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回 番公主入門生子 文翰林跨海尋妻
素娥忙診公主之脈,數(shù)至無倫;艈栁氖“番國人脈息,可與中國人一樣?”文施說:“與中國人無異。”素娥道:“莫非懷孕,要足月才好。”文施道:“已有九月光景。”索娥大喜道:“快取醋炭及參湯、回生丹,并喚收生婆來。”鳳姐道:“吩咐燒備;只人參湯恐未煎好,有前下太婆用的,卻不敢借用。”素娥道:“連日恐太君勞頓,各房俱多備的,借用不妨。有伏龍肝更好,快去取來。”
丫鬟等如飛取到幾盆炭火,并伏龍肝。
素娥令眾人四面圍定,淬下米醋,醋氣土氣登時迷漫,對面不見人眉目。公主被醋土之氣一收,便睜開眼來。素娥按著公主指節(jié),令丫鬟們?nèi)⌒嗅@,將參湯研化回生丹,令公主服下。
須臾,指節(jié)跳動,快取凈桶,令有力丫鬟攙抱坐好。文甸、文昀之妻,俱有六七個月身孕,坐媷所需,一切預(yù)備,立刻取來。三個收生婆聞喚即至,大家爭接。鳳姐令先到一步者接收,余兩人幫同服侍。隨同兩案宮女俱已活動,亦上前料理。一兩個赤緊痛陣,”呱”的一聲,生將下來,收生報是公子。
公主并不發(fā)暈。鸞吹等笑逐顏開,把大憂復(fù)變?yōu)榇笙。鳳姐忙令人進(jìn)內(nèi)報喜,素娥令鋪榻大廳,暫時歇息,俟后用過湯藥,再移入西宅安宿。水夫人吩咐出來,令文施及兩妾、諸子,俱免拜祝,料理產(chǎn)婦,俟后補(bǔ)祝。當(dāng)日,古心、素臣及諸孫曾云礽、外孫曾云孫,分補(bǔ)袞、日升兩堂筵宴。鸞吹、遺珠諸媳、諸孫女、孫媳、曾孫媳、云孫女、云孫媳、礽孫女及外孫女、曾孫女、云孫女,分安樂、月恒兩堂筵宴。水夫人先至補(bǔ)袞堂,兩子各獻(xiàn)一小爵;三十二孫公獻(xiàn)三爵;一百四十三曾孫公獻(xiàn)三爵;二百二十二云孫公獻(xiàn)兩爵;三礽孫公獻(xiàn)一爵;諸外屬共獻(xiàn)三爵;古心、素臣各獻(xiàn)一割,諸孫共獻(xiàn)一割,獻(xiàn)湯三道,樂奏三闋,水夫人入安樂窩,遺珠、阮氏、田氏各獻(xiàn)一爵,璇姑等六庶媳公獻(xiàn)一爵;孫女、孫媳共獻(xiàn)三爵;曾孫女、曾孫媳共獻(xiàn)三爵;云孫女、云孫媳共獻(xiàn)二爵;兩礽孫女共獻(xiàn)一爵,諸外屬共獻(xiàn)三爵;遺珠、阮氏各獻(xiàn)一割;六庶媳公獻(xiàn)一割;其余共獻(xiàn)一割,上湯五道,樂奏五闋。
水夫人本止二斤余之量,是日因文施歸家,心下歡樂,競飲了三十小爵、每爵貯酒二兩,共有三斤十二兩。鸞吹因是本家筵宴之日,不敢僭越行獻(xiàn)爵獻(xiàn)割之禮,卻在席上,又殷勤勸吃了幾杯,雖是酒落快腸,卻已有醉意。聽著鳳鳴之聲,分外和樂,想著湖中青龍媒合之功。席罷,即命游園。宮女等抬過鳳轎,水夫人斥去。田氏忙令換萬壽藤肩輿,亦斥去不用。欲扶杖入園。
鸞吹等一同勸阻。水夫人道:“汝等俱不能步行從我游耶?不能者止。自量其力可也!”鸞吹道:“非不能從,只恐伯母勞頓。”水夫人道:“老身自揣精力,尚不弱于諸媳,較侄女則更勝矣!區(qū)區(qū)往返數(shù)里,安步當(dāng)車,可有無虞也!”田氏等無奈,只得上前扶護(hù)。水夫人笑道:“我有此杖,勝于人扶多矣!爾等俱應(yīng)用杖之時,因我故不用,可令諸孫媳扶持,勿為我計也!”田氏雖不敢令諸媳攙扶,卻也不敢攙扶水夫人。惟恐太勞,致有意外。哪知直走至北山亭上,諸夫人腿足俱已痠軟。鸞吹自入園,即搭扶鳳姐肩頭,猶自喘息。
