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集·卷八

御士推誠

后漢更始初,光武為蕭王,定河北諸賊,銅馬余眾降,對其渠帥為列侯,降者猶不自安。光武知其意,敕令各歸營勒兵,乃自乘輕騎,按行部陣。降者皆相語曰:“蕭王推赤心置人腹中,安得不投死乎?”由是皆服。

東晉末,劉道規(guī)為荊州刺史,叛臣桓玄余黨荀林屯江津,桓謙軍屯枝江,二寇交通,久絕都邑之間。荊楚既破,桓氏義舊并懷異心,道規(guī)乃會將士告之曰:“桓謙今在近畿,聞諸軍頗有去就之計,吾東來文武足以濟事,若欲去者,本不相禁�！币蛞归_城門,達曉不閉。眾咸憚服,莫有去者。

西魏王羆守華(今馮翊郡)州,時西魏師與東魏師戰(zhàn)于河橋,不利。東魏降卒趙青據(jù)長安城,所在莫有固志。而羆聞之,乃大開州門,召軍人謂之曰:“如聞天子敗績,不知兇吉。諸人相驚,咸有異志。王羆受恩于此,以死報恩。諸人若有異圖,可來見殺;必恐城陷沒者,亦任出城。如有忠誠,能與王羆同心者,可共固守�！避娙艘娖湔\信,皆無異志。

與敵推誠唐將郭元振在京州時,西突厥首領(lǐng)烏質(zhì)勒部落強盛,款塞通和。元振就其牙帳,計會軍事。時天大雪,元振立于帳前,與烏質(zhì)勒言議。須臾雪深風(fēng)凍,元振未嘗移足。烏質(zhì)勒年老,不勝寒苦,會罷而死。其子娑葛以元振故殺其父,謀勒兵攻之。副使解琬知其謀,勸元振夜遁。元振曰:“吾以誠信待人,何所疑懼?

且深在寇庭,遁將安適?”乃安臥帳中。明日親入虜帳,哭之其哀,行弗贈之禮。

娑葛乃感其義,復(fù)與元振通好。

郭子儀屯于涇陽,仆固懷恩率蕃兵來寇。子儀一軍萬余人,而雜兵圍之數(shù)重。子儀使李國臣拒其東,魏楚玉當其南,陳回光當其西,朱元琮當其北,子儀率甲騎二千出沒左右前后。虜見而問曰:“此誰也?”報曰:“郭令公也。”回紇驚曰:“令公存乎?仆固懷恩言天可汗已棄四海,令公亦謝世,中國無主,故我從其來。今令公存,天可汗存乎?”對曰:“皇帝萬壽無疆。”回紇皆曰:“懷恩欺我�！弊觾x又使諭之曰:“公等頃歲遠涉萬里,翦除兇逆,恢復(fù)二京。是時子儀與公等周旋艱難,何日忘之?今一旦棄舊好,助一叛臣,何其愚也!且懷恩背主棄親,于公等何有?”回紇曰:“為令公亡矣!不然,何以至此?令公誠存,安得而見之?”子儀將出,諸將諫曰:“賊寇之心,不可信也,請無往。”子儀曰:“賊有數(shù)十倍之眾,今力固不敵。且至誠感神,況賊輩乎?”諸將曰:“請選鐵騎五百衛(wèi)從。”子儀曰:“適足以為害也�！蹦藗骱粼�:“令公來!”賊初疑,持矢持之。子儀以數(shù)十騎免胄徐出,而勞之曰:“安乎?公等久同忠義,又何至于是?”回紇皆舍兵下馬,齊拜曰:“果吾父也!”子儀召其首領(lǐng),各飲之酒,與之佳錦,歡好如初。

德宗時,朱Г、朱滔、王武俊聯(lián)兵反,Г既污宮闕,群賊附李希烈,希烈僭號,欲臣制諸叛,眾心稍離。自奉天下罪己詔,赦群賊,昭義帥李抱真先遣門客賈林以大義說武俊,合從擊Г。武俊雖許之,然尚猶豫。抱真乃以數(shù)騎徑入武俊營,謂曰:“朱Г、希烈僭竊大位,足下不能自振于數(shù)賊之間,乃舍九葉天子而臣反虜乎?”因言及播越,抱武俊哭,涕泗交下。武俊亦哭,感動左右。又于武俊帳中酣寢久之。武俊感其不疑,結(jié)為兄弟而別。明日合戰(zhàn),大破朱滔。

