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紀(jì)第九

孝元皇帝,宣帝太子也。母曰共哀許皇后,宣帝微時(shí)生民間。年二歲,宣帝即位。八歲,立為太子。壯大,柔仁好儒。見宣帝所用多文法吏,以刑名繩下,大臣楊惲、蓋寬饒等坐刺譏辭語為罪而誅,嘗侍燕從容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宣帝作色曰:「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nèi)蔚陆?用周政乎!且俗儒不達(dá)時(shí)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于名實(shí),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嘆曰:「亂我家者,太子也!」由是疏太子而愛淮陽王,曰:「淮陽王明察好法,宜為吾子。」而王母張婕妤尤幸。上有意欲用淮陽王代太子,然以少依許氏,俱從微起,故終不背焉。

黃龍?jiān)�年十二�?宣帝崩。癸巳,太子即皇帝位,謁高廟。尊皇太后曰太皇太后,皇后曰皇太后。

初元元年春正月辛丑,孝宣皇帝葬杜陵。賜諸侯王、公主、列侯黃金,吏二千石以下錢、帛,各有差。大赦天下。

三月,封皇太后兄侍中中郎將王舜為安平侯。丙午,立皇后王氏。以三輔、太常、郡國公田及苑可省者振業(yè)貧民,訾不滿千錢者賦貸種、食。封外祖父平恩戴侯同產(chǎn)弟子中常侍許嘉為平恩侯,奉戴侯后。

夏四月,詔曰:「朕承先帝之圣緒,獲奉宗宙,戰(zhàn)戰(zhàn)兢兢。間者地?cái)?shù)動(dòng)而未靜,懼于天地之戒,不知所由。方田作時(shí),朕憂蒸庶之失業(yè),臨遣光祿大夫褒等十二人循行天下,存問耆老、鰥、寡、孤、獨(dú)、困乏、失職之民,延登賢俊,招顯側(cè)陋,因覽風(fēng)俗之化。相、守二千石誠能正躬?jiǎng)诹?宣明教化,以親萬姓,則六合之內(nèi)和親,庶幾虖無憂矣�！稌�》不云乎?『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布告天下,使明知朕意�！褂衷�:「關(guān)東今年谷不登,民多困乏。其令郡國被災(zāi)害甚者毋出租賦。江、海、陂、湖、園、池屬少府者以假貧民,勿租賦。賜宗室有屬籍者馬一匹至二駟,三老、孝者帛五匹,弟者、力田三匹、鰥、寡、孤、獨(dú)二匹,吏民五十戶牛、酒�！�

六月,以民疾疫,令大官損膳,減樂府員,省苑馬,以振困乏。

秋八月,上郡屬國降胡萬余人亡入匈奴。

九月,關(guān)東郡國十一大水,饑,或人相食,轉(zhuǎn)旁郡錢、谷以相救。詔曰:「間者,陰陽不調(diào),黎民饑寒,無以保治,惟德淺薄,不足以充入舊貫之居。其令諸宮、館希御幸者勿繕治,太仆減谷食馬,水衡省肉食獸。」

二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賜云陽民爵一級(jí),女子百戶牛、酒。

立弟竟為清河王。

三月,立廣陵厲王太子霸為王。

詔罷黃門乘輿狗馬,水衡禁囿、宜春下苑、少府佽飛外池、嚴(yán)B054池田假與貧民。詔曰:「蓋聞賢圣在位,陰陽和,風(fēng)雨時(shí),日月光,星辰靜,黎庶康寧,考終厥命。今朕恭承天地,托于公侯之上,明不能燭,德不能綏,災(zāi)異并臻,連年不息。乃二月戊午,地震于隴西郡,毀落太上皇廟殿壁木飾,壞敗E56C道縣城郭官寺及民室屋,壓殺人眾。山崩地裂,水泉涌出。天惟降災(zāi),震驚朕師。治有大虧,咎至于斯。夙夜兢兢,不通大變,深惟郁悼,未知其序。間者歲數(shù)不登,元元困乏,不勝饑寒,以陷刑辟,朕甚閔之�？�國被地動(dòng)災(zāi)甚者,無出租賦。赦天下。有可蠲除、減省以便萬姓者,條秦,毋有所諱。丞相、御史、中二千石舉茂材異等、直言極諫之士,朕將親覽焉�！�

夏四月丁巳,立皇太子。賜御史大夫爵關(guān)內(nèi)侯,中二千石右庶長,天下當(dāng)為父后者爵一級(jí),列侯錢各二十萬,五大夫十萬。

六月,關(guān)東饑,齊地人相食。

秋七月,詔曰:「歲比災(zāi)害,民有菜色,慘怛于心。已詔吏虛倉廩,開府庫振救,賜寒者衣。今秋禾麥頗傷。一年中地再動(dòng)。北海水溢,流殺人民。陰陽不和,其咎安在?公卿將何以憂之?其悉意陳朕過,靡有所諱�！�

冬,詔曰:「國之將興,尊師而重傅。故前將軍望之傅朕八年,道以經(jīng)書,厥功茂焉。其賜爵關(guān)內(nèi)侯,食邑八百戶,朝朔、望�！�

十二月,中書令弘恭、石顯等譖望之,令自殺。

三年春,令諸侯相位在郡守下。

珠厓郡山南縣反,博謀群臣。待詔賈捐之以為宜棄珠厓,救民饑饉。乃罷珠厓。

夏四月乙未晦,茂陵白鶴館災(zāi)�！乖t曰:「乃者火災(zāi)降于孝武園館,朕戰(zhàn)栗恐懼。不燭變異,咎在朕躬。群司又未肯極言朕過,以至于斯,將何以寤焉!百姓仍遭兇厄,無以相振,加以煩擾虖苛吏,拘牽乎微文,不得永終性命,朕甚閔焉。其赦天下�！�

夏,旱。立長沙煬王弟宗為王。封故�；韬钯R子代宗為侯。

六月,詔曰:「蓋聞安民之道,本由陰陽。間者陰陽錯(cuò)謬,風(fēng)雨不時(shí)。朕之不德,庶幾群公有敢言朕之過者,今則不然。偷合茍從,未肯極言,朕甚閔焉。惟□庶之饑寒,遠(yuǎn)離父母、妻子,勞于非業(yè)之作,衛(wèi)于不居之宮,恐非所以佐陰陽之道也。其罷甘泉、建章宮衛(wèi),令就農(nóng)。百官各省費(fèi)。條奏毋有所諱。有司勉之,毋犯四時(shí)之禁。丞相、御史舉天下明陰陽災(zāi)異者各三人�！褂谑茄允抡弑�,或進(jìn)擢召見,人人自以得上意。

四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三月,行幸河?xùn)|,祠后土。赦汾陰徒。賜民爵一級(jí),女子百戶牛、酒,鰥、寡、高年帛。行所過無出租賦。

五年春正月,以周子南君為周承休侯,位次諸侯王。

三月,行幸雍,祠五畤。

夏四月,有星孛于參。詔曰:「朕之不逮,序位不明,眾僚久曠,未得其人。元元失望,上感皇天,陰陽為變,咎流萬民,朕甚懼之。乃者關(guān)東連遭災(zāi)害。饑寒疾疫,夭不終命。《詩》不云乎,『凡民有喪,匍匐救之�！黄淞钐�官毋日殺,所具各減半。乘輿秣馬,無乏正事而已。罷角抵、上林宮、館希御幸者、齊三服官、北假田官、鹽鐵官、常平倉。博士弟子毋置員,以廣學(xué)者。賜宗室子有屬籍者馬一匹至二駟,三老、孝者帛,人五匹,弟者、力田三匹,鰥、寡、孤、獨(dú)二匹,吏民五十戶牛、酒�！故⌒塘P七十余事。除光祿大夫以下至郎中保父母同產(chǎn)之令。令從官給事宮司馬中者,得為大父母、父母、兄弟通籍。

冬十二月丁未,御史大夫貢禹卒。

衛(wèi)司馬谷吉使匈奴,不還。

永光元年春正月,行幸甘泉,效泰畤。赦云陽徒。賜民爵一級(jí),女子百戶牛、酒,高年帛。行所過毋出租賦。

二月,詔丞相、御史舉質(zhì)樸敦厚遜讓有行者,光祿歲以此科第郎、從宮。

三月,詔曰:「五帝、三王任賢使能,以登至平,而今不治者,豈斯民異哉?咎在朕之不明,亡以知賢也。是故壬人在位,而吉士雍蔽。重以周、秦之弊,民漸薄俗,去禮義,觸刑法,豈不哀哉!由此觀之,元元何辜?其赦天下,令厲精自新,各務(wù)農(nóng)畝。無田者皆假之,貸種、食如貧民。賜吏六百石以上爵五大夫,勤事吏二級(jí),民一級(jí),女子百戶牛、酒,鰥、寡、孤、獨(dú)、高年帛�！故窃掠暄�,隕霜傷麥稼,秋罷。