獨水夫人毫不覺乏,看著鸞吹疲憊之狀,忙令坐下,道:“人之壽命,修短定于天;而血氣肌膚之榮枯,則由于人。侄女緣情太重了,哀樂未免稍過其節(jié),五行即受其損。故鬢發(fā)皆白,膚容皆槁,精力覺衰。朱子調(diào)息箴,世儒皆諱言之。然用以和順血氣,調(diào)攝躁率,而非為長生久視之計,固亦無礙。如周易一書,異端且以為內(nèi)丹之秘矣!豈周易亦可廢而不讀耶?”鸞吹等皆襝衽受教。
水夫人看著湖中,百鱗翔游。那條老青龍,更是張牙奮鬣。分外盤旋舞躍,如非常得意之狀。向鸞吹等說道:“此龍帶去施郎,我常責(zé)之。今見其歸,故作此狀,不可不加賞也。”丫鬟們正送上西瓜,水夫人命切十余圓,丟入湖內(nèi)。龍魚龜貝,俱爭相拿攫,唼喋而食。水夫人道:“原來魚龍俱喜食此!”因把送來的幾百西爪,俱命丟放入湖。魚龍游泳,激起湖水,如珠如線,固是好看,引得麟鳳鳥獸,俱至亭邊,鳴舞不巳。水夫人命取米豆餅餌,分犒諸麟鳥獸。
向鳳凰說道:“爾非竹實不食,卻將何物賞妝耶?”小公主道:“父皇回鑾,存有玉田御米。孫媳試以甘露浸潤飼之,鳳皆爭啄而食,似更甘于竹實,F(xiàn)有此米,取來賞之,何如?”水夫人道:“快去取來。老身所賜玉米甚多。亦命丫鬟取來,現(xiàn)浸甘露飼之,看它亦肯食否?”不一會,米俱取到,不分現(xiàn)浸久浸,諸鳳俱逐而食,水夫人大喜。
看鳳凰食畢,即入香泉坐湯。見景星異常發(fā)彩,遂不設(shè)燭,將翻席分設(shè)北山、湖心、初覽三亭,令出浴者即入席飲酒。
外邊席散,素臣聞水夫人徒步游園,惟恐勞乏,忙趕進(jìn)園,見水夫人卓然在座,毫無倦容,方才放心。水夫人此時已無酒意,知素臣趕來之故。不覺慨然道:“酒能亂性,誠屬至言。我因施孫回家,心中歡喜,不覺飲了過量之酒,竟賣弄起老健來,徒步至此!夫老健,猶春寒也,豈可恃乎?非酒之故,何至若是!諸女媳皆老年人,多有不勝其勞者,侄女便是疲乏,竟至不能坐湯。皆我之過也!以后當(dāng)置一把二斤壺,逢席俱不過此壺,以志吾過,以免酒失!席散后,令送轎人園,仍各坐轎而回可也。”素臣、遺珠、田氏、璇姑、紅豆俱贊嘆不已,惕息承命。
是夜,文施隨同素臣等至安樂窩昏定,水夫人因問別后之事,文施從頭細(xì)稟。
原來文施那日攀住龍角,升入半空,臂力正乏,幸被青龍把尾掉轉(zhuǎn),將文施腰胯送上龍頭。文施便兩手緊扳龍角,騎跨龍頸之內(nèi),由著那龍騰空而去。耳邊瑟瑟風(fēng)聲,眼內(nèi)茫茫云氣,俯視不見城郭,仰觀惟睹日星。那日輪便如火球,大至百十余倍。日向西流,中天便見星宿。經(jīng)星、緯星,固如輪如囷,無名小星亦如瓜如茹,高低錯落,閃爍不定。文施連聲喝采。不知里數(shù),不計時刻,看著赤日將要西墜,那龍漸漸的壓下云頭、竟向一城郭之中宮殿之上,落將下去。龍身橫搭宮墻,龍首倒掛。將角頸亂擺。文施騎跨不穩(wěn),卸下龍頸,一手猶死力扳住龍角?粗x地不遠(yuǎn),被龍角灑搖,只得放手跳下。屋中跑出許多女子,失聲喊叫,文施回看,那龍已上天而去,不知所往。因整頓衣冠,上前分說,卻見房檐內(nèi)站著一女子,熟識不過,分明是每夜夢中同床共度之人?粗褐兄T女,亦大半認(rèn)識,是夢中左右服侍之輩。便按定心神,向著檐內(nèi)女子,深深一躬,道:“小生每于夢中得見芳姿,不知小姐認(rèn)得小生否?”院中俱道:“這是公主娘娘,什么小生、小姐?”那公主喝住眾女,還了一福。命宮女報之國王、國妃,留文施入宮安坐,自已卻避入內(nèi)房去了。
