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八 吳書三 三嗣主傳
孫亮字子明,權少子也。權春秋高,而亮最少,故尤留意。姊全公主嘗譖太子和子母,心不自安,因倚權意,欲豫自結,數(shù)稱述全尚女,勸為亮納。赤烏十三年,和廢,權遂立亮為太子,以全氏為妃。
太元元年夏,亮母潘氏立為皇后。冬,權寢疾,徵大將軍諸葛恪為太子太傅,會稽太守滕胤為太常,并受詔輔太子。明年四月,權薨,太子即尊號,大赦,改。是歲,於魏嘉平四年也。
〔建興元年〕閏月,以恪為帝太傅,胤為衛(wèi)將軍領尚書事,上大將軍呂岱為大司馬,諸文武在位皆進爵班賞,冗官加等。冬十月,太傅恪率軍遏巢湖,巢音祖了反。城東興,使將軍全端守西城,都尉留略守東城。十二月朔丙申,大風雷電,魏使將軍諸葛誕、胡遵等步騎七萬圍東興,將軍王昶攻南郡,毌丘儉向武昌。甲寅,恪以大兵赴敵。戊午,兵及東興,交戰(zhàn),大破魏軍,殺將軍韓綜、桓嘉等。是月,雷雨,天災武昌端門;改作端門,又災內(nèi)殿。㈠
㈠臣松之案:孫權赤烏十年,詔徙武昌宮材瓦,以繕治建康宮,而此猶有端門內(nèi)殿。
吳錄云:諸葛恪有遷都意,更起武昌宮。今所災者恪所新作。
二年春正月丙寅,立皇后全氏,大赦。庚午,王昶等皆退。二月,軍還自東興,大行封賞。三月,恪率軍伐魏。夏四月,圍新城,大疫,兵卒死者大半。秋八月,恪引軍還。冬十月,大饗。武衛(wèi)將軍孫峻伏兵殺恪於殿堂。大赦。以峻為丞相,封富春侯。十一月,有大鳥五見于春申,(明年改)〔改明年〕元。
五鳳元年夏,大水。秋,吳侯英謀殺峻,覺,英自殺。冬十一月,星茀于斗、牛。㈠
㈠江表傳曰:是歲交阯稗草化為稻。
二年春正月,魏鎮(zhèn)東大將軍毌丘儉、前將軍文欽以淮南之眾西入,戰(zhàn)于樂嘉。閏月壬辰,峻及驃騎將軍呂據(jù)、左將軍留贊率兵襲壽春,軍及東興,聞欽等敗。壬寅,兵進于橐皋,欽詣峻降,淮南余眾數(shù)萬口來奔。魏諸葛誕入壽春,峻引軍還。二月,及魏將軍曹珍遇于高亭,交戰(zhàn),珍敗績。留贊為誕別將蔣班所敗于菰陂,贊及將軍孫楞、蔣脩等皆遇害。三月,使鎮(zhèn)南將軍朱異襲安豐,不克。秋七月,將軍孫儀、張怡、林恂等謀殺峻,發(fā)覺,儀自殺,恂等伏辜。陽羨離里山大石自立。使衛(wèi)尉馮朝城廣陵,拜將軍吳穰為廣陵太守,留略為東海太守。是歲大旱。十二月,作太廟。以馮朝為監(jiān)軍使者,督徐州諸軍事,民饑,軍士怨畔。
太平元年春㈠二月朔,建業(yè)火。峻用征北大將軍文欽計,將征魏。八月,先遣欽及驃騎〔將軍〕呂據(jù)、車騎〔將軍〕劉纂、鎮(zhèn)南〔將軍〕朱異、前將軍唐咨軍自江都入淮、泗。九月丁亥,峻卒,以從弟偏將軍綝為侍中、武衛(wèi)將軍,領中外諸軍事,召還據(jù)等!矒(jù)〕聞綝代峻,大怒。己丑,大司馬呂岱卒。壬辰,太白犯南斗。據(jù)、欽、咨等表薦衛(wèi)將軍滕胤為丞相,綝不聽。癸卯,更以胤為大司馬,代呂岱駐武昌。據(jù)引兵還,欲討綝。綝遣使以詔書告喻欽、咨等,使取據(jù)。冬十月丁未,遣孫憲及丁奉、施寬等以舟兵逆據(jù)於江都,遣將軍劉丞督步騎攻胤。胤兵敗夷滅。己酉,大赦,改年。辛亥,獲呂據(jù)於新州。十一月,以綝為大將軍、假節(jié),封(永康侯)〔永寧侯〕。孫憲與將軍王惇謀殺綝,事覺,綝殺惇,迫憲令自殺。十二月,使五官中郎將刁玄告亂于蜀。
㈠吳歷曰:正月,為權立廟,稱太祖廟。
二年春二月甲寅,大雨,震電。乙卯,雪,大寒。以長沙東部為湘東郡,西部為衡陽郡,會稽東部為臨?,豫章東部為臨川郡。夏四月,亮臨正殿,大赦,始親政事。綝所表奏,多見難問,又科兵子弟年十八已下十五已上,得三千余人,選大將子弟年少有勇力者為之將帥。亮曰:“吾立此軍,欲與之俱長!比侦对分辛曆伞"
㈠吳歷曰:亮數(shù)出中書視孫權舊事,問左右侍臣:“先帝數(shù)有特制,今大將軍問事,但令我書可邪!”亮后出西苑,方食生梅,使黃門至中藏取蜜漬梅,蜜中有鼠矢,召問藏吏,藏吏叩頭。亮問吏曰:“黃門從汝求蜜邪?”吏曰:“向求,實不敢與!秉S門不服,侍中刁玄、張邠啟:“黃門、藏吏辭語不同,請付獄推盡!绷猎:“此易知耳!绷钇剖笫,矢里燥。亮大笑謂玄、邠曰:“若矢先在蜜中,中外當俱濕,今外濕里燥,必是黃門所為!秉S門首服,左右莫不驚悚。
江表傳曰:亮使黃門以銀碗并蓋就中藏吏取交州所獻甘蔗餳。黃門先恨藏吏,以鼠矢投餳中,啟言藏吏不謹。亮呼吏持餳器入,問曰:“此器既蓋之,且有掩覆,無緣有此,黃門將有恨於汝邪?”吏叩頭曰:“嘗從某求宮中莞席,宮席有數(shù),不敢與。”亮曰:“必是此也。”覆問黃門,具首伏。即於目前加髡鞭,斥付外署。
臣松之以為鼠矢新者,亦表里皆濕。黃門取新矢則無以得其奸也,緣遇燥矢,故成亮之慧。然猶謂吳歷此言,不如江表傳為實也。
五月,魏征東大將軍諸葛誕以淮南之眾保壽春城,遣將軍朱成稱臣上疏,又遣子靚、長史吳綱諸牙門子弟為質。六月,使文欽、唐咨、全端等步騎三萬救誕。朱異自虎林率眾襲夏口,夏口督孫壹奔魏。秋七月,綝率眾救壽春,次于鑊里,朱異至自夏口,綝使異為前部督,與丁奉等將介士五萬解圍。八月,會稽南部反,殺都尉。鄱陽、新都民為亂,廷尉丁密、步兵校尉鄭胄、將軍鍾離牧率軍討之。朱異以軍士乏食引還,綝大怒,九月朔己巳,殺異於鑊里。辛未,綝自鑊里還建業(yè)。甲申,大赦。十一月,全緒子祎、儀以其母奔魏。十二月,全端、懌等自壽春城詣司馬文王。
三年春正月,諸葛誕殺文欽。三月,司馬文王克壽春,誕及左右戰(zhàn)死,將吏已下皆降。秋七月,封故齊王奮為章安侯。詔州郡伐宮材。自八月沈陰不雨四十余日。亮以綝專恣,與太常全尚,將軍劉丞謀誅綝。九月戊午,綝以兵取尚,遣弟恩攻殺丞於蒼龍門外,召大臣會宮門,黜亮為會稽王,時年十六。
孫休字子烈,權第六子。年十三,從中書郎射慈、郎中盛沖受學。太元二年正月,封瑯邪王,居虎林。四月,權薨,休弟亮承統(tǒng),諸葛恪秉政,不欲諸王在濱江兵馬之地,徙休於丹楊郡。太守李衡數(shù)以事侵休,休上書乞徙他郡,詔徙會稽。居數(shù)歲,夢乘龍上天,顧不見尾,覺而異之。孫亮廢,己未,孫綝使宗正孫楷與中書郎董朝迎休。休初聞問,意疑,楷、朝具述綝等所以奉迎本意,留一日二夜,遂發(fā)。十月戊寅,行至曲阿,有老公干休叩頭曰:“事久變生,天下喁喁,原陛下速行!毙萆浦,是日進及布塞亭。武衛(wèi)將軍恩行丞相事,率百僚以乘輿法駕迎於永昌亭,筑宮,以武帳為便殿,設御座。己卯,休至,望便殿止住,使孫楷先見恩?,休乘輦進,群臣再拜稱臣。休升便殿,謙不即御坐,止東廂。戶曹尚書前即階下贊奏,丞相奉璽符。休三讓,群臣三請。休曰:“將相諸侯咸推寡人,寡人敢不承受璽符!比撼家源畏钜,休就乘輿,百官陪位,綝以兵千人迎於半野,拜于道側,休下車答拜。即日,御正殿,大赦,改元。是歲,於魏甘露三年也。
永安元年冬十月壬午,詔曰:“夫褒德賞功,古今通義。其以大將軍綝為丞相、荊州牧,增食五縣。武衛(wèi)將軍恩為御史大夫、衛(wèi)將軍、中軍督,封縣侯。威遠將軍(授)為右將軍、縣侯。偏將軍幹雜號將軍、亭侯。長水校尉張布輔導勤勞,以布為輔義將軍,封永康侯。董朝親迎,封為鄉(xiāng)侯!庇衷t曰:“丹陽太守李衡,以往事之嫌,自拘有司。夫射鉤斬袪,在君為君,遣衡還郡,勿令自疑!雹寮撼,封孫皓為烏程侯,皓弟德錢唐侯,謙永安侯。㈡