淮西既平,裴度為節(jié)度招撫使,蔡人大悅。舊令:途無偶語,夜不然燭。人或以酒食相過從者,以軍法論。度乃約法:惟盜斗殺,外余盡除,其往來者,不復(fù)以晝夜為限。蔡之遺黎,始知有生人之樂。度以蔡卒為牙兵,或以為反側(cè)者其心未安,不可自去其備。度笑而答曰:“吾受命為帥,元惡就擒,蔡人即吾人也�！备咐蠠o不感泣。

賈耽為義成軍帥,時淄清李納雖外奉朝命,而心常蓄并吞之謀,納兵士數(shù)千人,自行營歸,路由滑州。大將請城外館之,耽曰:“與人鄰道,奈何野處其兵士?”因館之城內(nèi)。淄青將士心服之。令狐楚為河陽節(jié)度使,時烏重胤移鎮(zhèn)滄州,以河陽銳卒三千人為牙兵,士卒不愿出鄉(xiāng),至中路,潰散,不敢歸,屯于境上。時楚未至,聞之,即疾馳赴鎮(zhèn)。

潰卒亦已至城北,將大寇掠。楚單車出迎,諭以逆順,咸令兵士弛弓釋甲,用之為先驅(qū)以歸。仍斬其首惡,眾遂定。五代李茂貞為鳳翔節(jié)度,性至寬。有部將符昭者,人或告其謀變,茂貞親至其家,去爪牙,熟寢,經(jīng)宿而還。上下遂服之。

以恩信結(jié)敵人唐蘇定方之討賀魯,薛仁貴上疏曰:“臣聞兵出無名,事故不成。明其為賊,敵乃可服。今泥熟杖素悍,不服賀魯,為賀魯所破,擄其妻子。漢兵有于賀魯諸部落得泥熟等家口,將充賤者,宜括取送還,仍加賜賚。即是明其枉破,使百姓知賀魯是賊,知陛下德澤廣及也。”高宗然其言,使括泥熟家口悉送還之,于是泥熟等請隨軍效其死節(jié)。

張儉前在朔州,屬李靖。平突厥之后,有思結(jié)都落貧窮離散,儉招慰安集之。

其不來者,或居磧北,既親屬分住,私相往還。儉并不拘貴賤,但存紀綱羈縻而已。及儉移任州司,謂其將叛,遽以奏聞朝廷。議發(fā)兵進討,仍起儉為使,就觀動靜。儉單將推誠入其部落,召諸首領(lǐng),布以腹心,咸稽顙而至。便移就代州,即令檢校代州都督。儉遂勸其營田,每年豐熟,慮其私蓄,富實驕侈,表請和糴,擬充貯備。蕃人喜悅,邊軍大收其利。

隋末,義兵起,屈突通鎮(zhèn)長安,兵敗勢蹙�；蛘f通歸降,通泣曰:“吾蒙國重恩,歷事兩主,受人厚祿,安可避難?有死而已!”每自摩其頸曰:“要當為國家,受人一刀耳�！眲诿銓⑹�,未嘗不流涕,人亦以此懷之。

宋至道中,交趾酋長黎桓不順,海賊頻年剽劫。朝廷加恩于桓,以轉(zhuǎn)運使陳堯叟為國信使。先是,將命交趾者,必贈遺數(shù)千緡,桓所賦斂,往往斷民手足。

堯叟召其子,授以朝命,卻其私覿。及交趾民卜文勇等,先殺人亡命,為如昔鎮(zhèn)將藏匿,凡百余人。堯叟皆搜獲付之,且戒之勿加酷法。交趾感恩,桓乃捕送海賊為謝,且言已勒溪洞,不得搔動。

知人后漢光武任使諸將,多訪于鄧禹。禹每有所舉,皆當其才,光武以為知人。

吳漢為人質(zhì)厚少文,造次不能以詞自達。光武將發(fā)幽州兵,夜召禹問可使行者,禹曰:“數(shù)與吳漢言,其人勇鷙有智謀,諸將鮮及。”即拜大將軍。果立大功。

蜀將諸葛亮率諸軍駐漢中,以魏延領(lǐng)司馬,楊儀為長史司。延善養(yǎng)士卒,勇猛過人,又性矜高,當時皆避下之,惟儀不假借延。延以為忿,有如水火。儀常視畫分部,籌度糧谷,不稽思慮,斯須便了,軍戎節(jié)度取辦于儀。亮深惜儀之才干,延之驍勇。常恨二人之不平,不忍有所偏廢也(延、儀才有所偏,孔明任人各取所長)。

