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錄(五)
晉太元中,高衡為魏郡太守,戍石頭。其孫雅之在廄中,云有神來降,自稱“白頭公”,拄杖光耀照屋,與雅之輕舉宵行。暮至京口,晨已來還。后雅之父子為桓玄所滅。
侯官縣常有ト下神,歲終,諸吏殺牛祀之。沛郡武曾作令斷之。經一年,曾遷作建威參軍。當去,神夜來問曾:“何以不還食?”聲色極惡,甚相譴責。諸吏便于道中買牛共謝之,此神乃去。
南康宮亭廟殊有神驗。晉孝武世,有一沙門至廟,神像見之,淚出交流,因標姓字,則昔友也。自說:“我罪深,能見濟脫不?”沙門即為齋戒誦經,語曰:“我欲見卿真形!鄙裨:“稟形甚丑,不可出也!鄙抽T苦請,遂化為蛇身,長數丈垂頭梁上,一心聽經,目中血出。至七日七夜,蛇死,廟亦歇絕。
安侯世高者,安息國王子,與大張者共出家學道。舍衛(wèi)城,值主不稱大長者子輒恚,世高恒呵戒之。周旋二十八年,云當至廣州。值亂,有一人逢高,唾手拔刀,曰:“真得汝矣!”高大笑,曰:“我宿命負對,故遠來相償。”遂殺之。有一少年云:“此遠國異人,而能作吾國言,受害無難色,將是神人乎?”眾皆駭笑。世高神識還生安息國,復為王作子,名世高。以年二十,復辭王學道。十年數,語同學云:“當詣會稽畢對過廬山,訪知識。”遂過廣州,見年少尚在,徑投其家,與說昔事,大欣喜,便隨至會稽。過嵇由廟,呼神共語,廟神蟒形,身長數丈,淚出,世高向之語,蟒形便去,世高亦還舡。有一少年上舡,長跪前,受咒愿,因遂不見。廣州客曰:“向少年即廟神,得離惡形矣!痹茝R神即是宿長者子,后廟祝聞有鼻氣,見大蟒死,廟從此神歇。前至會稽,入市門,值有相打者,誤中世高頭,即卒。廣州客遂事佛精進。
晉元帝世有甲者,衣冠族姓,暴病亡,見人將上天詣司命,司命更推校,算歷未盡,不應枉召,主者發(fā)遣,令還。甲尤腳痛不能行,無緣得歸,主者數人共愁,相謂曰:“甲若卒以腳痛不能歸,我等坐枉人之罪!彼煜嗦示甙姿久,司命思之良久,曰:“適新召胡人康乙者,在西門外,此人當遂死。其腳甚健,易之,彼此無損。”主者承敕去,將易之,胡形體甚丑,腳殊可惡,甲終不肯。主者曰:“君若不易,便長留此耳!辈猾@已,遂聽之。主者令二人并閉目,倏忽二人卻已各易矣,即遣之,豁然復生。具為家人說,發(fā)視,果是胡腳,叢毛連結,且胡臭。甲本士,愛玩手足,而忽得此,子不欲見,雖獲更活,每惆悵,殆欲如死。旁人見識此胡者,死猶未殯,家近在笳子浦。甲親往視胡尸,果見其腳著胡體。正當殯斂,對之泣。胡兒并有至性,每節(jié)朔,兒并悲思,馳往抱甲腳號?兆。忽行路相逢,便攀援啼哭。為此每出入,恒令人守門,以防胡子,終身憎穢,未常誤視,雖三伏盛暑,必復重表,無暫露也。
晉有干慶者,無疾而終。時有術士吳猛語慶之子曰:“干侯算未窮,我試為請命,未可殯殮!笔P靜舍,唯心下稍暖。居七日,猛凌晨至,以水激之,日中許,慶蘇焉,旋遂張目開口,尚未發(fā)聲,闔門皆悲喜。猛又令以水含灑,乃起。吐血數升,兼能言語,三日平復。初見十數人來,執(zhí)縛桎梏到獄,同輩十余人以次旋,對次未至,俄見吳君北面陳釋,王遂敕脫械,令歸。所經官府皆見迎接吳君,而吳君與之抗禮節(jié),不知悉何神也。
