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回 武備文修欽差馳譽(yù) 先難后易海盜投降

話說顧朗山、孫靜峰二人正在看詩,只見馮小江倉皇而來,說:“大人有請,有要事面議!鳖櫪噬降:“大人找我等何事?”小江道:“今早東昌衛(wèi)守備李豐元、千總張起鵬來報(bào),海運(yùn)糧船被劫,說是海盜。教我來請師爺,速去商議,嚴(yán)拿海盜。”朗山道:“是了,我等就去!碑(dāng)時(shí)約了靜峰,一同來見大人。安大人笑面相迎,道:“適才東昌衛(wèi)守備來報(bào)說,糧船被海盜所劫。那海盜姓歐,是兄弟兩個。說還有別處在逃漏網(wǎng)的大盜,也來幫助!鳖櫪噬铰犃,思忖回道:“哦,是了,那海盜姓歐,恐是歐鶴、歐鵬,其中還許有鐵頭陀!膘o峰拍手道:“不錯,不錯,請大人速即與田大人相商,趕緊派兵,千萬畫一善策,必須一鼓而擒。不但其中有鐵頭陀,還有法通、法明。我與郝金剛訪拿鐵頭陀之時(shí),知道有個歐鵬,是清水寨二寨主,又有個法明,是承壽寺的住持,那承福、承壽必是一家,法通、法明自然是一派,誠一舉而三得也。非多派人去不可,必視為大敵,方能有濟(jì)!庇谑钦堫檸煚敵隽,并且開看靜一上人的錦囊,也是今日,恰值開第二封柬帖之時(shí)。安大人與顧師爺俱帶冠焚香下拜,方恭恭敬敬拆開一看,見上面也寫著八句詞兒,是:“時(shí)近中元,遇巧機(jī)關(guān),失三得二,三亦必還,以二引二,惟唐與袁,以二引五,破天目山!崩噬酱笙驳:“恭喜大人,此去七月十五必然成功,且可得幾個輔佐。還有藉此破天目山之意,誠可賀也。上次破羊角嶺的柬帖應(yīng)驗(yàn)了,此次亦必應(yīng)驗(yàn)!卑泊笕艘嗦犃烁吲d。

孫師爺?shù)?“我正要看詩,被馮爺一叫,未得細(xì)看,詩稿我還帶著呢!闭f罷,又取出詩稿,仍與顧師爺同看。見上面寫著題是《美人十詠》七絕十首。

《吳西腳》云:

吳苑君臣百事驕,漫將亡國咎纖腰。

伯符公瑾開江左,未必娉婷沒二喬。

《息夫人》云:

懊惱強(qiáng)鄰肆楚歌,包羞頓棄舊絲羅。

可憐一國魚軒貴,不及民間謝小娥。

《卓文君》云:

幾年黃鵠也無儔,底是憐才賦好逑。

一曲琴心違禮法,芳名終古誤風(fēng)流。

《盂姜女》云:

萬里城邊萬骨枯,始皇枉作萬年圖。

千秋青史紛紛論,只有齊人善哭夫。

《王昭君》云:

黃沙白草望無邊,絕塞琵琶絕可憐。

自是官家多薄幸,非關(guān)圖畫誤嬋娟。

《虞美人》云:

四面聞歌顧影顰,紅顏不惜委飛塵。

江東從渡知多少,拔劍殉君一美人。

《孫夫人》云:.

信有人間作婿難,劍光如雪洞房寒。

蘆花江上私歸去,節(jié)孝原來不并看。

《蔡文妊》云:忍恥胡中十二年,余生重睹漢朝天。惜他一樣儒家女,獨(dú)讓班昭耀史編。

《梁綠珠》云:拚向朱樓墜此身,貞心俠骨付灰塵。季倫果是奇男子,焉肯遺殃到美人。

《楊貴妃》云:雨淋鈴曲作秋聲,正好仙山賦定情。天上夫妻能久住,莫來人世誤長生。又看題是《夏蟲十二詠》五絕十二首。

《蜻蜓》云:亭亭去復(fù)回,雙飛點(diǎn)水急。中庭微雨晴,美人花外立。

《知了》云:嘈喵夕陽西,深深萬柳堤。居高聲聞遠(yuǎn),也解擇枝棲。

《蜘蛛》云:滿腹是經(jīng)綸,寄人矮檐下。結(jié)成一面網(wǎng),閑看自投者。

《蝸牛》云:獨(dú)具清涼致,常依水石間。何如息蠻觸,高處寄身閑。

《螳螂》云:聳距捕鳴蟬,緣枝附高樹。白鳴得意間,能無黃雀懼。

《蚱蜢》云:

