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四百五十三 狐七

王生 李自良 李令緒 裴少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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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

杭州有王生者,建中初,辭親之上國。收拾舊業(yè),將投于親知,求一官耳。行至圃田,下道,尋訪外家舊莊。日晚,柏林中見二野狐倚樹如人立,手執(zhí)一黃紙文書,相對言笑,旁若無人。生乃叱之,不為變動。生乃取彈,因引滿彈之,且中其執(zhí)書者之目,二狐遺書而走。王生遽往,得其書,才一兩紙,文字類梵書而莫究識,遂緘于書袋中而去。其夕,宿于前店,因話于主人。方訝其事,忽有一人攜裝來宿,眼疾之甚,若不可忍,而語言分明,聞王之言曰:“大是異事,如何得見其書?”王生方將出書,主人見患眼者一尾垂下床,因謂生曰:“此狐也�！蓖跎�遽收書于懷中,以手摸刀逐之,則化為狐而走。一更后,復(fù)有人扣門,王生心動曰:“此度更來,當(dāng)與刀箭敵汝矣。”其人隔門曰:“爾若不還我文書,后無悔也!”自是更無消息。王生秘其書,緘滕甚密。行至都下,以求官伺謁之事,期方賒緩,即乃典貼舊業(yè)田園,卜居近坊,為生生之計。月余,有一僮自杭州而至,可入門,手執(zhí)兇王生迎而問之,則生已丁(明抄本無“已丁”二字。)家難已(“已”原作“矣”,據(jù)明抄本改。)數(shù)日,聞之慟哭(“之”字“哭”字原缺,據(jù)明抄本補。)。生因視其書,則母之手字云:“吾本家秦,不愿葬于外地。今江東田地物業(yè),不可分毫破除,但都下之業(yè),可一切處置,以資喪事。備具皆畢,然后自來迎接�！�(“接”原作“節(jié)”,據(jù)明抄本改。)王生乃盡貨田宅,不候善價,得其資,備涂芻之禮,無所欠少。既而復(fù)籃舁東下,以迎靈輿。及至揚州,遙見一船子,上有數(shù)人,皆喜笑歌唱。漸近視之,則皆王生之家人也。意尚謂其家貨之,今屬他人矣。須臾。又有小弟妹搴簾而出,皆彩服笑語。驚怪之際,則其家人船上驚呼,又曰:“郎君來矣,是何服飾之異也?”王生潛令人問之,乃見(“見”原作“聞”,據(jù)明抄本改。)其母驚出。生遽毀其衰绖,行拜而前。母迎而問之,其母駭曰:“安得此理?”王生乃出母送遺書,乃一張空紙耳。母又曰:“吾所以來此者,前月得汝書云,近得一官,令吾盡貨江東之產(chǎn),為入京之計。今無可歸矣。”及母出王生所寄之書,又一空紙耳。王生遂發(fā)使入京,盡毀其兇喪之具。因鳩集余資,自淮卻扶侍,且往江東。所有十無一二,才得數(shù)間屋,至以庇風(fēng)雨而已。有弟一人,別且數(shù)歲,一旦忽至,見其家道敗落,因征其由。王生具話本末,又述妖狐事,曰:“但應(yīng)以此為禍耳�！逼涞荏@嗟,因出妖狐之書以示之。其弟才執(zhí)其書,退而置于懷中,曰:“今日還我天書。”言畢,乃化作一狐而去。(出《靈怪錄》)

【譯文】

