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子十二則
京師某王,因公受罰,緣是致貧,眾所知也。時值創(chuàng)建大寺,布施已成,惟乏殿材。匠人各處構求,乃有隨官服色者,登大匠之門,告曰,“我為某王府四品護衛(wèi),今王當窘急之際,欲貨其殿廷舊料,易以輕巧之木,冀得余資,以濟急需!苯持鯙殚_國勛裔,其府第皆梓楠為之,欣然愿售。約日往觀,其人以親王名柬至王府,告門官曰:“我為某親王護衛(wèi),今王欲新殿廷,幕府內規(guī)模宏大,諭我?guī)橙擞^之,以便如式構造。”王許之,乃邀匠人入,指點其梁楹,籌度其丈尺,詳細閱畢,偕至匠寓評價。其人曰:“先王成此殿,費十萬金,汝愿以若干售之,不妨明言!苯吃:“材料己舊,大而無當,將必改為小用。不過萬金而已!逼淙斯首鞑辉,往來數(shù)次,曰:“王今無奈,姑以售汝,當在某莊立券,汝先往俟之!笔侨,朱轉華轂,王果至莊。其人為前驅,帶匠人入莊,王南面坐,匠跽請書券,王頷之,命從官書就,親筆簽押,先索定契銀三千兩,余俟拆換之日準算。其人偕匠入城交銀,并索費銀,亦先給三百,約日而散。至日,大匠帶人往拆殿廷,門官拒之,匠告以故,門官入白王,王召匠人,仰觀王貌,非前日之人矣。知為拐騙,無言而退。
有衣冠華麗者,乘車帶仆至質庫,脫金手鐲二以質錢。掌柜人細閱之,黃赤無偽,秤各重五兩,問需京錢五百貫,掌柜人還之,其人讓至三百貫,北地尚錢帖,如數(shù)給之而去。旁一丐者,脫其破襖質二十貫,掌柜人叱之,丐笑曰:“假金鐲當錢三百貫,我襖雖破爛,尚非膺物,何不值二十貫耶?”掌柜人心疑,復閱其鐲,則已被易包金者。問丐何以知之,丐曰:“此有名騙子手,我知其寓處!闭乒袢嗽附o丐錢兩貫,偕往尋之。至寓,果見其車在外,丐遙指其人,得錢脫身去矣。掌柜人入寓,則見其與顯者共飲,未敢喧嘩,因寓主通其仆,喚之出,與之辯論,其人曰:“物既偽,何以質錢如此之多?明是汝換我也!被ハ酄巿(zhí),顯者聞聲,邀二人入,笑謂其人曰:“我輩寧吃虧,毋占便宜。不可與市井之徒較量,有失官體。足下錢尚未用,何不還之。”其人似不得已,委屈聽命,乃以原錢帖贖還二鐲,掌柜人欣然領去,至晚往錢局取錢,則已取去。出其帖比對,后帖系好手描摹者。復至其寓,則去已久矣。丐亦不知所往。
有京卿,惡其子之不肖而逐之者。其子不知所之,后京卿出為方伯,入廟行香,其時府縣以下何應者數(shù)十員,士庶環(huán)觀者數(shù)百人。突有衣冠破爛者至方伯前,長跪號哭,自稱情愿改過,任憑父親處治,再不敢稍有違犯,伏望收留,叩首無算。方伯細察之,非其子也,大怒叱曰:“何處匪徒,敢冒吾子,殊屬膽大!”飭役加以累紲,面交首府問罪。首府帶署訊之,其人供稱,前因不好讀書,不受訓飭,偶有觸犯,被逐在外。只求為之挽回,情愿奮勉用功,不敢稍惰,有負隆恩。首府詰其家世,言之鑿鑿,且察其神色悲慘,語言明爽,似非作偽者。試以學問,亦能成文,信其為方伯之逐子也。留之府署,易其衣冠。公余為方伯委婉道之,方伯曰:“實非我子,若訊無為匪情事,重責遞籍可也!狈讲畾w,與眾官議之,眾皆請見其人,問其志向,則遍拜而泣曰:“父性嚴厲,己實不才,惟有回籍應試,或得科名,以贖前衍。但無旅資,奈何?”眾憐其志而哀其遇,公為資助,集千金送之去,而以責逐復方伯也。后聞家人言,始知實非方伯子。
