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雪舊恥死士拼性命 藏禍心皇親隱敵情

  兩天之后,康熙的御營抵達(dá)烏蘭布通前線?滴趼允滦菹ⅲ烛T馬出營查看敵情。沿河駐防的八旗兵、綠營兵和漢軍旗營的將士們,見寶扇龍幡遮天蔽日而來,知道是圣駕到了。“皇上萬歲、萬萬歲!”的喊聲,響徹了三十里連營。

  康熙打馬來到前沿,一手按著冰涼的劍柄,一手舉著望遠(yuǎn)鏡,觀察著河對岸敵軍的布防,但見葛爾丹的軍隊依山傍水下寨,鹿砦壕溝,遍布陣前,把整個軍陣圍得如銅墻鐵壁一般,康熙不由得贊嘆一聲:“嗯,這個葛爾丹果然有治軍之才,只可惜他不走正路。飛揚古,我軍的大炮都拉上來了嗎?”

  飛揚古在馬上欠身回答:“回主子,我軍的四十三門紅衣大炮,全都布置完畢,射程都在七里以上。只要我們的大炮一開口,葛爾丹這些土壘的營寨,頃刻之間就要灰飛煙滅。”

  沒等康熙再說話,敵軍中突然響起了三聲大炮,素倫等幾十名御前侍衛(wèi),不等招呼,“刷”的一下,便圍在了康熙周圍,康熙不禁一笑:“哎,瞧你們那緊張樣,葛爾丹就打過來了?朕瞧著,倒像是他要出來說什么話。”

  康熙說得一點不錯,葛爾丹在一群將領(lǐng)護(hù)衛(wèi)下,打馬來到河岸,他沒見過皇上,但從對岸這龍旗寶幡、護(hù)衛(wèi)如云的氣勢中,從人群中那位三十多歲,儀表堂堂的人那非凡的氣度中,已經(jīng)猜出這必定是康熙皇上了,便在馬上拱手施禮說道:“臣博碩克圖汗葛爾丹覲見博格達(dá)汗天顏陛下。”

  此時,正當(dāng)枯水季節(jié),康熙與葛爾丹隔河相對,距離只有七八丈遠(yuǎn)。隨從侍衛(wèi)、大臣和將領(lǐng)們,手心里都快攥出水來了。康熙卻十分鎮(zhèn)定,冷冰冰地對葛爾丹說:“你也是汗,朕也是汗,怎么能說是‘覲見’呢?你們的領(lǐng)地在準(zhǔn)葛爾,距此萬里之遙,你帶兵來到科爾沁王的領(lǐng)地干什么來了?朕倒要領(lǐng)教。”

  葛爾丹沒料想,康熙一句話就把他給問住了,吭吭哧哧地回答:“皇上,您是天子大汗,我是部落小汗,葛爾丹從來是擁戴大汗的,不敢有非法妄為之舉。”

  “哈哈……你不敢妄為?真是天下奇聞。朕問你,既然稱臣于中華,為什么不報朕準(zhǔn)許,就吞并了準(zhǔn)葛爾四部和喀爾喀三部。你稱兵于山陜蒙古各地,燒殺搶掠,蹂躪百姓,這還不算是大膽妄為嗎?”

  葛爾丹翻臉了:“大汗,土謝圖汗屢次侵?jǐn)_我的領(lǐng)地,還殺了我的侄子,我不能不報仇,可是,大汗你為什么卻偏袒土謝圖汗,既然你可以不君,我就可以不臣。”

  “哦?你說我偏袒土謝圖汗,有何證據(jù)?”

  葛爾丹用馬鞭一指康熙身后的阿秀:“她就是活證據(jù),她就是土謝圖汗的公主寶日龍梅。”

  阿秀早就忍不住了,此刻,仇人見面,分外眼紅,她拍馬向前,指著葛爾丹放聲喊道:“你這狼心狗肺的賊子,還我父王,還我部落……”阿秀的聲音沙啞而又凄厲,雙方將士聽了都不禁心驚。葛爾丹把手一擺,他身后的弓弩手亂箭齊發(fā),向康熙射來。素倫等侍衛(wèi)早就揮舞手中兵器,擋住了弩箭?滴醪淮笈,“哪個將軍替朕出戰(zhàn)?”

  話音剛落,身后閃出來一員小將,大聲答道:“奴才愿打頭陣!”

  康熙一看,不是別人,還是上次北巡打獵時,因為被猛虎嚇著,受了責(zé)罰的侍衛(wèi)張玉祥?滴鯖_他點了點頭,張玉祥“刷”的撕下了身上的戰(zhàn)袍,露出了背上刺著的一個大字,康熙定睛一看,原來是個“恥”字,康熙心中怦然一動,喝,好小伙子,有志氣。此時,張玉祥大喊一聲,躍馬揮刀已經(jīng)闖過河岸,他的身后,四十多名將士,也都赤膊了上身,飛馬追了上去。這幫如狼似虎的勇士,像發(fā)了瘋似的,一眨眼功夫,就沖進(jìn)了敵陣。康熙忙命武丹組織弓箭手放箭掩護(hù),那邊葛爾丹也急急地組織人力反撲。霎時間,河兩岸鼓聲陣陣,吶喊助威聲、刀劍碰擊聲,人喊馬嘶聲,受傷者的喊叫聲,混在一起,喊聲一片,慘烈異常。