杭州有個王生,唐德宗建中初年,辭別親人到京城去,清理一下舊產(chǎn)業(yè)。準(zhǔn)備投奔親屬和好朋友,謀一個官職。走到一個果園,又往下走,尋訪外祖父家的舊莊院。天黑了,在柏樹林中看見兩只野狐貍倚著樹象人似的站著,手拿一本黃紙書,面對面地說笑,一付旁若無人的樣子。王生就呵叱它們,它們也不理睬。王生就拿出彈弓,拉滿了用彈射它們,并且射中了那個拿著書的狐貍眼睛,二只狐貍?cè)酉聲�跑了。王生急忙跑過去,得到了那本書,書才一兩張紙,書上文字類似梵文沒有人能懂,就放到書袋中離開了。那天晚上,就在前面的客店住下,并向店主人說了這件事。正在驚訝的時候,忽然有一個人帶著行裝來住宿,眼睛病得很厲害,象是不能忍受的樣子,可是話語很清楚,聽了王生的話說:“是件大怪事,怎樣才能看看那本書呢?”王生正要拿出書來,店主人看見得眼病的人一條尾巴垂到床下,因此對王生說:“這人是個狐貍�！蓖跎�急忙把書收藏在懷里,用手摸了把刀追趕他,他變成狐貍跑了。一更后,又有人敲門,王生心中一動說:“這回是第二次來,應(yīng)當(dāng)用刀箭對付你。”那人隔著門說:“你如果不還給我書,會后悔的�！睆拇嗽僖矝]有消息了。王生覺得那本書很神秘,捆藏得很嚴(yán)密。到了京城,因為謀取官職要伺機(jī)求人,時間就寬松了,于是去典賣了舊產(chǎn)業(yè)和田園,選了個靠近店鋪的地方住下,做長久打算。一個多月后,有個僮仆從杭州穿著喪服來了,手里拿著報喪的信。王生迎上去問那個僮仆,王生遭遇家庭災(zāi)難已經(jīng)好幾天了,聽說后痛哭起來。王生再看那封信,是母親的手筆,寫道:“我家本來住在秦地,不愿意埋葬在別的地方,現(xiàn)在江東的田地和家產(chǎn),不能隨便亂動,但是京城里的家產(chǎn),可一切由你處置,用來資助喪事。一切都準(zhǔn)備完畢,再親自來迎接�！蓖跎�就把田園住宅,不等有好價錢,全都賣了。賣的錢,購買辦喪事用的車、馬、人、物,所剩無幾。接著又坐著竹轎向東走,去迎接送靈的隊伍。等到了揚州,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一條小船,船上有幾個人,都在高興地唱歌,慢慢地走近一看,全是王生的家仆,還以為他們被王生家賣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屬于別人家的仆人了。不一會,又有小弟小妹們撩起門簾走出來,全都穿著彩衣服說話。正在吃驚奇怪的時候,就聽他的家人在船上吃驚地喊叫,又說:“公子來了,他為什么穿的衣很特別呢�！蓖跎�暗中派人問家人,就看見的母親吃驚地走出來,王生立刻毀掉了孝服,一邊走一邊行禮走上前去,母親迎著他問是怎么回事,吃驚地說:“哪有這個道理”。王生就取出母親送來的遺書,只是一張白紙罷了。他母親又說:“我之所以來到這里,是因上個月收到你的信,說是近來謀得一個官職,讓我把江東的產(chǎn)業(yè)全賣了,做好入京的打算,現(xiàn)在到哪里去呢?”等母親取出王生寄的信,又是一張白紙。王生于是派人進(jìn)京,把那些辦喪事用的東西全毀掉。接著又把剩余的錢湊起來,從淮水往回走,攙扶侍候著母親,先到江東去,剩下的錢只有十分之一二了,只夠買幾間屋子,來遮庇風(fēng)雨罷了。王生有個弟弟,分別已經(jīng)好幾年,一天早晨忽然來了,看見他家道敗落,因而問敗落的原因,王生把事情的經(jīng)過全說了。又說了妖狐的事,說:“就是因此造成的災(zāi)禍�！彼�弟弟吃驚地嘆著氣。于是取出妖狐的書給他看,他弟弟剛拿到書,退了一步把書放在懷中,說:“到今天才還我的天書。”說完,就變成一只狐貍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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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良

