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三十一 神仙三十一

李遐周 許老翁 李玨章全素

--------------------------------------------

李遐周

李遐周者,頗有道術(shù)。唐開元中,嘗召入禁中。后求出住玄都觀。唐宰相李林甫嘗往謁之。遐周謂曰:“公存則家泰,歿則家亡�！绷指Π萜�,求其救解。笑而不答,曰:“戲之耳�！碧鞂毮�,祿山豪橫跋扈,遠(yuǎn)近憂之;而上意未寤。一旦遐周隱去,不知所之。但于其所居壁上,題詩數(shù)章,言祿山僭竊及幸蜀之事。時人莫曉,后方驗之。其末篇曰:“燕市人皆去,函關(guān)馬不歸。若逢山下鬼,環(huán)上系羅衣�！薄把嗍腥私匀ァ�,祿山悉幽薊之眾而起也�！昂�關(guān)馬不歸”者,哥舒翰潼關(guān)之?dāng)?疋馬不還也。“若逢山下鬼”者,馬嵬蜀中驛名也�！碍h(huán)上系羅衣”者,貴妃小字玉環(huán),馬嵬時,高力士以羅巾縊之也。其所先見,皆此類矣。(出《明皇雜錄》)

【譯文】

李遐周很有道術(shù)。唐代開元年間,他曾被召入宮中。后來他請求離開宮禁住進(jìn)玄都觀。宰相李林甫曾經(jīng)前去拜訪過他。他對李林甫說:“你在,你的家就安全;你亡,你的家也亡�！崩盍指α鳒I叩拜,求他解救。李遐周笑而不答,只是說:“開句玩笑罷了�！碧鞂毮┠�,安祿山豪橫跋扈,遠(yuǎn)近都擔(dān)憂,但是皇上還沒有醒悟。有一天李遐周隱去,不知他到哪兒去了。他只在住處的墻上題了幾首詩,記的是安祿山想要竊國和唐玄宗將要到蜀地避難的事,當(dāng)時的人誰也看不明白,后來才驗證了。其中最后一首是:“燕市人皆去,函關(guān)馬不歸。若逢山下鬼,環(huán)上系羅衣�！薄把嗍腥私匀ァ�,是說安祿山和幽州、薊州的眾將都起來造反;“函關(guān)馬不歸”,是說哥舒翰潼關(guān)兵敗,全軍覆沒,匹馬不還;“若逢山下鬼”,是說如果走到馬嵬坡這個地方;“環(huán)上系羅衣”,是說楊貴妃小字玉環(huán),唐玄宗到蜀地避難,走到馬嵬坡,高力士用羅巾把她勒死。李遐周的先見之明,都和這事相類似。