??隴邊飛,田原草正肥。

是誰翻畫譜,刺繡上羅衣。

《螢》云:

向夕頻招扇,何年照讀書。

院涼人坐久,花底一星初。

《蟻》云:

行磨嘆無已,穿珠智若何。

南柯休喚醒,富貴夢中多。

《蛾》云:

艷魄云曾化,修眉或人纖。

微軀非不愛,何事若趨炎。

《蠅》云:

鉆營果何謂,揮去復(fù)飛來。

逐臭不知丑,揚(yáng)揚(yáng)拜賀回。

《蚊》云:

利嘴善迎人,嗜膚為飲血。

長喙能幾時(shí),反掌身俱滅。

《蛙》云:

攪夢六更亂,驚人兩部聲。

偶然潛井底,休作不平鳴。

孫靜峰看了,佩服之至。朗山道:“所詠十美,各有議論,俱韋超妙。所詠夏蟲,別有寄托,俱極精深。大人必于此道用過工夫!卑泊笕说:“工夫不敢說有。我夙昔愛散體,不愛試帖,愛今體,不愛古體。非不愛古體也,五筆力,無氣魄,所以古體不能工,究是薄弱之故。我于前輩最拜服者如陳白沙、王漁洋、查初白、厲樊榭諸公,皆可追蹤唐宋。至于時(shí)下袁、趙、程、蔣,亦可以步后塵!袄噬近c(diǎn)頭道東:“大人所論極是,俟刻校土錄之時(shí),可將此二十二首詩刻在前頭!膘o峰道:“大人也必有稿子,暇時(shí)定當(dāng)借觀。”安大人搖頭道:“小弟斷不敢刻稿,F(xiàn)時(shí)名卿巨公不管是何出身,到晚年必有一部詩集,前面必列著許多序與題詞,后面必有跋語,可厭之至!崩噬降:“前些日子,我無心在書架上看見大人的試帖稿子,被我竊去,正值大人往鄧家莊去的時(shí)候。我在公館無事,已經(jīng)細(xì)細(xì)捧讀了,擬于異日恭校,代為刻板!膘o峰道:“明日可賜我一觀!崩噬降:“其中佳句甚多,如《天是鶴家鄉(xiāng)》之‘癯容如島佛,清夢醒坡仙。低飲銀河水,高沖玉宇煙。揚(yáng)州曾到否,一笑解腰纏 ’。又《雨放一村新筍梢》之\‘雨催先后筍,林放短長梢。疏難搖月碎,嫩不受風(fēng)敲’,《村舍新添燕亦多》之‘幾家流水住深巷,夕陽落葉滿階紅’,《不掃》之‘紅殘慵不掃,碧落恨無涯’,《鴉點(diǎn)凌寒剩燕支色佳焚香告天》之‘檀心溫宿火,鐵面冷秋霜’,皆可傳之作。我尚有忘了的!

安大人道:“二位贊的未免太過,使我適增顏汗。文事今為不急之需,咱們還是講武備罷。清水寨之役不可遲延,后日即須起兵?擅乙粻敒閹,趙鵬為先鋒,陸葆安為后應(yīng),郝、謝為左右翼,魏永福、孫祥安為中軍護(hù)衛(wèi),帶五百人馬,仍是改裝而往,不可張揚(yáng)于外,使彼遠(yuǎn)揚(yáng)!鳖櫪噬降:“如此甚好,就是這樣,可命人傳出話去!

