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陷兄弟老八行詭計 盡孝心凰禎侍湯藥

  八阿哥胤禩要帶著老九、老十、老十四他們冒死闖宮,去為太子擔(dān)保。老十三胤祥也要跟進(jìn)去,卻被四阿哥給攔住了。老四心中清楚,老人家恨透了太子,如今太子犯了事兒,他們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哪兒會有保太子這分善心呢!他們這一去,肯定有陰謀。就在胤祥剛要起身的時候,老四拉了他一把。他回頭一看四哥那嚴(yán)厲的眼色,便又跪在雪地上了。

  不一會兒,老八他們回來了。老八對兄弟們說:“父皇口傳圣諭:著四阿哥胤禎,監(jiān)管胤礽的飲食、行動,不可放縱,也不準(zhǔn)虐待。欽此。”

  走了傳旨的大阿哥,又換了個“口傳圣諭”的八阿哥,老十三心里不服氣了:“我說八哥,你說清楚點兒,兄弟我怎么沒聽明白呀。”

  “沒聽明白?好啊,你就給我仔細(xì)聽著,皇上正有話要問你呢。你跪好了,聽著;噬蠁柲悖贺废槭种I讓凌普帶兵私闖山莊,現(xiàn)經(jīng)查證,太子并沒有給你這個令旨。你手諭上寫的‘奉太子諭’這話是偽造的。經(jīng)眾位皇子共同辨認(rèn),凌普所持的調(diào)兵手諭確實是你胤祥的筆跡。有旨問你,你平日還算誠實,可為什么喪心病狂。私調(diào)軍兵進(jìn)駐山莊。這樣做事用心何在,你要老實回奏。”

  “什么、什么,我私調(diào)軍兵?!”胤祥覺得頭“轟”的一下炸了:哦,鬧了半天,讓我們在雪地里跪著竟是為的這事啊。他“噌”的跳起來大聲說:“我說八哥,咱們把話說清楚。我老十三莽撞不錯,可是做事從來光明磊落。這私調(diào)軍兵,謀害皇上的事,我連想都沒想過。是哪個王八蛋給我栽的贓,難道要陷我于死地嗎?不行,我去見父皇!”說著,抬腳就要走,卻被老八給攔住了:“哎——十二弟,你發(fā)什么火兒呢,這是父皇問你話呢,你不懂規(guī)矩了?再說,那張調(diào)兵手諭剛才大伙都看了,確實是你的筆跡。白紙黑字兒,叫我怎么說,父皇又怎么看呢?你先消消氣兒,這事恐怕得慢慢查,才能弄清。”

