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xù)集卷七·金剛經鳩異
貞元十七年,先君自荊入蜀,應韋南康辟命。洎韋之暮年,為賊辟讒構,遂攝尉靈池縣。韋尋薨,賊辟知留后。先君舊與辟不合,聞之,連夜離縣。至城東門,辟尋有帖,不令諸縣官離縣。其夕陰風,及返,出郭二里,見火兩炬夾道,百步為導。初意縣吏迎候,且怪其不前,高下遠近不差,欲及縣郭方滅,及問縣吏,尚未知府帖也。時先君念《金剛經》已五六年,數(shù)無虛日,信乎至誠必感,有感必應,向之導火,乃經所著跡也。后辟逆節(jié)漸露,詔以袁公滋為節(jié)度使。成式再從叔少從軍,知左營事,懼及禍,與監(jiān)軍定計,以蠟丸帛書通謀于袁。事旋發(fā),悉為魚肉。賊謂先君知其謀。于一時先君念經夜久,不覺困寐,門戶悉閉。忽覺,聞開戶而入,言"不畏"者再三。若物投案,暴然有聲。驚起之際,言猶在耳,顧視左右,吏仆皆睡。俾燭樺四索,初無所見,向之關扃已開辟矣。先君受持此經十余萬遍,徵應事孔著。成式近觀晉、宋已來,時人咸著傳記彰明其事。又先命受持講解有唐已來《金剛經靈驗記》三卷,成式當奉先命受持講解。太和二年,于楊州僧棲簡處聽《平消御注》一遍。六年,于荊州僧靖奢處聽《大云疏》一遍。開成元年,于上都懷楚法師處聽《青龍疏》一遍。復日念書寫,猶希傳照罔極,盡形流通。摭拾遺逸,以備闕佛事,號《金剛經鳩異》。
張鎰相公先君齊丘,酷信釋氏。每旦更新衣,執(zhí)經于像前,念《金剛經》十五遍,積數(shù)十年不懈。永泰初,為朔方節(jié)度使。衙內有小將負罪,懼事露,乃扇動軍人數(shù)百,定謀反叛。齊丘因衙退,于小廳閑行,忽有兵數(shù)十,露刃走入。齊丘左右唯奴仆,遽奔宅門。過小廳數(shù)步,回顧又無人,疑是鬼物。將及門,其妻女奴婢復叫呼出門,云有兩甲士,身出廳屋上。時衙隊軍健聞變,持兵亂入。至小廳前,見十余人仡然庭中,垂手張口,投兵于地,眾遂擒縛。五六人喑不能言,余者具首云:"欲上廳,忽見二甲士,長數(shù)丈,嗔目叱之,初如中惡。"齊丘聞之,因斷酒肉。張鳳翔即予門吏盧邁親姨夫,邁語予云。
劉逸淮在汴,時韓弘為右?guī)莺,王某為左廂虞候,與弘相善;蛑^二人取軍情,將不利于劉。劉大怒,俱召詰之。弘即劉之甥,因控地碎首大言,劉意稍解。王某年老,股戰(zhàn)不能自辯,劉叱令拉坐杖三十。時新造赤棒,頭徑數(shù)寸,固以筋漆,拉之不仆,數(shù)五六當死矣。韓意其必死,及昏造其家,怪無哭聲,又謂其懼不敢哭。訪其門卒,即云大使無恙。弘素與熟,遂至臥內問之。王云:"我讀《金剛經》四十年矣,今方得力。"言初被坐時,見巨手如簸箕翕然遮背。因袒示韓,都無撻痕。韓舊不好釋氏,由此始與僧往來。日自寫十紙,乃積計數(shù)百軸矣。后在中書,盛暑,有諫官因事謁見,韓方洽汗寫經,怪問之,韓乃具道王某事。予職在集仙,常侍柳公為予說。
梁崇義在襄州,未阻兵時,有小將孫咸暴卒,信宿卻蘇。夢至一處,如王者所居,儀衛(wèi)甚嚴,有吏引與一僧對事。僧法號懷秀,亡已經年。在生極犯戒,及入冥,無善可錄,乃紿云:"我常囑孫咸寫《法華經》。"故咸被追對。咸初不省,僧故執(zhí)之,經時不決。忽見沙門曰:"地藏尊者語云:'弟子若招承,亦自獲祐。'"咸乃依言,因得無事。又說對勘時,見一戎王,衛(wèi)者數(shù)百,自外來。冥王降階,齊級升殿。坐未久,乃大風卷去。又見一人被拷覆罪福,此人常持《金剛經》,又好食肉,左邊有經數(shù)千軸,右邊積肉成山,以肉多,將入重論。俄經堆中有火一星,飛向肉山,頃刻銷盡,此人遂履空而去。咸問地藏:"向來外國王,風吹何處?"地藏云:"彼王當入無間,向來風即業(yè)風也。"因引咸看地獄。及門,煙焰扇赫,聲若風雷,懼不敢視。臨回,鑊湯跳沫,滴落左股,痛入心髓。地藏乃令一吏送歸,不許漏泄冥事。及回如夢,妻兒環(huán)泣已一日矣。遂破家寫經,因請出家。夢中所滴處成瘡,終身不差。
