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虎韜

軍用

武王問太公曰:“王者舉兵,三軍器用,攻守之具,科品①眾寡,豈有法乎?”

太公曰:“大哉!王之問也。夫攻守之具,各有科品,此兵之大威也。”

武王曰:“愿聞之。”

太公曰:“凡用兵之大數(shù),將甲士萬人,法用:武沖大扶胥②三十六乘,材士③強(qiáng)弩矛戟為翼,一車二十四人,推之以八尺車輪,車上立旗鼓,兵法謂之震駭,陷堅陳,敗強(qiáng)敵。武翼大櫓矛戟扶胥七十二乘,材士強(qiáng)弩矛戟為翼,以五尺車輪,絞車、連弩自副,陷堅陳,敗強(qiáng)敵。提翼小櫓扶胥一百四十具,絞車、連弩自副,以鹿車輪,陷堅陳,敗強(qiáng)敵。大黃參連弩大扶胥三十六乘,材士強(qiáng)弩矛戟為翼,飛鳧、電影④自副。飛鳧赤莖白羽,以銅為首;電影青莖赤羽,以鐵為首。晝則以絳縞,長六尺,廣六寸,為光耀;夜則以白縞,長六尺,廣六寸,為流星。陷堅陳,敗步騎。大扶胥沖車三十六乘,螳螂武士⑤共載,可以擊縱橫,可以敗敵。輕車騎寇,一名電車,兵法謂之電擊,陷堅陣,敗步騎。寇夜前來,矛戟扶胥輕車一百六十乘,螳螂武士三人共載,兵法謂之霆擊,陷堅陳,敗步騎。

方首鐵棓維朌⑥,重十二斤,柄長五尺以上,千二百枚,一名天棓;大柯斧,刃長八寸,重八斤,柄長五尺以上,千二百枚,一名天越;方首鐵錘,重八斤,柄長五尺以上,千二百枚,一名天錘。敗步騎群寇。飛鉤,長八寸,鉤芒長四寸,柄長六尺以上,千二百枚,以投其眾。

三軍拒守:木螳螂劍刃扶胥,廣二丈,百二十具,一名行馬,平易地,以步兵敗車騎。木蒺藜,去地二尺五寸,百二十具,敗步騎,要窮寇,遮走北⑦。軸旋短沖矛戟扶胥,百二十具,黃帝所以敗蚩尤氏,敗步騎,要窮寇,遮走北。狹路微徑,張鐵蒺藜,芒高四寸,廣八寸,長六尺以上,千二百具,敗步騎。突瞑來前促戰(zhàn),白刃接,張地羅,鋪兩鏃蒺藜,參連織女,芒間相去二寸,萬二千具。曠野草中,方胸鋌矛,千二百具。張鋌矛法,高一尺五寸。敗步騎,要窮寇,遮走北。狹路微徑,地陷鐵械鎖,參連百二十具,敗步騎,要窮寇,遮走北。

壘門拒守:矛戟小櫓十二具,絞車、連弩自副。三軍拒守:天羅、虎落⑧、鎖連,一部廣一丈五尺,高八尺,百二十具�；⒙鋭θ蟹鲴�,廣一丈五尺,高八尺,五百二十具。

渡溝塹:飛橋,一間廣一丈五尺,長二丈以上,著轉(zhuǎn)關(guān)轆轤,八具,以環(huán)利通索張之。渡大水:飛江,廣一丈五尺,長二丈以上,八具,以環(huán)利通索張之。天浮鐵螳螂,矩內(nèi)圓外,徑四尺以上,環(huán)絡(luò)自副,三十二具。以天浮張飛江濟(jì)大海,謂之天潢,一名天舡。

山林野居,結(jié)虎落柴營:環(huán)利鐵鎖,長二丈以上,千二百枚。環(huán)利大通索,大四寸,長四丈以上,六百枚。環(huán)利中通索,大二寸,長四丈以上,二百枚。環(huán)利小微螺,長二丈以上,萬二千枚。天雨蓋重車上板,結(jié)枲鉏铻,廣四尺,長四丈以上,車一具,以鐵杙張之。伐木大斧,重八斤,柄長三尺以上,三百枚。棨镢,刃廣六寸,柄長五尺以上,三百枚。銅筑固為垂,長五尺以上,三百枚。鷹爪方胸鐵杷,柄長七尺以上,三百枚。方胸鐵叉,柄長七尺以上,三百枚。方胸兩枝鐵叉,柄長七尺以上,三百枚。芟草木大鐮,柄長七尺以上,三百枚。大櫓刀,重八斤,柄長六尺,三百枚。委環(huán)鐵杙,長三尺以上,三百枚。椓杙大錘,重五斤,柄長二尺以上,百二十具。

甲士萬人,強(qiáng)弩六千,戟櫓二千,矛楯二千。修治攻具,砥礪⑨兵器,巧手三百人。此舉兵軍用之大數(shù)也。”武王曰:“允哉!”