  其實,假冒胤祥筆跡寫了那個“調(diào)兵手諭”的,正是此刻口宣圣旨的八阿哥胤禩和老九、老十、老十四他們。昨天晚上太子一出事,這哥兒幾個就高興得不知怎么好了。他們一宿沒睡,湊在一塊商量怎么應(yīng)付這一重大變故。最后定了一條計策。不管太子出了什么事,要趁此千載難逢的機(jī)會,把太子黨徹底打垮,讓他們永世不得翻身。最好的辦法就是栽給太子黨一個“弒君謀位”的罪名。而要達(dá)到這個目的,最方便,最順理成章的做法,就是私調(diào)凌普的兵進(jìn)駐避暑山莊。凌普是太子的奶哥,當(dāng)著熱河都統(tǒng)。他的兵近在咫尺,說到就到。只要凌普的兵一到;太子就是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這哥兒幾個一琢磨,太子目前處境不明,如果已經(jīng)被監(jiān)禁,他那里就派不出人了。要說是太子親自傳令,恐怕會弄巧成拙。老四呢,一向謹(jǐn)慎,把這罪名安到他頭上,父皇決不會相信。想來想去,只有拿這個老十三開刀最合適。老十三是個傻大膽,急了,什么事兒都敢干。老八的府上有能人兒,于是就仿照胤祥的筆跡寫了那張“調(diào)兵手諭”。調(diào)兵的信寫好了,派誰去送呢?哥兒幾個一商量,得利用這機(jī)會把鄂倫岱也栽進(jìn)去。鄂倫岱犯了圣怒,被從侍衛(wèi)中開銷出來了,這小子對阿哥辦的那違法犯禁的事知道得大多,任伯安不就曾經(jīng)用他來威脅過八阿哥嗎?這回皇上在一怒之下,把鄂倫岱從侍衛(wèi)中開銷了下來,這小子不服氣,他要是把阿哥們的丑事都露了底那可不得了。好在鄂倫岱剛剛出事,凌普那里還不知道、以鄂倫岱的名義派人去送“調(diào)兵手諭”,一有十三爺?shù)暮炞,二是皇上侍衛(wèi)領(lǐng)班派人送的,凌普就不得不信、不能不來。這樣做,一箭雙雕。既除了太子黨,又除了鄂倫岱這個心腹大患。于是便發(fā)生了前邊的那一檔子事。可是,老八他們在利令智昏之中,雖然機(jī)關(guān)算盡,卻犯了一個大錯。就是錯把太子黨和鄂倫岱拉到了一塊兒。誰不知道他們是水火不相容的兩派人呢?誰不知道鄂倫岱是老八的表哥呢?老八為了爭權(quán)奪位,可以六親不認(rèn),拿自己的表哥當(dāng)犧牲品,康熙皇上一生精明能是好欺好哄的嗎?剛才老八帶老九、老十、老十四他們闖宮見駕,異口同聲地證明那個“調(diào)兵手諭”確實是老十三的筆跡。皇上康熙不能不相信,可也不能不懷疑。相信,是因為人證、物證俱在;懷疑呢,是皇上知道老十三決不會干這樣的事。但事情逼到眼下這份上,康熙又不能不嚴(yán)詞切責(zé)。他想讓老十三說出個究竟來,把這事兒弄清楚,可是此刻,老八鉆了老十三莽撞的空子,他假惺惺地上前一步說:“十三弟,唉!叫八哥我怎么說你呢,你辦事也大孟浪了。這私自調(diào)兵進(jìn)駐山莊是弒君謀逆的大罪呀。不過,既然干了,你就痛快點兒,向皇阿瑪認(rèn)個罪,八哥我也好在繳旨的時候替你講個情。你要是不認(rèn)罪,那,那我可就幫不上忙了。”

  哪知這話一出口,老十三可就忍無可忍了。他厲聲說:“八哥,你的慈悲小弟我早就領(lǐng)教過了。今兒個這份情,兄弟我也心領(lǐng)了,可是這筆賬我不認(rèn)。請八哥回奏父皇,這個‘調(diào)兵手諭’不是我寫的。調(diào)凌普的兵進(jìn)山莊的事,我壓根兒就不知道。父皇要是相信了小人的讒言,要殺要剮,聽?wèi){老人家的處置。要是人死如燈滅,這件事兒就算完了。假如人死后有知,我一定要化為厲鬼,讓那栽贓陷害我的人,全家死光,雞犬不留!”

  老八被胤祥這話說得心驚肉跳,可是他表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笑了笑說:“哎,十三弟,你別發(fā)火兒嘛,好好想想,是不是昨晚上喝醉了酒,受了什么人的挑唆,才寫了那個調(diào)兵手諭呢?你的那筆字兒,兄弟們一看都認(rèn)出來了,叫我又怎么替你說話呢。好了,好了,你靜靜心,好好想想。來人那,把十三爺攙到后面帳篷里去。四哥,皇上有旨,讓你和大哥一塊監(jiān)護(hù)二哥和老十三,請你馬上去見大阿哥吧。”

  胤禎聽了這話又驚又喜。驚的是胤祥被憑空誣陷,遭到了禁閉;喜的是皇阿瑪卻把太子和十二弟交給他來監(jiān)管。他也是“太子黨”啊。這說明父皇雖然在盛怒之中,卻沒有失去理智。對太子、對十三弟,父皇還抱著一線希望呢!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兩個人還有盼頭。

