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晝寢
“飽食緩行初睡覺,一甌新茗侍兒煎。脫巾斜倚繩床坐,風(fēng)送水聲來枕邊!倍⊙轮菰娨!凹(xì)書妨老讀,長簞愜昏眠。取簟且一息,拋書還少年。”半山翁詩也!跋鄬ζ褕F(tuán)睡味長,主人與客兩相忘。須臾客去主人覺,一半西窗無夕陽!狈盼淘娨!白x書已覺眉棱重,就枕方欣骨節(jié)和。睡起不知天早晚,西窗殘日已無多!眳巧幸(guī)詩也!袄献x文書興易闌,須知養(yǎng)病不如閑。竹床瓦枕虛堂上,臥看江南雨后山!眳螛s陽詩也。“紙屏瓦枕竹方床,手倦拋書午夢長。睡起莞然成獨笑,數(shù)聲漁笛在滄浪!辈坛终娨。
余習(xí)懶成癖,每遇暑晝,必須偃息。客有嘲孝先者,必哦此以自解。然每苦枕熱,展轉(zhuǎn)數(shù)四。后見前輩言,荊公嗜睡,夏月常用方枕。或問何意,公云:“睡氣蒸枕熱,則轉(zhuǎn)一方冷處!贝朔钦嬷,未易語此也。杜牧有睡癖,夏侯隱號睡仙,其亦知此乎?
雖然,宰予晝寢,夫子有朽木糞土之語。嘗見侯白所注《論語》,謂“晝”字當(dāng)作“畫”字,蓋夫子惡其畫寢之侈,是以有朽木糞墻之語。然侯白,隋人,善滑稽,嘗著《啟顏錄》,意必戲語也。及觀昌黎《語解》,亦云“晝寢”當(dāng)作“畫寢”,字之誤也。宰予,四科十哲,安得有晝寢之責(zé),假或偃息,亦未至深誅。若然,則吾知免矣。
○宜興梅冢
嘉熙間,近屬有宰宜興者,縣齋之前,紅梅一樹,極美麗華粲,交陰半畝;〞r,命客飲其下。一夕,酒散月明,獨步花影,忽見紅裳女子,輕妙綽約,瞥然過前,躡之?dāng)?shù)十步而隱。自此恍然若有所遇,或酣歌晤言,或癡坐竟日,其家憂之。
有老卒頗知其事,乘間白曰:“昔聞某知縣之女有殊色,及笄,未適而夭。其家遠(yuǎn)在湖湘,因藁葬于此,樹梅以識之。疇昔之夜所見者,豈此乎?”遂命發(fā)之,其棺正蟠絡(luò)老梅根下,兩檣微蝕,一竅如錢,若蛇鼠出入者。啟而視之,顏貌如玉。妝飾衣衾,略不少損,真國色也。趙見,為之惘然心醉。舁至密室,加以茵藉,而四體亦和柔,非尋常僵尸之比,于是每夕與之接焉。既而氣息忄?然,疲ぃ不可治文書。其家乃乘間穴壁取焚之,令遂屬疾而殂,亦云異哉。
嘗見小說中所載寺僧盜婦人尸置夾壁中私之,后其家知,狀訟于官,每疑無此理。今此乃得之親舊目擊,始知其說不妄。然《通鑒》所載,赤眉發(fā)呂后陵,污辱其尸有致死者,蓋自昔固有此異矣。
○莫子及泛海
吳興莫汲子及,始受世澤為銓試魁,既而解試、省試、廷對,皆居前列,一時名聲籍甚。后為學(xué)官,以語言獲罪,南遷石龍。地并海,子及素負(fù)邁往之氣,暇日,具大舟,招一時賓友之豪,泛海以自快。將至北洋,海之尤大處也,舟人畏不敢進(jìn)。子及大怒,脅之以劍,不得已從之。及至其處,四顧無際。
須臾,風(fēng)起浪涌,舟掀簸如桔槔。見三魚,皆長十余丈,浮弄日光。其一若大鲇狀,其二狀類尤異,眾皆戰(zhàn)栗不能出語。子及命大白連酌,賦詩數(shù)絕,略無懼意,興盡乃返。其一絕云:“一?風(fēng)點破碧落界,八面展盡虛無天。?也樓長嘯海波闊,今夕何夕吾其仙!