褚一官等遵令料理行裝,后日動身。至后日清早,大家改扮了,用過早點(diǎn)心,辭過了大人、師爺,請了訓(xùn)示,各帶隨身家伙,扎束停當(dāng),其行李在后。褚一官又叮囑了馮小江等幾句,就命帶過了坐騎,眾英雄各自上馬。褚、陸、趙、郝、謝五人先行,帶了精壯兵丁,并自己從人。五位都是客商打扮,馬上拴著包裹,離了省城,往太平濱一路而來。路上說說笑笑,頗不寂寞。只是天氣炎熱,正在中伏,太陽猶如火炭一般。走了五十里,將近未牌時(shí)候,方才有了鎮(zhèn)市。眾人又渴又餓,而且汗已周身濕透,口內(nèi)出火。看見一家酒店,各人紛紛下馬。褚一官道:“天氣甚熱,我們后面天棚底下坐罷,可以涼快些!焙陆饎傉f:“不錯。”大家進(jìn)去,酒保連忙打臉?biāo)、泡?謝標(biāo)又要了一大碗冰,擺在桌上。褚一官吩咐:“酒菜揀好的拿來,我們從人都叫他們外面吃罷。”不多時(shí),酒來了十壺,菜擺滿一桌。眾英雄略為推讓,就喝起酒來。

褚一官一面喝酒,一面現(xiàn)看屋內(nèi)。只見靠窗戶一張桌子坐著一個年輕人,不過二十多歲,生得濃眉大目,巨口闊腮。身材雄壯。下面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十分眼熟,似乎認(rèn)識,卻像個伴當(dāng)模樣。二人都赤著膊,窗檻上搭著衣衫。主仆兩個時(shí)刻瞧著這邊五人,交頭接耳,好似做眉做眼的評論。陸葆安湊到一官面前,輕輕的說:“一爺,你看下手這個三十多歲的,好像石敢當(dāng)?shù)南嗝!瘪乙还冱c(diǎn)了點(diǎn)頭。又好一會,倒是那個年紀(jì)大的忍不住了,向著郝金剛道:“兄臺莫非姓郝么?我看著面善得很!焙陆饎偯腿幌肫,拱手道:“石大哥,你這些年可好呀?咱們總沒有見了。這時(shí)候在哪里發(fā)財(cái)呢?”那人剛要答言,那二十多歲的與他使眼色,不教他說的意思那姓石的含糊道:“現(xiàn)在沒事,白閑著呢。”說罷,扭過頭去了。二人即算過酒錢,匆匆的出了店,也有牲口,騎上走了。褚一官等遂忙著還了酒賬,從人也都齊備,各自上馬出店,跟下來了。恰好同路晚上恰巧與那二人同住一店。褚一官悄悄告訴郝金剛,叫他盤問姓石的,必瞞過了那二十多歲的方行。謝標(biāo)說:“他是石敢當(dāng)?shù)母绺?我也認(rèn)識他!边@店叫順隆店,伙計(jì)迎接眾英雄進(jìn)店,住在五間大上房,倒也寬敞。一切吃酒洗臉,不必繁絮。

姓石的二人住西小院上房兩間。此眾人飯后,正在脫衣乘涼見姓石的由西小院出來。郝金剛趕過去,兩人一談,甚是親密,因問:“石大,你同走那人是誰?”石大悄悄說道:“我告訴你,可別說呀。他姓蔣名和。他曾販私鹽,后來作海盜,現(xiàn)投在清水寨。因上月?lián)屃思Z船,故此叫他來省,探聽安大人那里發(fā)兵不發(fā)兵!焙陆饎倖柕:“有人要破清水寨,容易不容易”道:“我到清水寨不久,卻知之甚切。若破此寨,倒有些棘手。那寨周圍都是水,若無船,不能過去。在中起一片平陽之地,而且港漢極多,四面皆有蘆葦,水的深淺不同。若道路不熟,就是有船,也過不去。及至到了岸上,都是小路,東一條,西一條,兩邊沒頭沒腦的蘆葦,望不見前面去處。有路就好走,有路就不通。若進(jìn)了寨,路徑更雜,非深通水性、本領(lǐng)高強(qiáng)者,不能成功!笔笥值:“你們此來并沒有船只,到了清水寨,誰給你們預(yù)備船?此是要緊之件!敝x標(biāo)也趕過去行過禮,就說道:“此事莫若就求石大哥,給咱們雇船,可以行不可以行呢?石大哥千萬念舊日之情,況且破寨第一功!笔皖^不語,一會子說:“我瞧瞧他去,時(shí)候太大,他要疑心。”三人散了。郝、謝回至上房,說起石大似有允意,倒是好機(jī)會。褚一官道:“過會子,俟那人睡熟,你再找石大,將話說明。”果然待至更深,郝、謝與石大定妥一切,且說了暗號。次早各散,各走各的。一日到了清水寨,離寨十四五里之遙,投店歇下。店門口貼了暗記,叫魏永福等好找。