貞元中,荊州天崇寺僧智燈常持《金剛經》。遇疾死,弟子啟手足猶熱,不即入木。經七日卻活,云初見冥中若王者,以念經故,合掌降階。因問訊,言更容上人十年在世,勉出生死。又問人間眾僧中后食薏苡仁及藥,食此大違本教。燈報云:"律中有開遮條,如何?"云:"此后人加之,非佛意也。"今荊州僧眾中后無飲藥者。
公安潺陵村百姓王從貴妹,未嫁,常持《金剛經》。貞元中,忽暴疾卒。埋已三日,其家復墓,聞冢中呻吟,遂發(fā)視之,果有氣,輿歸。數(shù)日,能言,云:"初至冥間,冥吏以持經功德放還。"王從貴能治木,常于公安靈化寺起造,其寺禪師曙中常見從貴說。
韋南康鎮(zhèn)蜀,時有左營伍伯,于西山行營與同火卒學念《金剛經》。性頑,初一日才得題目,其夜堡外拾薪,為蕃騎縛去,行百余里乃止。天未明,遂踣之于地,以發(fā)系撅,覆以駝毯(一作罽)寢其上。此人惟念經題,忽見金一鋌放光,止于前。試舉首動身,所縛悉脫,遂潛起逐金鋌走。計行未得十余里,遲明,不覺已至家。家在府東市,妻兒初疑其鬼,具陳來由。到家五六日,行營將方申其逃。初,韋不信,以逃日與至家日不差,始免之。
元和初,漢州孔目典陳昭,因患見一人,著黃衣,至床前云:"趙判官喚爾。"昭問所因,云:"至自冥間,劉辟與竇懸對事,要君為證。"昭即留坐。逡巡又有一人,手持一物如球胞,前吏怪其遲,答之曰:"緣此,候屠行開。"因笑謂昭曰:"君勿懼,取生人氣須得豬胞。君可面東側臥。"昭依其言,不覺已隨二吏行。路甚平,可十余里,至一城,大如府城,甲士守門焉。及入,見一人怒容可駭,即趙判官也。語云:"劉辟收東川,竇懸捕牛四十七頭送梓州,稱準辟判殺,辟又云先無牒。君為孔目典,合知是實。"未及對,隔壁聞竇懸呼陳昭好在,及問兄弟妻子存亡。昭即欲參見,冥吏云:"竇使君形容極惡,不欲相見。"昭乃具說:"殺牛實奉劉尚書委曲,非牒也。紙是麻面,見在漢州某司房架。"即令吏領昭至漢州取之,門館扃鎖,乃于節(jié)竅中出入。委曲至,辟乃無言。趙語昭:"爾自有一過,知否?竇懸所殺牛,爾取一牛頭。"昭未及對,趙曰:"此不同人間,不可抵假。"須臾,見一卒挈牛頭而至,昭即恐懼求救。趙令撿格,合決一百,考五十日。因謂昭曰:"爾有何功德?"昭即自陳設若干人齋,畫某像。趙云:"此來生緣爾。"昭又言:"曾于表兄家轉《金剛經》。"趙曰:"可合掌請。"昭依言。有頃,見黃幞箱經自天而下,住昭前。昭取視,即表兄所借本也,有燒處尚在。又令合掌,其經即滅。趙曰:"此足以免。"便放回,復令昭往一司曰生祿,撿其修短。吏報云:"昭本名釗,是金榜刀,至某年改為昭,更得十八年。"昭聞惆悵,趙笑曰:"十八年大得作樂事,何不悅乎?"乃令吏送昭。至半道,見一馬當路,吏云:"此爾本屬,可乘此。"即騎乃活,死已一日半矣。
荊州法性寺僧惟恭,三十余年念《金剛經》,日五十遍。不拘僧儀,好酒,多是非,為眾僧所惡。后遇疾且死。同寺有僧靈巋,其跡類惟恭,為一寺二害。因他故出,去寺一里,逢五六人,年少甚都,衣服鮮潔,各執(zhí)樂器如龜茲部,問靈巋:"惟恭上人何在?"靈巋即語其處,疑其寺中有供也。及晚回入寺,聞鐘聲,惟恭已死,因說向來所見。其日合寺聞絲竹聲,竟無樂人入寺。當時名僧云:"惟恭蓋承經之力,生不動國,亦以其跡勉靈巋也。"靈巋感悟,折節(jié)緇門。
