐng)三十六員雷將,掃平梁山泊,斬盡宋江等一百單八人之后,民間便起了四句歌謠,叫做:“天遣魔君殺不平,不平人殺不平人。不平又殺不平者,殺盡不平方太平。”這四句歌,乃是一個有才之士編造出來的,一時京都互相傳誦。本來不是童謠,后來卻應(yīng)了一起奇事。

  這事乃在江南平南府,府城北面燃犀浦上。原來這浦名牛渚浦,浦上的山名為牛渚山。山有一谷,盡是亂石,大者五六尺許,縱橫谷內(nèi)。有那些好事探奇的務(wù)要進去,往往跌得頭破血出,因此名為不平谷。這不平谷雖是人跡難到,卻無甚鬼怪。自梁山一百八人傷缺之后,這谷內(nèi)起了一團黑氣,后來漸漸大來。及至梁山破滅,宋江正法,這團黑氣竟大如山谷。有時冒出谷外,卻只在陰夜里。至于青天白日之下,并無影跡。只是嚇得那班居民日日提心,時時掛膽。

  原來這牛渚山本是名勝之地,向來游人玩客絡(luò)繹不絕,自有了這團黑氣,都怕來了。這谷口緊對一個磯頭,附近村莊漁人,向來都聚集于此,今番也沒人敢來。那黑氣出谷時,散漫各處,卻是以這釣磯為界。釣磯對岸一個市鎮(zhèn),名叫繁昌鎮(zhèn),乃是人煙稠密之所。當(dāng)時見了對岸有這團黑氣,人人畏懼。年復(fù)一年,這黑氣卻從未曾冒過釣礬。只是黑氣中漸漸有腥惡之氣,繁昌鎮(zhèn)上行人坐賈,都有些聞得。

  忽一日,時已傍晚,矇影未滅,那黑氣忽地冒過釣磯來,直到半江上。里面那股腥氣播散開來,這鎮(zhèn)上街頭市尾,大小店面,沒個人不叫苦連天,掩鼻不迭。足足的一個時辰,方才散去,黑氣亦退。次日,鎮(zhèn)上大小人口,無不患病。本領(lǐng)強的,還能帶病做事;本領(lǐng)低的,早已呻吟床蓐。群醫(yī)莫知其故。有一樵夫住在東市頭的,傳言道:“你們都是中了蛇毒也。”眾人忙問何以知之,樵夫道:“我們伙伴六七人,時常到那對面牛渚山南峰去砍柴的。近因有了這黑氣,我們便不敢多逗留。這黑氣雖不到南峰,我們卻深怕他,一到申酉時分,即便回來。數(shù)日前我在南峰山砍柴,日已沉西,伙伴皆回,我不合依仗膽大,逗留少刻。忽遙遙望見這谷口黑氣,已汩都都冒出谷來,黑氣中現(xiàn)出一條庭柱粗細(xì)五花斑斕的錦鱗大蛇。那蛇昂起頭來,好一似丹青彩畫的寶塔。張開那血盆也似的巨口,仰天噓氣,忽見天上一群烏鴉飛過,離那蛇還有三四丈遠,便一只只的投入蛇口里去。那時我心膽嚇?biāo),幸而不被那蛇看見,急忙抽身逃回。又幸而我在上風(fēng),雖聞得些腥氣,卻不怎地。此刻眾位聞了腥氣,個個害病,怕不是蛇毒么?”

  眾人聽了,個個駭然。因想到雄黃能解蛇毒,便家家戶戶吃起雄黃酒來,次日都漸漸起來。內(nèi)中有受毒深重,急救不及的,已死了二十多人。眾人都嚇得魂膽消烊,登時那些臨浦的鋪面,都盡行關(guān)起,避入后街去了。鎮(zhèn)上里正去稟知了太守,太守也躊躇無計。因想蛇怕雄黃,更兼他日里不敢出來,便收買了數(shù)百斤雄黃,親自督押差役,乘白晝里直到谷口,將雄黃鋪滿了。果然那蛇腥不復(fù)出來,連那黑氣也不出谷口了。百姓皆喜,競頌太守之賢。從此浦上店面,都漸漸開設(shè)出來,依然復(fù)舊。