越人倪某,世習申韓,由幕而官,去官復幕,在保陽待聘,住旅寓有時矣。迫切鉆營,無微不至。是年冬,寓中之旁宅有人來住,章服華煥,仆從趨蹌,往來之客絡繹不絕,似皆憲司之紀綱也。倪詢其仆,知為大名縣總司閽,奉本官命,來省置辦衣飾為少君完姻,并延訪善于刑名、錢谷之士,以易舊友者。倪探得其情,即具衣冠往拜。其人稍閑,即與盤桓,竟成莫逆。知其性情慷爽而目不識丁,一夜,漏已三下,突有役來傳本官諭帖,催其人歸去。其人得信,叩倪寢門而告之曰:“請先生起,煩為一讀來書,有役守候,不能待旦矣!蹦咂鸲b之,不過因辦公乏人,諭令迅將什物置妥即去,并舊友辭定。所訪之新友,必須于開篆以前到署等語。其人踟躕曰:“辦物不難,訪友非易,先生意中有信托之人乎?”倪遂自述其歷就州縣,助其東人升遷者不一。其人笑曰:“吾以先生為記室耳,疇知申韓妙手近在鄰居,而由外求人耶?”即請代某稟復云:以千金訂定倪先生,俟各物辦齊即回,不敢逗留也。倪為書就,交役竟去。次日,其人送關書聘儀十六金來,請安侍立,不敢抗禮。其仆從咸來叩喜。倪大悅,拉其人坐曰:“相好在前,既承不棄,斷不可以俗情拘也!逼淙朔Q謝側坐,告以首飾尚未造完,俟工竣先歸,當遣車奉迓耳。又數(shù)日見倪,似有不豫之色。倪惶然叩故,其人曰:“貴鄉(xiāng)親某號緞局內看定貨物,不過偶掛數(shù)百金耳,堅持不舍,何其吝也?”倪曰:“市儈恒情無足怪者,吾與素識,代為作保,雖千金亦不勒矣!逼淙嗽:“如此固好,恐先生來之信某耳!蹦呷。 “忝在同署,尚何可疑,是足下多心矣!奔促筛熬劸。緣所定之物實千余金,僅付百兩,余皆掛欠,故未肯與也。然局主已訪得大名,確有姻事,及倪就其幕,被倪至殷懃款接。其人笑曰:“爾鋪主不我信耶?請以先生為質,明年來請先生時,其價原車帶到,決無貽誤。”倪亦言同事之故,愿力任之。局主欣然交倪貨物,給其人滿載而去。次年俟至春仲,無車來接,局主懷疑,邀倪同往大名,問司閽并無其人,亦無易幕事,倪歸,貨其行李以償鋪賬,悔恨無及。
江右某宰相,保舉其門人某為江南中丞者。某感恩戴德,思有以報之。適相之次公子以書來干謁,中丞見之,其人少年俶儻,應對如流,緣書中有告助意,問其所需,以二千金為請。中丞允之,留與盤桓,則以父命促迫為辭。及回拜,則見其巨舫懸旗,行李仆從莫不眩耀。中丞意師相素尚儉樸,而其子不類,心有所疑。其幕中有同門某孝廉,以疑質之,孝廉曰:“某公子予幼曾見之,今相隔有年矣!背銎渌鶗扰c中丞觀之,楷法挺秀,笑謂孝廉曰:“明日我宴公子,屈閣下作陪,面索其書,則真?zhèn)瘟⒈嬉!蹦嗽O席請公子,公子來,見孝廉先呼曰:“兄臺相隔多年,尚識鄙人否?”孝廉不能辨,唯唯而已。中丞出紙求書,公子欣然允諾,命仆研墨,其仆面赤手戰(zhàn),目視公子,公子吟哦聯(lián)句,提筆欲書,忽擲筆叱仆曰:“曷去諸!彼慢我矣。乘我有所干求之際,故索我書,無乃以賣字之交丐視我耶?”揚長出外,登輿竟去。中丞追送之,亦不回顧。中丞自悔鹵莽,具黃金二百,至其舟中謝罪,強之收受而去。未幾,又一中堂之幼子來,與前人名柬相同,并無信札,見之則樸素暗淡,恂恂儒雅,使孝廉相晤,各不認識。留之入署,亦愿住,索其書法亦勿辭。中丞狐疑莫解,使捷足入都探之,始知前者入騙子手矣。