董進朝,元和中入軍。初在軍時,宿直城東樓上。一夕,月明,忽見四人著黃,從東來,聚立城下,說己姓名,狀若追捕。因相語曰:"董進朝常持《金剛經》,以一分功德祝庇冥司,我輩久蒙其惠,如何殺之?須枉命相代。若此人他去,我等無所賴矣。"其-人云:"董進朝對門有一人,同姓同年,壽限相埒,可以代矣。"因忽不見,進朝驚異之。及明,已聞對門復魂聲。問其故,死者父母云:"子昨宵暴卒。"進朝感泣說之,因為殯葬,供養(yǎng)其父母焉。后出家,法號慧通,住興元唐安寺。
元和中,嚴司空綬在江陵,時涔陽鎮(zhèn)將王沔,常持《金剛經》。因使歸州勘事,回至咤灘,船破,五人同溺。沔初入水,若有人授竹一竿,隨波出沒,至下牢鎮(zhèn)著岸不死。視手中物,乃授持《金剛經》也。咤灘至下牢,三百余里。
長慶初,荊州公安僧會宗,姓蔡,常中蠱,得病骨立,乃發(fā)愿念《金剛經》以待盡。至五十遍,晝夢有人令開口,喉中引出發(fā)十余莖。夜又夢吐大螾,長一肘余,因此遂愈。荊山僧行堅見其事。
江陵開元寺般若院僧法正,日持《金剛經》三七遍。長慶初,得病卒。至冥司,見若王者問:"師生平作何功德?"答曰:"常念《金剛經》。"乃揖上殿,令登繡坐念經七遍。侍衛(wèi)悉合掌階下,拷掠論對皆停息而聽。念畢,后遣一吏引還。王下階送,云:"上人更得三十年在人間,勿廢讀誦。"因隨吏行數(shù)十里,至一大坑,吏因臨坑,自后推之,若隕空焉。死已七日,唯面不冷。法正今尚在,年八十余。荊州僧常靖親見其事。
石首縣有沙彌道蔭,常持念《金剛經》。寶歷初(一云"長慶"),因他出夜歸,中路忽遇虎吼擲而前。沙彌知不免,乃閉目而坐,但默念經,心期救護;⑺旆菔刂。及曙,村人來往,虎乃去。視其蹲處,涎流于地。
元和三年,賊李同捷阻兵滄景,帝命劉祐統(tǒng)齊德軍討之。初圍德州城,城堅不拔。翌日,又攻之,自卯至未,十傷八九,竟不能拔。時有齊州衙內八將官健兒王忠?guī),博野人,常念《金剛經》,積二十余年,日數(shù)不闕。其日,忠?guī)稚巷w梯,將及堞,身中箭如猬,為櫑木擊落。同火卒曳出羊馬城外,置之水濠里岸,祐以暮夜命抽軍,其時城下矢落如雨,同火人忽忙,忘取忠?guī)质。忠(guī)旨人,夢至荒野,遇大河,欲渡無因,仰天大哭。忽聞人語聲,忠?guī)忠娨蝗碎L丈余,疑其神人,因求指營路。其人云:"爾莫怕,我令爾得渡此河。"忠?guī)职葜,頭低未舉,神人把腰擲之空中,久方著地,忽如夢覺,聞賊城上交二更。初不記過水,亦不知瘡,抬手捫面,血涂眉睫,方知傷損。乃舉身強行百余步,卻倒。復見向人持刀叱曰:"起!起!"忠?guī)煮@懼,遂走一里余。坐歇,方聞本軍喝號聲,遂及本營。訪同火卒,方知身死在水濠里,即夢中所過河也。忠?guī)忠娫邶R德軍。
何軫,鬻販為業(yè)。妻劉氏,少斷酒肉,常持《金剛經》。先焚香像前,愿年止四十五,臨終心不亂,先知死日。至太和四年冬,四十五矣,悉舍資裝供僧。欲入歲假,遍別親故。何軫以為病魅,不信。至歲除日,請僧受八關,沐浴易衣,獨處一室,趺坐高聲念經。及辨色,悄然,兒女排室入看之,已卒,頂熱灼手。軫以僧禮葬,塔在荊州北郭。
蜀左營卒王殷,常讀《金剛經》,不茹葷飲酒。為賞設庫子,前后為人誤累,合死者數(shù)四,皆非意得免。至太和四年,郭釗司空鎮(zhèn)蜀,郭性嚴急,小不如意皆死。王殷因呈錦纈,郭嫌其惡弱,令袒背將斃之。郭有番狗,隨郭臥起,非使宅人逢之輒噬,忽吠數(shù)聲,立抱王殷背,驅逐不去。郭異之,怒遂解。