㈠襄陽記曰:衡字叔平,本襄陽卒家子也,漢末入?yún)菫槲洳。聞羊□有人物之鑒,往干之,□曰:“多事之世,尚書劇曹郎才也!笔菚r校事呂壹操弄權柄,大臣畏偪,莫有敢言,□曰:“非李衡無能困之者!彼旃菜]為郎。權引見,衡口陳壹奸短數(shù)千言,權有愧色。數(shù)月,壹被誅,而衡大見顯擢。后常為諸葛恪司馬,幹恪府事。恪被誅,求為丹楊太守。時孫休在郡治,衡數(shù)以法繩之。妻習氏每諫衡,衡不從。會休立,衡憂懼,謂妻曰:“不用卿言,以至于此!彼煊嘉骸F拊:“不可。君本庶民耳,先帝相拔過重,既數(shù)作無禮,而復逆自猜嫌,逃叛求活,以此北歸,何面見中國人乎?”衡曰:“計何所出?”妻曰:“瑯邪王素好善慕名,方欲自顯於天下,終不以私嫌殺君明矣?勺郧粼劒z,表列前失,顯求受罪。如此,乃當逆見優(yōu)饒,非但直活而已!焙鈴闹,果得無患,又加威遠將軍,援以棨戟。衡每欲治家,妻輒不聽,后密遣客十人於武陵龍陽汜洲上作宅,種甘橘千株。臨死,敕兒曰:“汝母惡我治家,故窮如是。然吾州里有千頭木奴,不責汝衣食,歲上一匹絹,亦可足用耳!焙馔龊蠖嗳,兒以白母,母曰:“此當是種甘橘也,汝家失十戶客來七八年,必汝父遣為宅。汝父恆稱太史公言,‘江陵千樹橘,當封君家’。吾答曰:‘且人患無德義,不患不富,若貴而能貧,方好耳,用此何為!’”吳末,衡甘橘成,歲得絹數(shù)千匹,家道殷足。晉咸康中,其宅址枯樹猶在。
㈡江表傳曰:群臣奏立皇后、太子,詔曰:“朕以寡德,奉承洪業(yè),蒞事日淺,恩澤未敷,加后妃之號,嗣子之位,非所急也!庇兴居止陶,休謙虛不許。
十一月甲午,風四轉五復,蒙霧連日。綝一門五侯皆典禁兵,權傾人主,有所陳述,敬而不違,於是益恣。休恐其有變,數(shù)加賞賜。丙申,詔曰:“大將軍忠款內(nèi)發(fā),首建大計以安社稷,卿士內(nèi)外,咸贊其議,并有勛勞。昔霍光定計,百僚同心,無復是過。亟案前日與議定策告廟人名,依故事應加爵位者,促施行之。”戊戌,詔曰:“大將軍掌中外諸軍事,事統(tǒng)煩多,其加衛(wèi)將軍御史大夫恩侍中,與大將軍分省諸事!比勺,詔曰:“諸吏家有五人三人兼重為役,父兄在都,子弟給郡縣吏,既出限米,軍出又從,至於家事無經(jīng)護者,朕甚愍之。其有五人三人為役,聽其父兄所欲留,為留一人,除其米限,軍出不從!庇衷:“諸將吏奉迎陪位在永昌亭者,皆加位一級!表曋,休聞綝逆謀,陰與張布圖計。十二月戊辰臘,百僚朝賀,公卿升殿,詔武士縛綝,即日伏誅。己巳,詔以左將軍張布討奸臣,加布為中軍督,封布弟惇為都亭侯,給兵三百人,惇弟恂為校尉。
詔曰:“古者建國,教學為先,所以道世治性,為時養(yǎng)器也。自建興以來,時事多故,吏民頗以目前趨務,去本就末,不循古道。夫所尚不惇,則傷化敗俗。其案古置學官,立五經(jīng)博士,核取應選,加其寵祿,科見吏之中及將吏子弟有志好者,各令就業(yè)。一歲課試,差其品第,加以位賞。使見之者樂其榮,聞之者羨其譽。以敦王化,以隆風俗!
二年春正月,震電。三月,備九卿官,詔曰:“朕以不德,讬于王公之上,夙夜戰(zhàn)戰(zhàn),忘寢與食。今欲偃武修文,以崇大化。推此之道,當由士民之贍,必須農(nóng)桑。管子有言:‘倉廩實,知禮節(jié);衣食足,知榮辱!蛞环虿桓,有受其饑,一婦不織,有受其寒;饑寒并至而民不為非者,未之有也。自頃年已來,州郡吏民及諸營兵,多違此業(yè),皆浮船長江,賈作上下,良田漸廢,見谷日少,欲求大定,豈可得哉?亦由租入過重,農(nóng)人利薄,使之然乎!今欲廣開田業(yè),輕其賦稅,差科強羸,課其田畝,務令優(yōu)均,官私得所,使家給戶贍,足相供養(yǎng),則愛身重命,不犯科法,然后刑罰不用,風俗可整。以群僚之忠賢,若盡心於時,雖太古盛化,未可卒致,漢文升平,庶幾可及。及之則臣主俱榮,不及則損削侵辱,何可從容俯仰而已?諸卿尚書,可共咨度,務取便佳。田桑已至,不可后時。事定施行,稱朕意焉。”
三年春三月,西陵言赤烏見。秋,用都尉嚴密議,作浦里塘。會稽郡謠言王亮當還為天子,而亮宮人告亮使巫禱祠,有惡言。有司以聞,黜為候官侯,遣之國。道自殺,衛(wèi)送者伏罪。㈠以會稽南部為建安郡,分宜都置建平郡。㈡
㈠吳錄曰:或云休鴆殺之。至晉太康中,吳故少府丹楊戴颙迎亮喪,葬之賴鄉(xiāng)。
㈡吳歷曰:是歲得大鼎於建德縣。
四年夏五月,大雨,水泉涌溢。秋八月,遣光祿大夫周奕、石偉巡行風俗,察將吏清濁,民所疾苦,為黜陟之詔。㈠九月,布山言白龍見。是歲,安吳民陳焦死,埋之,六日更生,穿土中出。
㈠楚國先賢傳曰:石偉字公操,南郡人。少好學,脩節(jié)不怠,介然獨立,有不可奪之志。舉茂才、賢良方正,皆不就。孫休即位,特徵偉,累遷至光祿勛。及皓即位,朝政昏亂,偉乃辭老耄痼疾乞身,就拜光祿大夫。吳平,建威將軍王戎親詣偉。太康二年,詔曰:“吳故光祿大夫石偉,秉志清白,皓首不渝,難處危亂,廉節(jié)可紀。年已過邁,不堪遠涉,其以偉為議郎,加二千石秩,以終厥世!眰ニ礻柨窦懊,不受晉爵。年八十三,太熙元年卒。
五年春二月,白虎門北樓災。秋七月,始新言黃龍見。八月壬午,大雨震電,水泉涌溢。乙酉,立皇后朱氏。戊子,立子л為太子,大赦。㈠冬十月,以衛(wèi)將軍濮陽興為丞相,廷尉丁密、光祿勛孟宗為左右御史大夫。休以丞相興及左將軍張布有舊恩,委之以事,布典宮省,興關軍國。休銳意於典籍,欲畢覽百家之言,尤好射雉,春夏之間常晨出夜還,唯此時舍書。休欲與博士祭酒韋曜、博士盛沖講論道藝,曜、沖素皆切直,布恐入侍,發(fā)其陰失,令己不得專,因妄飾說以拒遏之。休答曰:“孤之涉學,群書略遍,所見不少也;其明君闇王,奸臣賊子,古今賢愚成敗之事,無不覽也。今曜等入,但欲與論講書耳,不為從曜等始更受學也?v復如此,亦何所損?君特當以曜等恐道臣下奸變之事,以此不欲令入耳。如此之事,孤已自備之,不須曜等然后乃解也。此都無所損,君意特有所忌故耳!辈嫉迷t陳謝,重自序述,又言懼妨政事。休答曰:“書籍之事,患人不好,好之無傷也。此無所為非,而君以為不宜,是以孤有所及耳。政務學業(yè),其流各異,不相妨也。不圖君今日在事,更行此於孤也,良所不取。”布拜表叩頭,休答曰:“聊相開悟耳,何至叩頭乎!如君之忠誠,遠近所知。往者所以相感,今日之巍巍也。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K之實難,君其終之!背跣轂橥鯐r,布為左右將督,素見信愛,及至踐阼,厚加寵待,專擅國勢,多行無禮,自嫌瑕短,懼曜、沖言之,故尤患忌。休雖解此旨,心不能悅,更恐其疑懼,竟如布意,廢其講業(yè),不復使沖等入。是歲使察戰(zhàn)到交阯調(diào)孔爵、大豬。㈡
㈠吳錄載休詔曰:“人之有名,以相紀別,長為作字,憚其名耳。禮,名子欲令難犯易避,五十稱伯仲,古或一字。今人競作好名好字,又令相配,所行不副,此瞽字伯明者也,孤嘗哂之;驇熡迅感炙,或自己為;師友尚可,父兄猶非,自為最不謙。孤今為四男作名字:太子名□,□音如湖水灣澳之灣,字□,□音如迄今之迄;次子名□,□音如兕觥之觥,字□,□音如玄礥首之礥;次子名□,□音如草莽之莽,字昷,昷音如舉物之舉;次子名□,□音如褒衣下寬大之褒,字□,□音如有所擁持之擁。此都不與世所用者同,故鈔舊文會合作之。夫書八體損益,因事而生,今造此名字,既不相配,又字但一,庶易棄避,其普告天下,使咸聞知!