唐李自良少在兩河間,落拓不事生業(yè),好鷹鳥,常竭囊貨,為韝紲之用。馬燧之鎮(zhèn)太原也,募以能鷹犬從禽者,自良即詣軍門,自上陳。自良質(zhì)狀驍健,燧一見悅之,置于左右,每呼鷹逐獸,未嘗不愜心快意焉。數(shù)年之間,累職至牙門大將。因從禽、縱鷹逐一狐,狐挺入古壙中,鷹相隨之。自良即下馬,乘勢跳入壙中。深三丈許,其間朗明如燭,見磚塌上有壞棺,復(fù)有一道士長尺余,執(zhí)兩紙文書立于棺上。自良因掣得文書,不復(fù)有他物矣,遂臂鷹而出。道士隨呼曰:“幸留文書,當(dāng)有厚報。”自良不應(yīng),乃視之,其字皆古篆,人莫之識。明旦,有一道士,儀狀風(fēng)雅,詣自良。自良曰:“仙師何所?”道士曰:“某非世人,以將軍昨日逼奪天符也,此非將軍所宜有,若見還,必有重報。”自良固不與,道士因屏左右曰:“將軍裨將耳,某能三年內(nèi),致本軍政,無乃極所愿乎?”自良曰:“誠如此愿,亦未可信,如何?”道士即超然奮身,上騰空中。俄有仙人絳節(jié),玉童白鶴,徘徊空際,以迎接之。須臾復(fù)下,謂自良曰:“可不見乎?此豈是妄言者耶?”自良遂再拜,持文書歸之。道士喜曰:“將軍果有福祚,后年九月內(nèi),當(dāng)如約矣�！庇跁r貞元二年也。至四年秋,馬燧入覲,太原耆舊有功大將,官秩崇高者,十余人從焉,自良職最卑。上問:“太原北門重鎮(zhèn),誰可代卿者?”燧昏然不省,唯記自良名氏,乃奏曰:“李自良可�！鄙显�:“太原將校,當(dāng)有耆舊功勛者。自良后輩,素所未聞,卿更思量�！膘輦}卒不知所對,又曰:“以臣所見,非自良莫可。”如是者再三,上亦未之許。燧出見諸將,愧汗洽背。私誓其心,后必薦其年德最高者。明日復(fù)問:“竟誰可代卿?”燧依前昏迷,唯記舉自良。上曰:“當(dāng)俟議定于宰相耳�！彼�日宰相入對,上問馬燧之將孰賢,宰相愕然,不能知其余,亦皆以自良對之。乃拜工部尚書,太原節(jié)度使也。(出《河?xùn)|記》)

【譯文】

唐代的李自良少年時在兩河之間,游游蕩蕩,不從事謀生的事業(yè)。喜歡玩獵鷹,常常把身上的錢全拿出來,用來購買皮制臂套和架鷹牽犬的什物。馬燧鎮(zhèn)守太原時,招募那些能指揮鷹犬捉野獸的人,李自良就自己來到軍門,自己介紹自己。李自良的體形驍勇健壯,馬燧一看見就喜歡他,把他留在身邊,每當(dāng)他招呼獵鷹追趕野獸時,無不令馬燧心情舒暢痛快。幾年時間,積累提升為牙門大將軍。因為追逐禽獸,放鷹追趕一只狐貍,狐貍鉆進(jìn)古墳里去。鷹也隨著飛進(jìn)去。李自良就下馬,跟著跳進(jìn)墳里去。墳有三丈多深,墳里明朗得象點了蠟燭,只見磚榻上有個損壞了的棺材,又有一個道士高一尺多,拿著兩張紙的文書站在棺材上。李自良順手抽出文書,不再有別的東西了,就用胳膊架著獵鷹出了古墳。那個道士跟著喊道:“請留下文書,我會優(yōu)厚地報答你�！崩钭粤疾粦�(yīng)聲�？茨俏臅�,上面寫的全是古篆字,沒有人能認(rèn)識。第二天早晨,有一個道士,儀表形象瀟灑儒雅,來見李自良。李自良說:“仙師從哪里來?”道士說:“我不是世上的人,是因為將軍昨天強(qiáng)奪了天書才來的,這文書不是將軍應(yīng)當(dāng)有的東西,如果能還給我,一定重重地報答你�！崩钭粤紙猿植唤o。道士接著屏退了他身邊的人說:“將軍只是個副將罷了,我能在三年之內(nèi),讓你當(dāng)上本地的軍政長官,這不是你的最大愿望嗎?”李自良說:“我真的能有這個愿望,也不可信,怎樣才能使我相信呢?”