浙有洋商金姓者,送其子侄應童子試,寓學院之東轅外。有人叩門請見,金見之,衣冠華煥,仆從甚都,訪問諸生陳某有無在是。金與陳系中表,知其向在江南游幕者,其時實未回籍,乃告以故,叩其來訪之意。其人躊躇曰:“陳君不來事不諧矣,我施姓,江南某科乙榜,與陳君至好。我為學使所聘,來此閱卷者!彼旄鎰e而出門,有肩輿,施登輿由東轅直入儀門去矣。金聞學使向有貨取之名,疑來人與陳必有勾串事,然亦無從探問,已置之矣。一日,偕親友遨游西子湖,于圣因寺前遇施公,偕兩客,俱翩翩少年,從仆三四人,隨有輿馬。遙見金來,施出隊趨迎,握手道故,指一衣秋香縐襖、帶盤金便帽者曰:“此學使之大公子也!庇种敢槐砺焉徤勒咴:“此某孝廉,我同年同事也!庇种^二人曰:“此金長者,系我至友!彼靻柦鹜兄H友姓名,互相揖讓,施大笑曰:“難得英俊多人,不期而會,我合作東道主,暢敘一日矣!毖胛辶,登樓列坐,酒家以水版來,指點酒肴之精妙者,次第供應。施與孝廉縱談古人,議論文墨,公子殷懃勸金浮大白。酒正酣,蒼頭飛馬而來曰:“大人有命,請公子同歸!苯鹉似鸾o資,酒家曰:“上坐之客,入門時先已付訖!苯疔埦植话,施等皆下樓謂金曰:“三生有幸,始得訂交,如蒙相思,只須告把門張老,我自來耳!弊鲃e登輿乘馬,紛紛而散。金歸,與子侄言之,僉參贊作報瓊之舉,以探消息。遂于旅邸盛設,具柬交張老以邀三君子。次日施來赴宴,云公子與孝廉皆為公事所羈,不能共酌,心甚歉,然囑某致謝。遂入席,請金之子侄皆出,索窗課閱之,曰:“佳則佳矣,但與學使風氣尚不甚合,就文論之,即如某篇,某處應提,某處應頓,結以大尾,則投學使之好,無不命中矣!毕谭湔。金乃重伸陳君之說,究為何事,施曰:“爾我既成相好,不妨實告。學使之大公子好與人交接,囑我輩為之介紹,陳君前約貴處之某姓,通邑富豪,欲與公子納交,不意陳君逗遛不至,實為缺典!苯鹪:“如我子侄,不識可以充數(shù)乎?”施曰:“無不可者,但縞纻之費,各需千金,能乎?否乎?”金曰:“得半之道,尚可勉力!笔╇y之,金再三懇切,既而曰:“幸有我在,或可商辦!毖晕匆,有二役以提督學院大燈來迎,金送出門,見其由中道入,文武巡官皆拱立候進,金深信不疑。翌辰,施來曰:“關防在邇,遲恐不得出矣。大公子以我故,屈允所請,須面封禮物,榜發(fā)來取!毕嗯c同赴錢局,如數(shù)兌銀。公封而回,給以關節(jié)。未幾試畢,金之子侄皆落孫山外,始疑之,赴局開兌,則原封不動而易以磚石矣。內有一紙書云,“大宗師如此清正,汝曹妄想功名,理應重罰。所封千金,權借濟急,銷汝罪衍。以佛法論之,或者來世有奉還之日,未可知也。不必冤屈好人,此囑!苯鸫笈,納交巡官以訪其事,始知學使幕中實無施姓,即大公子亦年貌不符,細揣其故,系騙子先冒雜役,放水菜時入內,其時號舍尚空,藏匿其中,易衣冠而出,巡官見其華煥,且自內出,則拱候之,其入亦然。入則仍易破衣,由雜役中出矣。至把門張老及燈籠夫,皆其黨投充者,榜后俱逸。所騙亦不僅金姓一處也。
有貴公子挾重資游姑蘇以買妾者,官媒喚來數(shù)十人,皆不合意。一老嫗隨輿而來,曰:“郎君法眼過高,此等人皆不中選,非我姨家瑤仙大姑不能如愿,惜身價過高耳。”公子聞之曰:“如果真正佳人,何妨重價?第恐有名無實耳。汝姑帶來一觀!眿炐υ:“我知郎君只好看瘦馬家婢耳。清白人家,即窮至不吃飯,何肯將嬌女送與人看耶?”公子謝過,愿同往訪之。嫗曰:“我試言耳,知人家愿不耶?”公子許重給媒資,嫗請姑探之。隔五六日,公子望眼幾穿,嫗始欣欣然來曰:“憑我一片舌煞費苦心,肯與郎君一面矣!彼焱^之。其女一拜而退,娉婷之態(tài),秀麗之容,公子已神魂欲墮。