須臾,國王出來,逐細(xì)根問,文施方將宗氏官職,及乘龍而來之故說知。國王大驚道:“本國為波爾都瓦爾國,文素父太師,乃大明國人,離此九萬余里,天使一日而至,真曠古奇聞也!天使可認(rèn)得一位景大元帥,一位敬亭的景天使,一位號何如的文天使?”文施道:“景大元帥若是號日京的,便也是家曾祖的好友。下官年幼,俱未識面。”國王道:“景大元帥現(xiàn)為大人文國主,外臣陽旦亦受其節(jié)制,臺號卻正是日京。請問天使有夢中曾見小女之說,試道其詳。”文施道:“是下官失言了,方才不知是公主,以致亂道,伏乞恕罪!”國王再三追問,文施只得告罪,將每一夜即夢與公主相見,飲食言笑之事說知,單瞞起同床寢宿一節(jié)。國王命宮女入問公主:“夢中所見,可是天使模樣?”國妃在內(nèi)說:“是一些不差。”國王因問:“天使貴庚?曾否定親?”文施道:“下官年方十四,尚未定親。”國王大喜,忙命擺宴內(nèi)殿,讓文施出去坐席。
席上問文施:“何以得遇天龍?”文施道:“寒家小園,四靈俱備。因馴擾習(xí)熟,今日偶從他頭邊經(jīng)過,被帶至此。”國王咋舌驚異。叩問胸中學(xué)問,文施文武雙全,問一答十,滾滾不窮。喜得國王如頑石點頭,不覺手舞足蹈,連贊奇才。席散,留入偏殿安寢。
次日,即令番相議婚。文施道:“勞國王錯愛,本是愿從。但下官尊人四世,俱在中華。未曾稟明,不敢輕諾。”番相委曲勸說,文施只以未曾事命為辭。番相只得回覆國王。國王道:“中華去此絕遠(yuǎn),如何能得稟命?且再作商議。”
次日,國王取出三部書來,與文施請看。一部是水夫人在宮中講解,一部是遺珠在宮教授;一部是素臣在君友前議論。文施道:“只三部書,俱出自寒家,皇上刊刻,頒賜外國,何此獨抄寫?”國王道:“本國與歐羅巴洲之一大國,去中國九萬余里,自古不相通問。十余年前,有中國景大元帥航海而來,征服歐羅巴洲二十余國,自建為大人文國,宣布天朝號令,本國及諸與國、屬國,始行服從。除去天主之教,發(fā)這三部書及《五經(jīng)》、史、傳諸集,令各國抄寫誦讀。派景、文兩天使至諸國教授,令各國學(xué)習(xí)天朝字體語音。方知離此九萬余里外,有大明國,方能通曉大明國字義語音、天使若早臨十余年,便不知有令曾祖老太師名目,亦不能與天使胡問答也。五年前,小女愛讀此書,即奉為至寶,自后手不忍釋,以為經(jīng)書密鑰。這書上圈點批注,俱是他親手寫的。這小印好文,即小女之名。他名雨花,因生時夢天雨奇花之故。景天使說中華南直隸有雨花白邪說,該另改名。外臣因其酷好尊府之書,故改名好文。天使請看這批注,有無批謬處么?”
文施聽到雨花、好文兩名,心覺驚異。顏色神情,被國王看出,根問何故。文施道:“賤名好雨,夢中所見之女,亦名好文,故覺可異也!”揭那三本書看時,見理解明白,字畫精工,大加稱賞道:“公主才識俱優(yōu),特其間有錯解處,乃學(xué)力未堅,少所師承耳。”因摘出幾條,細(xì)加剖別。國王大喜道:“外臣性本魯鈍,蒙景天使開示三年,略諳經(jīng)義,而天分不如小女,故但覺其是,不覺其非。今蒙請示,如撥云霧而見青天矣!”
