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回　玉龍馬顯靈抓怪　老住持妄想留經(jīng)

話表行者要下河追趕妖魔,那兩個漢子道:“師父,你何故與妖魔打斗?我兩個在此行路,青天白日遇著你們,你若有正事,出家人行些方便,放了妖魔去罷。”行者便把唐僧取經(jīng)路過到此緣故備細(xì)說出,兩漢道:“既是你師父保全了經(jīng)文,前途已去,你只該隨你師父走路,苦苦在此計較這妖魔何用?”行者被兩漢說明,看著河水道:“好了,這妖魔去也,這生鐵杠子定是要打他�！眱蓾h又勸了一回,行者聽了他兩個解勸,又心系著三藏前行,遂一個筋斗打到三藏船邊。

三藏道:“悟空,你滅了妖魔,不曾傷害他性命么?那長老可曾救他回寺?”行者備細(xì)說了一番道:“只是不曾追趕上這妖魔�！比�藏道:“悟空,你饒了他,不但不背了我方便之心,且成就了你慈悲之德�！毙姓哒f:“師父,我弟子追趕他,非是要傷害他性命,只是要感化他。這妖魔走入河內(nèi),是變化本事不如老孫,怕那一下生鐵杠于,他的心腸尚未曾感化,只恐我們過來。他又去害那長老。”三藏道:“徒弟,我們只要保全經(jīng)文,過這河路去。我打聽得此河路長遠(yuǎn),你也替八戒、沙僧撐撐篙、搖搖櫓,省省他力。“’行者笑道:“我老孫費了無限的心力降魔,他兩個也該替我降降魔�！卑私涞�:“大哥,你降魔費心不難,我們撐篙費力卻不易。此后遇有妖魔,待我去降,如今你且撐篙著�！毙姓叩�:“師父既分付了,便替你撐一撐篙�！蹦私舆^八戒手中篙來,胡撐亂撐,撐的那船左轉(zhuǎn)右磨,八戒忍不住呵呵笑道:“吃飯有你的,撐船卻沒用!”行者道,“呆子,你豈知道細(xì)人做不得粗事?”按下唐僧師徒舟搖搖而前行。

且說比丘僧與靈虛子見行者去了,不趕歡魔,兩個正要復(fù)了原身,只見那河中忽然妖魔鉆出來,見了兩個漢子尚在山間計較說話,乃道:“二位行客,非是我躲入河中,委實的那孫大圣神通廣大,本事高強,你二位既做了證明,鐵杠子怎饒得過?”比丘僧道:“你這沒用的魔王,如何惹那孫行音?他是有名的齊天大圣,你聞他名,只該遠(yuǎn)離了山岡、河水,怎么還與他比斗變化本事?想你還是不識他!若是不識他,該去討個占,求個課�！毖�魔笑道:“不瞞二位說,找的推測占驗妙算玄機,從來靈異;不知因何,今日逢著孫行者便靈驗不出,妙算不來�！北惹鹕�說;“你既知占驗,你就推測我兩個是何人?過此出往何處公干?”妖魔聽了,袖占一課,說:“呀,原來是二位菩薩到此,救了我妖魔!但我只占的菩薩出,卻占不出菩薩過此岡往前做何公干?”妖魔乃雙膝跪倒,求菩薩把這推測不出緣故指明,比丘僧說:“汝能推測我兩個來歷,也為靈驗,卻不能推測我前往何事公干,總是你尚在后天道理上用意,遇了先天道理,自是讓了一步�！蹦茄�魔聽得,又拜求菩薩指明先天后天道理。比丘僧說:“先天道理不能口說,你若悟得,豈復(fù)作妖魔?若必欲要明,除非求那唐僧把真經(jīng)授你一卷�！毖�魔聽得,磕了幾個頭,依舊在河里飛走下去。

比丘僧與靈虛子方才復(fù)了原形,兩個從山路走過唐僧舟前,看著他師徒撐篙,把個船東轉(zhuǎn)西磨。靈虛子說:“師兄,你看那舟航不穩(wěn)載,多是他師徒又動了甚么機心。”比丘僧說:“明明是行者橫撐豎撐,沒好沒氣的,這其間必定是他與八戒、沙僧有甚不平等心,以致舟航不穩(wěn)載。但恐經(jīng)文在上不安,乃我等保護不敬,況舟船是你我道法設(shè)置與他,還當(dāng)叫明了唐僧,把他弟子平等了不平之心�！膘`虛子道:“師兄言之有理。”兩個計議了,仍變了舟子,在河岸上叫道:“那船上長老們好生撐篙搖櫓,如何把只公差船撐的左轉(zhuǎn)右磨?你想不會操篙,莫要撐翻了,不是當(dāng)耍的!你們性命所系,況有經(jīng)擔(dān)柜包在里,小心!小心!我們說與你,到前東關(guān)岸頭等候交還�！比�藏聽了,忙叫道:“二位大哥,這河路到東關(guān)岸頭還有多少路?”舟子說:“路便不遠(yuǎn),只是要過兩處河灘,有個三岔河道兒,莫要走錯!且河水流急,更要小心!若似你們這樣橫東豎西,只恐錯了三岔路頭,弄翻了船只!”行者聽了道:“舟子大哥,你倒把門戶推在我們身上,在河岸上走穩(wěn)路,說不利市話。你放心前去,我老孫撐翻了你船,料會掉轉(zhuǎn)來�！敝圩游⑽⑿θ�。