旋聞琴韻鏗然,和以燕語鶯聲,長吟度曲,公子幾入癡魔,亟問價值,嫗忙掩其口拉之出曰:“郎君幾自誤,此女不可唐突,當云聘作亞妻,則其父貪而好名,或可動之,既至爾家,則任分嫡庶矣!庇盅云钢磺Ы,女須衣飾,尚需彩輿迎之,缺一不能成也。公子已心醉,無不從命。乃立婚書,納聘,約吉迎娶。公子雇巨舫作洞房,欲仿范蠡載西子游五湖故事。先買二婢以候,至日彩輿迎來,嫗與婢扶新人入艙坐,嫗乘鬧逸去,公子揭去新人面巾,神色煥然,惟不言不動。爰設席遣婢,公子親手扶之,新人失跌倒地,其聲禿然。以火照之,乃廟中之術偶耳。急帶人追至女家,則大門鎖閉,訪諸鄰右,曰:“是家偶賃此宅以嫁女,茲已送女去,不知所之!眴栔T官媒,無識嫗者。公子費千余金,僅載二粗婢索然而歸。
姑蘇閶門外,通衢大道,百貨交集之區(qū),而人參行尤盛。間有空宅,亦甚寬廣,時有服四品衣冠者,遷于空宅。門懸候補府陳姓封條,其司閽、司賬、司廚及侍從之仆數(shù)十人,出入乘四人輿,張紅蓋。現(xiàn)任之府廳州縣僉鳴鉦開道來拜。時亦宴客,輿馬紛紜,參行中人覓之屢矣。一日,有二仆衣履鮮華,相率至各參行閱貨問價。行家叩其主,則曰:“西人也,為陳天官之長公子,以萌生加納太守,分發(fā)江蘇候補者,家資億萬,舉宅皆嗜人參,以代茶飲。是以寓此就便也。主人命我等選擇公平之家,以便長相交易!庇谑切兄鳡広吰淦,而仆游十余家,皆不恰意。是時參業(yè)中專有陪賓之伙,已遍傳各行,故二仆遠至一里之外,行主皆知之,情愿許二仆重扣。仆喜,行主遣伙持參同去,其主先秤一兩試嘗之,價值三百余,換與寶銀七提回。其伙侈張公館內之華靡,且探知其太夫人每月須服參三錢,一年有十數(shù)萬金交易。其眷屬不日到矣。行主甚悅。未幾,其主便服乘輿而來,謂行主曰:“爾家貸真價實,我太夫人將到,為所嗜好,須至佳者!毙兄鞣钜皂敽,擇定四十兩,命二伙攜參偕往兌價,曰兌齊后遣工人抬送銀封來也。二伙相執(zhí)至館臺,登堂入室,旋達后樓。其主以樓上為房,房內羅帳高懸,錦衾繡褥,洋表時鐘之屬,陳設煥然。其箱篋以四為式,自床東直至窗前數(shù)十號,乃命仆開第五排二十號貼地一箱,正拆銀封秤兌,忽樓下有人操西音大呼而來曰:“今日虎邱之東奈何不赴?我尋將來也!”其主謂二伙曰:“客且坐,此我鄉(xiāng)親某刺史也,其向我借貸屢矣,不可使彼登樓,見如許物,則更擾累不清矣!笔蛊鸵詤⒓般y皆歸箱內鎖之,匆匆下樓,聞被來客強拉之行。仆來送茶,傳其主命曰:“煩客略坐,守去即來也!蹦朔纯蹣情T而去。旋聞幼仆數(shù)人在樓下戲謔,始而喧嘩,繼而揪斗,有老蒼頭來,吆喝不應,鞭撻從之,幼仆不服,哭聲震耳。久之寂然。至晚無一人來,二伙餒甚,推窗望樓下,適行主同伙伴持燈喚入,二伙應曰:“毋庸著慌,人參與銀俱在此!毙兄鞯菢侨タ,入門以火照之,二伙指此箱曰:“參銀都在內也!毙兄髟:“予自大門至樓,人物一空,似已遷去,不妨開其箱!彼旃灿^之,洞見樓下。細揣其箱,底與地板鑿通,觸機旋轉,遍舉各物,無甚貴重者。除羅帳外,其衾褥系高麗紙印洋花者。鐘表僅有外面,中空無物。箱皆紙糊,中藏石塊數(shù)包而已。始悟諸仆叫喚爭斗時,正轉運箱內之物,以人聲嘈雜圂之,俾不覺。行主鳴諸官,且問與騙子往來之故,官曰:“以都中樞密信來,不能不答。”乃為緝捕,杳無蹤影。