隔了兩日,番相復(fù)來湊合,說:“本國去中華九萬余里,而天使一日即至,且與公主各有異夢;此天定之緣也!天使不過因未奉命耳。吾主說,把這許多情節(jié),達(dá)知大人文國主,請其作書與會曾祖老太師,斷無不從之理!天使與公主,既各于夢中相會,豈可現(xiàn)在一處,而分居內(nèi)外,漠不相通?意欲擇一吉日,屈天使進(jìn)宮,與公主完聚,俟中國信至然后成婚。不然,則天使只身孤處,一切寒暖衣食,無人料理。倘或失于調(diào)護(hù),愈重吾主之罪!而公主于緣定之人,內(nèi)外間隔,難免憂思,亦恐積成疾病,以致吾主之憂!伏祈原諒勉從,幸甚,幸甚!”
文施這幾年來,每隔一日,即夢與公主綢繆繾綣,醒來猶有余歡。自當(dāng)面見過之后,其夢即斷,頗覺無聊。在家時,有父親兄弟,天倫聚首之樂。連日獨居一室,雖有宮女服侍,卻對面如隔山河,毫無生人之趣。再想起屢年奇夢、乘龍奇事、好雨好文奇名,夫妻已經(jīng)天定,何妨如夢中一般,免致寂寞之況?因半推半就的,應(yīng)允下來。
番相回奏,國王大喜,擇了十月初五日吉期,鼓樂燈采,迎文施入宮,與公主共處一房。兩新人是夢中久同寢宿的,更不作假,在房筵宴,說說笑笑的,敘述歷年夢中之事,無不相同,大家稱奇道異,直到二更天方才上床,仍如夢中,各穿小衣,撫摩擁抱而睡。天明,人見國妃,看著文施相貌,與公主一般秀美,愛若珍寶。
光陰迅速,不覺已過歲除,文施想念家鄉(xiāng),時時流淚。公主著驚,百般勸慰。催著國王,致書日京,二月內(nèi)發(fā)使,四月內(nèi)使回,述知景國主之意,說:歐羅巴洲離中華九萬余里,去必數(shù)年始達(dá);且需用大舶,起大眾;非易事也!若待使回,然后成婚,公主已過及笄之期矣!文太君于已卯年百歲上壽,景國主定于丙子年秋月發(fā)書,派各國使臣入中華朝貢天子,兼祝太君壽誕、令國主于明歲春間,為公主完婚,倘生子女,同回歡祝,豈非快事?景國主另有書致駙馬,勸其就婚。”將書呈上。國王即付文施開看。書曰:
聞賢侄孫乘天龍,一而至波爾都瓦爾國,此何為者也?且與公主均有異夢,好雨、好文名字巧合,此又何為者也?已為賢侄浮大白,定婚期矣。切勿固執(zhí),以違天意!告而娶,經(jīng)也;不告而娶,權(quán)也。權(quán)合于經(jīng),權(quán)即經(jīng)耳。天緣已定,形骸已接,而俟命于六七年間,九萬里之外,豈不迂哉!賢侄孫為吾兄嫡家曾孫,俾太君百歲時,得礽孫以介壽,豈非快事?而顧欲守硁之見耶?賢祖父輩有相訾者,以愚言覆之可也!愚不足重,何如太師叔系曾祖堂叔,稟其命,即不啻稟曾祖、祖父之命!丙子秋日把晤非遙,努力種幾珠玉樹,愚將拭目玩之也!一笑!