臣松之以為傳稱“名以制義,義以出禮,禮以體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民聽,易則生亂”。斯言之作,豈虛也哉!休欲令難犯,何患無名,而乃造無況之字,制不典之音,違明誥於前脩,垂嗤騃於后代,不亦異乎!是以墳土未乾而妻子夷滅。師服之言,於是乎徵矣。
㈡臣松之按:察戰(zhàn)吳官名號,今揚都有察戰(zhàn)巷。
六年夏四月,泉陵言黃龍見。五月,交阯郡吏呂興等反,殺太守孫谞。谞先是科郡上手工千余人送建業(yè),而察戰(zhàn)至,恐復見取,故興等因此扇動兵民,招誘諸夷也。冬十月,蜀以魏見伐來告。癸未,建業(yè)石頭小城火,燒西南百八十丈。甲申,使大將軍丁奉督諸軍向魏壽春,將軍留平別詣施績於南郡,議兵所向,將軍丁封、孫異如沔中,皆救蜀。蜀主劉禪降魏問至,然后罷。呂興既殺孫谞,使使如魏,請?zhí)丶氨。丞相興建取屯田萬人以為兵。分武陵為天門郡。㈠
㈠吳歷曰:是歲青龍見於長沙,白燕見於慈胡,赤雀見於豫章。
七年春正月,大赦。二月,鎮(zhèn)軍〔將軍〕陸抗、撫軍〔將軍〕步協(xié)、征西將軍留平、建平太守盛曼,率眾圍蜀巴東守將羅憲。夏四月,魏將新附督王稚浮海入句章,略長吏(賞林)〔貲財〕及男女二百余口。將軍孫越徼得一船,獲三十人。秋七月,海賊破海鹽,殺司鹽校尉駱秀。使中書郎劉川發(fā)兵廬陵。豫章民張節(jié)等為亂,眾萬余人。魏使將軍胡烈步騎二萬侵西陵,以救羅憲,陸抗等引軍退。復分交州置廣州。壬午,大赦。癸未,休薨,㈠時年三十,謚曰景皇帝。㈡
㈠江表傳曰:休寢疾,口不能言,乃手書呼丞相濮陽興入,令子□出拜之。休把興臂,而指□以讬之。
㈡葛洪抱樸子曰:吳景帝時,戍將於廣陵掘諸冢,取版以治城,所壞甚多。復發(fā)一大冢,內(nèi)有重閣,戶扇皆樞轉可開閉,四周為徼道通車,其高可以乘馬。又鑄銅為人數(shù)十枚,長五尺,皆大冠朱衣,執(zhí)劍列侍靈座,皆刻銅人背后石壁,言殿中將軍,或言侍郎、常侍。似公主之冢。破其棺,棺中有人,發(fā)已班白,衣冠鮮明,面體如生人。棺中云母厚尺許,以白玉璧三十枚藉尸。兵人輩共舉出死人,以倚冢壁。有一玉長一尺許,形似冬瓜,從死人懷中透出墮地。兩耳及鼻孔中,皆有黃金如棗許大,此則骸骨有假物而不朽之效也。
孫皓字元宗,權孫,和子也,一名彭祖,字皓宗。孫休立,封皓為烏程侯,遣就國。西湖民景養(yǎng)相皓當大貴,皓陰喜而不敢泄。休薨,是時蜀初亡,而交阯攜叛,國內(nèi)震懼,貪得長君。左典軍萬彧昔為烏程令,與皓相善,稱皓才識明斷,是長沙桓王之疇也,又加之好學,奉遵法度,屢言之於丞相濮陽興、左將軍張布。興、布說休妃太后朱,欲以皓為嗣。朱曰:“我寡婦人,安知社稷之慮,茍吳國無損,宗廟有賴可矣!膘妒撬煊,時年二十三。改元,大赦。是歲,於魏咸熙元年也。
元興元年八月,以上大將軍施績、大將軍丁奉為左右大司馬,張布為驃騎將軍,加侍中,諸增位班賞,一皆如舊。九月,貶太后為景皇后,追謚父和曰文皇帝,尊母何為太后。十月,封休太子л為豫章王,次子汝南王,次子梁王,次子陳王,立皇后滕氏。㈠皓既得志,粗暴驕盈,多忌諱,好酒色,大小失望。興、布竊悔之;蛞宰P皓,十一月,誅興、布。十二月,孫休葬定陵。封后父滕牧為高密侯,㈡舅何洪等三人皆列侯。是歲,魏置交阯太守之郡。晉文帝為魏相國,遣昔吳壽春城降將徐紹、孫彧銜命赍書,陳事勢利害,以申喻皓。㈢
㈠江表傳曰:皓初立,發(fā)優(yōu)詔,恤士民,開倉稟,振貧乏,科出宮女以配無妻,禽獸擾於苑者皆放之。當時翕然稱為明主。
㈡吳歷曰:牧本名密,避丁密,改名牧,丁密避牧,改名為固。
㈢漢晉春秋載晉文王與皓書曰:“圣人稱有君臣然后有上下禮義,是故大必字小,小必事大,然后上下安服,群生獲所。逮至末涂,純德既毀,剿民之命,以爭強於天下,違禮順之至理,則仁者弗由也。方今主上圣明,覆幬無外,仆備位宰輔,屬當國重。唯華夏乖殊,方隅圮裂,六十余載,金革亟動,無年不戰(zhàn),暴骸喪元,困悴罔定,每用悼心,坐以待旦。將欲止戈興仁,為百姓請命,故分命偏師,平定蜀漢,役未經(jīng)年,全軍獨克。于時猛將謀夫,朝臣庶士,咸以奉天時之宜,就既征之軍,藉吞敵之勢,宜遂回旗東指,以臨吳境。舟師泛江,順流而下,陸軍南轅,取徑四郡,兼成都之械,漕巴漢之粟,然后以中軍整旅,三方云會,未及浹辰,可使江表厎平,南夏順軌。然國朝深惟伐蜀之舉,雖有靜難之功,亦悼蜀民獨罹其害,戰(zhàn)於綿竹者,自元帥以下并受斬戮,伏尸蔽地,血流丹野。一之於前,猶追恨不忍,況重之於后乎?是故旋師按甲,思與南邦共全百姓之命。夫料力忖勢,度資量險,遠考古昔廢興之理,近鑒西蜀安危之效,隆德保祚,去危即順,屈己以寧四海者,仁哲之高致也;履危偷安,隕德覆祚,而不稱於后世者,非智者之所居也。今朝廷遣徐紹、孫彧獻書喻懷,若書御於前,必少留意,回慮革算,結歡弭兵,共為一家,惠矜吳會,施及中土,豈不泰哉!此昭心之大原也,敢不承受。若不獲命,則普天率土,期於大同,雖重干戈,固不獲已也!