道士身子輕輕地一用力,就飛到空中,一會兒有個仙人拿著紅色的符節(jié),玉童和白鶴,在天上飛來飛去地迎接道士,一會兒就下來了,對李自良說:“你沒見嗎?這難道是說大話的人做得到的?”李自良拜了又拜,拿出文書還給他。道士高興地說:“將軍果然是個有福氣的人,后年的九月,就能實現(xiàn)我的預(yù)約了�！边@時是貞元第二年,到貞元第四年的秋天,馬燧進(jìn)京見皇上,太原那些年高而久負(fù)聲望的大將軍等官位崇高的人,有十多人跟著進(jìn)京,李自良官職最低。皇上問:“太原是國家北大門的重要城鎮(zhèn),誰能夠代替你?”馬燧昏然不清醒,只記住了李自良的姓名,就上奏說:“李自良可以代替�！被噬险f:“太原的將官,應(yīng)當(dāng)有年高而久負(fù)聲望有功勛的人,李自良是個晚輩,從來就沒聽說過他,你再考慮考慮�！瘪R燧匆忙地不知怎么說,又說:“以我的看法,不是李自良,誰也不行�！毕筮@樣說了二三次,皇上也沒應(yīng)許他。馬燧出來見到各位將軍,慚愧得汗流浹背,私下里在心中發(fā)誓,以后一定推薦那年令品德最高的人。第二天又問:“究竟誰能代替你?”馬燧象以前一樣地昏迷,只記得推舉李自良�；噬险f:“等我和宰相商議之后再確定吧�！庇忠惶�,宰相進(jìn)宮去答對,皇上問馬燧手下的將軍誰有才能,宰相愣了,記不住別的人,也用李自良的名字來回答皇上,這才任命李自良擔(dān)任工部尚書、太原節(jié)度使的職務(w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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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令緒

李令緒即兵部侍郎李紓堂兄。其叔選授江夏縣丞,令緒因往覲叔,及至坐久,門人報云:“某小娘子使家人傳語。”喚入,見一婢甚有姿態(tài),云:“娘子參拜兄嫂�！鼻业昧罹w遠(yuǎn)到,丞妻亦傳語云:“娘子能來此看兒侄否?”又云:“妹有何飲食,可致之。”婢去后,其叔謂令緒曰:“汝知乎,吾與一狐知聞逾年矣�！表汈�,使人赍大食器至。黃衫奴舁,并向來傳語(“語”字原空缺,據(jù)許本改。)婢同到,云:“娘子續(xù)來。”俄頃間,乘四镮金飾輿,仆從二十余人至門,丞妻出迎。見一婦人,年可三十余,雙梳云髻,光彩可鑒。婢等皆以羅綺,異香滿宅。令緒避入,其婦升堂坐訖,謂丞妻曰:“令緒既是子侄,何不出來?”令緒聞之,遂出拜。謂曰:“我侄真士人君子之風(fēng)�！弊�良久,謂令緒曰:“觀君甚長厚,心懷中應(yīng)有急難于眾人�！绷罹w亦知其故。談話盡日辭去。后數(shù)來,每至皆有珍饌。經(jīng)半年,令緒擬歸東洛,其姑遂言:“此度阿姑得令緒心矣。阿姑緣有厄,擬隨令緒到東洛,可否?”令緒驚云:“行李貧迫,要致車乘,計無所出�！庇衷�:“但許,阿姑家自(“自”原作“事”,據(jù)明抄本改。)假車乘,只將女子兩人,并向來所使婢金花去。阿姑事,令緒應(yīng)知,不必言也。但空一衣籠,令逐駝家人,每至關(guān)津店家,即略開籠,阿姑暫過歇了,開籠自然出行,豈不易乎?”令緒許諾。及發(fā),開籠。見三四黑影入籠中,出入不失前約。至東都,將到宅,令緒云:“何處可安置?”金花云:“娘子要于倉中甚便�！绷罹w即掃灑倉,密為都置,唯逐駝奴知之,余家人莫有知者。每有所要,金花即自來取之,阿姑時時一見。后數(shù)月云:“厄已過矣,擬去�！绷罹w問云:“欲往何處?”阿姑云:“胡璿除豫州刺史,緣二女成長,須有匹配,今與渠處置。”