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回 鐵羅漢回家祭祖 白如意大鬧昌平

話說多臂膀劉德太聽到鐘響,站起身來往外就走。出了酒館,他方要往前走去,只聽后面說:“大爺別走,還沒給酒錢呢�！眲⒌绿�說:“酒錢我給�！泵�出錢來給了酒錢,來到東面人群之中,只見有一個(gè)僧人,身高九尺,散披頭發(fā),打一道二指寬的金箍,面如紫醬,雄眉帶煞,怪眼透神,白眼珠凸出眶外,黑眼珠滴溜溜圓,爍爍放光,大鼻子,四方口,連鬢落腮胡子,身穿白色僧衣,高腰襪子,直裰覆腰,青僧鞋,肩挑鐵扁擔(dān),前頭一口大鐘有二百多斤重,后有一個(gè)鐵如意相襯,在糧店門首,手拿木槌,連打了幾下鐘說:“阿彌陀佛!金鐘一響,黃金萬兩,施主慈悲吧!”那糧店伙計(jì)給了他一文錢,他不要,又添了一文,他也不要,添至一百錢,他還嫌少,非有五兩銀子不走。鋪內(nèi)掌柜的說:“化幾兩就要幾兩,也要我們有這幾兩,如何行呢?”頭陀說:“我這鐘永不空打,打一下是銀一兩,方才我打了五下,你要不施舍,我就要多化了!我的鐘再響,你非給銀十兩不可,我把話和你說明了�！蹦切┛礋狒[的人,就有生氣的說道:“你這窮僧惡化,太不成事體了,給你一百錢你嫌少,定要五兩銀子,看你去要吧!”和尚又打了五下鐘說:“你要不施舍,必有后悔之時(shí)!你別怨我�！碧糁�鐘和如意往東就走。

劉芳看這和尚定是賊人,見他二目賊光爍爍,就看出八九分來了。劉芳在后面跟著,叉恐怕他看出來,就故意的東張西望,裝作看熱鬧的人。出了街頭,往北走了有三里之遙,劉芳覓正北有座廟,這僧人推門進(jìn)廟去了。他連忙回到公館,遣人去把高源找來說:“大哥,小弟訪了一個(gè)真正賊人,不知是白如意不是白如意?你今晚跟我出城,到他廟內(nèi)暗自探聽,看是哪路賊人,也好辦理�！倍�人用了晚飯,稟明大人,收拾干凈,各帶單刀出了東門。

到了正覺寺廟門首,二人只聽得鐘聲響亮,當(dāng)當(dāng)?shù)倪B聲直打。他二人由東面躥至墻上,跳在院中,又上了東配房,看那北上房燈光閃閃,人影搖搖。二人又來至北房,跳在后院,從后窗戶用舌尖舔破窗紙,望里瞧看。只見八仙桌上有蠟燈一盞,東面椅子上坐定一人,站起來身高九尺,膀大腰圓,面如藍(lán)靛,雄眉闊目,四方口,四旬年歲,身穿青綢子長(zhǎng)衫,足登青緞快靴。

高源、劉芳并不認(rèn)識(shí)此人。這位就是獨(dú)蓑山東的竇二墩,因?yàn)榫人�兄長(zhǎng),劫牢反獄,逃出古北口,在連環(huán)套招聚嘍兵,獨(dú)霸為王。他因思念父母的墳?zāi)?在河間府又無看墳之人,甚不放心。他回到故土上了墳,回頭在昌平州正覺寺,路遇昔年故友飛刀英八。他乃是鑲藍(lán)旗滿洲人,自幼愛練武藝,也不作好事,非偷即盜。他發(fā)配山東地方,和竇二墩有來往,二人情投意合,結(jié)為兄弟。后來他逃回京都,在這昌平州正覺寺出家,但惡習(xí)不改,任性妄為,常在外面各處探訪有姿色的婦女,他夜內(nèi)前奉采花,花采完了,還把人殺死,用粉漏子漏下一朵白如意來。他廟內(nèi)使用一個(gè)火工道人,名叫劉寶林。他今日因?yàn)閬砹俗约旱呐笥迅]勝,親自在廚房操辦菜蔬。