晉羊祜為征南將軍,時王?參軍事,祜深知之�；蛟�:?為人志大,奢侈不節(jié),不可專任,宜有以裁之。祜曰:“?大有將才,若濟其所欲,必可用也�！弊R者謂祜能舉善焉。?后為益州刺史,祜以?有奇略,密表留?。伐吳之役,舉杜預(yù)自代,遂建大功。

陳武帝嘗與諸將宴,杜僧明、周文育、侯安都為壽,各稱功伐。帝曰:“卿等悉良將也,而并有所短:杜公志大而識暗,狎于下而驕于尊,矜其功,不知其拙;周、侯交不擇人,而推心過差,居危履險,猜防不設(shè),侯即傲誕而無厭,輕挑而肆志,并非全身之道�！弊淙缙溲�。

隋代州總管漢王諒作亂,李景發(fā)兵拒之,諒頻遣劉嵩、喬鐘旭等攻之,景帥士卒殊死戰(zhàn),屢挫賊鋒。司馬馮孝慈、司法參軍呂玉并驍勇善戰(zhàn),儀同三司侯莫陳穎多謀畫,工拒守之術(shù)。景推誠此三人,無所關(guān)預(yù),惟務(wù)待重,時出撫循而已。

唐裴行儉曉用兵奇術(shù),兼負知人之鑒,嘗所引偏裨程務(wù)挺、張虔勖、崔智?、王方翼、黨金毗、劉敬同、郭待封、李多祚、黑齒常之,盡為名將,至刺史者十數(shù)人。

西川劉辟反,杜黃裳以為獨任高崇文可以成功,遂拜神策行營節(jié)度使,兼統(tǒng)左右神策、奉天麟游諸鎮(zhèn)兵以討辟。時宿將專征者甚眾,人人自謂當選,及詔出,大驚。崇文在長武城,練卒五千,常若寇至。及是,中使至長武,卯時宣命,而辰時出師,五千卒器用無闕者。至興元,有折逆旅之匕著者,斬之以徇。西從閬中入,遂卻劍門之師,解梓潼之圍。黃裳又奏請:不以中官為監(jiān)軍,只委高崇文為使。崇文素憚劉氵雍,黃裳使人謂崇文曰:“若不奮命,當以劉氵雍代汝�！庇墒堑贸缥乃懒�。既平辟,宰臣入賀,帝目黃裳曰:“此卿之功也�！彼纬�曹彬為樞密使,太宗詔舉材堪將帥者,久之,彬曰:“知人不易,朝廷雖多士,未見其能。臣有子瑋,好謀而斷,謂堪試用�！碧�宗喜其內(nèi)舉,乃自ト門?侯,擢知渭州。時年十九,至部,騰檄區(qū)落,告以丹青之信,寇人皆泣下,康賊羌舉族內(nèi)附。李繼遷寇西涼,次石門,瑋率兵邀敗之。城籠竿川,滅章族,破?角廝羅,以功累歷方鎮(zhèn)。善用人前漢陳平事魏王,說不聽,去歸項羽。羽久不任,平乃就漢。因魏無知求見漢王,拜平為都尉,使驂乘輿,護軍。諸將及絳、灌等毀平曰:“平居家時,盜嫂;事魏王不容,而亡歸楚;楚不中,又亡歸漢。伏愿大王察之�！睗h王疑之,以詰無知曰:“有之乎?”無知曰:“有之。臣所言者,能也;陛下所問者,行也。今有尾生、孝己之行,而無益于勝負之數(shù),陛下何暇用之乎?今楚漢相拒,臣進奇謀之士,顧其計誠可以利國家耳,盜嫂安足疑乎?”漢王召平問曰:“吾聞先生事魏不遂,事楚亦然,今又從吾游,信者固多心乎?”平曰:“臣事魏,魏不能用臣說,故去事項王。項王不信人,是以歸大王。誠臣計畫有可采者,愿大王用之;使無可用者,大王所賜金具在,請封付官,得請骸骨�！睗h王乃謝,厚加賜,拜以為護軍中尉,盡護諸將。諸將乃不敢復(fù)言。卒用平計,滅楚。封戶牖侯,世世勿絕。平辭曰:“非臣之功也。”上曰:“吾用先生計謀,戰(zhàn)勝克敵,非功而何?”平曰:“非魏無知,臣安得進?”上曰:“若子者,可謂不背本矣�！蹦瞬①p無知。