再說趙鵬到晚間,俟席散后,拉了陸葆安到冷靜所在,說:“我曾與一個姓唐的,一個姓袁的交好。他二人也是清水寨兩員大將,今晚我與你私去走遭。若說降唐、袁二將,則破寨不難矣。豈不是奇功一件?你我臉上多少光彩!”陸葆安聽了大喜。到二更以后,俟眾人睡熟,趙、陸各帶兵刃,悄悄出來。走不多時(shí),已到灘邊,但見一片大水,又望見對面黑森森一座大寨柵,只得咕咚咕咚鉆入水內(nèi),泅著水來到對岸。只見水葦內(nèi)搖出兩只小船來,趙鵬等伏在水邊,等他船過去,就從這條港進(jìn)去。約走了半里,趙鵬透出水面一看,兩旁都是葦子,并無道路。趙鵬道:“我們錯走了路了。”陸葆安道:“我同你回去,再找路罷!”二人重新出來,在水底摸著行走。那知走來走去,都是淺灘,并無出路,才慌張起來。

趙鵬又出主意,望著黑森森的莊子走去,必定到了寨子門。二人議定,就愣向水葦里走。無奈實(shí)在難走,水倒甚淺,泥卻很深。及至勉強(qiáng)爬上岸來,弄得遺體淤泥,葦葉好比利刃,劃了滿面血痕。那知到了岸上,更不好了,東尋西找,并無路徑。雖有夜行術(shù),亦難施展。此時(shí)進(jìn)退兩難,二人后悔。好容易得了路,直奔過去,忽聽一聲響,一齊跌人陷坑。旁邊林內(nèi)出來兩人,一聲喊,說:“拿奸細(xì)!”立刻奔來二十多個莊丁,都用撓鉤飛抓,望坑內(nèi)亂丟,將趙、陸二人橫拖倒曳,捉了上來。眾莊丁七手八腳,用麻繩四馬攢蹄,把二人捆了個結(jié)實(shí),帶進(jìn)寨里來。

是晚正是袁聲萬、唐振聲二人巡更下夜,聽說在東柳灣陷坑內(nèi)捉住了奸細(xì)二人,忙忙來瞧。及至看了兩人奸細(xì)滿臉泥痕血痕,好似活鬼一般。袁聲萬走下來拉住辮發(fā),將臉面細(xì)認(rèn),不覺“哎喲”一聲。唐振聲拉了他一把,袁聲萬就不言語了。于是對莊丁說:“天太晚了,將奸細(xì)存在我們前寨,俟明天清早,我們同你等去見寨主,再審他們不遲!鼻f丁脫了干系,豈有不愿意之理。袁、唐俟莊丁去后,這才命人將趙鵬放了。趙鵬見是袁、唐,更喜歡不盡,把陸葆安為人也說明白了,遂即放起來問明來意。趙、陸將實(shí)話說了。袁、唐背著趙、陸計(jì)議一番,想:“跟著海盜,終無出頭之日.,不如歸屬安大人,煩趙、陸引進(jìn),可以得了官職,以后還有升騰之日。”主意已定,即向趙、陸二人說明。二人大喜。四人定計(jì),用薰香將二歐薰透,劫到店中,用言苦勸,大家央求,大約不能不從。那時(shí)豈不功勞更大?袁聲萬道:“你別把事太看易了。即使兩個寨主都易勸說,那后寨二位夫人、二位小姐,亦不易辦!壁w鵬道:“勸寨主在我等身上,勸后寨在你等二位身上,如何?”袁、唐應(yīng)了。趙、陸二人假作歸降。袁、唐次日引見二歐,即派趙、陸在寨中為將,信而不疑。按下不表。