  光陰迅速,不覺又有三年,眾人都習(xí)以為常,毫不覺得了。忽一日,天色末晚,那谷里陡然起了一陣大怪風(fēng),滿各震動,登時沖出谷口,卷砂飛石,一條路開到釣磯上。那黑氣一齊隨著大風(fēng),翻翻滾滾的卷出來,直過江面,撲到鎮(zhèn)上。黑氣中猛聽得震天動地的一聲狂吼,早已嚇得那班人鉆房入戶,床下就是床下,桌底就是桌底,紛紛的都躲了進去,并不曉吼的什么東西。抖藪藪躲了許久,聽得外面聲息漸無,方有幾個膽子略大的出來一張,見那黑氣已退去了。眾人漸漸出來,只聽東邊西邊,紛紛的覓爺尋子,失去的人不計其數(shù)。漸漸定來,方知嚇?biāo)赖挠惺嗳,認(rèn)真不知去向的三人。眾人都不知是甚怪物,卻有幾個在后街高樓上的說道:“遠遠望見黑氣中亮光一閃,現(xiàn)出一只吊睛白額的大蟲。渾身錦毛斑斕,其大如象,豎起那枝斗大的尾耙,正似一枝大桅竿。我們也幾乎嚇殺,后看他退去了,方才心安。”眾人聽了這話,方曉得三個人是被大蟲拖了去也,個個叫苦不迭。

  里正即忙去稟太守。太守大怒,即便移知營里,裝載了兩門紅衣大炮,會同營弁兵丁一同前來。到了鎮(zhèn)上,將炮位擺好,對準(zhǔn)了照星,裝了火藥炮子。只見那黑氣在谷外蓬蓬勃勃,慘若窯煙。這邊眾人,無不畏懼。太守喝令開炮,眾兵只得動手,只聽轟雷霹靂的一聲,炮子直向黑氣里打進去,那黑氣只是不動。太守怒極,再命換那一門炮打去。兩炮輪打,接連打了六出,只見黑氣影里,忽然涌出一大團紅光,有如初出旭日一般。眾人皆驚。那團紅光徐徐行出釣磯上來,嚇得眾人跌跌踵踵都逃了轉(zhuǎn)來。太守也目瞪口呆,同知所措,只得同著眾人,收了炮位,慌忙避去了;仡^看那紅光漸漸淡去,現(xiàn)出一個老婦人來,衣衫裝束皆古,亭亭的立在釣磯上。太守和眾人也不敢轉(zhuǎn)來,一直回去了。

  那鎮(zhèn)上人都收拾物件,挈帶眷屬,紛紛移去。只聽那婦人忽開言道:“要不要收?”鎮(zhèn)上人如何敢回話,只顧自己慌忙收拾,盡行移向后街去了。自此,臨浦一帶地方,廢為墟落。那后街離釣磯雖遠,亦不過兩箭多路,但有高樓高臺處,都望得見。那婦人一見這面有人,總叫一聲:“要不要收?”這邊人那里敢答應(yīng)。內(nèi)中有幾個自稱有識見的都道:“他望見這里,只叫要收,必然不妙。據(jù)我看來,連這后街都住不得了。”此時人心惶惑,一聞此言,個個都怕起來,又復(fù)紛紛移去。內(nèi)中有幾個不肯移的,夾在大眾隊里,也不能不移。從此,后街又廢為墟落。那群市人都聚集在后面三里路外,名為繁昌新鎮(zhèn),遂與牛清山釣磯隔絕。年深代遠,故老消亡,所有蛇虎作怪之事,也不過傳為閑談。惟有那黑氣還在谷口,婦人還立釣礬。有幾個探奇好事的,親到舊鎮(zhèn)墟落上去看過,都轉(zhuǎn)來作一件奇事說說,又各各相誡:“那婦人問要不要收,千萬不可答應(yīng)。”

  不覺又是五六十年,已到了理宗皇帝淳祐年間,那些人有到故鎮(zhèn)墟落上游玩的,切記了故老傳留的囑咐,見那婦人叫要不要收,終沒個人去答應(yīng)他。這日,有一牧童,騎著一頭青牛走過。那婦人又叫聲:“要不要收?”也是天降奇緣,合當(dāng)如此,那牧童戲答道:“要收。”話方畢,天地風(fēng)云忽然變色,雷電齊至,驟雨奔騰。嚇得牧童屁滾尿流,把那牛連鞭幾鞭,沒命逃去。那婦人也不見了。只見滿天烏云壓下,將那牛諸山團團圍住,數(shù)萬雷霆砰訇震響,電光如逸火流金,大雨傾盆。這邊繁昌新鎮(zhèn)及牛渚山前后左右村落,都嚇得不知所為。只聽得牛渚山雷雨中無數(shù)龍吟虎嘯,足足的三日三夜,方才而止云收,一天晴霽。