太元中,北地人陳良與沛國劉舒友善,又與同郡李焉共為商賈,曾獲厚利,共致酒相慶,而焉害良,以葦裹之,棄之荒草。經十許日,良復生歸家,說死時見一人著赤幘,引良去,造一城門,門下有一床,見一老人執(zhí)朱筆點校籍,赤幘人言曰:“向下土有一人,姓陳名良,游魂而已,未有統(tǒng)攝,是以將來。”校籍者曰:“可令便去!绷技瘸,忽見友人劉舒,謂曰:“不圖于此相見。卿今幸蒙尊神所遣,然我家?guī)莺笊渲?有一貍常作妖怪,我家數數橫受苦惱。卿歸,豈能為我說此邪?”良然之。既蘇,乃詣官訴,李焉伏罪,仍特報舒家。家人涕泣云:“悉如言。”因伐樹,得貍殺之,其怪遂絕。
北府索盧真者,本中郎荀羨之吏也,以晉太元五年六月中病亡,經一宿而蘇,云見羨之子粹,驚喜曰:“君算未盡,然官須得三將,故不得便爾相放。君若知有干扌建如君者,當以相代。”盧真即舉弓穎,粹曰:“穎堪事否?”盧真曰:“穎不復下已!贝獬趿畋R真疏其名,緣書非鬼用,粹乃索筆自書之,盧真遂得出。忽見一曾鄰居者,死已七八年矣,為太山門主,謂盧真曰:“索都督獨得歸耶?”因屬盧真曰:“卿歸,為謝我婦,我未死時,埋萬五千錢于宅中大床下,本欲與女子市釧,不意奄終,不得言于妻子!北R真許之。及蘇,遂使人報其妻,已賣宅移居武進矣,因往語之,仍告買宅主令掘之,果得錢如其數焉,即遣妻與女市釧。尋而弓穎亦亡。時輩共奇其事。
瑯琊人姓王,忘名,居錢塘。妻朱氏以太元九年病亡,有孤兒。王復以其年四月暴死,時有二十余人皆烏衣,見錄云,到朱門、白壁床,如宮殿,吏朱衣素帶、玄冠介幘,或所被著悉珠玉相連結,非世中儀服。復將前,見一人長大,所著衣狀如云氣。王向叩頭,自說婦已亡,余孤兒尚小,無依奈何,便流涕。此人為之動容,云:“汝命自應來,為汝孤兒,特與三年之期。”王訴云:“三年不足活兒!弊笥乙蝗苏Z云:“俗尸何癡!此間三年,是世中三十年!币虮闼统,又活三十年。
晉升平末,故章縣老公有一女,居深山,余杭廣求為婦,不許。公后病死,女詣縣買棺,行半道,逢廣,女具道情事,女因曰:“窮逼。君若能往家守父尸,須吾還,便為君妻。”廣許之。女曰:“我闌中有豬,可殺以飴作兒!睆V至女家,有拚掌欣舞之聲。廣披籬,見眾鬼在堂,共捧弄公尸。廣把杖大嗥入門,群鬼盡走。廣守尸,取豬殺。至夜,見尸邊有老鬼伸手吃肉,廣因捉其臂,鬼不復得去,持之逾堅,但聞戶外有諸鬼共呼,云:“老奴貪食至死,甚快!”廣語老鬼:“殺公者必是汝!可速還精神,我當放汝。汝若不還者,終不置也!崩瞎碓:“我兒等殺公耳。”即喚鬼子,可還之,公漸活,因放老鬼。女載棺至,相見驚悲,因娶女為婦。