有耄而聾者,在武陵大關乞丐。關前來一官舫,揚旃鳴鉦而泊,艙中有五品官,探首見丐,使從者扶之登舟。官細察之曰:“汝非某長者乎?前曾繼我為義子,我因回籍求功名去,今幸選得是邦矣,不意義父一貧至此,兒之罪也!必ぶ湔`,姑應之曰:“我年老糊涂,前事如夢矣!惫僭:“雖系風塵面目,骨格猶存,兒識之無誤!憋啅恼哒埛馕滔雀霸杼勉逶「,移舟至僻靜處,頤養(yǎng)月余,為之櫛沐,須發(fā)暗以膠粉染之,皤然一叟。謂之曰:“兒衣不稱父身,將入市買金帛,為父修飾,以便同赴任所。但父曾在此行乞,恐城中有識者礙兒顏面,至鋪內閱貨時,合意只須搖首,不可多言。”丐允之。放舟入城,喚肩輿二乘,隨帶二仆,父子皆服五品衣冠,招搖過市。入銀樓,換金約臂,每個重四兩者兩對,謂鋪主曰:“我將赴緞局,偕往兌銀可也!变佒鲝闹。入緞局,以單與局主觀之,須三千余金貨物。邀入廳堂,殷懃款接,私叩其仆,知少者為嚴州二府,老者是其封翁,因二府之妹與首郡太尊之子結親,送至會垣完姻,置辦贈嫁物耳。局主分外趨承,設席宴之。官局邀金鋪主同坐曰:“是我好友!变佒魑ㄎ犆。方自以為榮,局主乃出縐緞洋呢各物,先奉封翁閱之,封翁皆搖首,局主曰:“此皆上等貨也,可以入貢,豈不堪服用耶?”官曰:“既不合父意,可與我妹觀之!憋嗇浄蚩柑ж浳,一仆押去,良久未回。又飭一仆往催,輿夫先回曰:“舟中人囑我稟官,鈾緞經姑娘目俱合意,不知應用何號平色銀兩,請官自去檢點!惫僦^局主曰:“煩侍父暫坐,我去兌銀即回!蹦顺溯浫,至舟中,多給輿夫錢文曰:“爾等往來勞苦,先吃飯去!陛浄蜃叨鄞笮幸印Xぷ种,俟至更深不來。局主與金鋪主皆惶急,不得不追問封翁,丐亦情虛,語言閃爍,群擁之鳴縣,大令究得實情,亦無可如何,不過踩緝而已。釋丐出,眾褫其衣服,惟靴帽不合時宜,眾皆不要。此丐尚藏五品冠,著朝靴,赤體叫化,見者大笑。
蔣中丞撫浙時,察訪官民之不法者重懲之。溫郡某太守簠簋不飭,聞風而懼。突有外來三人操北音者,寓府廨側,不言所事。凡太守升堂必往觀之,暇則與館人辯論太守之是非曲直。館人怪之,密報府縣。太守瞷俟三人出,遽搜其行李,得中丞訪牌一道,凡太守私事俱在內,宛然紫印。又首縣致永嘉令一面,尚未緘封,有云“蔣廳尊奉大憲命探事來治,諸祈照察”云云。太守益懼,歸與永嘉令商酌,擬重賂之。三人歸,見箱篋俱亂,喚館人詰之,館人曰:“閣下去后,太尊來拜,必欲面晤。在房中坐俟半日方去,動閣下之行李者,其太尊乎?”三人默然,既而曰:“機事泄矣,盍去諸!彼熨I舟行。館人飛報太守,轉令永嘉令往拜之。至舟中,僅有二人。令問蔣司馬何在?二人曰:“我主馳回省垣去矣,留函奉呈!绷钍臻,一系首縣原函,一系司馬自致,云公事匆促,不及謀面,深致抱歉之意。令白太守修書,饋柑橘四桶,中藏白物,因其仆追贈之。未幾,太守至省晤蔣司馬,訊無赴溫事,知前物已入騙子手而不敢言。
有乘舟攜仆訪親者,舟抵岸,謂其仆曰:“我先赴親戚家,汝將行李收拾遷至頭艙,我著人協(xié)同起去!逼腿缑,坐于舟首俟之。有一人來,手攜竹籮,內存大米數(shù)升。至河涘淘洗者,笑謂其仆曰:“此處泊舟,須要小心。昨日我目睹一舟亦如是停泊,一賊如是登舟。”其人即躍上曰:“舟中亦有如是一卷行李,賊如是竊取。”其人即背負之曰:“如是登岸竟去!逼头叫υ:“此人何其呆也,自棄其米為人負重妝點何為耶?”舟子曰:“此人一去不顧,恐是騙子。”仆悟,急追,不知所之矣。
有儒生赴歲試者,舟抵岸,行李遷起,尚未議定腳價,站坐行李上守之。忽有衣冠而來者,對之長揖曰:“兄臺何自來耶?”生忙回揖,細認彼此皆不識。來人曰:“誤矣!币局x不安而別。生退坐,仰跌倒地,方知行李已為人抽去。