--------------------------------------------

許老翁

許老翁者,不知何許人也。隱于峨嵋山,不知年代。唐天寶中,益州士曹柳某妻李氏,容色絕代。時節(jié)度使章仇兼瓊,新得吐番安戎城,差柳送物至城所,三歲不復(fù)命。李在官舍,重門未啟,忽有裴兵曹詣門,云是李之中表丈人。李云:“無裴家親�！遍T不令啟,裴因言李小名,兼說其中外氏族。李方令開門致拜,因欲餐。裴人質(zhì)甚雅,因問柳郎去幾時。答云:“已三載矣!”裴云:“三載義絕”,古人所言,今欲如何?且丈人與子,業(yè)因合為伉儷,愿無拒此。而竟為裴丈所迷,似不由人可否也。裴兵曹者,亦既娶矣。而章仇公聞李姿美,欲窺覘之。乃令夫人特設(shè)筵會,屈府縣之妻,罔不畢集。唯李以夫婿在遠(yuǎn)辭焉。章仇妻以須必見。乃云:“但來,無苦推辭�！崩顟重�(zé)遂行。著黃羅銀泥裙,五暈羅銀泥衫子,單絲羅紅地銀泥帔子,蓋益都之盛服也。裴顧衣而嘆曰:“世間之服,華麗止此耳。”回謂小仆:“可歸開箱,取第三衣來�！崩钤�:“不與第一而與第三,何也�！迸嵩�:“第三已非人世所有矣�！表汈б轮�,異香滿室。裴再眎,笑謂小仆曰:“衣服當(dāng)須爾耶?若章仇何知,但恐許老翁知耳�！蹦说擒囋劰�(jié)度家,既入,夫人并座客,悉皆降階致禮。李既服天衣,貌更殊異。觀者愛之。坐定,夫人令白章仇曰:“士曹之妻,容飾絕代�！闭鲁饛絹砣朐�,戒眾勿起。見李服色,嘆息數(shù)四,乃借帔觀之,則知非人間物。試之水火,亦不焚污。因留詰之。李具陳本末。使人至裴居處,則不見矣。兼瓊乃易其衣而進(jìn),并奏許老翁之事。敕令以計須求許老。章仇意疑仙者往來,必在藥肆。因令藥師候其出處,居四日得之。初有小童詣肆市藥。藥師意是其徒,乃以惡藥與之。小童往而復(fù)來,且囑云:“大人怒藥不佳,欲見捶撻。”因問:“大人為誰?”童子云:“許老翁也�！彼帋熒跸�,引童白府。章仇令勁健百人,卒吏五十人,隨童詣山,且申敕令。山峰巉絕,眾莫能上。童乃自下大呼。須臾老翁出石壁上,問何故領(lǐng)爾許人來,童具白其事。老翁問童曷不來,童曷不來,(“童曷不來”四字,明抄本不重。)童遂冉冉躡虛而上。諸吏叩頭求哀云:“大夫之暴,翁所知也。”老翁乃許行,謂諸吏曰:“君但返府,我隨至�！蹦死糇渲粮�未久,而翁亦至焉。章仇見之,再拜俯伏。翁無敬色。因問娶李者是誰。翁曰:“此是上元夫人衣庫之官,俗情未盡耳�！闭鲁鹎罄衔淘劦�。許云:“往亦不難�！蹦伺c奏事者克期至長安。先期而至。有詔引見。玄宗致禮甚恭。既坐,問云:“庫官有罪,天上知否?翁云:“已被流作人間一國主矣�！庇謫�:“衣竟何如�！痹S云:“設(shè)席施衣于清凈之所,當(dāng)有人來取�！鄙想啡巳缙溲浴３醪灰娙�,但有旋風(fēng)卷衣入云,顧盼之間,亦失許翁所在矣。(出《仙傳拾遺》)

又一說云:天寶中,有士人崔姓者,尉于巴蜀,才至成都而卒。時連帥章仇兼瓊,哀其妻少而無所投之,因于青城山下置一別墅。又以其色美,有聘納之意。計無所出,因謂其夫人曰:“貴為諸侯妻,何不盛陳盤筵,邀召女客?五百里內(nèi),盡可迎致�！狈蛉松鯋�。兼瓊因命衙官,遍報五百里內(nèi)女郎,克日會成都,意欲因會便留亡尉妻也,不謂已為族舅盧生納之矣。盧舅密知兼瓊意,令尉妻辭疾不行。兼瓊大怒,促左右百騎往收捕。盧舅時方食,兵騎繞宅已合。盧談笑自若,殊不介懷。食訖,謂妻曰:“兼瓊意可知矣,夫人不可不行。少頃,即當(dāng)送素色衣來,便可服之而往�！毖杂�,乘騾出門。兵騎前攬不得,徐徐而去,追不能及。俄使一小童捧箱,內(nèi)有故青裙、白衫子、綠帔子、緋羅縠絹素,皆非世人所有。尉妻服之至成都。諸女郎皆先期而至。兼瓊覘于帷下,及尉妻入,光彩繞身,美色傍射,不可正視。坐者皆攝氣,不覺起拜。會訖歸,三日而卒。兼瓊大駭,具狀奏聞。玄宗問張果。果云:“知之,不敢言。請問青城王老。”玄宗即詔兼瓊,求訪王老進(jìn)之。兼瓊搜索青城山前后,并無此人。唯草市藥肆云:“常有二人,日來賣藥,稱王老所使。”二人至,兼瓊即令衙官隨之,入山數(shù)里,至一草堂。王老皤然鬢發(fā),隱幾危坐。衙官隨入,遂宣詔,兼致兼瓊意。王老曰:“此必多言小兒張果也�！币蚺c兼瓊克期到京師。令先發(fā)表,不肯乘傳。兼瓊從之。使才至銀臺,王老亦到。玄宗即召問之。時張果猶在玄宗側(cè),見王老,惶恐再拜。王老叱果曰:“小子何不言之。又遣遠(yuǎn)取吾來�！惫�言“小仙不敢,專候仙伯言耳。”王老乃奏曰:“盧二舅即太元夫人庫子。因假下游,以亡尉妻微有仙骨,故納為媵。無何,盜太元夫人衣服與著,已受謫至重。今為欝單天子矣。亡尉妻以衣太元夫人衣服,墮無間獄矣�！弊嘤�,苦不愿留。玄宗命放還,后不知所在。(出《玄怪錄》)