二年春二月,詔曰:「蓋聞唐、虞象刑而民不犯,殷周法行而奸軌服。今朕獲承高祖之洪業(yè),托位公侯之上,夙夜戰(zhàn)栗,永惟百姓之急,未嘗有忘焉。然而陰陽未調(diào),三光晻昧。元元大困,流散道路,盜賊并興。有司又長殘賊,失牧民之術(shù)。是皆朕之不明,政有所虧。咎至于此,朕甚自恥。為民父母,若是之薄,謂百姓何?其大赦天下,賜民爵一級(jí),女子百戶牛、酒,鰥、寡、孤、獨(dú)、高年、三老、孝弟、力田帛�！褂仲n諸侯王、公主、列侯黃金,中二千石以下至中都官長吏各有差,吏六百石以上爵五大夫,勤事吏各二級(jí)。

三月壬戌朔,日有蝕之。詔曰:「朕戰(zhàn)戰(zhàn)栗栗,夙夜思過失,不敢荒寧。惟陰陽不調(diào),未燭其咎,婁敕公卿,日望有效。至今有司執(zhí)政,未得其中,施與禁切,未合民心,暴猛之俗彌長,和睦之道日衰,百姓愁苦,靡所錯(cuò)躬。是以氛邪歲增,侵犯太陽,正氣湛掩,日久奪光。乃壬戌,日有蝕之,天見大異,以戒朕躬,朕甚悼焉。其令內(nèi)郡國舉茂材異等、賢良、直言之士各一人。」

夏六月,詔曰:「間者連年不收,四方咸困。元元之民,勞于耕耘,又亡成功,困于饑饉,亡以相救。朕為民父母,德不能覆,而有其刑,甚自傷焉。其赦天下�！�

秋七月,西羌反,遣右將軍馮奉世擊之。

八月,以太常任千秋為奮威將軍,別將五校并進(jìn)。

三年春,西羌平,軍罷。

三月,立皇子康為濟(jì)陽王。

夏四月癸未,大司馬車騎將軍接薨。

冬十一月,詔曰:「乃者已丑地動(dòng),中冬雨水、大霧,盜賊并起。吏何不以時(shí)禁?各悉意對(duì)�！�

冬,復(fù)鹽鐵官、博士弟子員。以用度不足,民多復(fù)除,無以給中外徭役。

四年春二月,詔曰:「朕承至尊之重,不能燭理百姓,婁遭兇咎。加以邊境不安,師旅在外,賦斂、轉(zhuǎn)輸,元元騷動(dòng),窮困亡聊,犯法抵罪。夫上失其道而繩下以深刑,朕甚痛之。其赦天下,所貸貧民勿收責(zé)。」

三月,行幸雍,祠五畤。

夏六月甲戌,孝宣園東闕災(zāi)。

戊寅晦,日有蝕之。詔曰:「蓋聞明王在上,忠賢布職,則群生和樂,方外蒙澤。今朕晻于王道,夙夜憂勞,不通其理,靡瞻不眩,靡聽不惑,是以政令多還,民心未得,邪說空進(jìn),事亡成功。此天下所著聞也。公卿大夫好惡不同,或緣奸作邪,侵削細(xì)民,元元安所歸命哉!乃六月晦,日有蝕之�！对姟凡辉坪�?『今此下民,亦孔之哀!』自今以來,公卿大夫其勉思天戒,慎身修永,以輔朕之不逮。直言盡意,無有所諱。」

九月戊子,罷衛(wèi)思后園及戾園。冬十月乙丑,罷祖宗宙在郡國者。諸陵分屬三輔。以渭城壽陵亭部原上為初陵。詔曰:「安土重遷,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頃者有司緣臣子之義,奏徙郡國民以奉園陵,令百姓遠(yuǎn)棄先祖墳?zāi)?破業(yè)失產(chǎn),親戚別離,人懷思慕之心,家有不安之意。是以東垂被虛耗之害,關(guān)中有無聊之民,非久長之策也�！对姟凡辉坪�?『民亦勞止,迄可小康,惠此中國,以綏四方�！唤袼鶠槌趿暾�,勿置縣邑,使天下咸安土樂業(yè),亡有動(dòng)搖之心。布告天下,令明知之�！褂至T先后父母奉邑。