弘治二十七年季著中浣,愚叔祖景京拜手
文施看了,目定口呆。
國王道:“景國主之言,至言也,不可不知。”因定于次年二月初三日成婚。那時婚禮,日京依著古禮,諸侯一娶九女,凡有國君及世子娶妻,俱本國兩娣侄,同姓兩國各媵一女,兩娣侄,同嫡妻共嫁。國王以文施天使,公主嫡女,欲遵九女之制。文施惶懼力刺道:“文施婚期,尚容斟酌覆命;至于妾媵,則斷斷不敢!”國妃道:“既是賢婿執(zhí)意,車用了本國二媵罷。”文施仍力辭。國妃道:“這卻辭不得的了!本國二媵,即側(cè)妃所生,左文、右文兩公主,小女嫡長,禮應(yīng)為妃,必有侄娣為媵。左文、右文與主相愛,勝于同母,自小即以媵自處,故公主改名好文,以見媵妾之意,豈能一旦棄之耶?”文施執(zhí)意不從,國王、國妃只得且緩。
彈指夏去秋來,殘冬瞬過,已是上元佳節(jié)。文施因婚期已近,愈加愁悶,連燈月也沒心腸賞看。到得夜來,忽然想起:我于意中所無之人尚能夢見,況自己父母,刻刻在意中者乎?天緣已定,婚期已近,又有景公之書,萬無可諉。亦且真有子女帶回,為各大人添出一代嗣續(xù),實屬可喜之事!不如此夜即專心存想,如得夢見父母,果然夢到家中,將國王逼婚一事稟告,夢中文甲夫妻俱歡喜應(yīng)允,醒來大喜。又想:我的婚事,父母亦不能作主,須再稟告太君及曾祖方可。因于次夜先存想水夫人;十七夜復(fù)存想素臣。兩夜果皆有夢,夢中果皆允許,然后心安就婚。次日起來,歡容笑口,全不似從前愁悶光景。公主異而盤問,文施告之以故。公主見文施全無聊賴。自十五日起,反分著兩被睡宿,想臨期必有變頭。今聞此言,心中暗喜。
至二月初三日成婚,一切俱如中國禮制。但覺拜天地祖宗,拜國王、國妃、遙拜家中四代父母,及夫妻交拜時,公主背后,卻總有兩個服飾一般裝飾的美貌女子,隨著跪拜;暗忖:“此必左文、右文也!事到如此,是卻不成的了。只好留待回家親告后,成婚可也。”五日以后,公主勸文施與左右兩公主合歡,文施又將自己主意說出,公主不敢勉強(qiáng)。文施按著家傳問公主經(jīng)期,公主問故,文施把家教說知,公主低頭答應(yīng)。一日文施摸量經(jīng)期將凈,問起公主,果是初凈。文施戲道:“今日須多飲一杯助一助興,便可葉熊占也!”公主亦戲道:“主人不醉,客人盡歡。”文施道:“我的酒量,此你大一倍,我兩杯,你一杯,對斟著飲,你拼多飲一杯,我便拼多飲兩杯,何如?”公主之所以設(shè)宴,本意要勸醉文施、便拼著自已,一杯一杯的賭飲,不覺同人醉鄉(xiāng)。文施先入被中,催公主上床。公主和衣倒在別榻,令宮女把左文請至,解卸衣裙,送人被去。文施帶醉闖營,左文嚙被忍受。事畢,神疲又同入睡鄉(xiāng)深處矣!公主半夜醒轉(zhuǎn),見沒甚變頭,想已經(jīng)歡會,便仍想睡,卻再睡不著。
因復(fù)起來,悄俏根問宮女。宮女說已經(jīng)合歡,便令點燭,把帳子掛起,叫道:“新郎、新娘,請醒睡些喲!”兩人一齊驚醒,左文羞得把頭縮進(jìn)被去,文施忽見公主站在床前,大驚道:“床上又是何人?”公主道:“床上是左文妹子,你也不認(rèn)清,就是這般胡作嗎?”文施即欲披衣,被公主推住道:“天色未明,休辜良夜!奴自向右文妹子房中睡去也。”次日,稟告國王、國妃。國王道:“左文、右文俱應(yīng)成禮。昨晚事屬權(quán)宜,今日須當(dāng)補(bǔ)足。”因令張燈結(jié)彩,大開家宴慶祝。席散,掌燈送文施入左文房中合歡。
次日,國王令公主與文施說,要并替右文完姻。文施道:“一之已甚;若三人終不存一完壁,何辭以覆祖父耶?”公王回覆。國妃道:“駙馬性拙,只得也要從權(quán)的了!”誰知文施從此留心,飲酒俱不至醉,如有歡會,必審視叫應(yīng),惟恐錯誤。公主及左文幾番故調(diào)度,俱調(diào)不來,只得且緩。