【譯文】

不知道許老翁是什么地方人。他隱居在峨嵋山,也不知那是什么年代。唐朝天寶年間,益州的一個士曹柳某的妻子李氏,長得特別漂亮。當(dāng)時節(jié)度使章仇兼瓊,新得了吐番的安戎城,派柳某到安戎城去送東西,三年沒有回來復(fù)命。李氏住在官舍,足不出戶,沒有開過院門。忽然有一個姓裴的兵曹來到她家叫門,說是李氏的表叔。李氏說:“我家沒有姓裴的親戚�！彼�不讓給姓裴的開門。于是姓裴的就叫出了李氏的小名,同時說出她家內(nèi)外氏族的姓名,李氏這才讓開門,并向姓裴的下拜。準(zhǔn)備做飯給姓裴的吃。姓裴的很文雅,就問柳郎離家多久了。李氏回答說,已經(jīng)三年了。姓裴的說:“三年,情義已經(jīng)斷絕,這是古人說的。現(xiàn)在你打算怎么辦呢?我和你,已經(jīng)因此應(yīng)該成為夫妻了。希望你不要拒絕這件事�！崩钍系降妆恍张岬拿宰×�,這好像不是由人決定的。這位裴兵曹,就娶了她。而章仇兼瓊聽說李氏姿色美麗,想要見一見,就讓他的夫人特意操辦了一個宴會,所有府官縣官的妻子,全都來了,只有李氏因為丈夫在遠(yuǎn)地而推辭了。章仇兼瓊的妻子因為必須見到李氏,便對李氏說:“你只管來,不要苦苦地推辭�！崩钍吓率艿截�(zé)備,就去了。她穿的是黃羅銀泥裙、五暈羅銀泥衫子、單絲羅紅地銀泥帔肩,是益都最華麗的衣服。裴兵曹見了她的衣服嘆道:“人世間的衣服,華麗也只能到這種程度而已�！彼�回頭對仆人說:“你回去把我的衣箱打開,把第三套衣服拿來�！崩钍险f:“不給我第一套,而給我第三套,為什么?”裴兵曹說:“這第三套已經(jīng)不是人間有的了�！辈灰粫�兒衣服取來了,滿屋飄著異香。裴兵曹又看了看,笑著對仆人說:“衣服應(yīng)當(dāng)如此吧?象章仇兼瓊這種人是不能知道什么的,只怕許老翁知道而已�！庇谑抢钍暇偷擒噥淼焦�(jié)度使家。李氏進(jìn)門之后,章仇夫人及所有的座中客人,全都走下臺階來行禮迎接。李氏穿了仙衣之后,容貌更加美得出眾,見到的人非常喜歡她。坐定之后,章仇夫人讓人向章仇兼瓊稟報說:“士曹的妻子已經(jīng)來了,她的容貌服飾都是絕無僅有的。”章仇兼瓊直接走進(jìn)院來,告訴大家不要站起來。他見到李氏的衣服顏色,再三地贊嘆,就把李氏的披肩借來觀賞。一看就知道這不是人間的東西。把它放到水里和火上試驗,也不著火也不污染。于是散席的時候就把李氏留下盤問。李氏詳細(xì)地陳述了事情的始末。章仇兼瓊派人去到裴兵曹的住處,裴兵曹卻不見了。章仇兼瓊就把李氏的衣服換下來,送到皇宮里,并且向皇上奏報了許老翁的事�；噬舷铝钭屗�設(shè)法找到許老翁。章仇兼瓊想,仙人往來,一定在藥店,于是他就讓藥師等候著許老翁的出現(xiàn)。等了四天就等到了。一開始有一位小童到藥店來買藥,藥師認(rèn)為這是許老翁的弟子,就把一些不好的藥賣給他。小童去而復(fù)返,而且說:“我家大人見藥不好很生氣,想要打我。”于是問他家大人是誰,童子說:“是許老翁。”藥師非常高興,領(lǐng)著小童來向章仇兼瓊報告了。章仇兼瓊立刻派出一百名身體健壯的人,還有五十名兵士,跟著小童進(jìn)山,要去傳達(dá)皇帝的詔令。山峰陡峭險絕,眾人沒有能上的。小童就在山下大聲喊。片刻間,老翁出現(xiàn)在石壁上,問為什么領(lǐng)來這么多人。小童詳細(xì)地說明了事情的始末。老翁問小童為什么不上去,小童就冉冉地踩著空中而升上去。卒吏們叩頭哀求道:“我們大人的粗暴老翁是知道的�！崩衔踢@才答應(yīng)走一趟。老翁對卒吏們說:“你們只管先回府,我馬上就到!”等到吏卒們回到府中不一會兒,老翁也到了。章仇兼瓊見了老翁,連連下拜俯身恭伏。老翁臉上沒有敬色。于是章仇兼瓊問老翁:“那個娶李氏的人是誰?”老翁說:“那個人是上元夫人的衣庫官,俗情未了罷了。”章仇兼瓊求老翁到皇帝那去一趟,許老翁說:“去也不難�！庇谑撬�就和要到京城奏事的人約定了到達(dá)長安的日期。他提前到了長安。皇上下令讓人領(lǐng)他去見。唐玄宗對他很恭敬。坐下之后,唐玄宗問:“庫官有罪,天上知道不知道?”許老翁說:“已被流放到人間作了一國之主了。”又問:“那衣服究竟怎么樣?”許老翁說:“在清靜的地方放下坐席,把那衣服放到坐席上,就會有人來取這衣服�！被噬舷铝畎丛S老翁說的去做。起初不見有人來,只有旋風(fēng)把衣服卷入云中。大家顧盼的時候,許老翁也不見了。