○薰風(fēng)聯(lián)句
唐文宗詩曰:“人皆苦炎熱,我愛夏日長!绷珯(quán)續(xù)云:“薰風(fēng)自南來,殿閣生微涼。”或者惜其不能因詩以諷,雖坡翁亦以為有美而無箴,故為續(xù)之云:“一為居所移,苦樂永相忘。愿言均此施,清陰分四方!庇嘀^柳句正所以諷也。蓋薰風(fēng)之來,惟殿閣穆清高爽之地始知其涼。而征夫耕叟,方奔馳作勞,低垂喘汗于黃塵赤日之中,雖有此風(fēng),安知所謂涼哉?此與宋玉對楚王曰“此謂大王之風(fēng)耳,庶人安得而共之者”同意。
○漢唐二祖少恩
漢高祖與項羽戰(zhàn)于彭城,大敗,勢甚急,跋魯元公主、惠帝棄之。夏侯嬰為收載行,高祖怒,欲殺嬰者十余。借使高祖一時事急,不能存二子而棄之,他人能為收載,豈不幸甚?方當(dāng)?shù)轮?何至怒而欲斬之乎?
唐高祖起兵汾晉時,建成、元吉、楚哀王智云,皆留河?xùn)|護(hù)家。隋購之急,建成、元吉能間道赴太原,而智云以幼不能逃,為吏所誅。亦豈不能少緩須臾,以須其至,而后起兵哉?
二祖皆創(chuàng)業(yè)之君,而于父子之義,其薄若此,豈圖大事者,不暇顧其家乎?彼唐祖者,直墮世民之計,猶可恕也,若漢祖則杯羹之事,尚忍施之乃翁,何有于兒女哉?
○《史記》無燕昭筑臺事
王文公詩云:“功謝蕭規(guī)慚漢第,恩從隗使愧燕臺!比弧妒酚洝分乖:“為隗改筑宮而師事之。”初無“臺”字。而李白詩有“何人為筑黃金臺”之語,吳虎臣《漫錄》,以此為據(jù)。
按《新序》、《通鑒》亦皆云“筑宮”,不言“臺”也。然李白屢慣用黃金臺事,如“誰人更埽黃金臺”,“燕昭延郭隗,遂筑黃金臺”,“埽灑黃金臺,招邀廣平客”,“如登黃金臺,遙謁紫霞仙”,“侍宴黃金臺,傳觴青玉案”。杜甫亦有“楊梅結(jié)義黃金臺”,“黃金臺貯賢俊多”。柳子厚亦云:“燕有黃金臺,遠(yuǎn)致望諸君!薄栋资狭酚:“燕昭王置千金于臺上,以延天下士,謂之黃金臺!贝苏Z唐人相承用者甚多,不特本于白也。
又按《唐文粹》,有皇甫松《登郭隗臺》詩。又梁任?《述異記》:“燕昭為郭隗筑臺,今在幽州燕王故城中。土人呼賢士臺,亦為招賢臺。”然則必有所謂臺矣。后漢孔文舉《論盛孝章書》曰:“昭筑臺以延郭隗!比唤詿o黃金字。宋鮑照《放歌行》云:“豈伊白屋賜,將起黃金臺!比粍t黃金臺之名,始見于此。李善注引王隱《晉書》:“段匹?討石勒,屯故燕太子丹黃金臺。”又引《上谷郡圖經(jīng)》曰:“黃金臺在易水東南十八里,昭王置千金臺上,以延天下士!鼻已嗯_事多以為昭王,而王隱以為燕丹,何也?余后見《水經(jīng)注》云:“固安縣有黃金臺,耆舊言昭王禮賢,廣延方士,故修建下都,館之南陲。燕昭創(chuàng)于前,子丹踵于后”云云,以此知王隱以為燕丹者,蓋如此也。
○《孟子》三宿出晝
高郵有老儒黃彥知謂:“孟子去齊,三宿而出晝。讀如晝夜之晝,非也。《史記·田單傳》載:‘燕初入齊,聞晝邑之人王?賢!瘎⑽踝⒃:‘齊西南近邑,音獲。’故孟子三宿而出,時人以為濡滯也!贝苏f甚新而有據(jù)。然予觀《說苑》,則以為蓋邑人王?。且齊有蓋大夫王歡(《公孫丑》下),而陳仲子兄食采于蓋,其入萬鐘(《滕文公》下),則齊亦自有蓋邑,又與晝邑不同矣!锻ㄨb》晝音,司馬康釋音胡卦切,亦曰西南近邑,復(fù)不音獲,何耶?