唐尉遲敬德舉城來降,太宗大悅,引為右一府統(tǒng)軍。屈突通、殷開山咸諫,太宗引入臥內(nèi),賜以金寶,謂曰:“丈夫以意氣相期,勿以小疑介意。寡人終不聽讒言以害忠良,公宜體之。心意欲去,今以此物相資,表一時共事之情也。”是日,因從獵于榆窠,遇王世充領(lǐng)步騎數(shù)萬來戰(zhàn)。世充驍將單雄信領(lǐng)騎直趨太宗,敬德躍馬大呼,橫刺雄信墜馬。賊徒稍卻,敬德翼太宗以出賊圍,更率步騎兵與世充交戰(zhàn),數(shù)合,其眾大潰,擒偽將陳智路,獲排稍兵六千人。太宗謂敬德曰:“眾人證公必叛,天誘我意,獨保明之,福善有憑,何相報之速也�！编崗淖曋�人善任,性不驕矜,故所至有聲績。在大原時,大將張彥球強杰難制,前后帥守以疑間貽釁,故軍旅不寧。及從讜撫封四年,知其才用可委,開懷任遇,得其死力,故抗虜全城,多彥球之助也。

郭孝恪唐初拜宋州刺史,令與徐?經(jīng)營武牢以東所得州縣,委以選補。其后竇建德率眾來援王世充,孝恪于青城宮進策于太宗曰:“世充日蹴月迫,力盡計窮,縣首面縛,翹足可持。建德遠來助虐,糧道阻絕,此天喪之時。請固武牢,屯軍汜水,隨機應(yīng)變,則易為克殄�！碧�宗然其計。及破建德,平世充,太宗于洛陽置酒高會諸將曰:“郭孝恪謀擒建德之策,王長先龍門下米之功,皆出諸人之右也。”顏真卿為平原太守,祿山遣其將李欽湊、高邈、何千年等守土門。真卿從父兄常山守杲卿與長史袁履謙謀殺湊、邈,擒千年,送京師。土門既開,十七郡同日歸順,共推真卿為帥,得兵二十余萬,橫絕燕、趙。詔加真卿戶部侍郎,依前平原太守。清河客李萼,年二十余,與郡人來乞師,謂真卿曰:“聞公義烈,首倡大順,河朔諸郡恃公為長城。方今清河,實公之西鄰也,仆幸寓家,得其虛實,知可為長者用。今計其蓄積,足以三平原之富,士卒可以二平原之強。因而撫之,以為腹心輔車之郡,其他小城,運之如臂使指,惟公所命,誰敢不從?”真卿借兵千人,令萼將之。真卿謂曰:“兵出也,吾子何以教我?”萼曰:“今聞朝廷使程千里統(tǒng)眾十萬,自太行東下,將出崞阝口,為賊所厄,兵不得前。今若伐魏郡,斬袁知泰,太守司馬垂使為西南主,分兵開崞阝口之路,出千里之兵使討鄴、幽陵;平原、清河合力同志,十萬之眾徇河陽,分兵而制其沖。計王師不下十萬,公當堅壁,無與挑戰(zhàn),不數(shù)十日,賊必潰而相圖矣�！闭媲淙恢�。乃移牒清河等郡,遣其大將李擇交、副將范冬馥、裨將和琳、徐浩等進兵,與清河四千人合勢,而博平以千人來,三郡之師屯于博平,去堂邑縣西南十里。袁知泰遣其將白嗣深、乙舒蒙等以二萬人來拒戰(zhàn),賊人大敗,斬首萬余級。

解仇用人春秋時,狄?guī)熂褒R師戰(zhàn)于乾時,我?guī)煍】�。鮑叔帥師來言曰:“子糾,親也,請君討之(鮑叔乘勝而進軍,志在生得管仲,故托不忍之辭也)。管仲,仇也,請受而甘心焉(管仲射桓公,故曰甘心,言欲快意戮殺之)�！蹦藲⒆蛹m于生竇(魯?shù)?,召忽死之。管仲請囚,鮑叔受之,及堂阜而脫之(堂阜,齊地)。歸而以告曰:“夷吾治于高?,(高?,齊卿高敬仲也。言管仲政事之才多于敬仲),使相可也。從之。