  眾人漸漸安定,便到牛渚山去探看。只見那釣磯上已鑿成一條平坦道路,直通進谷去。那谷口所有亂石,盡行劃削,里面一片鏡面也似的平地,那團黑氣絲毫全無。眾人料知無害,便一齊走進谷去。只見谷內(nèi)正中立著一個石碣,約高五六尺,下面石龜?shù)懊娑际驱堈馒P篆,天書符篆,人皆不識。那背后卻有四個大真字,鑿著“永鎮(zhèn)妖精”。眾人看了大喜道:“原來百余年妖精,今早收伏,從今這不平谷可改稱太平谷了。”當(dāng)時稟報了太守。

  此時太守姓任,雙名道亨,四川重慶府長壽縣人氏。為人極有孝行,博雅能文。當(dāng)時聞報甚喜,便親到牛渚山來踏勘了,便將此事緣由詳報都省。都省專折奏聞。天子大悅,便傳旨改平南府為太平府,即今之安徽太平府也。那太平谷內(nèi)有了這件奇事,四方遠客紛紛而至,咸來觀看。有些好事的,各將天書摹搨了,攜去分贈親友。那符篆,端的沒有一個人識得,只是極有威靈,懸之兇宅,妖魅都紛紛潛避,所以人人珍為至寶。三年之后,太平谷忽然又是一夕大雷雨,竟將谷口封閉,那石碣便從此永藏。

  且說任道亨蒞任太平府,勤敏稱職。是年奉旨升任龍圖閣直學(xué)士,入京供職。不上數(shù)月,奉命出使嶺南。聞知羅浮山仙景極佳,公事已畢,也不央別官陪奉,換了私服,帶了幾個仆從,入山尋勝。行至飛云峰所在,果然神秀天生,迥異凡世,喝彩不迭。望那飛云頂上,云氣縹緲,似有神靈往來,嘆賞不已。忽聞雷聲殷殷,云影里颯颯地大雨點灑下來。任道亨對從人道:“山雨將來怎好?”數(shù)內(nèi)一個侍從,乃是嶺南博羅縣派來伏侍的公人,說道:“前面不遠,就是洞真觀了,好去避雨。”主仆們緊走,那知已是奔不及了,大雨漸緊,衣服都有些淋濕。只見路左一叢古松林,里面露出幾間白茅草屋,主仆只得奔那里去。到門首看時,卻是個草庵,上面橫著一塊白粉扁額,寫著“歸元庵”三個字。

  眾人齊去叩門,里面一個人出來開了門。眾人看時,乃是一個龍鐘老道婆,問道:“眾位官人何事?”一個公人道:“這是御前欽差相公,到你處避雨的。”道婆道:“請進來。”眾人早已哄到草廳上,道婆隨后進來。眾人看那道婆,慪樓著背,白發(fā)蓬松,面黃肌瘦,雞皮折縐,身上十分藍縷,相貌十分偎催。眾人道:“道婆,我們一者避雨,二者借杯茶吃。”那道婆聾著耳朵,又問了一遍,說:“茶有,官人們請坐。”一面說,一面扶墻壁往后面去安排。從人們道:“茶葉好些,多賞你幾錢不打緊。”道婆應(yīng)了一聲。任道亨道:“庵里只你一人么?”道婆道:“便是。”任道亨倒有些不過意。