五年春正月,行幸甘泉,效泰畤。

三月,上幸河?xùn)|,祠后土。

秋,潁川水出,流殺人民。吏、從官縣被害者與告,士卒遣歸。

冬,上幸長楊射熊館,布車騎,大獵。

十二月乙酉,毀太上皇、孝惠皇帝寢廟園。

建昭元年春三月,上幸雍,祠五畤。

秋八月,有白蛾群飛蔽日,從東都門至枳道。

冬,河間王元有罪,廢遷房陵。罷孝文太后、孝昭太后寢園。

二年春正月,行幸甘泉,郊泰畤。

三月,行幸河?xùn)|,祠后土。益三河大郡太守秩。戶十二萬為大郡。

夏四月,赦天下。

六月,立皇子輿為信都王,閏月丁酉,太皇太后上官氏崩。

冬十一月,齊、楚地震,大雨雪,樹折屋壞。

淮陽王舅張博、魏君太守京房坐窺道諸侯王以邪意,漏泄省中語,博要斬,房棄市。

三年夏,令三輔都尉、大郡都尉秩皆二千石。

六月甲辰,丞相玄成薨。

秋,使護(hù)西域騎都尉甘延壽、副校尉陳湯撟發(fā)戊已校尉屯田吏、士及西域胡兵攻郅支單于。冬,斬其首,傳詣京師,縣蠻夷邸門。

四年春正月,以誅郅支單于告祠郊廟。赦天下。群臣上壽。置酒,以其圖書示后宮貴人。

夏四月,詔曰:「朕承先帝之休烈,夙夜栗栗,懼不克任。間者陰陽不調(diào),五行失序,百姓饑饉。惟□庶之失業(yè),臨遣諫大夫博士賞等二十一人循行天下,存問耆老、鰥、寡、孤、獨(dú)、乏困、失職之人,舉茂材特立之士。相、將、九卿,其帥意毋怠,使朕獲觀教化之流焉。」

六月甲申,中山王竟薨。

藍(lán)田地沙石雍霸水,安陵岸崩雍涇水,水逆流。

五年春三月,詔曰:「蓋聞明王之治國也,明好惡而定去就,崇敬讓而民興行,故法設(shè)而民不犯,令施而民從。今朕獲保宗廟,兢兢業(yè)業(yè),匪敢解怠,德薄明晻,教化淺微。傳不云乎?『百姓有過,在予一人�！黄渖馓煜�,賜民爵一級(jí),女子百戶牛、酒,三老、孝弟、力田帛。」又曰:「方春,農(nóng)桑興,百姓戮力自盡之時(shí)也,故是月勞農(nóng)勸民,無使后時(shí)。今不良之吏,覆案小罪,征召證案,興不急之事,以妨百姓,使失一時(shí)之作,亡終歲之功,公卿其明察申敕之�！�

夏六月庚申,復(fù)戾園。

壬申晦,日有蝕之。

秋七月庚子,復(fù)太上皇寢廟園、原廟,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衛(wèi)思后園。

竟寧元年春正月,匈奴乎韓邪單于來朝。詔曰:「匈奴郅支單于背叛禮義,既伏其辜,乎韓邪單于不忘恩德,鄉(xiāng)慕禮義,復(fù)修朝賀之禮,愿保塞傳之無窮,邊垂長無兵革之事。其改元為竟寧,賜單于待詔掖庭王檣為閼氏�！�

皇太子冠。賜列侯嗣子爵五大夫,天下為父后者爵一級(jí)。

二月,御史大夫延壽卒。

三月癸未,復(fù)孝惠皇帝寢廟園、教文太后、孝昭太后寢園。

夏,封騎都尉甘延壽為列侯。賜副校尉陳湯爵關(guān)內(nèi)侯、黃金百斤。

五月壬辰,帝崩于未央宮。

毀太上皇、孝惠、孝景皇帝廟。罷孝文、孝昭太后、昭靈后、武哀王、昭哀后寢園。

秋七月丙戌,葬渭陵。

贊曰:臣外祖兄弟為元帝侍中,語臣曰:元帝多材藝,善史書。鼓琴瑟,吹洞簫,自度曲,被歌聲,分□節(jié)度,窮極幼眇。少而好儒,及即位,征用儒生,委之以政,貢、薛、韋、匡迭為宰相。而上牽制文義,優(yōu)游不斷,孝宣之業(yè)衰焉。然寬弘盡下,出于恭儉,號(hào)令溫雅,有古之風(fēng)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