三藏道:“悟空,舟人說的也是切要之言,你若不會,還與八戒撐罷�！敝灰姲私涔青街�嘴在艙里打盹道:“且再替我撐半會,我這時腹中饑餓,心力疲倦,便歇歇有何害?”行者見八戒這說,故意把篙子亂撐,那船幾乎歪翻,嚇的唐僧動了怒容道:“悟空,你何故不小心?!”行者道:“師父放心,沒妨沒妨,莫要動了嗔心�！睅熗秸�講。

卻說那靈龜妖魔,他聽了比丘、靈虛兩個說得唐僧經(jīng)一卷,自然占驗通靈,轉(zhuǎn)生善果。他走下河,一直趕來,果見唐僧師徒駕著一只舟航,但見那艙中霞光燦爛,他隨推測,知是經(jīng)文,卻不敢犯舟。只因三藏動了怒容,行者說道:“嗔心,”把筒子故意亂撐歪翻,這妖魔的心腸就變,說:“這幾個和尚原來各心其心。我如今求那唐僧誦念一卷經(jīng)文,不如掀翻了他船,搶他的經(jīng)柜擔(dān)子,把那孫行者淹他個七死八活,以報他變長老、放長老之恨,斗神通、躲鐵杠子一羞�！毖�魔方動了這個心腸,那知真經(jīng)在舟,自有神力擁護,況玉龍馬在艙中,見那舟船歪翻,他顯龍性,下水扶持,看見了妖魔在河內(nèi),稱歪作耗,他抖擻神通,復(fù)了原形,一爪把妖魔抓到岸上。八戒見了,便拿起禪杖,劈頭照妖魔打去,三藏忙扯住道:“悟能,休要動手傷生。”八戒道:“師父,只說我不替猴精降妖,及至我打妖怪,你又扯�！毙姓叩�:“呆子,這樣現(xiàn)成拿倒的妖魔累及你好打。”只見那妖魔被玉龍馬抓到岸上,他望著船中,只叫:“孫大圣,你始終方便罷�！毙姓咭娧�魔乞憐,又見三藏扯著八戒叫莫傷生,乃問道:“老妖,你已輸了賭斗變化神通,與我躲逃了十下生鐵杠子,如今又來侵犯我舟航何意?”妖魔答道:“實不瞞大圣,只因我推測妙算不靈,兩位菩薩叫我求三藏老爺,傳授我個先天道理,故此前來�！比�藏聽得笑道:“你這妖魔,識甚先天道理?我也不能向你口說�！毖�魔道:“望老爺把真經(jīng)賜我?guī)拙砹T�！比�藏道:“我求來的真經(jīng)包封甚固,那有的賜你?但你既說菩薩叫你求我,我卻記得菩薩的真經(jīng),課誦一卷與你聽罷�！比�藏方諷動了一句真經(jīng),只見那妖魔化一道烏云而去。當(dāng)下八戒接過行者手中篙子,拔了開船,平平安安穩(wěn)載前行。這正是:

妙計稱玄算,占驗說靈龜。

但存心里正,猶豫不須推。

卻說四大比丘試了四眾禪心,并無怠慢,徑回西方繳旨。乃于經(jīng)閣見了古佛。四比丘向佛作禮畢,便說:“唐僧師徒一路西還,果然尊敬經(jīng)文,無時刻懈怠,只是孫行者機變心生,未免道路多逢妖魔梗犯,因而保護諸弟子也動了滅妖降怪之心,用出機謀智巧之變,雖無傷于唐僧德行,只恐褻慢了經(jīng)文,望乞我佛,還垂宥護。”古佛道;“如來以大智慧力,付托了三藏真經(jīng)與唐僧東去,料自垂宥護,我也不該過慮,但只是機變生魔,于我心終是放不下,須是誰再去究正了那保護諸弟子,各體唐僧志誠,方成就大家功德”古佛說畢,只見優(yōu)婆塞等五眾走過前來,向上拜禮道:“弟子等愿往究正取經(jīng)僧師徒�！狈鹧�:“汝等雖云在道,未授沙門,有何因緣故去究正?”優(yōu)婆塞說:“靈虛子系我等一體,前去保護真經(jīng),但恐機謀智巧,他更用多,反于經(jīng)文有累�！狈馉斦f;“汝眾既與他有情,好生前去試一究正,各復(fù)了本來志誠,既便回來,縱是遇有搶奪經(jīng)文妖魔,那眾諸弟子自有驅(qū)邪縛魅道法,汝等不必設(shè)出智力,又添了一番孽怪�！碑�(dāng)下眾化婆塞領(lǐng)了古佛旨意,出了靈山寶閣,一架云頭,不消剎那之頃,早來到車遲國東界。卻好一座古寺在前,眾優(yōu)婆停云而下,上前觀看,好座古寺。但見:

紺宮高聳碧琉璃,七級浮屠天樣齊。

樓分鐘鼓聲相遞,閣列廊廂彩各奇。

日照珠簾通寶殿,風(fēng)吹香氣滿丹墀。

禪堂大眾如云集,班首須知是住持。

優(yōu)婆塞五眾走入殿堂,都是茶揭色道服,青裹頭唐巾,向圣像合掌拜禮了。只見那班首走入股來,相見了,便問道:“列位道爺從何處來?”一位優(yōu)婆塞便答道:“我等自靈山下來。”那住持聽了道:“我等只知靈山乃西方佛境,不知此處到彼有多少程途?列位道爺從何年月日行來到此?如今欲往何處去?”優(yōu)婆塞答道:“我等之來,不論月日的,因為東土大唐有幾位取經(jīng)僧人,上靈山取得如來真經(jīng)回國,我眾奉古佛旨意,來探看眾僧可終始志誠恭敬,不輕易了經(jīng)文?或是動了嗔妄之心,略有改變?我等必須要究正他們,使他各復(fù)正念�！弊〕致犃说�:“原來是列位菩薩下降�！蹦藛具^大眾寺僧,齊上殿行禮。便問道:“列位道爺,我住持和尚當(dāng)年也曾聽聞得,有幾位大唐取經(jīng)僧進國城倒換公文,大顯神通,救了智淵寺五百大眾、長老僧人,如今想念他的功德,怎能夠見一面?不知道爺可曾相遇著他們?”優(yōu)婆塞道:“他們尚在河路舟船上,不日就到�！碑�(dāng)下住持整備齋供,請眾人禪堂安下。

到晚,住持在禪床上忽然起了一念道;“我在這寺有年,早晚應(yīng)酬地方善信施主做齋設(shè)醮,不過是幾句科儀套子,鐘鼓聲敲,怎能夠得一藏經(jīng)典在寺?善信人家大齋大做,小醮小設(shè),有此經(jīng)懺,大齋醮定是常有,我這寺里斷然興旺起來�！弊〕謩恿诉@妄想,一時入靜不能,乃臥在禪床上熟睡不剩只這妄想就生了一種邪魔。

只見一夢非夢,神游到山門外深樹林間,遇著一起精靈邪怪道:“住持師父,你好做的人家齋醮也�！弊〕值�:“我和尚信受科儀,一從王法,也不知好與不好?不知列位有何說?”精靈道:“你習(xí)成套子,了卻道場,再禁的施主不虔誠,你僧眾圖應(yīng)事只為小乘,我等終未得度離幽拔苦。如今幸逢大唐圣僧取得真經(jīng)還回,將次到寺,伏望你轉(zhuǎn)求那圣僧,把真經(jīng)課誦,建一場大齋醮功德,使我等超生入道�！弊〕致牭眯Φ�:“列位,我正有此一念,須是把唐僧們真經(jīng)設(shè)法留他一藏,永遠(yuǎn)在寺,與人做醮方才有益;若是轉(zhuǎn)來他們做一會功德,怎能得長遠(yuǎn)?”精靈道:“住持師父,你如何設(shè)法留他的?”住持道:“如今見有靈山下來的道眾,隨路保護,就是唐僧肯留,這道眾寸步要究正他們,多是不肯,你列位可有個計較能留?”精靈說:“此事不難,此離河路三十余里,有條三岔路口,從東直來便是此處;若是轉(zhuǎn)了一彎岔路,便往機柳村去。入得此村,這村中有一大戶人家,弟兄十余個,強梁跋扈,作惡非常,我等正也要生些災(zāi)難與他!你可到岔路指引唐僧從桃柳村去,到了他家,使他弟兄倚強奪留,就是留不得取來的經(jīng)文,打開了謄抄,才放他去,這計何如?”住持一喜,便醒回禪榻,自想道:“此夢不假,岔路是真桃柳村,大戶見有。我如今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辈坏忍烀�,悄悄開了禪堂門,分付徒子徒孫支應(yīng)優(yōu)婆塞道眾。住持走到岔河路口,天尚未曉,但見:

滿天星斗有余光,皓月雖沉尚照方。

堪笑住持蕉鹿夢,誤同邪怪錯商量。

畢竟后事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總批:

優(yōu)婆塞等能糾正四眾念頭,何故不能糾正住持?明是要降此一番魔障耳。

心思不一還要受烏龜氣,何況于他?

龜精一句真詮便化,只緣他靈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