  等了片刻,雨倒不落了。任道亨看那庵里卻也精致,上首供奉著幾位圣賢,側(cè)首懸掛一幅小楷書。近前看時,乃是《黃庭內(nèi)景經(jīng)》,端的筆法精嚴(yán)。任道亨喝彩?吹侥强钭R,寫著“宣和元年儀封祝永清書”,任道亨驚道:“這字卻象他的真跡,為何埋沒在此?”又看上面有“宣和御府”小印,一發(fā)駭然。只見那道婆捧著個桶盤,七個八珂璫的泡了好幾碗茶出來,放在桌上,叫道:“官人們吃茶。”當(dāng)中又一個玉杯兒,道婆取來雙手捧與任道亨道:“這杯好茶,與眾不同,是老婦人奉承相公的。”任道亨忙接過來,看那杯時,果是羊脂白玉,雕刻得玲瓏剔透,心中大疑道:“看他這般貧窮,卻怎的有此珍玩?”又看那杯兒里,卻是一杯白水,并無茶葉。任道亨響喉嚨笑問道:“為何我這杯兒沒茶葉?”道婆笑道:“比有茶葉的高多哩,你吃吃看。”任道亨一來口渴,二來省得換,取來一飲而盡,咂咂舌頭,也不過如此,放了玉杯。眾人也都吃了茶。

  任道亨道:“兀那道婆,這幅字那里的?”道婆道:“是我家里的。”任道亨道:“曉得是你家里的,你從那里得來的?”道婆道:“是祝永清寫的。”任道亨道:“怕不省得。你總有個來處?”道婆笑道:“什么來處去處,便是祝永清寫了親手送我的。”任道亨聽罷,哈哈大笑道:“你這婆子,倒是個古董鬼兒!教了你的乖罷:那祝永清乃是宣和年間人,款上明明寫著,現(xiàn)有御府小印,乃是宣和墨寶,到如今一百四十多年了,你縱然壽長,也會他不著,這謊太撒得決裂了。”道婆笑道:“你看我有多少年紀(jì)了?”任道亨道:“不過八十歲。再多些,就算了九十歲。”道婆大笑道:“估不著,估不著!我老實對你說了罷,你道我是誰?我便是祝永清的渾家,武烈一品夫人陳麗卿也。”任道亨吃了一驚,半晌道:“你當(dāng)真還是作耍?”道婆道:“我同你耍甚!我等三十六員雷霆上將,那年奉玉旨,隨霹靂真君降凡,收伏了眾妖魔,只有五員不歸本職:吾父陳希真在廬山羽化;我丈夫祝永清在浙江西湖韜光山內(nèi)羽化;劉慧娘明性見心,已皈依西方蓮座,證果妙應(yīng)廣慧菩薩;云天彪直入儒宗。他們四人都位臻無極,不歸本部,永不再降。他們的員缺,玉帝另選仙官補授。云龍、劉廣、鄧宗弼、辛從忠、張應(yīng)雷、陶震霆、傅玉、風(fēng)會、祝萬年、龐毅、茍桓、劉麒、劉麟、畢應(yīng)元、真祥麟、范成龍、金成英、楊騰蚊、欒廷玉、欒廷芳、歐陽壽通、哈蘭生、孔厚、唐猛、蓋天錫、聞達、韋揚隱、李宗湯、康捷、王進、賀太平,都?xì)w本位,候玉旨遷升。前年聞得云龍已選入被香殿侍奉。劉廣在世,忠孝無虧,合眼已得天仙證果,今又高遷。我因那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一班魔君尚未收伏,特留在牛渚山監(jiān)管他們。今已收得,本要飛升,只因愛戀之心絲毫未盡,愿留此山。昨蒙玉帝敕我為氤氳使者,專管世上男女姻緣,和合喜慶,彌補人間恨事。役滿之后,便升遷離恨天宮,亦永不再來了。只有那張叔夜,精忠大節(jié)的因緣已了,還該受人間香火二千五百年,圓滿之后,超升常靜天宮。伯奮、仲熊也永隨父親,為左右侍者。我等形神俱妙,變化無窮,歡喜多留幾年,什么稀罕!這幅字,你既說官家的,我便送了你帶去。”說罷,取下來,一束兒卷了遞過來。