再說店中褚一官等,次日清早,魏永福二人領(lǐng)眾兵將都到了,一找趙田、陸葆安,并無蹤影,他二人兵器全都不見。褚一官就頓足道:“這兩個呆子,準(zhǔn)偷著進(jìn)了清水寨,必然弄出不好來。此時(shí)不見回轉(zhuǎn),不消說,是被人家拿住了!焙陆饎偟:“不要慌。事已如此,只好想法救他們。且等今夜我先去探個虛實(shí),見機(jī)而行!瘪乙还俚:“你要去,可小心為是。你再不回來,就剩了我與老謝了。”謝標(biāo)笑道:“他不能不回來!币蚋蕉脱匀绱巳绱恕R还冱c(diǎn)頭道:“是呀,我忘了有那個道理了!焙陆饎偸帐巴桩(dāng),笑著就去了。

是夜正是中元鬼節(jié),水村都要放河燈,十分熱鬧。天有二更,外面?zhèn)鬟M(jìn)話來,說:“田大人到了!瘪乙还俪粤艘惑@,不知田大人為何到此,連忙齊隊(duì)出迎,接進(jìn)中軍入座,褚一官率領(lǐng)眾兵將參謁已畢,田大人就問目下軍中事情如何。褚一官把現(xiàn)時(shí)情形細(xì)說二遍。田大人皺眉道:“顧師爺叫我趕忙來此,說是我到了這里,你們這里事情就成功了。叫我?guī)Я艘高M(jìn)省,必得許多將才,藉此可以破天目山。此時(shí)安大人已同顧師爺大家往天目山駐扎去了,我們一同起身。還叫得了信,急去報(bào)捷。我今聽你這話,離成功甚遠(yuǎn),何以此次顧師爺話不靈了?”褚一官也猜疑了半天。本來先來的五人,倒失陷了兩個,又去了一個,不知怎樣。船只無有,道路生疏。初來乍到,未打一仗,誠然離成功太遠(yuǎn)。此時(shí)田大人到營,就近三更,吃飯歇息談講,不覺天已大亮。外面報(bào)進(jìn)來說:“陸葆安、趙鵬、郝金剛一齊回營候令,并帶著降將五名,拿獲賊首惡犯二名!碧锎笕恕Ⅰ乙还俾犃,又驚又喜。

原來歐鵬自從西關(guān)被救之后,留他師父同上清水寨。他二位師父就私下與歐鵬說:“清水寨雖好,不可久戀,宜早回頭!睔W鵬并未介意,回寨后,法明因承福寺有事,忙回了藏空島。歐鵬與歐鶴商量,積買糧米,四外發(fā)商,島中又出來時(shí)常劫奪漕糧。這一回劫的最多,知安大人訪拿,各盜恐其有事,就叫蔣和去探聽,總未回來,又叫小伙計(jì)石大去找。不一日,蔣和、石大回來說:“已經(jīng)派人來了,人不多。”歐鶴等也未在意。這晚報(bào)東柳灣拿著奸細(xì)。次早唐振聲來說奸細(xì)投降,人才出眾,寨主禮宜陪待周到。歐鶴允了。袁聲萬同了陸葆安、趙鵬來到,二寨主降階相迎,拜了大寨主之后,大家相見,擺酒款接。趙鵬與袁、唐等四人已經(jīng)打成一路。不料是晚郝金剛找來。那郝金剛與石大在顧隆店定好約會,蔣和已說通,情愿歸降安欽差,故此郝金剛來到江邊,一棵柳樹底下已停著船相待。遞了暗號,老郝跳上船去,船上有二人解纜,扳動飛槳,望對港斜行到寨外。船上的人告訴老郝,旱道不管寬窄,遇著松柏順手轉(zhuǎn)彎,遇著楊柳左手轉(zhuǎn)彎,若無樹木,就可直走,再也不錯。走了半天,誰知石大怕是他來,自己來迎,把他帶進(jìn)蔣和的住處,引見了,彼此講得投機(jī)。也把許奮、齊明找來,一同定計(jì)談心。許奮與鮑國思最相好,又與齊明是親戚。他們久已存心,見安欽差待人寬厚,且知賊盜不能久長,都商量要改邪歸正。今趙鵬、陸葆安投降,便知是假,而有郝金剛和九人已通消息,只有瞞著侯蒙與二歐。今夜正值七月十五日,清水寨講究過中元節(jié),夜里放河燈焰口施食,甚為熱鬧。趙鵬與這邊五人計(jì)議,用少許蒙汗藥酒,將二歐百般歡飲灌醉,并用薰香蕉醉,將二歐偷出寨來,即用石大的船渡過岸去。在船上才把二歐捆住,郝金剛背著歐鶴,趙鵬背著歐鵬,并帶領(lǐng)五個投降之人,來到轅門。