一日,國王提起:“國中有四大盜不能剿除,欲表奏大人文國主,求發(fā)大兵,因相距太遠(yuǎn),恐致未發(fā)。賢婿謀勇俱全,倘能為國除殘,感且不朽!”文施問:“四盜何名?各據(jù)何地?伙黨若干?形勢險要,有無圖冊可按?”國王道:“河?xùn)|瑪察、河北陽豐、天高山寒耶酥、地洑淀朝天公主,各擁兵數(shù)千,合計約有萬余;驌(jù)山城,或占水泊,俱有圖冊開載險要隱曲之所。奈無良將,攻此則彼應(yīng),攻彼則此應(yīng)。屢經(jīng)剿捕,反致喪師,徒損國威,愈漲賊勢耳!”文施討要圖冊,細(xì)看一遍,說道:“此么魔小丑耳,當(dāng)于百日內(nèi)平之!”國王大喜。國妃、公主大驚,極口勸阻。文施道:“細(xì)按圖冊,賊已在我掌中。百日之說,猶謙辭耳!昔人云:“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養(yǎng)癰致患,猝然一發(fā),若燎原矣!上安宗社,下救民生,此仁者之心,而寒家之教也!岳母等慮小婿幼年力弱耳,家祖亦以未冠之年,東平日本,西滅烏施,況此區(qū)區(qū)鼠竊耳!”因走至院中,揀一塊大石,用力一拳,打成齏粉,說道:“諒諸盜頭顱亦硬不過此石。即徒手猶將搏之,況持有利器,謀出萬全耶?”文施這一舉,把國妃、公主及宮人等,俱嚇得目定口呆,大驚小怪。國王滿心奇癢,竟像已經(jīng)蕩平群盜,奏凱而歸一~般,踴躍非常。即傳旨兵寺進(jìn)兵,候駙馬爺點閱出師。文施道:“機(jī)事不密,則害成!當(dāng)以打獵為名,隱寓練兵之意。俟兵稍精練,出其不意,卒然臨之,使受兵者急不及備;未受者不能救援,方得勝算!”國王連連點頭。
于是聲言出獵,選練士卒,于二百員將弁內(nèi),挑出四十員;于一萬京軍內(nèi),挑出二千名。文施仿文龍浙江看操之法,以石磐、竹竿、對射三格演習(xí);三日一操。五日一獵。所得禽獸,皆賞合格之人,加以金銀綢帛;不合格者,輕則罰跪頂石,重則捆打穿箭,賞罰嚴(yán)明。兵將皆踴躍畏懼,日夜私練,以邀賞避罰。至四月初旬,兵已精熟,乃忽獵至賊巢附近,密令攻剿。仿素臣四伏破柳州之策,先破河?xùn)|;仿素臣破四川、丹良之策,次平河北;仿素臣班師破峽之策,復(fù)平東高山。出兵不到五十日,已連報三處捷音。瑪察生擒,陽豐、賽蘇皆斬于陣上,伙黨死者死,降者降,逃者逃,俱已解散。寨柵燒毀,險要削平。金銀財寶,米糧布帛,一半犒賞士卒及被賊擾害民人;一半注冊,運送回國。國王、國妃日開笑口,稱嘆乘龍之婿,真是天人,向公主百般致謝。公主心花朵朵開放,與左文、右文日尋樂事,專待凱旋。國妃因天氣炎熱,令三女赴結(jié)珍珠汗衫。那日正在結(jié)總,忽有急探報:“駙馬兵至地洑,一日連破三寨。不料半夜里被賊鑿沉船只,溺死兵將數(shù)百,連駙馬爺俱淹死了!現(xiàn)在合營戴孝,哭聲震天。”
內(nèi)監(jiān)未及述完,國王、國妃已如被天雪運腦,魂魄俱飛,左文擗踴號哭;公主瞋目直視,大喊一聲,倒地而死。正是:
趙括父書空死讀,文施心法得真?zhèn)鳌?/p>
總評:
鸞吹等笑逐顏開,把大憂復(fù)變大喜,令讀者七情又復(fù)轉(zhuǎn)換。文心之狡獪,乃更復(fù)爾,吾烏得測其所至。
過量之酒仍是極寫水夫人之喜,用透頂法也:文施忽歸,一喜也;知有五子,二喜也;進(jìn)門復(fù)得一子,三喜也;適符天子五百金魚之?dāng)?shù),四喜也。大喜叢集而至,非用透頂之法不足表之。喜到盡情,遂不知不覺,而至于過量也!此之謂透頂之法。