  任道亨聽畢,大驚失措,仆從伴當(dāng)也都驚駭。任道亨接了那幅字,拜謝道:“夫人原來留形住世,弟子何幸得識仙顏。”正要哀告皈依,忽又疑慮道:“功臣圖上我曾見過,陳麗卿是個絕色女子,即使老了,也不至這般惟悴。莫不真是這道婆搗鬼,著他撮弄,豈不可笑。待我再盤駁他看。”便問道:“弟子聞得夫人當(dāng)年英雄無敵,平定梁山泊的功績,并那當(dāng)年的請將事實,可約略說與弟子聽聽否?”道婆笑道:“已過的事,只管提他做甚!本待同你細(xì)談,一者仙凡路隔,二者與你萍水相逢,你又公事匆忙得緊,那段因緣一二句如何說得盡。你要識得底里,五百年后,我去教忽來道人俞仲華撰一部《蕩寇志》與你們大家看。我不是陳麗卿,那陳麗卿從庵外來了。”

  眾人不信,都到山門外看時,道婆把他們演了出去,撲的把庵門關(guān)了。任道亨怒道:“這婆子好沒道理,這般搗鬼演樣,我們再敲進門去,還了他茶錢,問他一番。”正要打門,忽然刮喇喇的起了個大霹靂,山岳振撼,紅光矅目,那草庵變了片綠蕪空地。眾人大驚,只見那空地上現(xiàn)出一員女將,依然玉貌花容,頭戴閃云金鳳翅冠,身披猩紅連環(huán)鎖子黃金甲,騎著那匹棗騾火炭飛電馬,掛著那口青錞寶劍,貫弓插箭,右手倒提那枝梨花古定槍,左手?jǐn)堉\韁,高叫道:“吾乃陳麗卿也!任道亨,我念你孝行可嘉,特賜你靈霄九轉(zhuǎn)瓊漿一杯,你壽可三周花甲?上銦o仙緣,當(dāng)面錯過。你進京見官家,可與我寄請圣安。我去也!”說罷,把馬一拎,一聲長嘯,騎著棗騮,潑喇喇的往那疊蟑層巒之上,輕云縵霧之中,憑空飛去,好似一條電光,霎時不見。但見松濤哀瀉,澗水悲鳴,靈雨空濛,云氣奔走,那四面的山光圍繞,空翠欲滴而已。是人,是仙,是真,是夢,是筆,是墨,都不可辨。眾人呆了半晌,只是望空禮拜,懊悔不迭,慢慢的下了山去。

  任道亨回京面圣,據(jù)實將這事奏聞,并將視永清的墨跡恭呈御覽。理宗看了驚道:“這是宣和內(nèi)府之墨寶。那年朕懸寢宮,被雷雨憑空攝去,今日卻回來,真仙家之寶也。”重賞了任道亨。那任道亨果活到一百八十一歲,直到元順帝至正末年還有其人,仁宗曾封他為故宋遺民,人咸以為忠孝之報云。

  仲華又曰:那梁山上一百八個好漢,便是如此了結(jié),正應(yīng)了那年盧俊義之夢。在下聽得施耐庵、金圣嘆兩先生都是這般說,并沒有什么宋江受了招安,替朝廷出力,征討方臘,生為忠臣,死為正神的話;也并沒有什么混江龍李俊投奔海外,做暹邏國王的話。這都是那些不長進的小廝們,生就一副強盜性格,看著那一百單八個好漢十分垂涎,十分眼熱,也要學(xué)樣去做他,怎奈清平世界,王法森嚴(yán),又不容他做,沒法消遣,所以想到那強盜當(dāng)日的威風(fēng),思量強盜日后的便宜,又望朝廷來陪他的不是,一相情愿,嚼出這番舌來。在下又聽得一位高明先生說:“那一百單八個好漢,并非個個都是光棍,人人沒有后代,當(dāng)時未必殺戮得盡。傳到日后,子孫知他祖宗正刑之苦,所以編出這一番話來,替他祖宗爭光輝,替他祖宗出惡氣,也未見得。”這話也在情理上?垂,在下的《蕩寇志》七十卷,結(jié)子一回,都說完了。是耶非耶,還求指教。詩曰:

  “續(xù)貂著集行于世,我道賢奸太不分!只有朝廷除巨寇,

  那堪盜賊統(tǒng)官軍?翻將偽術(shù)為真跡,未察前因說后文。

  一夢雷霆今已覺,敢將柔管寫風(fēng)云。”

  “雷霆神將列圜邱,為輔天朝偶出頭。怒奮娉婷開甲胄,

  功收伯仲紹箕裘。命征師到如擒蜮,奏凱歌回頌放牛。

  游戲鋪張多拙筆,但明國紀(jì)寫天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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