另一種說法是,天寶年間,有一位姓崔的士人,到巴蜀去做縣尉,剛走到成都就死了。當(dāng)時的觀察使章仇兼瓊可憐他的妻子年輕輕的沒地方去,就在青城山下為她蓋了一所別墅。又因為她姿色很美,有納她作妾的意思,但是想不出來好辦法,于是就對自己的夫人說:“你貴為諸侯的妻子,為什么不操辦一個盛大的宴會,邀請女客來玩玩?五百里之內(nèi)的女客,全可以請到。”夫人非常高興。章仇兼瓊于是就讓衙門里的官吏,普遍通知五百里內(nèi)的女郎,按照限定的日期到成都赴會,意思是想要趁宴會就把亡故縣尉的妻子留下。沒想到那女人已被族舅盧生娶了去。盧生暗中得知章仇兼瓊的意圖,讓縣尉的遺孀托病不去。章仇兼瓊非常生氣,派左右一百名騎兵去搜捕。當(dāng)時盧生正在吃飯,騎兵已包圍了他的住宅。盧生談笑自如,很不在乎。吃完飯,他對妻子說:“章仇兼瓊的用意很清楚了。夫人不能不去。過一會兒,就會有人給你送素色衣服來,你就可以穿上那衣服去了�！闭f完,他騎上騾子出了門。兵騎們上前捉他也捉不住。他慢慢地前行,卻追不上他。不多時他讓一個小童捧來一個箱子,箱內(nèi)有一件舊青裙,一件白衫子,一件綠帔子,全都是用極好的絲織品制成的,不是人世間所有的�？h尉的遺孀穿上這套衣服來到成都。其他女客們已經(jīng)提前早到了。章仇兼瓊在帷下接見女客們。當(dāng)走進(jìn)縣尉的遺孀時,只見她光彩繞身,美色煥然,不能正面看她。在座的人都吸了一口氣,不知不覺地起來便拜。等到宴會結(jié)束回去,三天后她就死了。章仇兼瓊大吃一驚,寫奏章報告了皇帝。唐玄宗問張果,張果說:“我知道,但是我不敢說。請陛下問青城山的王老�！碧菩�宗就下詔讓章仇兼瓊求訪王老送到宮里來。章仇兼瓊搜索青城山的前后,并沒有王老這個人,只有草市上藥店的主人說,曾經(jīng)有兩個人,有一天來賣藥,自稱是王老派來的。那兩個人又來,章仇兼瓊就讓衙中的官吏跟著他們?nèi)フ彝趵稀＿M(jìn)山幾里,來到一所草堂。只見王老鬢發(fā)雪白,靠著幾案坐在那里。官吏們跟著走進(jìn)去,立即就宣讀了詔書,還傳達(dá)了章仇兼瓊的意思。王老說:“這一定是那個多嘴多舌的張果干的!”于是他和章仇兼瓊約定日期到京城去。他讓章仇兼瓊先送去奏章,自己不肯乘坐驛站的馬車。章仇兼瓊聽從了他。使者剛到銀臺,王老也到了。唐玄宗立刻就召見他,向他請教。當(dāng)時張果還在唐玄宗身邊。他見了王老惶恐地連連下拜。王老呵斥張果說:“你小子為什么不直接告訴他,還打發(fā)人大老遠(yuǎn)把我找來!”張果說:“小仙不敢,專等著仙伯來說呢!”王老于是對唐玄宗說:“盧二舅就是太元夫人專門管庫的人,趁著假期下界來游玩,因為死亡縣尉的妻子有仙骨,所以納她為妾。不久,他偷了太元夫人的衣服給她穿,已受到極重的懲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欝單天子了。死亡縣尉的妻子因為穿了太元夫人的衣服,被墮入無間獄了。”說完,他苦苦請求,不肯留下。唐玄宗下令放他回山,后來不知他到什么地方去了。