甘露元年三月,皓遣使隨紹、彧報書曰:“知以高世之才,處宰輔之任,漸導之功,勤亦至矣。孤以不德,階承統(tǒng)緒,思與賢良共濟世道,而以壅隔未有所緣,嘉意允著,深用依依。今遣光祿大夫紀陟、五官中郎將弘璆宣明至懷!雹褰B行到濡須,召還殺之,徙其家屬建安,始有白紹稱美中國者故也。夏四月,蔣陵言甘露降,於是改年大赦。秋七月,皓逼殺景后朱氏,亡不在正殿,於苑中小屋治喪,眾知其非疾病,莫不痛切。又送休四子於吳小城,尋復追殺大者二人。九月,從西陵督步闡表,徙都武昌,御史大夫丁固、右將軍諸葛靚鎮(zhèn)建業(yè)。陟、璆至洛,遇晉文帝崩,十一月,乃遣還。皓至武昌,又大赦。以零陵南部為始安郡,桂陽南部為始興郡。十二月,晉受禪。
㈠江表傳曰:皓書兩頭言白,稱名言而不著姓。
吳錄曰:陟字子上,丹楊人。初為中書郎,孫峻使詰南陽王和,令其引分。陟密使令正辭自理,峻怒。陟懼,閉門不出。孫休時,父亮為尚書令,而陟為中書令,每朝會,詔以屏風隔其座。出為豫章太守。
干寶晉紀曰:陟、璆奉使如魏,入境而問諱,入國而問俗。壽春將王布示之馬射,既而問之曰:“吳之君子亦能斯乎?”陟曰:“此軍人騎士肄業(yè)所及,士大夫君子未有為之者矣!辈即髴M。既至,魏帝見之,使儐問曰:“來時吳王何如?”陟對曰:“來時皇帝臨軒,百寮陪位,御膳無恙!睍x文王饗之,百寮畢會,使儐者告曰:“某者安樂公也,某者匈奴單于也!壁煸:“西主失土,為君王所禮,位同三代,莫不感義,匈奴邊塞難羈之國,君王懷之,親在坐席,此誠威恩遠著!庇謫:“吳之戍備幾何?”對曰:“自西陵以至江都,五千七百里!庇謫栐:“道里甚遠,難為堅固?”對曰:“疆界雖遠,而其險要必爭之地,不過數(shù)四,猶人雖有八尺之軀靡不受患,其護風寒亦數(shù)處耳!蔽耐跎浦,厚為之禮。
臣松之以為人有八尺之體靡不受患,防護風寒豈唯數(shù)處?取譬若此,未足稱能。若曰譬如金城萬雉,所急防者四門而已。方陟此對,不猶愈乎!
吳錄曰:皓以諸父與和相連及者,家屬皆徙東冶,唯陟以有密旨,特封子孚都亭侯。孚弟瞻,字思遠,入仕晉驃騎將軍。弘璆,曲阿人,弘咨之孫,權外甥也。璆后至中書令、太子少傅。
寶鼎元年正月,遣大鴻臚張儼、五官中郎將丁忠吊祭晉文帝。及還,儼道病死。㈠忠說皓曰:“北方守戰(zhàn)之具不設,弋陽可襲而取!别┰L群臣,鎮(zhèn)西大將軍陸凱曰:“夫兵不得已而用之耳,且三國鼎立已來,更相侵伐,無歲寧居。今強敵新并巴蜀,有兼土之實,而遣使求親,欲息兵役,不可謂其求援於我。今敵形勢方強,而欲徼幸求勝,未見其利也。”車騎將軍劉纂曰:“天生五才,誰能去兵?譎詐相雄,有自來矣。若其有闕,庸可棄乎?宜遣間諜,以觀其勢!别╆幖{纂言,且以蜀新平,故不行,然遂自絕。八月,所在言得大鼎,於是改年,大赦。以陸凱為左丞相,常侍萬彧為右丞相。冬十月,永安山賊施但等聚眾數(shù)千人,㈡劫皓庶弟永安侯謙出烏程,取孫和陵上鼓吹曲蓋。比至建業(yè),眾萬余人。丁固、諸葛靚逆之於牛屯,大戰(zhàn),但等敗走。獲謙,謙自殺。㈢分會稽為東陽郡,分吳、丹楊為吳興郡。㈣
㈠吳錄曰:儼字子節(jié),吳人也。弱冠知名,歷顯位,以博聞多識,拜大鴻臚。使於晉,皓謂儼曰:“今南北通好,以君為有出境之才,故相屈行!睂υ:“皇皇者華,蒙其榮耀,無古人延譽之美,磨厲鋒鍔,思不辱命!奔戎,車騎將軍賈充、尚書令裴秀、侍中荀勖等欲泬以所不知而不能屈。尚書仆射羊祜、尚書何楨并結縞帶之好。
㈡吳錄曰:永安今武康縣也。
㈢漢晉春秋曰:初望氣者云荊州有王氣破揚州而建業(yè)宮不利,故皓徙武昌,遣使者發(fā)民掘荊州界大臣名家冢與山岡連者以厭之。既聞但反,自以為徙土得計也。使數(shù)百人鼓譟入建業(yè),殺但妻子,云天子使荊州兵來破揚州賊,以厭前氣。
㈣皓詔曰:“古者分土建國,所以褒賞賢能,廣樹籓屏。秦毀五等為三十六郡,漢室初興,闿立乃至百王,因事制宜,蓋無常數(shù)也。今吳郡陽羨、永安、余杭、臨水及丹楊故鄣、安吉、原鄉(xiāng)、於潛諸縣,地勢水流之便,悉注烏程,既宜立郡以鎮(zhèn)山越,且以籓衛(wèi)明陵,奉承大祭,不亦可乎!其亟分此九縣為吳興郡,治烏程。”以零陵北部為邵陵郡。十二月,皓還都建業(yè),衛(wèi)將軍滕牧留鎮(zhèn)武昌。
二年春,大赦。右丞相萬彧上鎮(zhèn)巴丘。夏六月,起顯明宮,㈠冬十二月,皓移居之。是歲,分豫章、廬陵、長沙為安成郡。
㈠太康三年地記曰:吳有太初宮,方三百丈,權所起也。昭明宮方五百丈,皓所作也。避晉諱,故曰顯明。
吳歷云:顯明在太初之東。
江表傳曰:皓營新宮,二千石以下皆自入山督攝伐木。又破壞諸營,大開園囿,起土山樓觀,窮極伎巧,功役之費以億萬計。陸凱固諫,不從。
三年春二月,以左右御史大夫丁固、孟仁為司徒、司空。㈠秋九月,皓出東關,丁奉至合肥。是歲,遣交州刺史劉俊、前部督脩則等入擊交阯,為晉將毛炅等所破,皆死,兵散還合浦。
㈠吳書曰:初,固為尚書,夢松樹生其腹上,謂人曰:“松字十八公也,后十八歲,吾其為公乎!”卒如夢焉。
建衡元年春正月,立子瑾為太子,及淮陽、東平王。冬十月,改年,大赦。十一月,左丞相陸凱卒。遣監(jiān)軍虞汜、威南將軍薛珝、蒼梧太守陶璜由荊州,監(jiān)軍李勖、督軍徐存從建安海道,皆就合浦擊交阯。
二年春。萬彧還建業(yè)。李勖以建安道不通利,殺導將馮斐,引軍還。三月,天火燒萬余家,死者七百人。夏四月,左大司馬施績卒。殿中列將何定曰:“少府李勖枉殺馮斐,擅徹軍退還!臂眉靶齑婕覍俳苑D。秋九月,何定將兵五千人上夏口獵。都督孫秀奔晉。是歲大赦。
三年春正月晦,皓舉大眾出華里,皓母及妃妾皆行,東觀令華覈等固爭,乃還。㈠是歲,汜、璜破交阯,禽殺晉所置守將,九真、日南皆還屬。㈡大赦,分交阯為新昌郡。諸將破扶嚴,置武平郡。以武昌督范慎為太尉。右大司馬丁奉、司空孟仁卒。㈢西苑言鳳凰集,改明年元。
㈠江表傳曰:初丹楊刁玄使蜀,得司馬徽與劉廙論運命歷數(shù)事。玄詐增其文以誑國人曰:“黃旗紫蓋見於東南,終有天下者,荊、揚之君乎!”又得中國降人,言壽春下有童謠曰“吳天子當上”。皓聞之,喜曰:“此天命也。”即載其母妻子及后宮數(shù)千人,從牛渚陸道西上,云青蓋入洛陽,以順天命。行遇大雪,道涂陷壞,兵士被甲持仗,百人共引一車,寒凍殆死。兵人不堪,皆曰:“若遇敵便當?shù)垢甓!别┞勚?乃還。
㈡漢晉春秋曰:初霍弋遣楊稷、毛炅等戍,與之誓曰:“若賊圍城,未百日而降者,家屬誅;若過百日而城沒者,刺史受其罪!别⒌热瘴礉M而糧盡,乞降於璜。璜不許,而給糧使守。吳人并諫,璜曰:“霍弋已死,無能來者,可須其糧盡,然后乃受,使彼來無罪,而我取有義,內(nèi)訓吾民,外懷鄰國,不亦可乎!”稷、炅糧盡,救不至,乃納之。