高、劉二人等了多時(shí),才見白如意英八和尚托著四樣菜蔬,一壺酒,兩份杯箸,放在桌上說:“竇大哥,你可吃幾杯酒,在這里多住幾天,你我談?wù)勑��！备]二墩說:“賢弟,我不能久待,怕遇見綠林之人笑我無信!想當(dāng)年我在德州與黃三太比武,被他打了一鏢,因此懷恨在心,也無面目見直隸、山東一帶的朋友了。我說過世上有他無我,我要練習(xí)武藝,找黃三太報(bào)此一鏢之仇。聞他年已八旬,臥病不起了。我曾對(duì)眾人說過,有黃三太在這世上,我竇某總不出世。賢弟你這一出家,也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一塵不染,萬慮皆空,你比愚兄強(qiáng)勝百倍�！庇�八和尚說:“兄長(zhǎng)!我今聽人傳言,說欽差彭朋奉旨查辦大同府,由昨日住在此處不走,接了七八張呈子,都是告我的�！备]二墩說:“我也深恨彭朋,他仗著白馬李七侯等,在山東替他干事,我實(shí)恨他。我今跟賢弟去殺了彭朋,留下字柬,就說是黃三太所殺。”英八和尚說:“小弟一生好采花,殺了幾個(gè)女子。”竇勝說:“你這就不是英雄所為,壞了江湖中的名氣。你我吃完酒,就往公館去刺殺彭朋。”

水底蛟龍高通海、多臂膀劉德太二人聽了這話,嚇得渾身是汗!劉芳一拉高源,到了北邊墻下說:“大哥你聽見么?屋中是獨(dú)霸山東鐵羅漢竇二墩,他由連環(huán)套回家祭祖回來,今日要勾串英八和尚到公館行刺,你我怕不是他的對(duì)手,這便如何是好?”高源說:“賢弟!你我只好聽天由命,先在大道之上等他�！倍�人商議好了,跳墻出去,來至廟前,在樹林中把單刀一拉,等候賊人。

竇二墩與英八和尚吃完酒飯,收拾停當(dāng)。竇勝帶折鐵刀,英八和尚帶樸刀,二人出了禪堂,來至院中,叫火工道人看守廟門。二人出得廟外,直奔昌平州而來。走無多路,前面柳樹林中忽然竄出一人說:“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若要從此走,須留買路財(cái)。無有買路財(cái),一刀一個(gè)土內(nèi)埋�！庇�八和尚回頭說:“兄長(zhǎng)!這是吃生米的,他也不打聽打聽,你我是何等人?”說著,他一拉刀向?qū)γ娲鹪捳f:“合字嗎?”高通�；卣f:“我是井字�！庇�八和尚說:“線上的朋友,哏喀孤飯,咱們是一個(gè)跳板上的人。”高通海說:“我是繩上的,打手子為生,我也沒這船,咱們不是一個(gè)跳板上的人。”英八和尚說:“你真愣,全不懂,我也是一個(gè)賊。”高通海說:“好!賊吃賊,吃得更肥�！庇�八和尚聽了高源這話,怒氣大發(fā),說:“愣小子,你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再三讓你,你一定要找死,我就結(jié)果你的性命�！迸e刀直砍高源。高源一閃,擺刀分心就刺,英八和尚躲在一旁,二人行前就后,兩口刀上下翻飛。劉德太也提刀過來幫助。英八和尚哪里放在心上,他越殺越勇,精神百倍。

鐵羅漢竇二墩見英八和尚可以贏得他兩個(gè)人,又往四面一望,不見有人,說道:“我何不去殺了彭朋,再作道理�！币晦D(zhuǎn)身繞道樹林,到了東關(guān)。天交二鼓,他從吊橋過去,由北邊坍倒的一個(gè)缺口子上去,到了城上,找著馬道。順路來至十字街,找到彭公的公館,只見里面掛燈結(jié)彩,有巡更守夜之人。竇二墩由東邊墻上跳過去,來至院內(nèi),由后窗戶空處往里一看,見有四個(gè)人正在燈下吃酒。聽那人說:“天有三更,大人還在飲酒啦!我可去問問要茶不要?”西邊一人說:“你說醉話了,大人早就不吃啦,在那里看書呢!我聽興兒哥哥說,高老爺與守備劉老爺二人辦案去了,到這時(shí)候還不回來,我怕他二位被賊人拿住。”彭升說:“少說閑話吧!”竇勝聽了,又飛身上房,躥至北房上往下觀看,見屋內(nèi)燈光隱隱,便跳下去在上房簾子外一望,只見屋內(nèi)燈光之下,靠北墻有八仙桌一張,桌上擺著文房四寶,東邊椅子上坐著彭公,身穿藍(lán)綢長(zhǎng)衫,足登白襪云鞋,面如古月,慈眉善目,一部花白胡須,正在燈下看書,有書童琴明伺候。鐵羅漢竇二墩手執(zhí)鋼刀,把簾子一掀,進(jìn)來說:“彭朋!你與綠林中人作對(duì),我的故友金翅大鵬周應(yīng)龍被你所殺,我今特來報(bào)仇!”掄折鐵刀照定大人頭上就剁!只聽得“哎喲”一聲,紅光迸現(xiàn),鮮血直流。不知彭欽差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