--------------------------------------------

李玨

李玨,廣陵江陽人也。世居城市,販糴自業(yè)。而玨性端謹(jǐn),異于常輩。年十五時,父適他行,以玨專販?zhǔn)�。人有糴者,與糴。玨即授以升斗,俾令自量。不計時之貴賤,一斗只求兩文利,以資父母。歲月既深,衣食甚豐。父怪而問之。具以實對。父曰:“吾之所業(yè),同流中無不用出入升斗,出輕入重,以規(guī)厚利。雖官司以春秋較榷,終莫斷其弊。吾但以升斗出入皆用之,自以為無偏久矣。汝今更出入任之自量,吾不可及也。然衣食豐給,豈非神明之助耶!”后父母歿,及玨年八十余,不改其業(yè)。適李玨出相,節(jié)制淮南。玨以新節(jié)度使同姓名,極用自驚,乃改名寬。李玨下車后數(shù)月,修道齋次。夜夢入洞府中,見景色正春,煙花爛熳,翔鸞舞鶴,彩云瑞霞,樓閣連延。玨獨步其下,見石壁光瑩,填金書字,列人姓名。似有李玨,字長二尺余。玨視之極喜,自謂生于明代,久歷顯官,又升宰輔,能無功德及于天下。今洞府有名,我必仙人也。再三為喜。方喜之際,有二仙童自石壁左右出。玨問:“此何所也?”曰:“華陽洞天。此姓名非相公也。”玨驚,復(fù)問:“非玨何人也?”仙童曰:“此相公江陽部民也。”玨及曉,歷記前事,益自驚嘆,問于道士,無有知者。復(fù)思試召江陽官屬詰之。亦莫知也。乃令府城內(nèi)求訪同姓名者。數(shù)日,軍營里巷相推。乃得李寬舊名玨。遂聞于玨。乃以車輿迎之,置于靜室,齋沐拜謁,謂為道兄,一家敬事,朝夕參禮。李情景恬淡,道貌秀異,須長尺余,皓然可愛。年六十時,曾有道士教其胎息,亦久不食。玨愈敬之。及月余,乃問曰:“道兄平生得何道術(shù)?服煉何藥?玨曾夢入洞府,見石壁姓名,仙童所指,是以迎請師事,愿以相授。寬辭以不知道術(shù)服煉之事。玨復(fù)虔拜,因問寬所修何術(shù)。寬辭以愚民不知所修,遂具販糴以對。玨再三審問,咨嗟曰:“此常人之難事,陰功不可及也。”復(fù)曰:“乃知世之動靜食息,莫不有報。茍積德,雖在貧賤,神明護(hù)解,名書仙籍,以警塵俗�！庇謫柼ハ⒉皇持�由。具以對。玨師其胎息,亦不食。寬年百余歲,輕健異常。忽告子孫曰:“吾寄世多年,雖自養(yǎng)氣,亦無益汝輩�！币幌Χ�卒。三日棺裂聲。視之,衣帶不解,如蟬蛻,已尸解矣。(出《續(xù)仙傳》)