華陽國志曰:稷,犍為人。炅,建寧人。稷等城中食盡,死亡者半,將軍王約反降,吳人得入城,獲稷、炅,皆囚之。孫皓使送稷下都,稷至合浦,歐血死。晉追贈交州刺史。初,毛炅與吳軍戰(zhàn),殺前部督脩則。陶璜等以炅壯勇,欲赦之。而則子允固求殺炅,炅亦不為璜等屈,璜等怒,面縛炅詰之,曰:“晉(兵)賊!”炅厲聲曰:“吳狗,何等為賊?”吳人生剖其腹,允割其心肝,罵曰:“庸復作賊?”炅猶罵不止,曰:“尚欲斬汝孫皓,汝父何死狗也!”乃斬之。晉武帝聞而哀矜,即詔使炅長子襲爵,余三子皆關內(nèi)侯。此與漢晉春秋所說不同。
㈢吳錄曰:仁字恭武,江夏人也,本名宗,避皓字,易焉。少從南陽李肅學。其母為作厚褥大被,或問其故,母曰:“小兒無德致客,學者多貧,故為廣被,庶可得與氣類接也!逼渥x書夙夜不懈,肅奇之,曰:“卿宰相器也!背鯙轵婒T將軍朱據(jù)軍吏,將母在營。既不得志,又夜雨屋漏,因起涕泣,以謝其母,母曰:“但當勉之,何足泣也?”據(jù)亦稍知之,除為監(jiān)池司馬。自能結網(wǎng),手以捕魚,作鲊寄母,母因以還之,曰:“汝為魚官,而鲊寄我,非避嫌也!边w吳令。時皆不得將家之官,每得時物,來以寄母,常不先食。及聞母亡,犯禁委官,語在權傳。特為減死一等,復使為官,蓋優(yōu)之也。
楚國先賢傳曰:宗母嗜筍,冬節(jié)將至。時筍尚未生,宗入竹林哀嘆,而筍為之出,得以供母,皆以為至孝之所致感。累遷光祿勛,遂至公矣。
鳳皇元年秋八月,徵西陵督步闡。闡不應,據(jù)城降晉。遣樂鄉(xiāng)都督陸抗圍取闡,闡眾悉降。闡及同計數(shù)十人皆夷三族。大赦。是歲右丞相萬彧被譴憂死,徙其子弟於廬陵。㈠何定奸穢發(fā)聞,伏誅。皓以其惡似張布,追改定名為布。㈡
㈠江表傳曰:初皓游華里,彧與丁奉、留平密謀曰:“此行不急,若至華里不歸,社稷事重,不得不自還!贝苏Z頗泄。皓聞知,以彧等舊臣,且以計忍而陰銜之。后因會,以毒酒飲彧,傳酒人私減之。又飲留平,平覺之,服他藥以解,得不死。彧自殺。平憂懣,月余亦死。
㈡江表傳曰:定,汝南人,本孫權給使也,后出補吏。定佞邪僭媚,自表先帝舊人,求還內(nèi)侍,皓以為樓下都尉,典知酤糴事,專為威福。而皓信任,委以眾事。定為子求少府李勖女,不許。定挾忿譖勖於皓,皓尺口誅之,焚其尸。定又使諸將各上好犬,皆千里遠求,一犬至直數(shù)千匹。御犬率具纓,直錢一萬。一犬一兵,養(yǎng)以捕兔供廚。所獲無幾。吳人皆歸罪於定,而皓以為忠勤,賜爵列侯。
吳歷曰:中書郎奚熙譖宛陵令賀惠;,劭弟也。遣使者徐粲訊治,熙又譖粲顧護不即決斷。皓遣使就宛陵斬粲,收惠付獄。會赦得免。
二年春三月,以陸抗為大司馬。司徒丁固卒。秋九月,改封淮陽為魯,東平為齊,又封陳留、章陵等九王,凡十一王,王給三千兵。大赦。皓愛妾或使人至市劫奪百姓財物,司市中郎將陳聲,素皓幸臣也,恃皓寵遇,繩之以法。妾以愬皓,皓大怒,假他事燒鋸斷聲頭,投其身於四望之下。是歲,太尉范慎卒。
三年,會稽妖言章安侯奮當為天子。臨海太守奚熙與會稽太守郭誕書,非論國政。誕但白熙書,不白妖言,送付建安作船。㈠遣三郡督何植收熙,熙發(fā)兵自衛(wèi),斷絕海道。熙部曲殺熙,送首建業(yè),夷三族。秋七月,遣使者二十五人分至州郡,科出亡叛。大司馬陸抗卒。自改年及是歲,連大疫。分郁林為桂林郡。
㈠會稽邵氏家傳曰:邵疇字溫伯,時為誕功曹。誕被收,惶遽無以自明。疇進曰:“疇今自在,疇之事,明府何憂?”遂詣吏自列,云不白妖言,事由于己,非府君罪。吏上疇辭,皓怒猶盛。疇慮誕卒不免,遂自殺以證之。臨亡,置辭曰:“疇生長邊陲,不閑教道,得以門資,廁身本郡,逾越儕類,位極朝右,不能贊揚盛化,養(yǎng)之以福。今妖訛橫興,干國亂紀,疇以噂?沓之語,本非事實,雖家誦人詠,不足有慮。天下重器,而匹夫橫議,疾其丑聲,不忍聞見,欲含垢藏疾,不彰之翰筆,鎮(zhèn)躁歸靜,使之自息。愚心勤勤,每執(zhí)斯旨,故誕屈其所是,默以見從。此之為愆,實由於疇。謹不敢逃死,歸罪有司,唯乞天鑒,特垂清察!崩羰债爢,得辭以聞,皓乃免誕大刑,送付建安作船。疇亡時,年四十。皓嘉疇節(jié)義,詔郡縣圖形廟堂。
天冊元年,吳郡言掘地得銀,長一尺,廣三分,刻上有年月字,於是大赦,改年。
天璽元年,吳郡言臨平湖自漢末草穢壅塞,今更開通。長老相傳,此湖塞,天下亂,此湖開,天下平。又於湖邊得石函,中有小石,青白色,長四寸,廣二寸余,刻上作皇帝字,於是改年,大赦。會稽太守車浚、湘東太守張詠不出算緡,就在所斬之,徇首諸郡。㈠秋八月,京下督孫楷降晉。鄱陽言歷陽山石文理成字,凡二十,云“楚九州渚,吳九州都,揚州士,作天子,四世治,太平始”。㈡又吳興陽羨山有空石,長十余丈,名曰石室,在所表為大瑞。乃遣兼司徒董朝、兼太常周處至陽羨縣,封襌國山。(明年改)〔改明年〕元,大赦,以協(xié)石文。
㈠江表傳曰:浚在公清忠,值郡荒旱,民無資糧,表求振貸。皓謂浚欲樹私恩,遣人梟首。又尚書熊睦見皓酷虐,微有所諫,皓使人以刀環(huán)撞殺之,身無完肌。
㈡江表傳曰:歷陽縣有石山臨水,高百丈,其三十丈所,有七穿駢羅,穿中色黃赤,不與本體相似,俗相傳謂之石印。又云,石印封發(fā),天下當太平。下有祠屋,巫祝言石印神有三郎。時歷陽長表上言石印發(fā),皓遣使以太牢祭歷山。巫言,石印三郎說“天下方太平”。使者作高梯,上看印文,詐以朱書石作二十字,還以啟皓。皓大喜曰:“吳當為九州作都、渚乎!從大皇帝逮孤四世矣,太平之主,非孤復誰?”重遣使,以印綬拜三郎為王,又刻石立銘,褒贊靈德,以答休祥。
天紀元年夏,夏口督孫慎出江夏、汝南,燒略居民。初,騶子張俶多所譖白,累遷為司直中郎將,封侯,甚見寵愛,是歲奸情發(fā)聞,伏誅。㈠
㈠江表傳曰:俶父,會稽山陰縣卒也,知俶不良,上表云:“若用俶為司直,有罪乞不從坐!别┰S之。俶表立彈曲二十人,專糾司不法,於是愛惡相攻,互相謗告。彈曲承言,收系囹圄,聽訟失理,獄以賄成。人民窮困,無所措手足。俶奢淫無厭,取小妻三十余人,擅殺無辜,眾奸并發(fā),父子俱見車裂。
二年秋七月,立成紀、宣威等十一王,王給三千兵,大赦。
三年夏,郭馬反。馬本合浦太守脩允部曲督。允轉桂林太守,疾病,住廣州,先遣馬將五百兵至郡安撫諸夷。允死,兵當分給,馬等累世舊軍,不樂離別。皓時又科實廣州戶口,馬與部曲將何典、王族、吳述、殷興等因此恐動兵民,合聚人眾,攻殺廣州督虞授。馬自號都督交、廣二州諸軍事、安南將軍,興廣州刺史,述南海太守。典攻蒼梧,族攻始興。㈠八月,以軍師張悌為丞相,牛渚都督何植為司徒。執(zhí)金吾滕循為司空,未拜,轉鎮(zhèn)南將軍,假節(jié)領廣州牧,率萬人從東道討馬,與族遇于始興,未得前。馬殺南海太守劉略,逐廣州刺史徐旗。皓又遣徐陵督陶濬將七千人從西道,命交州牧陶璜部伍所領及合浦、郁林諸郡兵,當與東西軍共擊馬。
㈠漢晉春秋曰:先是,吳有說讖著曰:“吳之敗,兵起南裔,亡吳者公孫也!别┞勚,文武職位至于卒伍有姓公孫者,皆徙於廣州,不令停江邊。及聞馬反,大懼曰:“此天亡也!