初,臼季使過冀,見?缺耨,其妻饣盍之(臼季,胥臣邊。冀,晉邑。耨,鋤邊。野饋曰饣盍。)敬,相待如賓。與之歸,言諸文公曰:“臣聞之,敬,德之聚也,能敬必有德。德以治民,君請用之�！惫�曰:“其父有罪,可乎(缺父冀芮欲殺文公)?”對曰:“舜之罪也,殛鯀;其舉也,與禹。管敬仲,威之賊也,實相以濟�！蔽墓�以為下軍大夫。及自箕,桓公以三命命先且居將中軍(且居,先軫之子。父死適,故進之也),以再命命先茅之縣賞胥臣曰:“舉?缺,子之功也(先茅絕后,故取其縣,以賞胥臣)�！币砸幻�命?缺為卿,復(fù)與之冀(還其父故邑)。

前漢韓信擊敗趙軍,令軍中無斬廣武君(李左車),有生得之者,賞千金。頃之,有縛而至戲下者。信解其縛,東向坐而師事之,得平燕之策焉。

周德威與李嗣昭有私憾,李克用臨終顧謂其子存勖曰:“進通忠孝,不負我(嗣昭小名進通)。重圍累年,似與德威有隙。以吾命諭之:若不解重圍,歿有遺恨�！贝孥眠_遺旨,德威感泣,由是勵力堅戰(zhàn),竟破強敵,與嗣昭歡愛如初。

使過春秋時,ゾ之役,晉人既歸秦帥,大夫及左右皆言于秦伯曰:“是敗也,孟明之罪也,必殺之。”秦伯曰:“是孤之罪也,夫子何罪?”復(fù)使為政。其后秦伯伐晉,濟河焚舟(示必死也),取王官及?。晉人不出,遂自茅津濟,封ゾ尸而還,遂霸西戎。用孟明也。

晉侯入曹,令無入僖負羈之宮,而免其族,報施也(報昔餐璧之施)。魏?、顛頡怒曰:“勞之不圖,報于何有?”?僖負羈氏。魏?傷于胸,公欲殺之,而愛其材,使問且視之病。將殺之,魏?束胸見使者曰:“以君之靈,不有寧也。”距躍三百,曲踴三百(距躍,超越也。曲踴,跳踴也。百猶萬也)。乃舍之。殺顛頡,徇于師。

必阝之戰(zhàn),晉中軍元帥荀林父敗績,晉師歸,請死。晉侯欲許之,士貞子諫曰:“不可(貞子,士渥濁)。城濮之役,晉師三日館谷,文公猶有憂色。左右曰:有喜而憂,如有憂而喜乎(言憂喜失時也)?公曰:得臣猶在,憂未歇也。困獸猶斗,況國相乎?及楚殺子玉(子玉,得臣),公喜曰:莫荼毒也。已是,晉再克而楚再敗也,楚是以再世不兢。今天或者大警晉也,而又殺林父以重楚勝,其無乃久不兢乎?林父,社稷之衛(wèi)也,若之何殺之?夫其敗也,如日月之蝕焉,何損于明?”晉侯使復(fù)其位。

唐蕭銑據(jù)荊州,遣李靖安輯之。至峽州,阻水漲,久不得進。高祖怒其遲留,陰使峽州都督許紹斬之。紹惜其才,為之請命,于是獲免。會開州蠻首再肇則反,率眾寇夔州,趙郡王孝恭與戰(zhàn)不利。靖率兵八百,襲破其營,后又要除設(shè)伏,臨陣斬肇則,俘獲五千人。高祖甚悅,謂公卿曰:“朕聞使功不如使過,李靖果展其效�！彼貌芡醺逓榻�西節(jié)度,其將伊慎嘗將江西兵,從李希烈平襄州。及希烈反,懼皋用伊慎,乃陰遺之鎖甲,又詐為慎書往復(fù),置于境上。上聞,即遣中使斬慎。

皋表請舍,令自效。會與賊夾江為軍,中使又至,皋乃免令以功自贖,賜之以所乘馬及器甲,令推鋒而先,皋率軍繼之,責其有功。果大破賊,斬首數(shù)百級,慎方得免罪。高崇文伐蜀,次萬勝堆。大將阿跌光顏與崇文約,到行營愆一日,懼誅,請深入以自贖,乃軍于鹿頭西大河之口,以斷賊糧道。賊大駭。是日,賊錦江柵將李文悅以兵三千歸順,尋而鹿頭將仇良輔舉眾二萬及以城降。