【譯文】

李玨是廣陵江陽人。他家世代住在城里,以販賣糧食為職業(yè)。李玨的性情端莊謹(jǐn)慎,和一般人不一樣。他十五歲的時候,他父親到別的地方去了,把販賣糧食的事交給李玨專管。有人來買糧,李玨就把升和斗交給人家,讓人家自己量,不按當(dāng)時糧食的貴賤計價,一斗糧只賺兩文錢的利,用來資助父母。時間長了,他家的衣食卻很豐足。他的父親感到奇怪,就問他是怎么回事,他全都如實告訴父親。父親說:“我做糧食生意的時候,同行中都是用升斗出入,出的時候用小斗,入的時候用大斗,用來賺取大利。雖然有關(guān)官吏年年春秋兩季都要檢查較正升斗的準(zhǔn)確,但是始終不能制止弊病。我只是用同一個升和斗出入,時間已很久了,自以為沒有什么偏差了。你現(xiàn)在改為出入自己量,我不如你。但是自己量還能衣食豐足,難道是神明幫助你嗎?”后來,他的父母都亡故了,直到他活到八十多歲,也沒改變他的職業(yè)。恰巧宰相李玨出京做淮南節(jié)度使,李玨因為與新節(jié)度使重名,自己非常吃驚,就改名叫李寬。李玨到任后幾個月,修道施舍,做了不少善事。一天夜里,他夢見自己進(jìn)入一個洞府中,看見那里面正是春天景色,煙花爛熳,鸞翔鶴舞,云霞祥瑞,樓閣連綿。李玨獨自走在其中,見一塊石壁上光亮瑩瑩,上面書寫著金字,列著許多人名,其中好像有“李玨”二字。字長二尺多。李玨看了非常高興,自己以為生在一個圣明的時代,長時期做過顯官,又升為宰相,怎能對天下沒有功德。現(xiàn)在洞府中有名,自己肯定會成為神仙。他再三地感到高興。正高興的時候,有兩個仙童從石壁左右走出來。李玨打聽這是什么地方,二童子說:“這是華陽洞天。這里的‘李玨\’不是你�！崩瞰k一驚,又問:“不是我是誰呢?”仙童說:“這個人是江陽縣的百性�！崩瞰k直到天亮,還清楚地記得夢中的事,更加驚嘆不已。他去向道士打聽,道士們沒有知道的。又找江陽縣的官吏們詢問,也沒有知道的。于是他又讓人在府城內(nèi)尋找同姓名的人。幾天之后,軍營街巷到處尋找,才知道李寬以前也叫李玨,就向李玨報告了。于是李玨就派車把李寬接來,安置在一個清靜的屋子里,吃完齋飯,洗完澡,然后再拜謁,稱李寬為道兄。李玨的全家都敬奉李寬,早晨晚上都參拜行禮。李寬的性情恬淡,道貌出眾,胡須一尺多長,白白的,十分可愛。他六十歲的時候,曾經(jīng)有一個道士教給他胎患之術(shù),也很久沒有吃糧食了。李玨更加敬重他。等到一個月以后,李玨就問他:“道兄平常修得了什么道術(shù)?服用什么藥?我曾經(jīng)作夢進(jìn)入一個洞府,看到了石壁上有道兄的姓名,是仙童告訴了我,所以把您請來做我的老師,希望能把道術(shù)傳授給我。”