褚一官聽了,驚喜非常,忙進(jìn)后營回察田大人。與田大人計(jì)議一番,傳趙鵬等三人進(jìn)了,慰勞了數(shù)語,帶降將進(jìn)來相見。褚一官謙和,降階相迎,待以賓禮,即帶他等見過田大人。田大人見了投降五人,溫諭一遍,并叫他五人勸說二歐投降。唐振聲稟道:“寨主勸之不易,須示以威,后待以思,大費(fèi)周折,方能有濟(jì)。”田大人點(diǎn)頭,吩咐:“明早大家起身回省,二歐他的家眷及清水寨嘍羅,并所有糧米一概不管,且自由他!北娙舜饝(yīng)。

且說二歐被人背人大營,尚不知覺,及至日出,漸漸有些轉(zhuǎn)動,因昨日酒多,醒得遲。歐鵬先嘟嚷道:“口渴得緊,快拿茶來。”此時(shí)趙鵬、唐振聲等都在旁環(huán)繞,郝金剛即送過茶去。歐鵬二目蒙朧,道:“再喝些!卑楫(dāng)急又取來。喝了,猛然睜開二目,看見趙鵬等在旁,便道:“我昨日酒太多了。”說著話,復(fù)又往左右一看,見地方生疏,不是水寨的樣,大為詫異,忙要站起,才知捆著呢。又看見歐鶴,亦是捆著。他哥哥才動轉(zhuǎn),始醒悟過來,大聲喊道:“哥哥,你還不知咱們叫人家暗算了,總粗心無見識之過!睔W鶴驚醒,道:“哎喲!這是那里?”趙鵬等剛要答,二歐齊聲道:“不用說了,事情已到此,該殺該剮,由你們辦,別的話不用說了!壁w鵬望著唐振聲等,不好用言安慰。正在為難,只見魏永福進(jìn)來道:“田大人有令,將要犯牢牢捆著,不可疏虞,俟到省再為發(fā)落!闭f罷去了。趙鵬又叫人預(yù)備點(diǎn)心茶水,都叫擺上,勸二歐略為用些。歐鵬等搖頭道:“我二人是要犯,不收拾我們足矣,無須酬應(yīng)。老爺們請便!”趙鵬等無法,只得叫伴當(dāng)在此伺候,大家走開。至次日早起程,一路都是趙鵬等供應(yīng)二歐,樣樣周道。進(jìn)省入獄,發(fā)兵看守,惟二歐單住兩間潔凈房子,床帳桌椅,擺設(shè)停當(dāng)。須臾,送進(jìn)鋪蓋,酒饌豐盛已極。又有人傳話,叫禁子等好好伺候。趙鵬等每日輪流來看,又把手銬腳鐐開了。