水夫人之過極微,而其悔極摯;雖不合自恃老健,而老健異常,實有可恃;雖未體貼諸媳女年老而尚有不能者,止自量其力之誡;雖自不用扶,而仍許諸娘,令孫媳扶持;雖責(zé)鸞吹情重,而言皆格論。以此言過,誠微之微者也!而慨然自訟,已若亂性者。然制壺免失,并以志過,悔何摯也!非有此極微之過,不足見水夫人之力;非有此極摯之悔,不足出水夫人之賢。可謂理、法兼到。
九萬里外自古不通之國,乘天龍一日而至,語音相通,面目相識,有族、有交、有家、刻諸書,事奇、情奇、文奇、法奇,無乎不奇。
文施遇此等天定之婚,而猶必稟命于九萬里之外,寫素臣家教何等森嚴(yán),何等懇至,亦是透頂之法。
日京書一起兩何,為暗喝一,天意明點,逼真古文。
文施擊石,豪氣未除。然除此何以釋國妃、公主之憂?對下等人說法,不得不爾。至其侃侃而談,則藹然仁者之心,卓然豪杰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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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灑雪堂巧結(jié)良緣
- 第六十四回 蔣伯芳擂臺遭挫折 艾蓮池掌震璧和僧
- 第一回 神鏢將松林救難老 金頭虎水中戰(zhàn)淫賊
- 第五一回 薛敖曹哭訴宮廷 武則天怒召奸黨
- 阮封翁
- 五戒禪師私紅蓮記
- 第三十回 羿殺九嬰取雄黃巴蛇被屠洞庭野
- 第三十五回 亂人倫叔嫂暗通奸
- 卷十八 甄監(jiān)生浪吞秘藥 春花婢誤泄風(fēng)情
- 第三十五回 故托病誘奸張廣太 感深恩殺死淫春姨
- 第三卷 新橋市韓五賣春情
- 卷之一 轉(zhuǎn)運漢遇巧洞庭紅 波斯胡指破鼉龍殼
- 第二十回 黃風(fēng)嶺唐僧有難 半山中八戒爭先
- 第二卷 陳御史巧勘金釵鈿
- 第一回 靈根育孕源流出 心性修持大道生
- 卷之二 姚滴珠避羞惹羞 鄭月娥將錯就錯
- 陸清獻(xiàn)公遺事
- 第五回 淫婦背夫遭誅 俠士蒙恩得宥
- 第一百三十回 麗卿夜戰(zhàn)扈三娘 希真晝逐林豹子
- 第八回 白素云兩番探虎穴 黃衫客一怒掣龍泉
- 卷之六 酒下酒趙尼媼迷花 機(jī)中機(jī)賈秀才報怨
- 第99回 花和尚解脫緣纏井 混江龍水灌太原城
- 第十八回 觀音院唐僧脫難 高老莊大圣除魔
- 南山經(jīng)第一
- 第八十三回 捉奸情賊母教淫女 論親事悍婦的迂夫
- 第一百十六回 錯里錯安貴妃五更拼命 疑上疑文丞相一旦驕人
- 第二十一回 護(hù)法設(shè)莊留大圣 須彌靈吉定風(fēng)魔
- 第一卷
- 敘
- 卷三十一 張福娘一心貞守 朱天錫萬里符名
- 第二十六回 干嫂子色笑代承歡 老捕役潛身拿臬使
- 第001回 李節(jié)度拜佛求子 真羅漢降世投胎
- 第二十三卷 金海陵縱欲亡身
- 第一百四十三回 百世推恩侯伯子男遞衍 干秋異數(shù)君臣后妾同筵
- 第一百四十四回 二老來歸君臣同樂 雙翎未展母后俱驚
- 第一百四十五回 毗羅袈裟見者驚為怪物 荷包珠帕拾即獻(xiàn)入官司
- 第一百四十六回 戲文一百出將生平事逐件重題 男女五十雙把座中人當(dāng)場現(xiàn)扮
- 第一百四十七回 五百道賜符三男同降 七十國獻(xiàn)壽六寶齊歸
- 第一百四十八回 番公主入門生子 文翰林跨海尋妻
- 第一百四十九回 九萬里外塑生詞 百壽堂前開總宴
- 第一百五十回 三居次愛戲拜翁姑 兩孿生劈面驚新婦
- 第一百五十一回 兩間房素臣辟鬼 百壽令文甲驚人
- 第一百五十二回 毀先賢豪客揮拳 開后局小兒言志
- 第一百五十三回 處士妹配合處士孫 神女風(fēng)圓成神女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