宋初,西山巡檢郭進善以權(quán)道任人。嘗有軍校,自西山來詣闕,訟進不法事。

太祖謂近臣曰:“所訴事多非實。蓋進御下嚴毅,必是此人有過,畏懼而誣罔之耳。”遣中使送與進,令詰而殺之。進方奉表稱謝,會并人入寇,進因謂曰:汝敢論我,信有膽氣。今舍汝罪,令汝掩殺并寇。如得勝,即侍汝于朝;如敗,便可自殺河?xùn)|�！逼淙僳x躍聽命,果大致克捷。進即以聞,乞還其職。太祖悅而從之。田紹斌嘗盜官馬數(shù)匹,貿(mào)直盡償搏。事發(fā),獄具,有司領(lǐng)見講武殿,紹斌稱死罪。太祖知其驍勇,欲宥之,執(zhí)于門外,遣內(nèi)侍私謂之曰:“汝今死有余責。”紹斌曰:“若恩貸其死,必能盡節(jié)上報�！倍碓兕I(lǐng)見,特釋之,密賜百金。會征江南,擇諸軍借事得五百人,為步斗軍,令紹斌領(lǐng)之,及率云騎二千,抵升州城下,多所克捷。

示信春秋時,晉文公圍原,命三日之糧。原不降,命去之。諜出(諜,間也)曰:“原將降矣�！避娎粽埓�之。公曰:“信,國之寶也,人之所庇也。得原失信,何以庇之?所亡滋多�！蓖艘簧�,而原降。

晉文公伐楚,歸國行賞,狐偃為首。或曰:“城濮之事,先軫之謀�！蔽墓�曰:“城濮之事,偃說我無失信,不背三舍之約。先軫所謀軍事,吾用之以勝。

然此一時之說,偃言萬代之政,奈何以一時之利而加萬世功乎?是以先之�！北娙藧偡�。

魏明帝自征蜀,至長安,遣張?領(lǐng)軍勁卒四十余萬向劍閣。諸葛亮有戰(zhàn)士萬二千,更番歸者八千。時魏軍始陣,番兵適交,亮參佐咸以敵眾強多,非力所制,請留下兵,以并聲勢。亮曰:“吾聞用武行師,以大信為本,得原失信,古人所惜。去者束裝以待期,妻子企踵而計日。”乃敕速遣。于是去者咸悅,愿留一戰(zhàn);住者憤踴,咸思致命。臨陣之日,莫不拔刃爭先,以一當十,殺張?,卻司馬宣王,一戰(zhàn)大克之,由信也夫。示義春秋時,晉將荀吳伐鮮虞,圍鼓(鼓,白狄之別種)。鼓人或請以城叛,吳曰:“聞諸叔向:好惡不愆,民知所適,事無不濟�；蛞晕岢桥�,吾所甚惡也。

人以城來,吾獨何好焉?賞所甚惡,如所好何(無復(fù)以如所好)?若其弗賞,是失信也,何庇民?”使鼓人殺叛人而繕守備。圍鼓三月,鼓人或請降,使其民見,曰:“猶有食邑,始修而城�！避娎粼�:“獲城而不取,勒人而頓兵,何以事君?”吳曰:“所以事君也,獲一邑而教人怠,將焉用邑?好惡不愆,可城獲而民知義所(知義所在也。荀吳必其能獲,故因以示義),有死而無二心,不亦可乎?”鼓人告食竭力盡,而后取之,克鼓而返,不戮一人。