【注釋】

①科品:種類。

扶胥:戰(zhàn)車。

③材士:有武藝的勇士。

④飛鳧、電影:兩種旗幟的名稱。

⑤螳螂武士:勇武之士。

⑥方首鐵棓維朌:棒頭碩大的方頭鐵棒。棓,通“棒”。朌,通“頒”,大頭狀。

⑦要:通“邀”,邀擊,截?fù)�。�?阻截,攔擊。

⑧天羅:懸掛于空中,上有鉤刺的網(wǎng)�；⒙�:竹籬笆。

⑨砥礪:磨礪。

三陣武王問太公曰:“凡用兵,為天陳①、地陳、人陳,奈何?”

太公曰:“日月星辰斗杓②,一左一右,一向一背,此謂天陳。丘陵水泉,亦有前后左右之利,此謂地陳。用車用馬,用文用武,此謂人陳�！蔽渫踉�:“善哉!”

【注釋】①陳:通“陣”

②斗杓:北斗星。疾戰(zhàn)

武王問太公曰:“敵人圍我,斷我前后,絕我糧道,為之奈何?”

太公曰:“此天下之困兵也。暴①用之則勝,徐用之則敗。如此者,為四武沖陳,以武車驍騎驚亂其軍而疾擊之,可以橫行�！�

武王曰:“若已出圍地,欲因以為勝,為之奈何?”

太公曰:“左軍疾左,右軍疾右,無與敵人爭道,中軍迭前迭后。敵人雖眾,其將可走�！�

【注釋】

①暴:迅速。

必出

武王問太公曰:“引兵深入諸侯之地,敵人四合而圍我,斷我歸道,絕我糧食。敵人既眾,糧食甚多,險阻又固。我欲必出,為之奈何?”

太公曰:“必出之道,器械為寶,勇斗為首。審知敵人空虛之地,無人之處,可以必出。將士持玄旗,操器械,設(shè)銜枚夜出。勇力、飛足、冒將之士居前,平壘為軍開道,材士強(qiáng)弩為伏兵居后,弱卒車騎居中。陳畢徐引,慎無驚駭。以武沖扶胥前后拒守,武翼大櫓以備左右。敵人若驚,勇力、冒將之士②疾擊而前。弱卒車騎以屬其后,材士強(qiáng)弩隱伏而處。審候①敵人追我,伏兵疾擊其后,多其火鼓,若從地出,若從天下。三軍勇斗,莫我能御。”武王曰:“前有大水、廣塹、深坑,我欲逾渡,無舟楫之備。敵人屯壘,限我軍前,塞我歸道,斥候常戒,險塞盡守,車騎要我(軍)[前],勇士擊我后,為之奈何?”

太公曰:“大水、廣塹、深坑,敵人所不守�；蚰苁刂�,其卒必寡。若此者,以飛江轉(zhuǎn)關(guān)與天潢以濟(jì)吾軍。勇力材士,從我所指,沖敵絕陳,皆致其死。先燔吾輜重,燒吾糧食,明告吏士:勇斗則生,不勇則死。已出,令我踵軍③設(shè)云火遠(yuǎn)候,必依草木、丘墓、險阻。敵人車騎,必不敢遠(yuǎn)追長驅(qū)。用以火為記,先出者,令至火而止,為四武沖陳。如此,則三軍皆精銳勇斗,莫我能止�！蔽渫踉�:“善哉!”

【注釋】

①審候:偵察,伺機(jī)。

②勇力:勇猛之士。冒將之士:敢于冒險沖擊敵將之士。

③踵軍:隨先頭部隊或主力部隊之后跟進(jìn)的部隊。

軍略武王問太公曰:“引兵深入諸侯之地,遇深溪大谷險阻之水。吾三軍未得畢濟(jì),而天暴雨,流水大至,后不得屬于前,無有舟梁之備,又無水草之資。吾欲畢濟(jì),使三軍不稽留,為之奈何?”

