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守
浙人沈某,少為酒家傭。虧其主人錢十五貫,年終無以報命,歸謂妻曰:“我已虧負,主人縱不我索,奈伙伴皆目我為負心人,其能相容乎?是此間無立足地,惟有外出營生。汝其紡織勤勞,以奉我母,勿致凍餒,紉感無既!逼拊:“此我分內(nèi)事也,毋庸多囑。但愿賤出而榮歸,不虛我望足矣!鄙蛟:“汝言誠是也!比ブ粱瓷献麂钏依w夫,相隨入都,攜筐賣餅餌。自給之外,日有余資,以置冠服,代人投刺,權(quán)充仆從。一日,有詞林欲謁大丞相,其仆病,倩沈代。沈生平未見相府規(guī)模,貿(mào)貿(mào)然持柬直沖,值閽人劉姓將出,飛檐華轂十?dāng)?shù)騎。前引后從,蓋劉已得四品頭銜,其儀從直與京卿等。前徒見沈冒昧,交鞭撻之,沈橫臥于地,哭喊曰:“恃爾主為宰相耶?即皇帝亦當(dāng)論理。我何罪而辱之?”劉甫登車,聞其語操南音,命人喚至車前,詳察其貌,即飭送入后院,毋得縱逸,俟我歸來問話。應(yīng)聲雷諾,牽沈徑去。詞林見其滋事,已驅(qū)車遠揚矣。劉回院,問客何在,眾人擁沈至階前叱跪,劉細審其籍貫戚里,沈惶悚以對。劉盡退從人,扶沈入室,納諸上坐,曰:“弟識劉某乎?舅父母無恙耶?”沈始敢仔細端詳,囁嚅而對曰:“非我三姑母之大表兄乎?久出不通音信,自幼未聞讀書應(yīng)試,何富貴至是?”劉笑曰:“我非中堂,是其仆也。”沈咤曰:“均是仆也,兄何其榮,弟何其辱?愿留而受業(yè)于門!眲⒃:“弟當(dāng)勉力上進,勿以區(qū)區(qū)為事!鄙蛟:“弟目不識丁,力難勝甲。是文武俱無進途矣!眲⒃:“有志者事竟成,乘此青年,尚可為學(xué),但求識字作書,諒無難者。兄之大兒現(xiàn)就師傅,弟伴讀有人,便可研究矣!蹦藶樯蜓甯,頤養(yǎng)月余,送之入塾。其子之師系名進士,體主人意,不過欲沈略知文墨,故日教以十余字,及臨摩仿版而已。
攻苦年余,居然腹中有二三千字,腕下亦筆畫分明,遽夸于劉曰:“弟之學(xué)雖不能拾青紫,以此應(yīng)酬,似不欲多讓人矣!眲①|(zhì)諸師,師曰:“令表弟非科甲中人。以就異途,遠勝于沒字碑矣!眲⒋髳,謂沈曰:“本欲為弟納一官,但官場中規(guī)矩禮節(jié),弟尚未諳。兄于中堂處求書,弟攜往畿南制軍處,圖一席地,以便觀習(xí)儀文,留心從事,勿怠荒也!彼炀咭路囻R送之保陽,以書于制軍。制軍見系中堂所囑,鞠躬迎之,問知來意,即進首郡太守而告以故。太守以適需記室為請,制軍悅,推薦與之,太守往拜,以歲修三百金,延沈入幕。其幕中人爭先媚之,通譜結(jié)盟,無不曲盡其道。數(shù)日后,司記室之仆以稟啟書函請其登復(fù),沈閱之不解,作色曰:“是豈予所為哉?”怒擲置之。仆諾諾而退,告于太守,太守曰:“汝等不自小心,觸先生怒矣。此等尋常答復(fù),何足以煩大手筆?如有疑難之事,我自懇之。”從此仆不敢以書札進矣。沈終日閑暇,惟潛窺太守延客,退與幕中人議論儀注而已。同事者入相學(xué),覺其腹內(nèi)空空,然以丞相私人,皆欲得其歡心,曰:“兄如有事參商,弟輩當(dāng)力圖報效,勿以外人目之,則幸甚!鄙蛑娦闹蚣阂,故居停所囑之事,皆倩人主稿。如是者半載,心切不安,自計儀注已習(xí),可以歸矣。遂告太守曰:“昨有都中人來,奉中堂諭,喚予入都,未審其何事也。然不敢逗留,請辭!碧卦:“方仗鴻才以匡不逮,豈可遣別?如有不適之處,何妨明以告我,自當(dāng)謹領(lǐng)大教。”沈曰:“主人忠且敬矣,予又何辭,第中堂之命,不敢不應(yīng)也!碧刂豢闪,以告制軍。制軍曰:“客若不得已而去,我何以對中堂?無已,姑設(shè)法以緩其行,我等共籌一款,以壯行色!碧匚ㄎ,乃與憲司及幕中人遞為設(shè)餞,日以優(yōu)觴款之,囑首邑長布告各牧令,僉使致贐,集五千余金,以憲司命饋之。沈大悅,滿載而歸,聽命于劉。劉為謀捌,以參軍職入軍功,加等優(yōu)敘,銓得縣令,繞道反故鄉(xiāng),挈母妻至任。