有新死鬼,形瘦疲頓,忽見生時友人,死二十年,肥健相,問訊曰:“卿那爾?”曰“吾饑餓,殆不自任。卿知諸方便,故當以法見教!庇压碓:“此甚易耳!但為人作怪,人必大怖,當與卿食。”新鬼往入大墟東頭,有一家奉佛精進,屋西廂有磨,鬼就推此磨,如人推法。此家主便語子弟曰:“佛憐吾家貧,令鬼推磨!蹦溯傷溑c之。至暮,磨數十斛,疲頓乃去,遂罵友鬼:“卿那誑我!”又曰:“但復去,自當得也。”復從大墟西頭,入一家奉道門,傍有碓,此鬼便上碓,如人舂狀,此人又言:“昨日鬼助某甲,今復來助吾。”益輦谷與之,又給婢簸篩,至暮得五十斛不與鬼食。鬼暮歸,大怒曰:“吾與卿家婚姻,非他比,如何見欺。以二日助人,不得一甌飲食!”友鬼曰:“卿自不遇耳。此二家奉佛事道,情自難動。今去,可覓百姓家,為作怪,則無不得!惫韽腿,得一家門前有竹竿,從門入,見有一群女子窗前共食,至庭中有一白狗,便抱令空中行。其家見比來未有此怪,占云:“有客鬼索食?蓺⒐,并甘果酒飯于庭中祀之,可得無他!北闳鐜熝,鬼果大得食。此后恒作怪,友鬼之教也。
廣陵劉青松,晨起見一人著公服赍版,云用為魯郡太守,投版便去,去后亦不復見版。來日復召曰:“君便應到職!鼻嗨芍厮,入告妻子,處分家計,洗浴。至晡,見車馬吏侍左,青松奄忽而絕,家人咸見其升車,南出百余步,漸高不見。
安定人姓韋,北伐姚泓之時,歸國。至都,住親知家,時已獲濟,有客來問之,韋云:“今雖免慮,而體氣忄?然,未有□思。作一羹無由能得,至凄苦!币怪忻呤,忽有叩床□□者,云:“官與君錢!北泱@出戶,見一千錢在外,又見一烏□幘子執(zhí)板背戶而立,呼主人共視,比來已不復見,而□用之。
呂順喪婦,更娶妻之從妹,因作三墓,構累垂就輒無成。一日順晝臥,見其婦來就伺寢,體冷如冰。順以死生之隔,解語使去。后婦又見其妹,怒曰:“天下男子復何限,汝乃與我共一婿。作冢不成,我使然也!”俄而夫婦俱殪。
庾崇者,建元中于江州溺死。爾日即還家,見形如平生,多在妻皋氏室中。妻初恐懼,每呼諸從女作伴,于是鬼來漸疏,時或暫來,輒忿罵云:“貪與生者接耳,反致疑惡,豈副我歸意邪!睆呐趦燃徔冎,遂見空中撥亂,或投之于地,從女怖懼皆去,鬼即常見。有一男才三歲,就母求食,母曰:“無錢,食那可得。”鬼乃凄愴,循其兒頭,曰:“吾不幸早世,令汝窮之。愧汝念汝,情何極已。”忽見將二百錢置妻前,云:“可為兒買食!比绱私浤,妻轉貧苦不立,鬼云:“卿既守節(jié),而貧苦若此。直當相迎耳。”未幾妻得疾亡,鬼乃寂然。
馬仲叔、王志都并遼東人也,相知至厚。叔先王卒,后忽形見,謂曰:“吾不幸早亡,心恒相念。念卿無婦,今為卿得婦。當以十一月二十日送詣卿家,但埽除設床席待之!钡饺,都密埽除施設,天忽大風,白日晝昏,向暮風止,寢室中忽有屏帳自施,發(fā)視其中,床上有一婦,花媚莊嚴,臥床上,才能氣息中表。內外驚怖,無敢近者,唯都得往。須臾便蘇起坐,都問:“卿是誰?”婦曰:“我河南人,父為清和太守。臨當見嫁,不知何由,忽然在此。”都具語其意,婦曰:“天應令我為君妻。”遂成夫婦,往詣其家,大喜,亦以為天相與也,遂與之。生一男,后為南郡太守。
衡陽太守王矩為廣州,矩至長沙,見一人長丈余,著白布單衣,將奏在岸上呼矩奴子過我。矩省奏,為杜靈之,人舡共語,稱敘希闊。矩問:“君京兆人,何時發(fā)來?”答云:“朝發(fā)!本毓謫栔,杜答曰:“天上京兆。身是鬼,見使來詣君耳。”矩大懼,因求紙筆,曰:“君必不解天上書。”乃更作折卷之,從矩求一小箱盛之,封付矩,曰:“君今無開此,到廣州可視耳。”矩到數月,ぉ悒,乃開視書,云令召王矩為左司命主簿,矩意大惡,因疾卒。