太公曰:“凡帥師將眾,慮不先設(shè),器械不備,教不素信①,士卒不習(xí),若此不可以為王者之兵也。凡三軍有大事,莫不習(xí)用器械。攻城圍邑,則有轒轀、臨沖。視城中,則有云梯、飛樓。三軍行止,則有武沖、大櫓前后拒守。絕道遮街,則有材士強(qiáng)弩衛(wèi)其兩旁。設(shè)營壘,則有天羅、武落,行馬、蒺藜。晝則登云梯遠(yuǎn)望,立五色旗旌,夜則云火萬炬,擊雷鼓,振鼙鐸,吹鳴笳。越溝塹,則有飛橋、轉(zhuǎn)關(guān)轆轤、鉏铻。濟(jì)大水,則有天潢、飛江。逆波上流,則有浮海、絕江。三軍用備,主將何憂�！�

【注釋】

①信:真,此指符合實戰(zhàn)。臨境

武王問太公曰:“吾與敵人臨境相拒,彼可以來,我可以往,陳皆堅固,莫敢先舉①。我欲往而襲之,彼亦可來。為之奈何?”

太公曰:“兵分三處。令我前軍,深溝增壘而無出,列旌旗,擊鼙鼓,完為守備。令我后軍,多積糧食,無使敵人知我意。發(fā)我銳士,潛襲其中,擊其不意,攻其無備。敵人不知我情,則止不來矣�！蔽渫踉�:“敵人知我之情,通我之謀,動則得我事。其銳士伏于深草,要我隘路,擊我便處,為之奈何?”太公曰:“令我前軍,日出挑戰(zhàn),以勞其意。令我老弱,曳柴揚塵,鼓呼而往來,或出其左,或出其右,去敵無過百步,其將必勞,其卒必駭。如此,則敵人不敢來。吾往者不止,或襲其內(nèi),或擊其外,三軍疾戰(zhàn),敵人必敗�！�

【注釋】

①舉:發(fā)動進(jìn)攻。

動靜

武王問太公曰:“引兵深入諸侯之地,與敵人之軍相當(dāng)。兩陳相望,眾寡強(qiáng)弱相等,未敢先舉。吾欲令敵人將帥恐懼,士卒心傷,行陳不固,后陳欲走,前陳數(shù)顧。鼓噪而乘之,敵人遂走。為之奈何?”

太公曰:“如此者,發(fā)我兵,去寇十里而伏其兩旁,車騎百里而越其前后。多其旌旗,益其金鼓。戰(zhàn)合,鼓噪而俱起。敵將必恐,其軍必駭,眾寡不相救,貴賤不相待,敵人必敗。”

武王曰:“敵之地勢,不可伏其兩旁,車騎又無以越其前后。敵知我慮,先施其備。吾士卒心傷,將帥恐懼,戰(zhàn)則不勝,為之奈何?”

太公曰:“微哉!王之問也。如此者,先戰(zhàn)五日,發(fā)我遠(yuǎn)候,往視其動靜。審候其來,設(shè)伏以待之,必于死地與敵相遇。遠(yuǎn)我旌旗,疏我行陳。必奔①其前,與敵相當(dāng),戰(zhàn)合而走,擊金而止。三里而還,伏兵乃起,或陷②其兩旁,或擊其前后。三軍疾戰(zhàn),敵人必走�！�

武王曰:“善哉!”

【注釋】①奔:迅速行動。

②陷:進(jìn)攻。

金鼓

武王問太公曰:“引兵深入諸侯之地,與敵相當(dāng),而天大寒,甚暑,日夜霖雨,旬日不止,溝壘悉壞,隘塞不守,斥候懈怠,士卒不戒。敵人夜來,三軍無備,上下惑亂,為之奈何?”

太公曰:“凡三軍,以戒為固,以怠為敗。令我壘上,‘誰何\’①不絕,人執(zhí)旌旗,外內(nèi)相望,以號相命,勿令乏音,而皆外向②。三千人為一屯,誡而約之,各慎其處。敵人若來,視我軍之警戒,至而必還,力盡氣怠。發(fā)我銳士,隨而擊之�！�

武王曰:“敵人知我隨之,而伏其銳士,佯北不止,過伏而還,或擊我前,或擊我后,或�、畚覊尽Ｎ崛�軍大恐,擾亂失次,離其處所。為之奈何?”

太公曰:“分為三隊,隨而追之,勿過其伏。三隊俱至,或擊其前后,或陷其兩旁。明號審令,疾擊而前。敵人必敗�！�

【注釋】①誰何:軍營中的口令問答聲。

②外向:面向軍營的外方。

③薄:迫近。

絕道武王問太公曰:“引兵深入諸侯之地,與敵相守。敵人絕我糧道,又越我前后。吾欲戰(zhàn)則不可勝,欲守則不可久。為之奈何?”