李寬推辭說自己不知道道術(shù)服食煉丹的事。李玨又虔誠地參拜。接著就問李寬修習(xí)什么道術(shù)。李寬推辭說自己是愚民,不知道修習(xí)什么。于是他就把自己如何做糧食生意詳細(xì)地告訴了李玨。李玨仔細(xì)地問了多次,慨嘆說:“這是一般人難以做到的事。我的陰功不如你啊!”又說:“我這才知道,人世間的動、靜、食、息各個方面,全都有報應(yīng)。一個人如果積德,盡管是貧賤之身,神明也保護(hù)他,也能名書仙籍,以警告塵世間的人們�！彼�還向李寬詢問修習(xí)胎息不吃飯的辦法,李寬詳細(xì)地告訴了他。他就向李寬學(xué)習(xí)胎息,也不吃飯。李寬活到一百多歲,身體非常輕健。他忽然告訴子孫們說:“我活在世上多年,雖然我自己修養(yǎng)真氣,對你們也沒有好處�！币惶焱砩纤�就死了。三天之后,他的棺材有裂開的聲音。一看,他的衣帶沒解,象蟬蛻一樣,已經(jīng)脫離肉體飛升成仙去了。

--------------------------------------------

章全素

吳郡蔣生,好神仙。弱歲棄家,隱四明山下,嘗從道士學(xué)煉丹。遂葺爐鼎,爨薪鼓鞴,積十年;而煉丹卒不成。其后寓游荊門,見有行乞于市者,膚甚頝,裸然而病,且寒噤不能語。生憐其窮困,解裘衣之,因命執(zhí)侍左右。徵其家。對曰:“楚人章氏子,全素其名,家于南昌,有沃田數(shù)百畝。屬年饑,流徙荊江間,且十年矣。田歸于官,身病不能自振,幸君子憐而容焉。于是與蔣生同歸四明山下。而全素甚惰,常旦寐自逸。蔣生惡罵而捶者不可計。生有石硯在幾上,忽一日,全素白蔣生曰:“先生好神仙者,學(xué)煉丹且久矣。夫仙丹食之,則骨化為金,如是安有不長生耶?今先生神丹,能化石硯為金乎?若然者,吾為先生有道術(shù)士。”生自度不果,心甚慚;而以他詞拒之曰:“汝傭者,豈能知神仙事乎!若妄言,自速笞罵之辱。”全素笑而去。后月余,全素于衣中出一瓢甚小,顧謂蔣生曰:“此瓢中有仙丹,能化石為金。愿得先生石硯,以一刀圭傅其上。可乎?”蔣生性輕果,且以為誕妄,詬罵曰:“吾學(xué)煉丹十年矣,尚未能窮其妙;傭者何敢與吾喋喋議語耶!”全素佯懼不對。明日,蔣生獨行山水間,命全素守舍,于是鍵其門而去。至晚歸,則見全素已卒矣。生乃以簀蔽其尸,將命棺而瘞于野。及徹其簀,而全素尸已亡去,徒有冠帶衣履存焉。生大異,且以為神仙得道者,即于幾上視石硯,亦亡矣。生益異之。后一日,蔣生見藥鼎下有光。生曰:“豈非吾仙丹乎?”即于燼中探之,得石硯,其上寸余,化為紫金,光甚瑩徹。蓋全素仙丹之所化也。生始悟全素果仙人,獨恨不能識,益自慚恚。其后蔣生學(xué)煉丹卒不成,竟死于四明山。(出《宣室志》)