令緒明年合格,臨欲選,家貧無計,乃往豫州。及入境,見榜云:“我單門孤立,亦無親表,恐有擅托親故,妄索供擬。即獲時申報,必當(dāng)科斷�！蓖鶃砩搪�,皆傳胡使君清白,干謁者絕矣。令緒以此懼,進(jìn)退久之,不獲已。乃潛入豫州,見有人參謁,亦無所得。令緒便投刺,使君即時引入,一見極喜,如故人。云:“雖未奉見,知公有急難,久佇光儀,來何晚也!”即授館,供給頗厚。一州云:“自使君到,未曾有如此。”每日入宅歡宴,但論時事,亦不言他。經(jīng)月余,令緒告別,璿云:“即與處置路糧,充選時之費�！北慵�縣令曰:“璿自到州,不曾有親故擾。李令緒天下俊秀,某平生永慕,(“慕”原作“展”,據(jù)明抄本改。)奉昨一見,知是丈夫,以此重之。諸公合見耳。今請赴選,各須與致糧食,無令輕尠。”官吏素畏其威,自縣令已下,贈絹無數(shù)十匹已下者。令緒獲絹千疋,仍備行裝,又留宴別。令緒因出戟門,見別有一門,金花自內(nèi)出云:“娘子在山亭院要相見�！奔叭�,阿姑已出,喜盈顏色。曰:“豈不能待嫁二女?”又云:“令緒買得甘子,不與令姑,太慳也�！绷罹w驚云:“實買得,不敢特送�！毙υ�:“此戲言耳。君所買者不堪,阿姑自有上者�！迸c令緒將去,命取之,一一皆大如拳。既別,又喚令緒回云:“時方艱難,所將絹帛行李,恐遇盜賊,為之奈何?”乃曰:“借與金花將去,但有事急,一念金花,即當(dāng)無事�！绷罹w行數(shù)日,果遇盜五十余人,令緒恐懼墜馬。忽思金花,便見精騎三百余人,自山而來,軍容甚盛,所持器械,光可以鑒。殺賊略盡,金花命騎士卻掣馳,仍處分兵馬好去。欲至京,路店宿,其主人女病,云是妖魅。令緒問主人曰:“是何疾?”答云:“似有妖魅,歷諸醫(yī)術(shù),無能暫愈。”令緒云:“治卻何如?”主人珍重辭謝,乞相救:“但得校損,報效不輕。”遂念金花,須臾便至,具陳其事。略見女之病,乃云:“易也。”遂結(jié)一壇,焚香為咒。俄頃,有一狐甚疥病,縛至壇中。金花決之一百,流血遍地,遂逐之,其女便愈。及到京,金花辭令緒,令緒云:“遠(yuǎn)勞相送,無可贈別�！蹦酥戮起�。飲酣謂曰:“既無形跡,亦有一言,得無難乎?”金花曰:“有事但言�！绷罹w云:“愿聞阿姑家事來由也�！睂υ�:“娘子本某太守女,其叔父昆弟,與令緒不遠(yuǎn)。嫁為蘇氏妻,遇疾終。金花是從嫁,后數(shù)月亦卒,故得在娘子左右。天帝配娘子為天狼將軍夫人,故有神通。金花亦承阿郎余蔭。胡使君即阿郎親子侄。昨所治店家女,其狐是阿郎門側(cè)役使,此輩甚多,金花能制之。”云銳騎救難者,是天兵。金花要換,不復(fù)多少。令緒謝之云:“此何時當(dāng)再會?”金花云:“本以姻緣運合,只到今日。自此姻緣斷絕,便當(dāng)永辭�！绷罹w惆悵良久,傳謝阿姑,千萬珍重。厚與金花贈遺,悉不肯受而去。胡璿后歷數(shù)州刺史而卒。(出《騰聽異志錄》)

【譯文】

李令緒是兵部侍郎李紓的堂兄,他的叔叔被委任江夏縣的縣丞,李令緒因而去看望叔叔。等到了叔叔家,坐了很久,有個守門人先報告說:“有個小娘子派仆人來傳話�！苯衅腿诉M(jìn)來,一看是個很漂亮的女仆,女仆說:“娘子讓我來參拜哥哥和嫂子。”正好李令緒從遠(yuǎn)方來,縣丞的妻子也傳話說:“你家娘子能來這里看看侄兒嗎?”又說:“妹妹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可以帶一點來�！迸�仆走后,叔叔對李令緒說:“你知道嗎?我和一只狐貍交朋友已經(jīng)一年多了�！辈灰粫�,派人送來一個大食器,由穿黃衫的仆人抬著,與剛才來傳話的女仆一塊來了,女仆說:“我家娘子一會兒就來�！