太公曰:“凡深入敵人之地,必察地之形勢,務(wù)求便利。依山林險阻,水泉林木而為之固。謹(jǐn)守關(guān)梁,又知城邑、丘墓、地形之利。如是,則我軍堅固,敵人不能絕我糧道,又不能越我前后�！�

武王曰:“吾三軍過大林廣澤平易之地,吾盟①誤失,猝與敵人相薄。以戰(zhàn)則不勝,以守則不固。敵人翼②我兩旁,越我前后,三軍大恐。為之奈何?”

太公曰:“凡帥師之法,當(dāng)先發(fā)遠(yuǎn)候,去敵二百里,審知敵人所在。地勢不利,則以武沖為壘而前,又置兩踵軍于后,遠(yuǎn)者百里,近者五十里,即有警急,前后相救。吾三軍常完堅,必?zé)o毀傷�！�

武王曰:“善哉!”

【注釋】

①盟:盟軍。

②翼:從側(cè)翼包圍。

略地武王問太公曰:“戰(zhàn)勝深入,略其地,有大城不可下。其別軍守險,與我相距。我欲攻城圍邑,恐其別軍①猝至而擊我,中外相合,擊我表里②。三軍大亂,上下恐駭。為之奈何?”

太公曰:“凡攻城圍邑,車騎必遠(yuǎn),屯衛(wèi)警戒,阻其內(nèi)外。中人絕糧,外不得輸。城人恐怖,其將必降�！�

武王曰:“中人絕糧,外不得輸,陰為約誓,相與密謀,夜出窮寇死戰(zhàn),其車騎銳士,或沖我內(nèi),或擊我外。士卒迷惑,三軍敗亂。為之奈何?”

太公曰:“如此者,當(dāng)分軍為三軍,謹(jǐn)視地形而處。審知敵人別軍所在,及其大城別堡,為之置遺缺之道,以利其心,謹(jǐn)備勿失。敵人恐懼,不入山林,即歸大邑,走其別軍。車騎遠(yuǎn)要其前,勿令遺脫。中人以為先出者得其徑道,其練卒材士必出,其老弱獨在。車騎深入長驅(qū),敵人之軍必莫敢至。慎勿與戰(zhàn),絕其糧道,圍而守之,必久其日。無燔人積聚,無壞人宮室,冢樹社叢勿伐,降者勿殺,得而勿戮,示之以仁義,施之以厚德。令其士民曰:罪在一人。如此,則天下和服�！�

武王曰:“善哉!”

【注釋】①別軍:主力之外的另一支部隊。

②表里:軍隊的正面和側(cè)后�；饝�(zhàn)

武王問太公曰:“引兵深入諸侯之地,遇深草蓊穢,周吾軍前后左右。三軍行數(shù)百里,人馬疲倦休止。敵人因天燥疾風(fēng)之利,燔吾上風(fēng),車騎銳士堅伏吾后。吾三軍恐怖,散亂而走。為之奈何?”

太公曰:“若此者,則以云梯、飛樓遠(yuǎn)望左右,謹(jǐn)察前后。見火起,即燔吾前而廣延之,又燔吾后。敵人若至,則引軍而卻,按黑地①而堅處。敵人之來,猶在吾后,見火起必還走。吾按黑地而處,強(qiáng)弩材士衛(wèi)吾左右,又燔吾前后。若此,則敵人不能害我�！�

武王曰:“敵人燔吾左右,又燔吾前后,煙覆吾軍,其大兵按黑地而起。為之奈何?

太公曰:“若此者,為四武沖陣,強(qiáng)弩翼吾左右。其法無勝亦無負(fù)�！�

【注釋】

①黑地:草地燃燒后的焦土地帶。

壘虛

武王問太公曰:“何以知敵壘之虛實,自來自去①?”

太公曰:“將必上知天道,下知地理,中知人事。登高下望,以觀敵之變動。望其壘,則知其虛實;望其士卒,則知其去來�！�

武王曰:“何以知之?”

太公曰:“聽其鼓無音、鐸無聲,望其壘上多飛鳥而不驚,上無氛氣,必知敵詐而為偶人也。敵人猝去,不遠(yuǎn)未定而復(fù)反者,彼用其士卒太疾也。太疾則前后不相次,不相次則行陳必亂。如此者,急出兵擊之。以少擊眾,則必勝矣�！�

【注釋】

①自來自去:敵人是要進(jìn)攻還是撤退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