○方大猷獻(xiàn)屋
楊駙馬賜第清湖,巨?董宋臣領(lǐng)營建之事,遂拓四旁民居以廣之。其間最逼近者,莫如太學(xué)生方大猷之居。?意其必雄據(jù),未易與語。一日,具禮物往訪之。方延入坐,?未敢有請,方遽云:“今日內(nèi)轄相訪,得非以小屋近墻欲得之否?”?愕不復(fù)對,方徐曰:“內(nèi)轄意謂某太學(xué)生,必將;,所以先蒙見及,某便當(dāng)首獻(xiàn)作倡!本桶讣磿跖c之。?以成契奏知,穆陵大喜,視其直數(shù)倍酬之。方作表謝,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毫以上,悉出君恩!(上《毛詩》,下東坡《謝表》,并全句)自此擢第登朝,皆由此徑而梯焉。
○長生酒
穆陵晚年苦足弱,一日經(jīng)筵,宣諭賈師憲曰:“聞卿有長生酒甚好,朕可飲否?”賈退,遂修制具方并進(jìn),亦不過用川烏、牛膝等數(shù)味耳。內(nèi)轄李忠輔適在旁,奏曰:“藥性涼燥未可知,容臣先嘗,然后取旨進(jìn)御!奔抵咿D(zhuǎn)聞于賈,賈深銜之,而未有以發(fā)也。
先是北關(guān)劉都倉,家富無嗣,嘗立二子。劉先死,長者欲逐其后立子,于是托其所親檢議所吏劉炳百萬緡,介謝堂節(jié)使,轉(zhuǎn)求圣旨下天府逐之,至是已涉數(shù)歲,賈始知之,時咸淳初年也。遂嗾其出子,以為李忠輔偽作圣旨,訟之于官,詞雖不及謝,而謝甚窘懼,于是以實訴之于賈,賈笑曰:“節(jié)度無慮!痹饺,則忠輔追毀遷謫之命下,以實非其罪也,蓋師憲借此以報其嘗藥之忿耳。
○開運靖康之禍
靖康之禍,大率與開運之事同。一時紀(jì)載雜書極多,而最無忌憚?wù)?莫若所謂《南燼紀(jì)聞》。其說謂出帝之事,歐公本之王淑之私史。淑本小吏,其家為出帝所殺,遁入契丹。洎出帝黃龍之遷,淑時為契丹諸司,于是文移郡縣,故致其饑寒,以逞宿怨,且述其幽辱之事,書名《幽懿錄》,比之周幽、衛(wèi)懿。然考之五代新舊史,初無是說,安知非托子虛以欺世哉?其妄可見矣。
《南燼》言二帝初遷安肅軍,又遷云州,又遷西江州,又遷五國城,去燕凡三千八百余里,去黃龍府二千一百里,其地乃李陵戰(zhàn)敗之所。后又遷西均從州,乃契丹之移州。今以當(dāng)時他書考之,其地里遠(yuǎn)近,皆大繆不經(jīng),其妄亦可知。且謂此書乃阿計替手錄所申金國之文,后得之金國貴人者。又云:“阿計替本河北棣州民,陷金。自東都失守,金人即使之隨二帝入燕,又使同至五國城,故首尾備知其詳!奔翱计渌d,則無非二帝胸臆不可言之事,不知阿計替何從知之。且金人之情多疑,所至必易主者守之,亦安肯使南人終始追隨乎?且阿計替于二帝初無一日之恩,何苦毅然歷險阻,犯嫌疑,極力保護(hù)而不舍去。且二帝方在危亡哀痛之秋,何暇父子賦詩為樂,阿計替又何暇筆之書乎?此其繆妄,固不待考而后見也。意者,為此書之人,必宣政間不得志小人,造為凌辱猥?之事而甘心焉。此禽獸之所不忍為,尚忍言之哉。余懼夫好奇之士,不求端末而輕信其言,故書以祛后世之惑云。
○近世名醫(yī)
近世江西有善醫(yī)號嚴(yán)三點者,以三指點間知六脈之受病,世以為奇,以此得名。余按診脈之法,必均調(diào)自己之息,而后可以候他人之息。凡四十五動為一息,或過或不及,皆為病脈。故有二敗、三遲、四平、六數(shù)、七極、八脫、九死之法。然則察脈固不可以倉卒得之,而況三點指之間哉?此余未敢以為然者也;蛑^其別有觀形察色之術(shù),姑假此以神其術(shù),初不在脈也。