有鬼目菜生工人黃耇家,依緣棗樹,長丈余,莖廣四寸,厚三分。又有買菜生工人吳平家,高四尺,厚三分,如枇杷形,上廣尺八寸,下莖廣五寸,兩邊生葉綠色。東觀案圖,名鬼目作芝草,買菜作平慮草,遂以耇為侍芝郎,平為平慮郎,皆銀印青綬。
冬,晉命鎮(zhèn)東大將軍司馬伷向涂中,安東將軍王渾、揚州刺史周浚向牛渚,建威將軍王戎向武昌,平南將軍胡奮向夏口,鎮(zhèn)南將軍杜預向江陵,龍驤將軍王濬、廣武將軍唐彬浮江東下,太尉賈充為大都督,量宜處要,盡軍勢之中。陶濬至武昌,聞北軍大出,停駐不前。
初,皓每宴會群臣,無不咸令沈醉。置黃門郎十人,特不與酒,侍立終日,為司過之吏。宴罷之后,各奏其闕失,迕視之咎,謬言之愆,罔有不舉。大者即加威刑,小者輒以為罪。后宮數(shù)千,而采擇無已。又激水入宮,宮人有不合意者,輒殺流之;騽?nèi)酥?或鑿人之眼。岑昬險諛貴幸,致位九列,好興功役,眾所患苦。是以上下離心,莫為皓盡力,蓋積惡已極,不復堪命故也。㈠
㈠吳平后,晉侍中庾峻等問皓侍中李仁曰:“聞吳主披人面,刖人足,有諸乎?”仁曰:“以告者過也。君子惡居下流,天下之惡皆歸焉。蓋此事也,若信有之,亦不足怪。昔唐、虞五刑,三代七辟,肉刑之制,未為酷虐。皓為一國之主,秉殺生之柄,罪人陷法,加之以懲,何足多罪!夫受堯誅者不能無怨,受桀賞者不能無慕,此人情也!庇謫栐:“云歸命侯乃惡人橫睛逆視,皆鑿其眼,有諸乎?”仁曰:“亦無此事,傳之者謬耳。曲禮曰視天子由袷以下,視諸侯由頤以下,視大夫由衡,視士則平面,得游目五步之內(nèi);視上於衡則傲,下於帶則憂,旁則邪。以禮視瞻,高下不可不慎,況人君乎哉?視人君相迕,是乃禮所謂傲慢;傲慢則無禮,無禮則不臣,不臣則犯罪,犯罪則陷不測矣。正使有之,將有何失?”凡仁所答,峻等皆善之,文多不悉載。
四年春,立中山、代等十一王,大赦。濬、彬所至,則土崩瓦解,靡有御者。預又斬江陵督伍延,渾復斬丞相張悌、丹楊太守沈瑩等,所在戰(zhàn)克。㈠
㈠干寶晉紀曰:吳丞相軍師張悌、護軍孫震、丹楊太守沈瑩帥眾三萬濟江,圍成陽都尉張喬於楊荷橋,眾才七千,閉柵自守,舉白接告降。吳副軍師諸葛靚欲屠之,悌曰:“強敵在前,不宜先事其小;且殺降不祥。”靚曰:“此等以救兵未至而力少,故且偽降以緩我,非來伏也。因其無戰(zhàn)心而盡阬之,可以成三軍之氣。若舍之而前,必為后患。”悌不從,撫之而進。與討吳護軍張翰、揚州刺史周浚成陳相對。沈瑩領丹楊銳卒刀楯五千,號曰青巾兵,前后屢陷堅陳,於是以馳淮南軍,三沖不動。退引亂,薛勝、蔣班因其亂而乘之,吳軍以次土崩,將帥不能止,張喬又出其后,大敗吳軍于版橋,獲悌、震、瑩等。
襄陽記曰:悌字巨先,襄陽人,少有名理,孫休時為屯騎校尉。魏伐蜀,吳人問悌曰:“司馬氏得政以來,大難屢作,智力雖豐,而百姓未服也。今又竭其資力,遠征巴蜀,兵勞民疲而不知恤,敗於不暇,何以能濟?昔夫差伐齊,非不克勝,所以危亡,不憂其本也,況彼之爭地乎!”悌曰:“不然。曹操雖功蓋中夏,威震四海,崇詐杖術,征伐無已,民畏其威,而不懷其德也。丕、叡承之,系以慘虐,內(nèi)興宮室,外懼雄豪,東西馳驅,無歲獲安,彼之失民,為日久矣。司馬懿父子,自握其柄,累有大功,除其煩苛而布其平惠,為之謀主而救其疾,民心歸之,亦已久矣。故淮南三叛而腹心不擾,曹髦之死,四方不動,摧堅敵如折枯,蕩異同如反掌,任賢使能,各盡其心,非智勇兼人,孰能如之?其威武張矣,本根固矣,群情服矣,奸計立矣。今蜀閹宦專朝,國無政令,而玩戎黷武,民勞卒弊,競於外利,不脩守備。彼強弱不同,智算亦勝,因危而伐,殆其克乎!若其不克,不過無功,終無退北之憂,覆軍之慮也,何為不可哉?昔楚劍利而秦昭懼,孟明用而晉人憂,彼之得志,故我之大患也!眳侨诵ζ溲,而蜀果降于魏。晉來伐吳,皓使悌督沈瑩、諸葛靚,率眾三萬渡江逆之。至牛渚,沈瑩曰:“晉治水軍於蜀久矣,今傾國大舉,萬里齊力,必悉益州之眾浮江而下。我上流諸軍,無有戒備,名將皆死,幼少當任,恐邊江諸城,盡莫能御也。晉之水軍,必至於此矣!宜畜眾力,待來一戰(zhàn)。若勝之日,江西自清,上方雖壞,可還取之。今渡江逆戰(zhàn),勝不可保,若或摧喪,則大事去矣!便┰:“吳之將亡,賢愚所知,非今日也。吾恐蜀兵來至此,眾心必駭懼,不可復整。今宜渡江,可用決戰(zhàn)力爭。若其敗喪,則同死社稷,無所復恨。若其克勝,則北敵奔走,兵勢萬倍,便當乘威南上,逆之中道,不憂不破也。若如子計,恐行散盡,相與坐待敵到,君臣俱降,無復一人死難者,不亦辱乎!”遂渡江戰(zhàn),吳軍大敗。諸葛靚與五六百人退走,使過迎悌,悌不肯去,靚自往牽之,謂曰:“(且夫)〔巨先〕,天下存亡有大數(shù),豈卿一人所知,如何故自取死為?”悌垂涕曰:“仲思,今日是我死日也。且我作兒童時,便為卿家丞相所拔,?植坏闷渌,負名賢佑顧。今以身徇社稷,復何遁邪?莫牽曳之如是!膘n流涕放之,去百余步,已見為晉軍所殺。
吳錄曰:悌少知名,及處大任,希合時趣,將護左右,清論譏之。搜神記曰:臨海松陽人柳榮從悌至楊府,榮病死船中二日,時軍已上岸,無有埋之者,忽然大呼,言“人縛軍師!人縛軍師!”聲激揚,遂活。人問之,榮曰:“上天北斗門下卒見人縛張悌,意中大愕,不覺大呼,言‘何以縛張軍師。\’門下人怒榮,叱逐使去。榮便去,怖懼,口余聲發(fā)揚耳。”其日,悌戰(zhàn)死。榮至晉元帝時猶在。
三月丙寅,殿中親近數(shù)百人叩頭請皓殺岑昬,皓惶憒從之。㈠
㈠干寶晉紀曰:皓殿中親近數(shù)百人叩頭請皓曰:“北軍日近,而兵不舉刃,陛下將如之何!”皓曰:“何故?”對曰:“坐岑昬!别┆氀:“若爾,當以奴謝百姓!北娨蛟:“唯!”遂并起收昬。皓駱驛追止,已屠之也。
戊辰,陶濬從武昌還,即引見,問水軍消息,對曰:“蜀船皆小,今得二萬兵,乘大船戰(zhàn),自足擊之!膘妒呛媳,授濬節(jié)鉞。明日當發(fā),其夜眾悉逃走。而王濬順流將至,司馬伷、王渾皆臨近境。皓用光祿勛薛瑩、中書令胡沖等計,分遣使奉書於濬、伷、渾曰:“昔漢室失統(tǒng),九州皆分裂,先人因時,略有江南,遂分阻山川,與魏乖隔。今大晉龍興,德覆四海。闇劣偷安,未喻天命。至于今者,猥煩六軍,衡蓋路次,遠臨江渚,舉國震惶,假息漏刻。敢緣天朝含夕光大,謹遣私署太常張夔等奉所佩印綬,委質請命,惟垂信納,以濟元元。”㈠