币粫�兒,坐著裝飾著四個金環(huán)的轎子,帶著二十多個仆人來到,縣丞的妻子出去迎接。就見一個婦女,年齡大約三十多歲,梳了一對高聳的發(fā)髻,能夠照出光彩來,仆人都穿著絲綢衣服,滿屋子都是奇異的香味,令緒躲避到屋里去。那婦女走進(jìn)堂屋坐下以后,對縣丞的妻子說:“李令緒既然是侄兒,為什么不出來�！崩盍罹w聽了,就出來拜見。她對李令緒說:“我的侄兒真是讀過書的正人君子�！弊�了很久,對李令緒說:“看你很是老成忠厚,你心里好象有急難的事向人們說。”李令緒也明白其中緣故。談了一整天話才離開,以后又多次來,每次都帶來珍貴的菜肴。過了半年,李令緒打算回東洛去,他的姑姑就說:“這次我懂得令緒的心情了,我因為命中有難,打算隨你到東洛去,可以嗎?”李令緒吃驚地說:“我的行囊很少,要想坐車,我可沒辦法�！彼�又說:“只要答應(yīng),姑姑可以自己家借車坐。只帶兩個女人,和一向使喚的女仆金花去,我的事,你應(yīng)當(dāng)明白,就不必說了。只要一個空的衣箱,叫趕駱駝仆人,每當(dāng)?shù)搅岁P(guān)口碼頭和旅店,就略微打開箱子,我暫時歇一下,自然打開箱子出來走走,難道不是很容易嗎?”李令緒答應(yīng)了。等到出發(fā),打開箱子,只看見三四個黑影進(jìn)入箱里,一路上出出入入不違犯先前的約定。到了東都,快到家了,李令緒說:“把阿姑安置到什么地方?”金花說:“娘子說在倉房里就很方便�！崩盍罹w就灑掃倉房,秘密地安置好,唯有趕駱駝的仆人知道這事,其他的仆人沒有人知道。每次要東西,金花就親自來取,阿姑也不時地出現(xiàn)一次。過了幾個月說:“災(zāi)難已經(jīng)過去了,打算離開�！崩盍罹w說:“準(zhǔn)備到什么地方�！卑⒐谜f:“胡璿擔(dān)任豫州刺史,因為二個女兒已長大成人,須要婚配,現(xiàn)在去給他操辦這件事。”李令緒第二年合乎規(guī)定,臨去候選時,家里窮沒有辦法,就到豫州去�？爝M(jìn)入豫州時,看一個榜文說:“我孤伶伶地一個人安家立業(yè),也沒有親戚,唯恐有那假托親朋故友,前來索要供給,捉到了及時報上來,一定按律法判刑�！眮韥硗�往的商人和旅客,都傳說胡使君的清廉,前來托人求情的就沒有了。李令緒因此害怕,長久的猶豫不絕,就暗中進(jìn)豫州,看見有那拜見求情的人,也沒得到什么。令緒就遞上名片,使君立即讓他進(jìn)去。一見面非常高興,象老朋友一樣。說:“雖然沒有見過面,知道你有急難的事,早就恭候你的大駕,來得為什么這么晚�！本桶才硼^所,供給很優(yōu)厚,一州的人都說:“自從使君到這里任職以來,不曾有過這樣的事”。每天都進(jìn)宅去歡樂地參加宴會,只談?wù)摃r事,也不說別的。過了一個多月,李令緒告別。胡璿說:“立即給你籌集資金,當(dāng)做是參加考試的費用。”就召集縣令說:“我自從到豫州,不曾有親朋故友來打擾。李令緒是天下的少見的優(yōu)秀人才,我生平常仰慕他,昨天一見面,知道他是個大丈夫,因此敬重他,各位應(yīng)當(dāng)見一見他�，F(xiàn)在他要去參加考試,各位都要給他些吃用的東西,不管多少都行�！惫倮魝兤綍r就懼怕他的威嚴(yán),從縣令以下的官吏,贈送的絹沒有幾十匹以下的。令緒得到了千匹絹,又另準(zhǔn)備了行李用品,又留他參加宴會來送別。李令緒走出戟門,看見另外還有一個門,金花從里面出來說:“娘子在山亭院里請你見面�！钡鹊竭M(jìn)去,姑姑已經(jīng)出來了,臉上笑盈盈地說:“難道不能等到二個女兒出嫁嗎?”又說:“令緒買了柑子,不給你姑姑吃,太小氣了。”