【譯文】

吳郡的蔣生,喜歡神仙。二十歲的時候離開家,隱居在四明山下。他曾經(jīng)跟道士學(xué)習(xí)煉丹術(shù)。于是他就修爐灶,置鐵鍋,拉風(fēng)箱,燒柴薪,一干就是十年。但是他沒有煉出丹來。后來他遷居到荊門,在市上看到一個要飯的。要飯的人膚色很憔悴,裸著身子,還有病,而且打著寒噤不能說話。蔣生可憐他窮困,脫下自己的衣服給他穿。于是蔣生讓他跟隨自己。他打聽這個人的家。要飯的回答說:“我是楚人,姓章,名全素,家住南昌,有幾百畝肥沃的田地,因為連年鬧饑荒,流落在荊江之間,將近十年了。田產(chǎn)歸了官,身體有病不能自己救助,多虧您可憐我收留我�！庇谑钦氯�素和蔣生一起回到四明山下。章全素很懶,常常早晨睡懶覺,貪圖安逸。為這事,蔣生厭惡他,打罵他不知多少次。蔣生有一塊石硯放在幾案上。忽然有一天,章全素對蔣生說:“先生是好神仙的人,學(xué)習(xí)煉丹已經(jīng)很長時間了。吃了仙丹,就可以化骨為金,這樣哪有不長生的呢?現(xiàn)在先生的神丹,能把這塊石硯變成金子嗎?如果能這樣,我才認(rèn)為先生是一位有道的術(shù)士�！笔Y生自己估計辦不到,心里很慚愧,卻用別的話拒絕他說:“你是一個仆人,哪能知道神仙的事呢?你要是胡說八道,可是自己來討打罵!”章全素笑著離開了。一個多月以后,章全素從衣服里取出一個很小的瓢來,看著對蔣生說:“這個瓢里有仙丹,能把石頭變成金子。我愿意得到先生的石硯,把一刀圭的仙丹放在那上面,可以嗎?”將生生性輕率作判斷,以為這是胡扯,就罵道:“我學(xué)煉丹十年了,還不能徹底弄清它的奧妙,你是一個仆人怎敢和我喋喋不休地大講特講呢?”章全素假裝害怕不回答。第二天,蔣生要到山水間獨自行走,讓章全素看家,于是就鎖上門走了。到了晚上回來,卻看到章全素已經(jīng)死了。蔣生就用竹席蓋上他的尸體,要做棺材把他葬到野外。等到撤掉席子,發(fā)現(xiàn)章全素的尸體已經(jīng)沒有了,只有帽子、衣服和鞋留在那里。蔣生非常奇怪,以為他是得道的神仙,立即回頭看幾案上的石硯,也沒有了。蔣生更奇怪。一天之后,蔣生發(fā)現(xiàn)藥鍋的下邊有光亮,便說:“難道是我的仙丹嗎?”他立即就到灰燼里尋找,找到了石硯,石硯上一寸多的地方,變成了紫金,光亮非常瑩澈。大概是章全素的仙丹化的。蔣生這才明白,章全素果然是位仙人,只恨當(dāng)初不認(rèn)識他。蔣生更加慚愧,悔恨。這以后蔣生學(xué)煉丹到底沒成功,終于死在四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