㈠江表傳載皓將敗與舅何植書曰:“昔大皇帝以神武之略,奮三千之卒,割據(jù)江南,席卷交、廣,開拓洪基,欲祚之萬世。至孤末德,嗣守成緒,不能懷集黎元,多為咎闕,以違天度。闇昧之變,反謂之祥,致使南蠻逆亂,征討未克。聞晉大眾,遠來臨江,庶竭勞瘁,眾皆摧退,而張悌不反,喪軍過半。孤甚愧悵,于今無聊。得陶濬表云武昌以西,并復不守。不守者,非糧不足,非城不固,兵將背戰(zhàn)耳。兵之背戰(zhàn),豈怨兵邪?孤之罪也。天文縣變於上,士民憤嘆於下,觀此事勢,危如累卵,吳祚終訖,何其局哉!天匪亡吳,孤所招也。瞑目黃壤,當復何顏見四帝乎!公其勖勉奇謨,飛筆以聞!别┯诌z群臣書曰:“孤以不德,忝繼先軌。處位歷年,政教兇勃,遂令百姓久困涂炭,至使一朝歸命有道,社稷傾覆,宗廟無主,慚愧山積,沒有余罪。自惟空薄,過偷尊號,才瑣質穢,任重王公,故周易有折鼎之誡,詩人有彼其之譏。自居宮室。仍抱篤疾,計有不足,思慮失中,多所荒替。邊側小人,因生酷虐,虐毒橫流,忠順被害。闇昧不覺,尋其壅蔽,孤負諸君,事已難圖,覆水不可收也。今大晉平治四海,勞心務於擢賢,誠是英俊展節(jié)之秋也。管仲極讎,桓公用之,良、平去楚,入為漢臣,舍亂就理,非不忠也。莫以移朝改朔,用損厥志。嘉勖休尚,愛敬動靜。夫復何言,投筆而已!”
壬申,王濬最先到,於是受皓之降,解縛焚櫬,延請相見。㈠伷以皓致印綬於己,遣使送皓。皓舉家西遷,以太康元年五月丁亥集于京邑。四月甲申,詔曰:“孫皓窮迫歸降,前詔待之以不死,今皓垂至,意猶愍之,其賜號為歸命侯。進給衣服車乘,田三十頃,歲給谷五千斛,錢五十萬,絹五百匹,綿五百斤!别┨予葜欣,諸子為王者,拜郎中。㈡五年,皓死于洛陽。㈢
㈠晉陽秋曰:濬收其圖籍,領州四,郡四十三,縣三百一十三,戶五十二萬三千,吏三萬二千,兵二十三萬,男女口二百三十萬,米谷二百八十萬斛,舟船五千余艘,后宮五千余人。
㈡搜神記曰:吳以草創(chuàng)之國,信不堅固,邊屯守將,皆質其妻子,名曰保質。童子少年,以類相與嬉游者,日有十數(shù)。永安二年三月,有一異兒,長四尺余,年可六七歲,衣青衣,來從群兒戲,諸兒莫之識也。皆問曰:“爾誰家小兒,今日忽來?”答曰:“見爾群戲樂,故來耳!痹敹曋,眼有光芒,爚爚外射。諸兒畏之,重問其故。兒乃答曰:“爾惡我乎?我非人也,乃熒惑星也。將有以告爾:三公鉏,司馬如!敝T兒大驚,或走告大人,大人馳往觀之。兒曰:“舍爾去乎!”竦身而躍,即以化矣。仰面視之,若引一匹練以登天。大人來者,猶及見焉,飄飄漸高,有頃而沒。時吳政峻急,莫敢宣也。后五年而蜀亡,六年而晉興,至是而吳滅,司馬如矣。
干寶晉紀曰:王濬治船於蜀,吾彥取其流□以呈孫皓,曰:“晉必有攻吳之計,宜增建平兵。建平不下,終不敢渡江!别└。陸抗之克步闡,皓意張大,乃使尚廣筮并天下,遇同人之頤,對曰:“吉。庚子歲,青蓋當入洛陽!惫署┎幻懫湔,而恆有窺上國之志。是歲也實在庚子。
㈢吳錄曰:皓以四年十二月死,時年四十二,葬河南縣界。
評曰:孫亮童孺而無賢輔,其替位不終,必然之勢也。休以舊愛宿恩,任用興、布,不能拔進良才,改弦易張,雖志善好學,何益救亂乎?又使既廢之亮不得其死,友于之義薄矣。皓之淫刑所濫,隕斃流黜者,蓋不可勝數(shù)。是以群下人人惴恐,皆日日以冀,朝不謀夕。其熒惑、巫祝,交致祥瑞,以為至急。昔舜、禹躬稼,至圣之德,猶或矢誓眾臣,予違女弼,或拜昌言,常若不及。況皓兇頑,肆行殘暴,忠諫者誅,讒諛者進,虐用其民,窮淫極侈,宜腰首分離,以謝百姓。既蒙不死之詔,復加歸命之寵,豈非曠蕩之恩,過厚之澤也哉!㈠
㈠孫盛曰:夫古之立君,所以司牧群黎,故必仰協(xié)乾坤,覆燾萬物;若乃淫虐是縱,酷被群生,則天殛之,剿絕其祚,奪其南面之尊,加其獨夫之戮。是故湯、武抗鉞,不犯不順之譏;漢高奮劍,而無失節(jié)之議。何者?誠四海之酷仇,而人神之所擯故也。況皓罪為逋寇,虐過辛、癸,梟首素旗,猶不足以謝冤魂,洿室薦社,未足以紀暴跡,而乃優(yōu)以顯命,寵錫仍加,豈龔行天罰,伐罪吊民之義乎?是以知僭逆之不懲,而兇酷之莫戒。詩云:“取彼譖人,投畀豺虎。”聊譖猶然,矧僭虐乎?且神旗電掃,兵臨偽窟,理窮勢迫,然后請命,不赦之罪既彰,三驅之義又塞,極之權道,亦無取焉。
陸機著辨亡論,言吳之所以亡,其上篇曰:“昔漢氏失御,奸臣竊命,禍基京畿,毒遍宇內(nèi),皇綱弛紊,王室遂卑。於是群雄蜂駭,義兵四合,吳武烈皇帝慷慨下國,電發(fā)荊南,權略紛紜,忠勇伯世。威稜則夷羿震蕩,兵交則丑虜授馘,遂掃清宗祊,蒸禋皇祖。於時云興之將帶州,飆起之師跨邑,哮闞之群風驅,熊羆之族霧集,雖兵以義合,同盟戮力,然皆包藏禍心,阻兵怙亂,或師無謀律,喪威稔寇,忠規(guī)武節(jié),未有若此其著者也。武烈既沒,長沙桓王逸才命世。弱冠秀發(fā),招攬遺老,與之述業(yè)。神兵東驅,奮寡犯眾,攻無堅城之將,戰(zhàn)無交鋒之虜。誅叛柔服而江外厎定,飭法修師而威德翕赫,賓禮名賢而張昭為之雄,交御豪俊而周瑜為之杰。彼二君子,皆弘敏而多奇,雅達而聰哲,故同方者以類附,等契者以氣集,而江東蓋多士矣。將北伐諸華,誅鉏干紀,旋皇輿於夷庚,反帝座于紫闥,挾天子以令諸侯,清天步而歸舊物。戎車既次,群兇側目,大業(yè)未就,中世而隕。用集我大皇帝,以奇蹤襲於逸軌,叡心發(fā)乎令圖,從政咨於故實,播憲稽乎遺風,而加之以篤固,申之以節(jié)儉,疇咨俊茂,好謀善斷,東帛旅於丘園,旌命交于涂巷。故豪彥尋聲而響臻,志士希光而影騖,異人輻輳,猛士如林。