  由于康熙皇上的精明果斷,及時處置,承德避暑山莊里一場可能發(fā)生的大亂總算被壓了下去。陷害也罷,誤會也罷,以后會慢慢查清、查明白的。采取非常手段,及時地制止事態(tài)發(fā)展惡化,康熙的果斷處置,應(yīng)該說還是英明的?墒沁@左一道右一道的圣旨傳到北京,立刻引起京城官員們的紛紛猜測。各種流言蜚語也隨之而起,攪得大家終日心亂如麻。留守京師的上書房大臣佟國維,首當(dāng)其沖,更是不得安寧。這也難怪,先是貴人鄭春華受到貶斥,被押解回京,打入冷宮;緊接著,又下了停用太子印璽、停調(diào)全國軍兵的詔書;皇上又密調(diào)狼是的精兵接管了熱河、承德的防務(wù),凌普卻被星夜押解進(jìn)京,下了大牢。雖然,皇上并沒有下廢掉太子的詔書,但這一切都明擺著,太子完了,儲君要換人了。那么太子究竟犯了什么罪,儲君又將是哪位阿哥,自己要不要改換門庭,另找靠山呢?找哪位阿哥最保險呢?等等,等等,這一連串問題擺在了善于見風(fēng)使舵的京官大臣們的面前。一群過去依附太子黨的人,更像熱鍋上螞蟻一樣,急得團(tuán)團(tuán)亂轉(zhuǎn),六神無主。如今,京城里唯一能聽到內(nèi)部消息的只有留守在上書房的大臣佟國維了。你想,他能不忙嗎?門檻都快被人踢斷了。他比大家知道的內(nèi)情是多一點,可是他哪敢隨便亂說呀。在朝局動蕩不安的時候,他又不愿意得罪人,為自己樹敵。沒法子,干脆日夜待在上書房里不回家,任誰來,一概不見,躲過一天是一天。

  十一月初三,康熙的車駕終于返回京師了。佟國維率領(lǐng)著京師的留守官員們齊集午門之外,跪迎圣駕?滴踝谟偫镞,透過窗玻璃看著外邊整肅的儀仗,跪迎的大臣,不禁心潮澎湃。唉,出去的時候,朕興致勃勃,扈從人等也都精神抖擻?墒墙裉旎貙m,車駕的后邊卻多了兩輛囚車,押著太子和十三阿哥胤祥。隨駕的皇子、皇孫、文武官員們一個個低眉垂目,神情沮喪。唉,朕這是交了什么惡運呢,過兩天,廢黜太子的詔諭一發(fā),又會引起什么樣的轟動呢?連日的旅途勞累和沉重的心事,使這位一向剛強(qiáng)的皇上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副總管太監(jiān)邢年眼見得午門已到,百官在恭迎圣駕,可是皇上卻在鑾輿內(nèi)打盹兒,覺得不大好,連忙上前,小心地奏道:“主子爺,到了午門了,百官們都在跪迎圣駕呢。主子爺要是不愿見他們,奴才是不是去傳個話?”

  康熙機(jī)靈一下睜開了眼睛。哦,對了,此刻朕如果不露面,豈不要引起更大的猜疑。他打起精神,把披風(fēng)脫下來,從乘輿中探出身來。冬天的寒風(fēng)使他打了個寒戰(zhàn),但他仍然微笑著對百官說:“朕躬安好。這次承德狩獵,諸事都很順利。你們在京辦差都能盡心盡責(zé),朕甚感欣慰。這么冷的天,難得你們在此迎候,都起來吧。”

  佟國維向前一步,躬身奏道:“皇上一路風(fēng)霜,看上去似乎瘦了一點兒,不過龍體康健,精神比出京時還要好得多呢,實在是社稷之福。”

  康熙勉強(qiáng)一笑說:“哦,有錢難買老來瘦嘛。朕不過是略感勞累,回宮休息幾天就會好的,你們不用為朕擔(dān)心。”

  康熙的話音兒沒落,班部中突然閃出一個人來,他趨前幾步跪下,顫聲說道:“老臣王掞跪迎圣駕。不知太子現(xiàn)在何處,請容臣前去行禮。”

  康熙有些不痛快了。心說,老王掞哪,你怎么這樣沒眼色呢。便說:“王掞,你問太子

  干什么呢?”

  王掞隨口答道:“回圣上,臣為太子師傅,理應(yīng)恭迎太子回朝,請安問好。”

  “嗯……朕在這里,他怎么有資格接受朝賀呢?”