晉羊祜都督荊州諸軍,率營兵出鎮(zhèn)南夏,開設(shè)庠序,綏懷遠近,甚得江漢之心。與吳人開布大信,降者欲去皆聽之。吳石城守去襄陽七百余里,每為邊害,祜患之,竟以詭計令吳罷守。于是戍邏減半,分以墾田八百余頃,大獲其利。祜之始至也,軍無百日之糧,及至季年,有十年之積。祜以孟獻營武牢,而鄭人懼;晏弱城東陽,而萊子服。乃進據(jù)險要,開建五城,收膏腴之地,奪吳人之資,石城以西盡為晉有。自是降者,前后不絕。乃增修德信,以懷柔初附。將帥有欲進譎詐之策者,輒飲以醇酒,使不得言。吳將陳尚、潘景來寇,祜追斬之,羨其死節(jié)而哭之,厚加殯斂。景、尚子弟迎喪,祜以禮遣還。吳將鄧香掠夏口,祜募生縛香,既至,宥之。香感其恩,咸率部曲而降。祜出軍行吳境,刈谷為糧,皆計所侵,送絹償之。每會眾江沔游獵,嘗止晉地,若禽獸先為吳人所傷,而為晉兵所得者,皆封還之。于是吳人翕然悅服,稱為羊公,不之名。吳將陸抗嘗病,祜饋之藥,抗服之無疑。左右多諫抗,抗曰:“羊祜豈??人者!”抗每告其戍曰:“彼專為德,我專為暴,是不戰(zhàn)而自屈也�！彼褰{郡賊柴保昌等有眾八萬,煬帝令戶部尚書樊子蓋擊之。子蓋深溝高壘,不敢決戰(zhàn)。有來歸首者,不問多少,必坑之。由是莫敢降。賊徒日盛,連年不能克。煬帝乃令唐高祖代之。賊有來降者,皆引致左右,推赤心以待之,人人自安,愿效死力。其黨相謂曰:“我輩本無逆心,徒以政令嚴酷,懼死為盜耳。前后首者皆為子蓋所殺,窮無所歸。今唐公與人無隔,恩意如此,我輩知不死矣�！彼煜嗦蕷w,前后至者數(shù)萬人。余賊散走他郡。

以義感人唐嗣曹王李皇遷湖南觀察使,前使辛京果貪殘,有將王國良鎮(zhèn)郡州武崗縣,豪富,京果以死罪加之,國良危懼,遂散財聚眾,據(jù)縣以叛。諸道同討,連歲不能下�；适苊�,乃曰:“驅(qū)疲毗誅反側(cè),非所以奉圣朝事�！鼻彩惯z國良書曰:“觀將軍非敢大逆,蓋遭讒嫉。將軍遇我,何不速降?我與將軍同為辛京果所構(gòu),我已蒙圣朝昭雪,使我何必持刃殺將軍耶?將軍以為不然,我以陣術(shù)破將軍陣,以攻法屠將軍城,非將軍所度也。”國良且憂且喜,遣使請降,亦未決�；始慈崭翱h受降,中道有侯騎馳告曰:“國良軍中有變,言降是詐也�！被试�:“非爾輩所知�！彼炝赭庀卤�,單騎假稱使者,徑入國良壘中。國良召使者入,皇遂大叫軍中曰:“有人識曹王否?只是我!國良何不速降?”一軍愕然,不敢動。適有識者走至,傳呼曰:“是!”國良匍匐叩頭請罪,皇執(zhí)手約為兄弟,盡焚攻取之備,散倉庫,給兵士,令復(fù)農(nóng)桑焉。

劉昌初至平?jīng)鼋倜酥��?收聚亡歿將士骸骨,坎瘞。久因感夢于昌,有愧謝之意。昌上聞,德宗下詔深自刻責,遣秘書少監(jiān)孔述睿及中使以御饌、內(nèi)造衣服數(shù)百襲,令昌收其骸,大將三十人,將士百人,各具棺柩衣服,葬于淺水原。分建二冢,大將曰旌義冢,將士曰懷忠冢。詔翰林學(xué)士撰銘志祭文。昌盛陳兵設(shè)幕次,具牢饌祭之。昌及大將皆素服臨之,焚其衣服紙錢,別立二石,標題以冢名。

諸道師徒,莫不感泣。昌在西邊僅十五年,強本節(jié)用,軍儲豐羨。

朔方大使王?誅河曲降虜附布忠等千余人,時并州大同、橫野等軍有九姓同羅、拔曳固等部落,皆懷震懼。張說率輕騎二十人,持旌節(jié)直詣其部落,宿于帳下,召寇帥以慰撫之。副使李憲以為外國難信,不宜輕涉不測,馳狀以諫。說報書曰:“吾肉非黃羊,必不畏吃;血非野馬,必不畏刺。士見危致命,是吾效死之秋也�！庇谑蔷判崭辛x,其心乃安。

淮安王孝恭討蕭銑,銑將帥與官軍拒戰(zhàn),死者罪狀既重,當籍沒其家,以賞將士。孝靖曰:“王者之師,義存吊伐。百姓既受驅(qū)逼,拒戰(zhàn)豈其所愿?今新定荊郢,宜弘寬大,以慰遠近之心。降而籍之,恐非救焚拯溺之義,但恐自此以南城鎮(zhèn)堅守不下,非計之善�！彼熘�。江漢城邑聞之,莫不爭下。