於是張昭為師傅,周瑜、陸公、魯肅、呂蒙之疇入為腹心,出作股肱;甘寧、凌統(tǒng)、程普、賀齊、朱桓、朱然之徒奮其威,韓當、潘璋、黃蓋、蔣欽、周泰之屬宣其力;風雅則諸葛瑾、張承、步騭以聲名光國,政事則顧雍、潘濬、呂范、呂岱以器任幹職,奇?zhèn)t虞翻、陸績、張溫、張惇以諷議舉正,奉使則趙咨、沈珩以敏達延譽,術數(shù)則吳范、趙達以禨祥協(xié)德,董襲、陳武殺身以衛(wèi)主,駱統(tǒng)、劉基強諫以補過,謀無遺算,舉不失策。故遂割據(jù)山川,跨制荊、吳,而與天下爭衡矣。魏氏嘗藉戰(zhàn)勝之威,率百萬之師,浮鄧塞之舟,下漢陰之眾,羽楫萬計,龍躍順流,銳騎千旅,虎步原隰,謀臣盈室,武將連衡,喟然有吞江滸之志,一宇宙之氣。而周瑜驅我偏師,黜之赤壁,喪旗亂轍,僅而獲免,收跡遠遁。漢王亦馮帝王之號,率巴、漢之民,乘危騁變,結壘千里,志報關羽之敗,圖收湘西之地。而我陸公亦挫之西陵,覆師敗績,困而后濟,絕命永安。續(xù)以灞須之寇,臨川摧銳,蓬籠之戰(zhàn),孑輪不反。由是二邦之將,喪氣摧鋒,勢衄財匱,而吳藐然坐乘其弊,故魏人請好,漢氏乞盟,遂躋天號,鼎峙而立。西屠庸蜀之郊,北裂淮漢之涘,東苞百越之地,南括群蠻之表。於是講八代之禮,蒐三王之樂,告類上帝,拱揖群后;⒊家阕,循江而守,長戟勁鎩,望飆而奮。庶尹盡規(guī)於上,四民展業(yè)于下,化協(xié)殊裔,風衍遐圻。乃俾一介行人,撫巡外域,臣象逸駿,擾於外閑,明珠瑋寶,輝於內(nèi)府,珍瑰重跡而至,奇玩應響而赴,輶軒騁於南荒,沖輣息於朔野,齊民免干戈之患,戎馬無晨服之虞,而帝業(yè)固矣。大皇既歿,幼主蒞朝,奸回肆虐。景皇聿興,虔修遺憲,政無大闕,守文之良主也。降及歸命之初,典刑未滅,故老猶存。大司馬陸公以文武熙朝,左丞相陸凱以謇諤盡規(guī),而施績、范慎以威重顯,丁奉、鍾離斐以武毅稱,孟宗、丁固之徒為公卿,樓玄、賀劭之屬掌機事,元首雖病,股肱猶良。爰及末葉,群公既喪,然后黔首有瓦解之志,皇家有土崩之釁,歷命應化而微,王師躡運而發(fā),卒散於陳,民奔于邑,城池無籓籬之固,山川無溝阜之勢,非有工輸云梯之械,智伯灌激之害,楚子筑室之圍,燕子濟西之隊,軍未浹辰而社稷夷矣。雖忠臣孤憤,烈士死節(jié),將奚救哉?夫曹、劉之將非一世之選,向時之師無曩日之眾,戰(zhàn)守之道抑有前符,險阻之利俄然未改,而成敗貿(mào)理,古今詭趣,何哉?彼此之化殊,授任之才異也。”
其下篇曰:“昔三方之王也,魏人據(jù)中夏,漢氏有岷、益,吳制荊、揚而奄交、廣。曹氏雖功濟諸華,虐亦深矣,其民怨矣。劉公因險飾智,功已薄矣,其俗陋矣。吳桓王基之以武,太祖成之以德,聰明睿達,懿度深遠矣。其求賢如不及,恤民如稚子,接士盡盛德之容,親仁罄丹府之愛。拔呂蒙於戎行,識潘濬于系虜。推誠信士,不恤人之我欺;量能授器,不患權之我逼。執(zhí)鞭鞠躬,以重陸公之威;悉委武衛(wèi),以濟周瑜之師。卑宮菲食,以豐功臣之賞;披懷虛己,以納謨士之算。故魯肅一面而自讬,士燮蒙險而效命。高張公之德而省游田之娛,賢諸葛之言而割情欲之歡,感陸公之規(guī)而除刑政之煩,奇劉基之議而作三爵之誓,屏氣跼蹐以伺子明之疾,分滋損甘以育凌統(tǒng)之孤,登壇慷慨歸魯肅之功,削投惡言信子瑜之節(jié)。是以忠臣競盡其謀,志士咸得肆力,洪規(guī)遠略,固不厭夫區(qū)區(qū)者也。故百官茍合,庶務未遑。初都建業(yè),群臣請備禮秩,天子辭而不許,曰:‘天下其謂朕何!’宮室輿服,蓋慊如也。爰及中葉,天人之分既定,百度之缺粗修,雖醲化懿綱,未齒乎上代,抑其體國經(jīng)民之具,亦足以為政矣。地方幾萬里,帶甲將百萬,其野沃,其民練,其財豐,其器利,東負滄海,西阻險塞,長江制其區(qū)宇,峻山帶其封域,國家之利,未見有弘於茲者矣。借使中才守之以道,善人御之有術,敦率遺憲,勤民謹政,循定策,守常險,則可以長世永年,未有危亡之患;蛟,吳、蜀脣齒之國,蜀滅則吳亡,理則然矣,夫蜀蓋籓援之與國,而非吳人之存亡也。何則?其郊境之接,重山積險,陸無長轂之徑;川?厄流迅,水有驚波之艱。雖有銳師百萬,啟行不過千夫;軸艫千里,前驅不過百艦。故劉氏之伐,陸公喻之長?,其勢然也。昔蜀之初亡,朝臣異謀,或欲積石以險其流,或欲機械以御其變。天子總群議而諮之大司馬陸公,陸公以四瀆天地之所以節(jié)宣其氣,固無可遏之理,而機械則彼我之所共,彼若棄長技以就所屈,即荊、楊而爭舟楫之用,是天贊我也,將謹守峽口以待禽耳。逮步闡之亂,憑保城以延強寇,重資幣以誘群蠻。于時大邦之眾,云翔電發(fā),縣旌江介,筑壘遵渚,襟帶要害,以止吳人之西,而巴漢舟師,沿江東下。陸公以偏師三萬,北據(jù)東坑,深溝高壘,案甲養(yǎng)威。反虜踠跡待戮,而不敢北闚生路,強寇敗績宵遁,喪師大半,分命銳師五千,西御水軍,東西同捷,獻俘萬計。信哉賢人之謀,豈欺我哉!自是烽燧罕警,封域寡虞。陸公沒而潛謀兆,吳釁深而六師駭。夫太康之役,眾未盛乎曩日之師,廣州之亂,禍有愈乎向時之難,而邦家顛覆,宗廟為墟。嗚呼!人之云亡,邦國殄瘁,不其然與!易曰‘湯武革命順乎天\’,玄曰‘亂不極則治不形\’,言帝王之因天時也。古人有言,曰‘天時不如地利\’,易曰‘王侯設險以守其國\’,言為國之恃險也。又曰:‘地利不如人和\’,‘在德不在險\’,言守險之由人也。吳之興也,參而由焉,孫卿所謂合其參者也。及其亡也,恃險而已,又孫卿所謂舍其參者也。夫四州之氓非無眾也,大江之南非乏俊也,山川之險易守也,勁利之器易用也,先政之業(yè)易循也,功不興而禍遘者何哉?所以用之者失也。故先王達經(jīng)國之長規(guī),審存亡之至數(shù),恭己以安百姓,敦惠以致人和,寬沖以誘俊乂之謀,慈和以給士民之愛。是以其安也,則黎元與之同慶;及其危也,則兆庶與之共患。安與眾同慶,則其危不可得也;危與下共患,則其難不足恤也。夫然,故能保其社稷而固其土宇,麥秀無悲殷之思,黍離無愍周之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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