紹興間,王繼先號王醫(yī)師,馳名一時。繼而得罪,押往福州居住。族叔祖宮教,時赴長沙ヘ,素識其人,適邂逅旅舍,小酌以慰勞之,因求察脈。王忽愀然曰:“某受知既久,不敢不告。脈證頗異,所謂脈病人不病者,其應(yīng)當(dāng)在十日之內(nèi),宜亟反轅,尚可及也!币蚱詣e。時宮教康強無疾,疑其為妄,然素信其術(shù),于是即日回轅。僅至家數(shù)日而殂,亦可謂異矣。
又嘗聞陳體仁端明云:“紹熙間,有醫(yī)邢氏,精藝絕異。時韓平原知閣門事,將出使,俾之診脈,曰:‘和平無可言,所可憂者,夫人耳。知閣回軺日,恐未必可相見也。’韓妻本無疾,怪其妄誕不倫,然私憂之。洎出疆甫數(shù)月,而其妻果殂。又朱丞相勝非子婦偶小疾,命視之,邢曰:‘小疾耳,不藥亦愈。然自是不宜孕,孕必死!浼乙詾榭裱。后一歲,朱婦得男,其家方有抱孫之喜,未彌月而婦疾作。急遣召之,堅不肯來曰:‘去歲已嘗言之,勢無可療之理!剿薅鴭D果殂!庇嘀^古今名醫(yī)多矣,未有察夫脈而知妻死,未孕而知產(chǎn)亡者,嗚呼!神矣哉!
○前輩知人
前輩名公鉅人,往往有知人之明。如馬尚書亮之于呂許公、陳恭公,曾諫議致堯之于晏元獻(xiàn),呂許公之于文潞公,夏英公之于龐穎公,皆自布衣小官時,即許以元宰之貴,蓋不可一二數(shù)。初非有袁、李之術(shù),特眼力高,閱人多故爾。史傳所載,以為名談。
近世如史忠獻(xiàn)彌遠(yuǎn)、趙忠肅方亦未易及。忠獻(xiàn)當(dāng)國日,待族黨加嚴(yán)。猶子嵩之子申,初官棗陽戶曹,方需遠(yuǎn)次,適鄉(xiāng)里有佃客邂逅致死者,官府連逮急甚,欲求援于忠獻(xiàn),而莫能自通,遂夤緣轉(zhuǎn)聞,因得一見。留飯終席,不敢發(fā)一語。忽問:“何不赴棗陽闕?”以尚需次對,忠獻(xiàn)曰:“可亟行,當(dāng)作書與退翁矣!(陳賅時為京西閫)子申拜謝,因及前事,公曰:“吾已知之,第之官勿慮也!惫轿魢(yán)毅少言,遂謝而退。少間,公元姬林夫人因扣之,公曰:“勿輕此子,異日當(dāng)據(jù)我榻也!逼浜笮湃。又趙葵南仲通判廬州日,翟朝宗方守郡,公素不樂之,遂千堂易合入闕。俟呼召于賓廡候見者數(shù)十人,皆謝去,獨召兩都司及趙延入小閣會食。且出兩金盒,貯龍涎、冰腦,俾坐客隨意?之。次至趙,即舉二合盡投熾炭中,香霧如云,左右皆失色。公亟索飯送客,命大程官俾趙聽命客次,人皆危之。既而出札知滁州,填見闕命之任,而信公平生功業(yè),實肇于此焉。
又趙忠肅開京西閫日,鄭忠定丞相清之初任夷陵教官,首詣臺參。鄭素癯瘁,若不勝衣,趙一見即異待之。延入中堂,出三子,俾執(zhí)師弟子禮,局?不自安,旁觀怪之。即日免衙參等禮以行,復(fù)命諸子餞之前途,且各出《云萍錄》書之而去。他日,忠肅問諸郎曰:“鄭教如何?”長公答曰:“清固清矣,恐寒薄耳!惫υ:“非爾所知。寒薄不失為太平宰相!焙笾颐C疾革,諸子侍側(cè),顧其長?曰:“汝讀書可喜,然不過監(jiān)司太守!贝握Z其仲范曰:“汝須開閫,終無結(jié)果。三哥葵甚有福,但不可作宰相耳!睍r帳前提舉官趙勝,素與都統(tǒng)制扈再興之子不協(xié),泣而言曰:“萬一相公不諱,趙勝必死于扈再興之手,告相公保全!睍r京西施漕(上饒人,名未詳)偶在旁,公笑謂施曰:“趙勝會做殿帥,扈再興安能殺之?”其后所言,無一不驗。