李令緒吃驚地說:“確實買了,不敢主動送給你�！惫霉眯χ�說:“這只是說笑話,你買的不好吃,姑姑自己有上等的,給你帶著路上吃�！迸扇巳ツ�,一個個都象拳頭大小。分別后,又叫李令緒回去說:“正是時事艱難的時候,你帶的絲綢行李,恐怕遇上了強(qiáng)盜,遇上怎么呢?”又說:“讓金花跟著你去,只要有急事,一念金花,就會無事�！崩盍罹w走了幾天,果然遇上五十多個強(qiáng)盜,李令緒嚇得掉下馬,忽然想到金花,就看見三百多個精銳騎兵,自山上下來,軍隊的陣容很是盛大,拿的兵器,光亮得可以照人,把盜賊全殺光了。金花命令騎兵飛快地退回去,把兵馬安排好才離開。李令緒想到京城去,路上住店,那個店主的女兒有病,說是妖魅病。李令緒問店主人說:“是什么病�！被卮鹫f:“好象是妖魅病,請過了好多醫(yī)生術(shù)士,都不能好轉(zhuǎn)�！崩盍罹w說:“我給治好病,怎么樣?”店主人頻頻表示感謝,請求救他女兒,只要能治好病,一定重重酬謝。就想念金花,一會兒就到了,向她細(xì)說了這件事。金花略微看了女子的病,才說:“容易�！庇谑谴钇鹨蛔鶋�,燒香念咒,一會兒,有一只狐貍滿身癩瘡,被捆到壇上,金花宣判打它一百鞭,打得遍地是血,然后趕走了,那女子病就好了。等到了京城,金花向李令緒告別,李令緒說:“路很遠(yuǎn),勞動你送我,實在沒有什么贈送給你的東西�！本蛡滢k了酒菜,喝酒喝到高興時對她說:“既然不拘形跡了,有一句話要問,不知你會不會為難呢?”金花說:“有事盡管說�！崩盍罹w說:“我想知道姑姑家事的來龍去脈。”回答說:“娘子本是某太守的女兒,她的叔叔和堂兄弟血緣上和你隔得不太遠(yuǎn),嫁給姓蘇的做妻子,得病死了,我是陪嫁,幾個月后也死了,所以現(xiàn)在能夠在娘子的身邊。天帝把娘子配給天狼將軍做夫人,所以才有神通,我也承受了天狼將軍的好處。胡使君就是天狼將軍的親侄子。昨天醫(yī)治的店主人的女兒,那個狐貍是天狼將軍門邊聽候役使的,這一類很多,我能制住他們。那些救難的精銳騎兵,是天兵,我要支使他們,不管多少都行�！绷罹w向她道謝說:“這一別何時能再見呢?”金花說:“本來從姻緣命運上看,聚會只到今天為止,從此就斷絕關(guān)系,永遠(yuǎn)分別�！崩盍罹w惆悵了很長時間,請她傳話感謝姑姑,千萬珍重身體,給了金花很厚的贈品,全都不肯接受,就走了。胡璿后來做了幾個州的刺史才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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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少尹

唐貞元中,江陵少尹裴君者,亡其名。有子十余歲,聰敏,有文學(xué),風(fēng)貌明秀,裴君深念之。后被病,旬日益甚,醫(yī)藥無及。裴君方求道術(shù)士,用呵禁之,冀瘳其苦。有叩門者,自稱高氏子,以符術(shù)為業(yè)。裴即延入,令視其子,生曰:“此子非他疾,乃妖狐所為耳。然某有術(shù)能愈之。”即謝而祈焉。生遂以符術(shù)考召,近食頃,其子忽起曰:“某病今愈。”裴君大喜,謂高生為真術(shù)士。具食飲,已而厚贈緡帛,謝遣之。生曰:“自此當(dāng)日日來候耳�！彼烊�。其子他疾雖愈,而神魂不足,往往狂語,或笑哭不可禁。高生每至,裴君即以此且祈之。生曰:“此子精魂,已為妖魅所系,(“系”原作“擊”,據(jù)明抄本改。)今尚未還耳。不旬日當(dāng)間,幸無以憂�！迸嵝胖�。居數(shù)日,又有王生者,自言有神符,能以呵禁除去妖魅疾,來謁。