  張玉祥自從被康熙拔掉了花翎之后,叫人在背上刺了字,就一心一意練武,練膽量。七年來,他暗地里下了多少功夫。〗袢找怀鲫,就銳不可擋。他身后的四十多名赤膊大漢,也是和他一樣,一沖入敵陣,就殺紅了眼,把葛爾丹的一百多名衛(wèi)士,殺得鬼哭狼嚎,潰不成軍。蒙古人一向剽悍勇武,他們也最尊敬勇敢的人,有的葛爾丹的軍士,見到張玉祥如此神勇,竟公然替他叫起好來,可是,康熙卻緊張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眾寡懸殊,他心疼張玉祥!立馬在康熙身邊的飛揚古,看出了皇上的心情,悄聲說道:“主子不必?fù)?dān)心,這一仗打得雖然倉促,可是卻吸引了葛爾丹的中軍。奴才已經(jīng)下令,讓年羹堯帶著人馬抄他的后路去了。哼,今天,不能全殲葛爾丹,給他個下馬威,也叫他知道皇上的厲害。”

  飛揚古的話剛剛說完,就聽對岸敵兵的鑼聲震天響起,求救的號角鳴嗚咽咽,葛爾丹的中軍大營,一片混亂。又見一面紅旗從山后閃現(xiàn)出來。清軍將領(lǐng)年羹堯率領(lǐng)四千精銳騎兵,風(fēng)馳電掣般地殺了出來。他們見人就砍,見帳就燒,一時間,濃煙滾滾,血肉橫飛。飛揚古精神陡然一振,大聲下令:“佟國剛,速率你部五千人,打爛葛爾丹的前軍中營,占領(lǐng)河北岸,把葛爾丹趕到景峰上去!”

  清軍兩大主力投入戰(zhàn)斗,形勢急轉(zhuǎn)直下。葛爾丹的軍隊,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強敵,紛紛敗退下去。烏蘭布通河兩岸,已經(jīng)完全被清軍占領(lǐng)了。隨著張玉祥猛沖敵陣的四十多名勇士,活著回來了十三人,而且個個帶傷,張玉祥斷了半截左臂,身上的刀傷。箭傷,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但他還是勉強支撐著來到康熙身邊:“主子,奴才交旨。”

  康熙搶步上前,扶起了張玉祥,滿懷激情他說:“玉祥,你是好樣的。朕今日還你一支三眼花翎!”張玉祥熱淚盈眶,一句謝恩的話尚未出口,就暈倒在地上了?滴趸仡^下令;“快,用朕的御車,將張玉祥和受重傷的將士,護(hù)送到奉天,好好診治,朕要讓他們活著回來!”

  首戰(zhàn)大捷,清軍營中人人興高采烈。飛揚古卻傳下號令,只準(zhǔn)殺豬宰羊,不許任何人飲酒,并派出部隊,嚴(yán)加巡邏,防止葛爾丹劫營,軍令如山,誰敢不遵。整個大營,到處洋溢著勝利的喜悅,也到處都是警惕的眼睛。在這千軍萬馬之中,只有一個閑人,就是被罷了官的明珠。別人都有功勞,惟獨他是個罪臣;別人都痛痛快快地吃喝說笑,只有他,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從軍以來,身旁雖有十幾個護(hù)衛(wèi),可全是索額圖派的人。明珠心里清楚,這些人名為保護(hù),實則是監(jiān)視他的行動。今晚,他乘著大伙高興,說了聲,“我吃不下,到外面走走。”便出了帳篷,來到了草原之上。但見御營那邊,燈光輝煌,戒備森嚴(yán)。方圓四里多地,全用一色的黃幔圍著,黃幔外面,二十一所巡營分布四周。里里外外,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全是精銳的羽林軍士。明珠多么想在這會兒見見皇上啊,可是他知道,別說不奉特召不能走進(jìn)皇上的御營,就是這外圍的警戒區(qū),也別想走近一步,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正要往回走,卻被一個人叫住了:“哎——這不是明大人嗎,你怎么在這里?”

  明珠回頭一看,原來是武丹,連忙躬手施禮:“武軍門,您老吉祥……”

  “咳,去你的,什么武軍門,咱們是老朋友了,不要給我來這一套。你夜里出來,有什么事嗎?”

  明珠正要答話,索額圖卻從御營那邊走過來了;“哦,是老明兄弟啊,你近來可好,咳,我這幾日太忙,沒顧上照顧你,你別往心里去。有什么事要辦,只管對我說,我替你在皇上面前奏明。”說罷,揚長而去了。

  聽著這又像熱情,又似挖苦的話,明珠只覺得一陣心里發(fā)寒。他知道自己眼下的處境,不敢多在外面耽擱,便急忙對武丹說。

  “武軍門,啊,不不,兄弟,求你在皇上面前替我進(jìn)一言。葛爾丹雖然今日打了敗仗,但實力損耗不大,而且,要防他向西北方向逃竄。萬一逃跑了,茫茫千里沙漠草原,想聚而殲之,就不容易了。所以求皇上在西北方向一定要派駐重兵,嚴(yán)加防范。”說完,轉(zhuǎn)身獨自回去了。

  明珠的這個建議,沒能傳到康熙那里。因為當(dāng)夜,武丹就奉了旨意,要他火速趕往南京,催促軍糧。這圣旨是索額圖傳下來的,武丹只好將明珠的話告訴了索額圖,讓他轉(zhuǎn)奏給皇上,索額圖哪里肯替明珠說話呀,就把這事給瞞下來了,而康熙在軍務(wù)繁忙之中,只顧布置全殲葛爾丹之事,卻沒去想葛爾丹還會逃跑,結(jié)果,造成了一場軍事布置上的重大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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