○趙信國辭相
淳?甲辰,杜清獻(xiàn)范薨,游清獻(xiàn)以拜右揆,趙葵南仲樞使、陳к子華參政,皆一時宿望。明年四月,游相以大觀文奉內(nèi)祠侍讀。既而趙公出督江淮、荊、襄、湖北軍馬,陳公以知院帥長沙,遂再相。鄭忠定清之、王伯大、吳潛,并為僉樞。乙巳,趙公兼江東帥、知建康、留鑰,趙希憲以禮書督府參贊兼江漕,淮帥丘山甫岳仍兼參謀,且頒御筆云:“趙葵兼資文武,協(xié)輔國家,領(lǐng)使洪樞,視師戒道,權(quán)不可不專。申檄處置,貴合時宜,一應(yīng)軍行調(diào)度,并聽便宜施行。所有恩數(shù),眠儀宰路!惫韧碇,邊陲晏然。中間屢乞結(jié)局,不允。明年,遣隨軍轉(zhuǎn)運舒澤民滋,入白廟堂,許令帶職入覲。公力辭召命,且云:“更當(dāng)支吾一冬,來春解嚴(yán),容歸田里!背⒃S之。
明年,北軍大入,因復(fù)留行府,措置戰(zhàn)守焉。中書陸德輿載之轉(zhuǎn)對疏,以為:“去歲泗州大捷,彼方喪膽落魄。今春淮水漲溢,欲來不可。涉冬而春,邊鎮(zhèn)寧謐。近者駭言寇至,張大其說,或云到儀真之境者,止五六十騎耳!壁w公聞之,大不能堪,封章屢上,力辨此謗。且云:“今年北軍之入,系四大頭項:一曰察罕(河西人),二日大納,三日黑點,四曰別出古(并韃)。號四萬,實三萬余;馬,人各三匹,約九萬匹。惟恐有勞圣慮,前后具奏,一則曰寬圣慮,二則曰寬憂顧。臣領(lǐng)舟師往來應(yīng)敵,未嘗有一語張大。今觀陸德輿奏疏,實駭所聞。伏乞委德輿親至維揚,審是虛實。臣當(dāng)躬率騎士,護(hù)送入城,便見真妄!庇谑浅⒁暂d之之言為過,遂為調(diào)停,寢其事焉。未幾,工部尚書徐清叟進(jìn)故事,亦譏其辟屬之濫,趙公愈不自安。
是歲閏二月,鄭忠定拜太師,趙公拜右相,所有督府,日下結(jié)局。遂差右司陳夢斗宣赴都堂治事,而陳辭以此貂?之職不行,遂改差御藥謝昌祖往焉。夕郎趙以犬復(fù)有不肯書牘之意,事雖不行,而公之歸興不可遏矣。屢騰免牘,且引其父忠肅遺言不許入相之說以告,且云:“寧得罪以過嶺,難違訓(xùn)以入朝。”御筆不允,降宣趣行。時陸載之方居翰苑,以嫌不草詔,遂改命盧壯父武子為之。
時趙公各通從官書,謂元科降簿內(nèi),尚余新楮四百余萬,銀絹度牒并不支動,且言決不可來之意。常時從官作宰相書,例有先生之稱,至是皆去之。獨趙汝騰茂實尚書答書云:“大丞相高風(fēng)立懦,力疏辭榮。昔司馬公固遜密府,近崔清獻(xiàn)苦卻宰席,書之史冊,并公而三,甚盛休!倍湮⒁庖嗫梢娨。
公歸計既決,遂申朝庭,于三月二十四日散遣將士,取道歸伏田里。所有新除恩命,決不敢祗受。既而與告復(fù)召,然公終不來矣。至明年三月,御筆:“趙葵懇辭相位,終始弗渝,使命趣召,亦既屢矣。奏陳確論,殆逾一期。朕眷倚雖切,不能強其從也。姑畀內(nèi)祠,以便咨訪。可除觀文殿大學(xué)士、醴泉觀察使兼侍讀。”后以疾丐外祠甚力,遂以特進(jìn)判長沙,凡五辭,得請奉祠,徑歸溧陽里第焉。蓋一時?紳,方以理學(xué)科名相高,其視軍旅金谷等,為俗吏粗官。公能知幾勇退,不激不污,可謂善保功名者矣。
○琴繁聲為鄭衛(wèi)
往時,余客紫霞翁之門。翁知音妙天下,而琴尤精詣。自制曲數(shù)百解,皆平淡清越,灝然太古之遺音也。復(fù)考正古曲百余,而異時官譜諸曲,多黜削無余,曰:“此皆繁聲,所謂鄭衛(wèi)之音也!