這天晚間,趙鵬等三人,唐振聲等五人,一齊進(jìn)監(jiān)來看,并擺著極好的筵席,極美的酒來談心。二歐原是豪杰,胸中又不肯露出愁悶,故此大喝大吃。席間每人一杯,奉上勸二歐。歐鵬笑道:“諸位又照那晚勸酒,又把我等如何計(jì)算!”歐鶴亦笑道:“怎么又喝酒么?我弟兄若再醉了,又把我們弄到哪里去?”眾人忙道:“二位哥哥不必作耍,要寬恕弟等之罪!闭f著一齊跪下。二歐忙一齊拉起,眾人不肯,齊道:“弟等有話:二位哥哥若肯應(yīng)聲,弟等才敢起來。”歐鵬先道:“眾位請說罷!”眾人于是細(xì)細(xì)將勸降之話,說了一番。二歐始而不肯,后來大家跪著不起來。正說著,人報(bào)田大人來了。二歐始以為他來查監(jiān),誰知田大人從外面嚷道:“著我來奉勸二位歐將軍一杯!”說著進(jìn)來,大家站起,兩旁侍立。田大人即向二歐作揖,二歐還禮。田大人即讓二歐上坐,二歐再三不肯,讓之至再,這才坐了。田大人又讓趙鵬等人席,大家談?wù)?十分暢快。說到投降;二歐不好再不允了,即向田大人投降。當(dāng)晚飲至三更方散。田大人本欲請二歐往他署中去,二歐又不肯。還是陸葆安道:“大人須先稟知中丞,再寄稟到安大人營中,然后再請歐兄們出監(jiān),方是道理!碧锎笕诵Φ:“說的是,是我太性急了!贝蠹谊懤m(xù)別去不提。

且說二歐安心在監(jiān),不受委曲,比在公館舒服,惟惦記家眷。一日午飯后,禁子進(jìn)來稟道:“二位歐將軍家眷到了,要進(jìn)監(jiān)探望!倍䴕W齊道:“叫他們進(jìn)來!”原來中元節(jié)第二天,

碧氏妯娌在后寨不見二歐進(jìn)來,尚未介意,只因丫環(huán)交頭接耳,說寨主不見了,方查問起來,命人往前廳尋找。外面侯蒙也正尋找。侯蒙心中明白,這才急急報(bào)人后寨。碧氏姊妹定了定神,又叫侯蒙到外面問問唐、袁、許、齊、蔣五人,方知也無蹤跡。又向各處尋問了多時(shí),回進(jìn)來說:“眾位爺們也不見了!北替⒚靡幌:“營兵來到,寨主及手下五將都不見了,只有侯蒙濟(jì)得什么事哪!”正在驚慌,侯蒙又進(jìn)來稟道:“小將向外查問,昨夜寨主被大家拿去,袁、唐五人已經(jīng)投降,里應(yīng)外合,一同去了,大約寨主兇多吉少。”碧氏道:“你再去細(xì)細(xì)打聽打聽!焙蠲扇チ。此時(shí)后寨大亂,依碧氏要自盡,依水仙、海蟾要迫殺前去,搶奪他父親回來。

正議論不決,侯蒙說道:“二位夫人與二位小姐不必愁煩,小將打聽得實(shí)在,寨主決無妨礙,F(xiàn)時(shí)唐、袁等五人俱已投降,與他們那里的人待寨主甚好,寨主毫不受屈!北淌夏概娜寺詾榉判,才定了主意,將家私都交與侯蒙,叫他看守。母女四人輕裝簡從,追至省城。若寨主無事,就等見了寨主再說;若寨主有個好歹,即同死在一處。于是忙忙收拾細(xì)軟,哭了一回,離了清水寨,往省城而去。半路遇見一武職官,帶了許多從人,年紀(jì)三旬以外,氣象威武,同住一店。他住在上房,不多時(shí),打發(fā)人送過二十兩程儀。碧氏不肯收,來人道:“我們褚大人與你家實(shí)有交情,千萬收下,到省再見!闭f畢,匆匆而去。次日進(jìn)省一詢問,二歐尚在監(jiān)中,有人帶著到了監(jiān)里,相見大笑。二歐告知:“現(xiàn)已投降,毫無苦楚,你等放心!

正說著,田大人打發(fā)人來說:“現(xiàn)已稟明中丞衛(wèi)大人,可速搬人田大人衙門!倍䴕W即日出監(jiān)。田大人打轎來接。到了衙門,田大人命女眷把碧氏母女接進(jìn)去,遂親身出迎二歐,讓到書房暢談,比前更為親熱。正在說得痛快,人報(bào)褚大人由軍營回來。不知褚一官為著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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