郭司空離蜀之年,有百姓趙安常念《金剛經》,因行野外,見衣一袱遺墓側。安以無主,遂持還。至家,言于妻子。鄰人即告官趙盜物,捕送縣。賊曹怒其不承認,以大關挾脛,折三段。后令杖脊,杖下輒折。吏意其有他術,問之,唯念《金剛經》。及申郭,郭亦異之,判放。及歸,其妻云:"某日聞君經函中震裂數(shù)聲,懼不敢發(fā)。"安乃馳視之,帶斷軸折,紙盡破裂。安今見在。
太和五年,漢州什邡縣百姓王翰,常在市日逐小利,忽暴卒。經三日卻活,云冥中有十六人同被追,十五人散配他處,翰獨至一司,見一青衫少年,稱是己侄,為冥官廳子,遂引見推典。又云是己兄,貌皆不相類。其兄語云:"有冤牛一頭,訴爾燒畬枉燒殺之。爾又曾賣竹與殺狗人作箜篌,殺狗兩頭,狗亦訴爾。爾今名未系死籍,猶可以免,為作何功德?"翰欲為設齋及寫《法華經》、《金光明經》,皆曰不可,乃請曰持《金剛經》日七遍與之,其兄喜曰:"足矣。"及活,遂舍業(yè)出家。今在什邡縣。
太和七年冬,給事中李公石為太原行軍司馬?啄抗俑呱,因宿使院,至〈鼓冬〉々鼓起時詣鄰房,忽遇一人,長六尺馀,呼曰:"行軍喚爾。"涉遂行。行稍遲,其人自后拓之,不覺向北。約行數(shù)十里,至野外,漸入一谷底。后上一山,至頂四望,邑屋盡眼下。至一曹司,所追者呼云:"追高涉到。"其中人多衣朱綠,當案者似崔行信郎中。判云:"付司對。"復引出,至一處,數(shù)百人露坐,與豬羊雜處。領至一人前,乃涉妹婿杜則也。逆謂涉曰:"君初得書手時,作新人局,遣某買羊四口,記得否?今被相債,備嘗苦毒。"涉遽云:"爾時只使市肉,非羊也。"則遂無言,因見羊人立嚙則。逡巡,被領他去,倏忽又見一處,露架方梁,梁上釘大鐵環(huán),有數(shù)百人皆持刀,以繩系人頭,牽入環(huán)中刳剔之。涉懼,走出,但念《金剛經》。倏忽逢舊相識楊演,云:"李尚書時杖殺賊李英道,為劫賊事,已于諸處受生三十年。今卻訴前事,君常記得無?"涉辭以年幼不省。又遇舊典段怡,先與涉為義兄弟,逢涉云:"先念《金剛經》,莫廢忘否?向來所見,未是極苦處。勉樹善業(yè),今得還,乃經之力。"因送至家如夢,死已經宿。向所拓處,數(shù)日青腫。
永泰初,豐州烽子暮出,為黨項縛入西蕃易馬。蕃將令穴肩骨,貫以皮索,以馬數(shù)百蹄配之。經半歲,馬息一倍,蕃將賞以羊革數(shù)百。因轉近牙帳,贊普子愛其了事,遂令執(zhí)纛左右,有剩肉余酪與之。又居半年,因與酪肉,悲泣不食。贊普問之,云:"有老母頻夜夢見。"贊普頗仁,聞之悵然,夜召帳中,語云:"蕃法嚴,無放還例。我與爾馬有力者兩匹,于某道縱爾歸,無言我也。"烽子得馬極騁,俱乏死,遂晝潛夜走。數(shù)日后,為刺傷足,倒磧中。忽有風吹物窸窣過其前,因攬之裹足。有頃,不復痛,試起步走如故。經信宿,方及豐州界。歸家,母尚存,悲喜曰:"自失爾,我唯念《金剛經》,寢食不廢,以祈見爾,今果其誓。"因取經拜之?p斷,亡數(shù)幅,不知其由。子因道磧中傷足事,母令解足視之,所裹瘡物乃數(shù)幅經也,其瘡亦愈。
大歷中,太原偷馬賊誣一王孝廉同情,拷掠旬日,苦極強首,推吏疑其冤,未即具獄。其人惟念《金剛經》,其聲哀切,晝夜不息。忽一日,有竹兩節(jié)墜獄中,轉至于前。他囚爭取之,獄卒意藏刃,破視,內有字兩行云:"法尚應舍,何況非法。"書跡甚工。賊首悲悔,具承以匿嫌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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