余不善此,頗疑其言為太過。后讀《東漢書》,宋弘薦桓譚,光武令鼓琴,愛其繁聲,弘曰:“薦譚者,望能忠正導(dǎo)主。而令朝廷耽悅鄭聲,臣之罪也。”是蓋以繁聲為鄭聲矣。又《唐國史補》,于ν令客彈琴,其嫂知音,曰:“三分中,一分箏聲,二分琵琶,全無琴韻。”則新繁皆非古也。始知紫霞翁之說為信然。翁往矣,回思著唐衣,坐紫霞樓,調(diào)手制閑素琴(第一),作新制《瓊林》、《玉樹》二曲,供客以玻璃瓶插花,飲客以玉缸春酒(翁家釀名),笑語竟夕不休,猶昨日事。而人琴俱亡,冢上之木已拱矣,悲哉!
○章氏玉杯
嘉泰間,文莊章公以右史直禁林。時宇文紹節(jié)挺臣為司諫,指公為謝深甫子肅丞相之黨,出知溫陵。既而公入為言官,遍歷三院,為中執(zhí)法。時挺臣以京湖宣撫使知江陵府,入覲,除端明學(xué)士,徑躋宥府。而挺臣懷前日之疑,次且不敢拜。文莊識其意,乃抗疏言:“公論出一時之見,豈敢以報私憾,乞趣紹節(jié)就職。”未幾,公亦登政地,相得甚歡。
一日,宴聚,公出所藏玉杯侑酒,色如截肪,真于闐產(chǎn)也,坐客皆夸賞之。挺臣忽旁睨微笑曰:“異哉!先肅憫公虛中使金日,嘗于燕山獲玉盤,徑七寸余,瑩潔無纖瑕,或以為宣和殿故物,平日未嘗示人,今觀此色澤殊近似之!庇谑亲拖淘缚於,趣使取之。既至,則玉色制作無毫發(fā)異,真合璧也。蓋元為一物,中分為二耳。眾客驚詫,以為干钅耶之合不足多也。公因舉杯以贈挺臣,而挺臣復(fù)欲以盤奉公,相與遜讓者久之,不決。時李璧季章在坐,起曰:“以盤足杯者,于事為順,僉書不得辭也!惫熘x而藏之,以他物為報。余髫侍二親,常于元毖舅氏膝下聞此事,惜不一見之。其后聞為有力者負(fù)之而去,莫知所終。
○二張援襄
襄、樊自咸淳丁卯被圍以來,生兵日增。既筑鹿門之后,水陸之防日密。又筑白河、虎頭及鬼關(guān)于中,以梗出入之道。自是孤城困守者凡四五歲,往往扼關(guān)隘不克進(jìn),皆束手視為棄物。所幸城中有宿儲可堅忍,然所乏鹽、薪、布帛為急。時張漢英守樊城,募善泅者,置蠟書髻中,藏積草下,浮水而出。謂鹿門既筑,勢須自荊、郢進(jìn)援。既至隘口,守者見積草頗多,鉤致欲為焚爨用,遂為所獲,于是郢、鄧之道復(fù)絕矣。
既而荊閫移屯舊郢州,而諸帥重兵皆駐新郢及均州河口以扼要津。又重賞募死士,得三千人,皆襄、郢、西山民兵之驍悍善戰(zhàn)者。求將久之,得民兵部官張順、張貴(軍中號張貴為矮張),所謂大張都統(tǒng)、小張都統(tǒng)者,其智勇素為諸軍所服。先于均州上流名中水峪立硬寨,造水哨,輕舟百艘,每艘三十人,鹽一袋,布二百。且令之曰:“此行有死而已,或非本心,亟去,毋敗吾事!比巳烁屑に紛^。是歲五月,漢水方生,于二十二日,稍進(jìn)團(tuán)山下,越二日,又進(jìn)高頭港口結(jié)方陣。各船置火槍、火炮、熾炭、巨斧、勁弩。夜漏下三刻,起碇出江,以紅燈為號。貴先登,順為殿,乘風(fēng)破浪,徑犯重圍。至磨洪灘以上,敵舟布滿江面,無罅可入。鼓勇乘銳,凡斷鐵ㄌ、攢?弋?dāng)?shù)百,屯兵雖眾,盡皆披靡避其鋒。轉(zhuǎn)戰(zhàn)一日二十余里,二十五日黎明,乃抵襄城。城中久絕援,聞救至,人人踴躍,氣百倍。及收軍點視,則獨失張順,軍中為之短氣。越數(shù)日,有浮尸溯流而上。被介胄,執(zhí)弓矢,直抵浮梁,視之,順也。身中四槍六箭,怒氣勃勃如生,軍中驚以為神,結(jié)冢斂葬,立廟祀之。然自此圍益密,水道連鎖數(shù)十里,以大木下撒星樁,雖魚鱉不得度矣。