近世有人得一小給使,頻求還家,未遂,后日久,此吏在窗下眠,人見門中有一婦人,年五六十,肥大,行步艱難。吏眠失覆,婦人至床邊,取錦裳覆之,回復出門去。吏轉側衣落,婦人復如初。此人心怪,明問吏以何事求歸,吏云:“母病。”次問狀貌及年,皆如所見,唯云形瘦不同,又問:“母何患?”答云:“病腫耳。”即與吏假,始出便得家信,云母喪。追計所見之肥,乃是其腫狀也。
會稽賀思令善彈琴,常夜在月中坐,臨風鳴彈。忽有一人,形器甚偉,著械有慘色。至其中庭稱善,便與其語,自云是嵇中散,謂賀云:“卿下手極快,但于古法未便。”因授以《廣陵散》,賀遂傳之,于今不絕。
元嘉中,太山巢氏先為相縣令,居晉陵。家婢采薪,忽有一人追之,如相問訊,遂共通情,隨婢還家,仍住不復去。巢恐為禍,夜輒出婢,聞與婢謳歌言對,大小悉聞,不使人見,見形者唯婢而已。恒得錢物酒食,日以充足,每與飲,吹笛而歌,歌云:“閑夜寂已清,長笛亮且鳴。若欲知我者,姓郭字長生”。
晉義熙中,范寅為南康郡時,贛縣吏說,先入山采薪,得二龜,皆如一尺盤大。薪未足,遇有兩樹駢生,吏以龜側置樹間,復行采伐。去龜處稍遠,天雨懶復取。后經十二年,復入山,見先龜一者甲已枯,一者尚生,極長,樹木所夾處可厚四寸許,兩頭厚尺余,如馬鞍狀。
有人家甚富,止有一男,寵恣過常。游市,見一女美麗,賣胡粉。愛之,無由自達,乃托買粉,日往市,得粉便去。初無所言,積漸久,女深疑之。明日復來,問曰:“君買此粉,將欲何施?”答曰:“意相愛樂,不敢自達。然恒欲相見,故假此以觀姿耳。”女悵然有感,遂相許和,刻以明夕。其夜,安寢堂屋,以俟女來。薄暮果到,男不勝其悅,把臂曰:“宿愿始申!”于此歡踴,遂死。女惶懼,不知所以,因遁去,明還粉店。至食時,父母怪男不起,往視,死。當就殯斂,發(fā)篋中,百余裹胡粉大小一積,其母曰:“殺我兒者,此粉也!比胧斜橘I胡粉,次此女,比之手跡如先,遂執(zhí)問女曰:“何殺我兒!”女聞,嗚咽具以實陳。父母不信,遂以訴官,女曰:“妾豈復怯死,乞一臨尸盡哀。”縣令許焉,徑往撫之,慟哭曰:“不幸至此。若死魂而靈,復何恨哉!”男豁然更生,具說情狀,遂為夫婦,子孫繁茂。
許攸夢烏衣吏奉漆案,案上有六封文書,拜跪曰:“府君當為北斗君!睍髂昶咴,復有一案四封文書,云“陳康為主簿!庇X后,康至,曰:“今來當謁!必,益懼,問康曰:“我作道師,死不過作社公。今日得北斗主簿,余為忝矣。”明年七月,二人同日而死。
晉咸和初,徐精遠行,夢與妻寢有身,當為巫師,死作社公。明年,妻果產,后如其言矣。
有貴人亡后,永興令王奉先夢,與之相對如平生。奉先問:“還有情色乎?”答曰:“某已至其家問婢。”后覺,問其婢,云:“此日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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