緣自起于寒微,知民間之疾苦,故其理事也勤而恕。對牘公庭,必使無情者向人服禮而已,曰:“予為朝廷執(zhí)法,一撻汝容何傷?但汝子孫或有榮顯之日,知之者譏議其祖父為刑傷過犯,沒齒之恨,將為世仇。且訟不可終,每見勝者,亦傾家破產(chǎn),矧敗者乎?何如因予言以寬解之,將見日后之不可思議矣!蔽蚱湟庹吒星移。邑以大治,以是薦升太守。值丞相敗,劉亦得重罪,適聞母訃音,致仕歸。方其在任時,生二子,謂其妻曰:“予年將半百,有子已足。況再索耶?予意送汝歸故里,以教予子。是方成童,尚不知習(xí)俗,假令長在署中,其安分者不過無能,其不安分者則竟敗類矣。蓋衙門之所尚者,驕惰奢侈,娼酒賭博,無所不為。此則知識未定之人之所大忌。天下之不為習(xí)俗所移出類拔萃者,能有幾人乎?予以何等起家,祖功宗德,盡于此矣。安敢望后世有豪杰之士耶?汝以二子歸,先訓(xùn)之讀二三年,可知其志,倘能讀則善,否則農(nóng)工商賈各予一業(yè),決不至餓殍者。若曰少君而已矣,此不但餓殍,皆俳優(yōu)之流亞也!逼淠钙藿孕韵矁樸,亦惡坐享,欣然同歸。教二子讀,不成,置良田百畝,以一子督耕,一子學(xué)賈。及沈歸來,就其子之才,在鄉(xiāng)增田,在市立肆,各守其業(yè)。而沈則布衣草履,往來糾察,忘其曾為中大夫者。優(yōu)游林下二十余年以終。
薌厈曰:賢哉,沈太守也。吾見納資之宦伙矣,惟知酒色是圖,驕倨自好,疇肯顧及民事乎?其子孫則效乃祖乃父之尤而過之,疇肯各安事業(yè)乎?恃其赫赫揚揚,自以為百年永享耳,曾不轉(zhuǎn)瞬而冰清瓦解者不知凡幾。乃為民計,為子計,勤勤懇懇,惟求得當(dāng)者,竟有一于此。吾故曰:賢哉,沈太守也。
- 卷三十四 聞人生野戰(zhàn)翠浮庵 靜觀尼晝錦黃沙巷
- 第九十一回 行淫亂和尚嫖妓女
- 第七十六回 戀女尼淫僧藏庵廟
- 第三十一回 小姑嫂看淫書津津講學(xué) 老夫妻吃熱藥狠狠團春
- 第二十五回 解翠蓮三回闖破載花船 白又李一手挽牢沉水索
- 第十四回 大總裁私意污文
- 第一卷 蔣興哥重會珍珠衫
- 灑雪堂巧結(jié)良緣
- 第六十四回 蔣伯芳擂臺遭挫折 艾蓮池掌震璧和僧
- 第一回 神鏢將松林救難老 金頭虎水中戰(zhàn)淫賊
- 第五一回 薛敖曹哭訴宮廷 武則天怒召奸黨
- 阮封翁
- 五戒禪師私紅蓮記
- 第三十回 羿殺九嬰取雄黃巴蛇被屠洞庭野
- 第三十五回 亂人倫叔嫂暗通奸
- 卷十八 甄監(jiān)生浪吞秘藥 春花婢誤泄風(fēng)情
- 第三十五回 故托病誘奸張廣太 感深恩殺死淫春姨
- 第三卷 新橋市韓五賣春情
- 卷之一 轉(zhuǎn)運漢遇巧洞庭紅 波斯胡指破鼉龍殼
- 第二十回 黃風(fēng)嶺唐僧有難 半山中八戒爭先
- 第二卷 陳御史巧勘金釵鈿
- 第一回 靈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
- 卷之二 姚滴珠避羞惹羞 鄭月娥將錯就錯
- 陸清獻公遺事
- 第五回 淫婦背夫遭誅 俠士蒙恩得宥
- 第一百三十回 麗卿夜戰(zhàn)扈三娘 希真晝逐林豹子
- 第八回 白素云兩番探虎穴 黃衫客一怒掣龍泉
- 卷之六 酒下酒趙尼媼迷花 機中機賈秀才報怨
- 第99回 花和尚解脫緣纏井 混江龍水灌太原城
- 第十八回 觀音院唐僧脫難 高老莊大圣除魔
- 南山經(jīng)第一
- 第八十三回 捉奸情賊母教淫女 論親事悍婦的迂夫
- 第一百十六回 錯里錯安貴妃五更拼命 疑上疑文丞相一旦驕人
- 第二十一回 護法設(shè)莊留大圣 須彌靈吉定風(fēng)魔
- 第一卷
- 敘
- 卷三十一 張福娘一心貞守 朱天錫萬里符名
- 第二十六回 干嫂子色笑代承歡 老捕役潛身拿臬使
- 第001回 李節(jié)度拜佛求子 真羅漢降世投胎
- 第二十三卷 金海陵縱欲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