外勢既蹙,貴乃募壯士至夏節(jié)使軍求援。得二人,能伏水中數(shù)日不食,使持書以出。至樁若柵,則腰鋸斷之。徑達(dá)夏軍,得報而還。許以軍五千駐龍尾洲以助夾擊?倘占榷,貴提所部軍點視登舟,失帳前親隨一人,乃宿來有過遭撻者。貴驚嘆曰:“吾事泄矣!然急出,或未及知耳!蹦顺艘构脑,沖突斷ㄌ,破圍前進(jìn),眾皆辟易。既度險要之地,時夜半天黑,至小新城,敵方覺,遂以兵數(shù)萬邀擊之。貴又為無底船百余艘,中立旗幟,各立軍士于兩舷以誘之,敵皆競躍以入,溺死者萬余,亦昔人未出之奇也。至鉤林灘,將近龍尾洲,遠(yuǎn)望軍船櫛櫛,旗幟紛紜。貴軍皆喜躍,舉流星火以示之。軍船見火,皆前相迎,逮勢近欲合,則來舟北軍也。蓋夏軍前二日,以風(fēng)雨驚疑,退屯三十里矣。北軍蓋得逃卒之報,遂據(jù)洲上,以逸待勞。至是,既不為備,殺傷殆盡。貴身被數(shù)十創(chuàng),力不支,遂為生得,至死不屈,此是歲十一月十七日夜也。北軍以四降卒輿尸至襄,以示援絕,且諭之降。呂帥文煥盡斬四卒,以貴附葬順冢,為立雙廟,尸而祝之,以比巡、遠(yuǎn)。明年正月十三日樊城破,三月十八日,襄陽降,此天意,非人力也。
同時有武功大夫范大順者,與順、貴同入襄。及襄城降,仰天大呼曰:“好漢誰肯降?便死也做忠義鬼!本退氐胤肿钥O而死。又有右武大夫、馬軍統(tǒng)制牛富,樊城守御,立功尤多。城降之際,傷重不能步,乃就戰(zhàn)樓,觸柱數(shù)四,投身火中而死。
此事親得之襄州、順化老卒,參之眾說,雖有微異,而大意則同。不敢以文害辭沒其實,因直書之,以備異時之傳忠義者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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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
- 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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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回 干嫂子色笑代承歡 老捕役潛身拿臬使
- 第001回 李節(jié)度拜佛求子 真羅漢降世投胎
- 第二十三卷 金海陵縱欲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