薌厈曰:龍有嗜,可豢之;物先腐,蟲生之。諸公皆有隙可乘,故入其玄中。然東坡云:“回視人間世,了無一事真!闭\哉是言也。無論癏阓中百貨雜偽,試問醫(yī)者充市,疇為張長沙、劉河間耶?星者盈街,疇為李虛中、袁天罡耶?當今入幕之賓,名為習申、韓者,不知申、韓是一是二,是何代人,何曾讀不害、非子之書耶?或者謂九流雜技固不足道,甚至科甲遍宇內,何者為班、馬、屈、宋之詞華,何者為周、程、張、朱之理學,叩之茫然者居多,不過以八股時文騙功名耳。嗟乎!紛紛一大世界,人騙己,己騙人,有時己亦騙己,何怪乎騙子手耶!
方幼樗云:一片婆心,映醒世間多少自欺欺人之輩,筆亦古秀而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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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十八 甄監(jiān)生浪吞秘藥 春花婢誤泄風情
- 第三十五回 故托病誘奸張廣太 感深恩殺死淫春姨
- 第三卷 新橋市韓五賣春情
- 卷之一 轉運漢遇巧洞庭紅 波斯胡指破鼉龍殼
- 第二十回 黃風嶺唐僧有難 半山中八戒爭先
- 第二卷 陳御史巧勘金釵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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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之二 姚滴珠避羞惹羞 鄭月娥將錯就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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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回 淫婦背夫遭誅 俠士蒙恩得宥
- 第一百三十回 麗卿夜戰(zhàn)扈三娘 希真晝逐林豹子
- 第八回 白素云兩番探虎穴 黃衫客一怒掣龍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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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9回 花和尚解脫緣纏井 混江龍水灌太原城
- 第十八回 觀音院唐僧脫難 高老莊大圣除魔
- 南山經第一
- 第八十三回 捉奸情賊母教淫女 論親事悍婦的迂夫
- 第一百十六回 錯里錯安貴妃五更拼命 疑上疑文丞相一旦驕人
- 第二十一回 護法設莊留大圣 須彌靈吉定風魔
- 第一卷
- 敘
- 卷三十一 張福娘一心貞守 朱天錫萬里符名
- 第二十六回 干嫂子色笑代承歡 老捕役潛身拿臬使
- 第001回 李節(jié)度拜佛求子 真羅漢降世投胎
- 第二十三卷 金海陵縱欲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