  老王掞據(jù)禮爭辯說:“圣上,臣并沒說要太子接受朝賀。只是近日來,京師謠言四起,

  眾議紛紛,都說太子在承德出事了。奴才養(yǎng)病在家,不得準(zhǔn)信,所以求見太子一面,以解群疑。”

  康熙哪還聽得進(jìn)去這話呀。他臉一沉,冷冷地撂出一句話來:“那朕就明告訴你,太子不仁不孝,已經(jīng)被拘禁。此刻,你不能見他。”

  老王掞的倔勁兒上來了:“不不不,圣上請容臣犯死進(jìn)言。太子在位已經(jīng)三十一年,一旦廢去,恐遭天怒人怨……”

  康熙勃然變色,縱聲狂笑:“哈哈哈……天怒人怨。王掞,你果然是危言聳聽,你知道

  太子犯了什么事兒嗎?如果有天怒人怨,那也是胤礽自己招來的,與朕何干。人怨,無非是流言蜚語;天怒,也無非是風(fēng)雨無常。想當(dāng)年,吳三桂造反時,正巧發(fā)生了地震,太和殿都差點兒給震塌了。大清的江山不是仍然堅如磐石嗎?你回去再好好讀幾本書就明白了。”說著,手一揮:“啟駕!”

  眼看著皇上怒氣沖沖地進(jìn)宮了,可是卻沒有旨意讓百官散去。在這種不測的時候,誰敢私自回家呀。這些人在凜冽的朔風(fēng)中跺著腳,抄著手,三人一群,五個一伙,喊喊喳喳地議論著。一直等到過了中午,才見宮門大開;一群太監(jiān)簇?fù)碇畹氯吡顺鰜。他正中面南站定,口稱“有圣旨”。眾官員急忙跪下,山呼萬歲。就聽李德全讀道:

  “皇二子脫初,不法祖德,不遵朕訓(xùn),暴虐淫亂,結(jié)黨營私,窺測朕躬起居動作,預(yù)謀不軌。由太祖、太宗創(chuàng)建,朕所治平之天下,豈可付于此不仁不孝之輩,著廢去胤礽太子之位,欽此。”

  眾官員聽了先是一愣,然后叩頭領(lǐng)旨。只有王掞這位老夫子伏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一

  邊哭一邊說:“皇上,老臣有罪,老臣對不起太子,也辜負(fù)了皇上的重托!”

  李德全走上前來,拉起了王掞說:“王師傅請起,皇上有話讓轉(zhuǎn)告你。皇上說,王掞忠

  心事主,德高望重,至于誤聽了閑言,說了些不該說的話,言者無罪,不予追究。來人,攙扶王大人上轎,護(hù)送回府。”

  李德全回養(yǎng)心殿交旨的時候,幾位上書房大臣和封了王的四位阿哥們正長跪在御案前邊,恭聽康熙口授廢黜太子的祭天文告呢。康熙說一句,張廷玉寫一句。當(dāng)康熙說道:“朕八歲喪父,十一歲喪母,內(nèi)憂外患交相襲來。朕以為國為民之一片誠心,兢兢業(yè)業(yè),勉力為之。卻不料,二十幾個兒子竟沒有一個可繼大統(tǒng)。假如大清國運興旺,請上天延長朕的壽命。朕當(dāng)更加勤勉,全始全終。如果大清國運已經(jīng)衰落,朕請上天降罪于朕,促朕速死,以保令名……”

  康熙說到這里,止不住老淚縱橫,痛哭失聲了。在場的人也都心亂如麻。就連一向心冷的老四胤禎,見此情景也忍不住熱淚盈眶。過了好大一會兒,康熙才平靜下來,將祭天文告口授完畢。他嘆了一口氣又說:“老王掞今天雖然觸犯了朕,但卻讓朕看到了他的一片忠

  心。出了事兒,墻倒眾人推,這不是大臣的風(fēng)范。太子的事兒,朕一直想不通。胤礽這孩子平日溫文爾雅,怎么會突然變得這么壞呢?是不是中了什么邪氣。如今雖然把他廢了,可是朕心中不安哪!胤禔,你去傳旨,把太子暫時拘禁在咸安宮中,讓朱天保、陳嘉猷還照樣侍候他,至于太子妃當(dāng)然也是要廢了的。不過,不許難為她。后天,張廷玉替朕到天壇,拜發(fā)了這個祭天文告。好了,朕此刻心力交瘁,頭痛得很,不能再議事了。你們都跪安吧。”

  大阿哥胤禔帶著眾人退下去了。胤禎卻膝行幾步,來到御榻旁邊,輕聲說:“皇阿瑪龍體欠安,兒子就是回去,也難得安寧。兒子斗膽請準(zhǔn)許我在這兒侍候著,等皇阿瑪睡下之后,兒臣再叩辭回去。”

  康熙瞟了一下胤禎,點點頭說:“老四啊,難得你有這份孝心。這些天,你就留在朕的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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