激怒士心燕圍齊即墨,田單宣言曰:吾懼燕軍劓所得齊卒。燕人如其言。齊人皆怒,愈堅守。田單又縱反間,言曰:“吾懼燕人掘吾城外冢墓,戮辱先人,可為寒心�！毖嘬姳M掘冢墓,燒死人。齊人于城上望見,皆涕泣,甚欲出戰(zhàn),怒自十倍。單知士卒可用,遂破燕師。

后漢班超使西域,至鄯善,會其吏士三十六人與共飲。酒酣,因激怒曰:“今俱在絕域,欲立大功,以求富貴。賊使到才數(shù)日,而王廣禮貌即廢,如收吾屬送賊兵,骸骨長為豺狼食矣。”官屬皆曰:“今在危亡之地,死生從司馬�！背�曰:“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當今之計,獨有因夜以火攻賊營,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盡也。滅此寇,則功成事立矣�！北娫�:善。初夜,將吏士奔賊營,會大風(fēng),超令十人持鼓藏虜舍后,約曰:“見火然,皆鳴鼓大呼。余人悉持兵弩,夾門而伏。”超順風(fēng)縱火,前后鼓噪,賊眾驚亂,超手格殺三人,馀眾燒死。

蜀龐統(tǒng)勸劉備襲益州,收劉璋。備曰:“此大事,不可倉卒�！奔拌笆箓鋼魪堲�,乃從璋求萬兵及資寶,欲以東行。璋但許兵四千,其余皆給半。備因激怒其眾曰:“吾為益州征強敵,師徒勞瘁,不遑寧居。今積帑藏之財,而吝于賞功,望士夫為出死力戰(zhàn),其可得乎?”由是相與破璋。

唐安祿山反,常山郡盡為賊傷,死人蔽野。大將李光弼帥本鎮(zhèn)兵來援,親酹其尸而哭之,為賊幽閉者出之,誓平寇難,以慰其心。眾遂感動。

李?受魏博節(jié)度,時幽鎮(zhèn)復(fù)亂,田弘正遇害(弘正累世為魏帥),?聞之,素服以令三軍曰:“魏人所以富庶而能通圣化者,由田公也。天子以其仁愛,使治鎮(zhèn)州。且田公出于魏,撫師七年,一旦鎮(zhèn)州不道,敢茲殘害,以魏無人也。若父兄子弟受田公恩者,其何以報?”眾皆大哭,愿效用焉。

后唐柏鄉(xiāng)之役,兩軍既成列,莊宗以梁軍甚盛,慮師人之怯,欲激壯之,手持白金巨鐘,賜李嗣源酒,謂之曰:“卿見南軍白馬、赤馬都否?觀之令人膽破�！彼迷丛�:“彼虛有其表耳,翌日當歸吾廄中�！鼻f宗撫髀大笑曰:“卿已氣吞之矣�！彼迷匆�鐘盡?,即屬?揮弦,躍馬挺身,與其部下百人直犯白馬、赤馬都,奮撾舞槊,生挾二騎校而遠,飛矢麗其甲如猬毛焉。由是三軍增氣,自辰及未,騎軍百戰(zhàn),嗣源往來沖擊,執(zhí)訊獲丑,不可勝計。是日,梁軍大敗。威棱復(fù)眾前漢郅都為雁門太守,賊兵素聞郅都守節(jié),舉邊為引軍去,竟都死不近雁門。

賊兵至于偶人象都(以木為人,象都之形也),令騎馳射,莫能中,其見憚如此。

魏司馬懿討公孫淵,淵保襄平,懿進軍圍之。會霖潦大水,平地數(shù)尺,三軍恐,欲移營。帝令軍中:“敢有言徙者,斬!”都督令史張靜犯令,斬之,軍中乃定。既破城,兵士寒凍,乞襦�；蛟�:“幸多故襦,可賜之�！钡墼�:“襦者,官物,人臣無私施�！辈慌c。

唐范希朝為振武節(jié)度,界上有黨項,室常交居。蕃落之俗,有長帥至,必效奇騎名馬。雖廉者,猶曰當從俗,以致其歡。希朝一無所受。積十四年,皆保塞,不敢橫暴。蕃雖狗竊鼠偷,必殺無赦。

朔方總管張仁愿筑三受降城,表留年滿鎮(zhèn)兵以助其功。時咸陽兵二百余人逃歸,仁愿盡擒之,斬于城下,軍中股栗,役者無不盡力,六旬而三城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