裴與語,謂裴曰:“聞君愛子被病,且未瘳,愿得一見矣�！迸峒词挂娖渥�,生大驚曰:“此郎君病狐也,不速治,當(dāng)加甚耳�！迸峋�因話高生,王笑曰:“安知高生不為狐?”乃坐,方設(shè)席為呵禁,高生忽至,既入大罵曰:“奈何此子病愈,而乃延一狐于室內(nèi)耶?即為病者耳!”王見高來,又罵曰:“果然妖狐,今果至,安用為他術(shù)考召哉?”二人紛然,相詬辱不已。裴氏家方大駭異,忽有一道士至門,私謂家僮曰:“聞裴公有子病狐,吾善視鬼,汝但告,請入謁�！奔屹遵Y白裴君,出話其事,道士曰:“易與耳�！比胍姸�人,二人又詬曰:“此亦妖狐,安得為道士惑人?”道士亦罵之曰:“狐當(dāng)還郊野墟墓中,何為撓人乎?”既而閉戶相斗毆,數(shù)食頃。裴君益恐,其家僮惶惑,計無所出。及暮,闃然不聞聲,開視,三狐皆仆地而喘,不能動矣。裴君盡鞭殺之,其子后旬月乃愈矣。(出《宣室志》)

【譯文】

唐代貞元年間,江陵的少尹裴君,不知他的名字,有個兒子十多歲,聰明敏捷,有文才,風(fēng)度面貌明朗秀美,裴君特別喜歡他。后來得病,十多天后更加厲害,求醫(yī)吃藥也治不好。裴君正要訪求有道行的術(shù)士,用呵禁法治病,希望能減輕痛苦。有叩門的人,自稱姓高,靠符術(shù)謀生。裴君就請進(jìn)家里,讓他看視兒子。高生說:“這孩子不是別的病,是妖狐所致,可是我有法術(shù)能治好病�！迸峋�向他道謝并請他治病。高生就用道符法術(shù)考察召魂,不到一頓飯的時間,他的兒子忽然起身說:“我的病現(xiàn)在好了。”裴君大喜,說高生是真正的術(shù)士。準(zhǔn)備了吃喝,接著又優(yōu)厚地送給他錢物,感謝并送他走。高生說:“從此我會天天來守候著�！本妥吡�。他的兒子別的病雖然好了,可是,精神不充足,往往說胡話,或是又哭又笑不能禁止。高生每次來,裴君就把這種情況告訴他并請他醫(yī)治,高生說:“這孩子的靈魂,已被妖魅控制住了,現(xiàn)在還未回到身上,不出十天當(dāng)回,不要因此事?lián)鷳n�！迸峋�相信了他。過了幾天,又有個王生,自己說有神符,能用呵禁法除去妖魅病,因而來求見。裴君與他說話,他對裴君說:“聽說你的愛子得病,并且還沒好,希望看他一下�！迸峋�就讓他看了看兒子,王生大驚說:“這個郎君得的是狐魅病,不快治,病會加重�！迸峋�因而提到高生,王生笑著說:“怎么知道高生不是狐貍呢。”就坐下,正在安排地方施呵禁法術(shù),高生忽然來了,進(jìn)去后大罵說:“為什么這孩子病好了,卻又請來一個狐貍坐在家里呢?這個狐貍就是病因�！蓖跎�見高生來,又罵著說:“果然是個妖狐,現(xiàn)在既然來了,何必施展別的法術(shù)考察拘禁他呢?”兩個人亂喊著,互相謾罵不停。裴君一家正在驚怕奇怪,忽然有一個道士來到門前,私下對家僮說:“聽說裴公有個兒子得了狐媚病,我善于觀察鬼魅,你只去告訴,說我請求進(jìn)去拜見�！奔屹着苤�告訴了裴君,出來談起這件事,道士說:“容易對付�！边M(jìn)去見了二人,二人又罵著:“這個也是妖狐,怎么能變成道士迷惑人。”道士也罵他們說:“狐貍應(yīng)當(dāng)回到荒郊野外的墓穴中去,為什么來騷擾人呢?”接著關(guān)上門互相毆斗,打了幾頓飯的工夫。裴君更加害怕,他的家僮也驚惶失措,拿不出什么好辦法,等到天黑了,靜靜地聽不到一點聲音,開門一看,三個狐貍都倒在地上喘氣,不能動彈了。裴君全都鞭打并殺了它們,他的兒子一個月后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