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一百七十六 器量一

樂廣 劉仁軌 婁師德 李勣 李日知 盧承慶 裴冕 郭子儀 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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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廣

晉樂令廣女適大將軍成都王穎。王兄長沙王乂,執(zhí)權(quán)于洛,遂構(gòu)兵相圖。長沙親近小人,遠(yuǎn)外君子,凡在朝者,人懷危懼。樂令既處朝望,加有婚親,小人讒于長沙。嘗問(問原作聞。據(jù)明抄本改。)樂令,神色自若,徐答曰:\"廣豈以五男易一女。\"由是釋然,無復(fù)疑意。(出《世說新語》)

【譯文】

晉惠帝時,尚書令樂廣的女兒嫁給成都王、大將軍司馬穎。成都王的哥哥長沙王司馬乂在朝廷很有權(quán)勢,擔(dān)心成都王危及他的地位,準(zhǔn)備起兵攻打。長沙王是一個親近小人疏遠(yuǎn)智者的人。凡在朝廷做官的人,都感到害怕。樂廣不僅有戚望,而且和成都王又有親戚關(guān)系。所以就有人向長沙王進讒言,說他的壞話。這話傳到樂廣耳里,樂廣神態(tài)自若,緩緩地說:\"我怎么可能幫成都王呢,我只有一個女兒在他那里,可是我在洛陽還有五個兒子啊。我不能用五個兒子的性命做交易。\"長沙王聽了,認(rèn)為有理,不再懷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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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仁軌

唐劉仁軌為左仆射,戴至德為右仆射,皆多劉而鄙戴。時有一老婦陳牒,至德方欲下筆,老婦顧左右曰:\"此劉仆射?戴仆射?\"左右以戴仆射言。急就前曰。\"此是不解事仆射,卻將牒來。\"至德笑,令授之。戴仆射在職無異跡,當(dāng)朝似不能言。及薨后,高宗嘆曰:\"自吾喪至德,無所復(fù)聞,當(dāng)其在時,事有不是者,未嘗放我過,因出其前后所陳,章奏盈篋,閱而流涕,朝廷始追重之。(出《國史異纂》)

【譯文】

唐高宗時,劉仁軌做左仆射,戴至德做右仆射。大家都尊崇劉仁軌而鄙視戴至德。當(dāng)時有一位老婦人呈遞申述狀,戴至德剛要下筆批示。老婦人向左右的人們問,這是劉仆射還是戴仆射?屬下告訴她這是戴仆射。老婦人忙上前說:\"這是不管事的仆射,把訴狀還給我。\"戴至德一笑,讓人把訴狀還她。在職期間,戴至德沒什么明顯的業(yè)績。在皇帝和同僚面前,也不善于言詞。他死后,唐高宗很痛惜。說:\"自從我失去戴至德,再也聽不到意見了。他在的時候,我有不對的地方,從不放過。\"高宗把戴至德陳事的奏章拿出來,竟有滿滿的一匣子。高宗一邊看一邊流著眼淚,大家才知道戴至德是這樣一位值得尊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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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師德

納言婁師德,鄭州人,為兵部尚書,使并州,接境諸縣令隨之。日高至驛,恐人煩擾驛家,令就廳同食。尚書飯白而細(xì),諸人飯黑而粗。呼驛長責(zé)之曰:\"汝何為兩種待客?\"驛將恐,對曰:\"邂逅浙米不得,死罪。\"尚書曰:\"卒客無卒主人,亦復(fù)何損。\"遂換取粗飯食之。檢校營田,往梁州,先有鄉(xiāng)人姓婁者為屯官,犯贓,都督許欽明欲決殺令眾。鄉(xiāng)人謁尚書,欲救之。尚書曰:\"犯國法,師德當(dāng)家兒子。亦不能舍,何況渠。\"明日宴會,都督與尚書:\"犯國法俱坐。\"尚書(尚書二字上原有謂字。據(jù)朝野僉載五刪)曰:\"聞有一人犯國法,云是師德鄉(xiāng)里,師德實不識,但與其父為小兒時共牧牛耳,都督莫以師德寬國家法。都督遽令脫枷至。尚書切責(zé)之曰:\"汝辭父娘,求覓官職,不能謹(jǐn)潔,知復(fù)奈何。\"將一碟堆餅與之曰:\"噇卻,作個飽死鬼去!\"都督從此舍之。后為納言平章事。父(明鈔本父作又)檢校屯田,行有日矣,諮執(zhí)事早出,婁先足疾,待馬未來,于光政門外橫木上坐。須臾,有一縣令,不知其納言也,因訴身名,遂與之并坐。令有一丁,遠(yuǎn)覘之,走告曰:\"納言也。\"令大驚,起曰:\"死罪。\"納言曰:\"人有不相識,法有何死罪。\"令因訴云:有左嶷,以其年老眼暗奏解,某夜書表狀亦得,眼實不暗。納言曰:\"道是夜書表狀,何故白日里不識宰相。\"令大慚曰:\"愿納言莫說向宰相。納言南無佛不說。公左右皆笑。使至靈州,果驛上食訖,索馬,判官諮,意家漿水亦索不得,全不祇承。納言曰:\"師德已上馬,與公料理。\"往呼驛長責(zé)曰:\"判官與納言何別?不與供給?索杖來。\"驛長惶怖拜伏。納言曰:\"我欲打汝一頓,大使打驛將,細(xì)碎事,徒?jīng)饏s名聲。若向你州縣道,你即不存生命,且放卻。\"驛將跪拜流汗,狼狽而走。婁目送之,謂判官曰:\"與公躓頓之矣。\"眾皆怪嘆。其行事皆此類。浮休子曰:司馬徽、劉寬,無以加也。(出《朝野僉載》)

李昭德為內(nèi)史,師德為納言,相隨入朝。婁體肥行緩,李屢顧待,不即至。乃發(fā)怒曰:可(明鈔本作叵)耐殺人田舍漢。婁聞之,乃笑曰:\"師德不是田舍漢。更阿誰是?\"師德弟拜代州刺使,將行,謂之曰:\"吾以不才,位居宰相。汝今又得州牧,叨遽過分,人所嫉也,將何以全先人發(fā)膚?\"弟長跪曰:\"自今后,雖有人唾某面上,某亦不敢言,但拭之而已,以此自勉,庶不為兄憂。\"師德曰:此適為我憂也。夫人唾汝者,發(fā)怒也。汝今拭之,是惡其唾。惡而拭,是逆人怒也。唾不拭,將自干,何如?\"弟笑而受之。武后年,竟保寵祿。(出《國史異纂》)

【譯文】

唐納言婁師德,是鄭州人。作兵部尚書時,巡視并州。入境后。近處的縣令們都來迎接并且隨行。中午到了驛站,恐怕人多打擾,就讓大家在一起吃飯。他吃的是精細(xì)的白米飯,而別人吃的卻是粗糙的黑米飯。便把驛長叫來,責(zé)備說:\"你為什么用兩種米來待客?\"驛長很惶恐,說:\"一時搞不到細(xì)米,我該死。\"婁師德說:\"這不好,客人不應(yīng)分成等級。\"便換了黑米飯和大家一起吃。次后,到梁州去考查屯田。和他同鄉(xiāng)同姓的一個人在那里作屯田官,犯了罪。都督許欽明準(zhǔn)備殺他以儆效尤。那個人來見婁師德,請他說情。婁師德說:\"犯了國法,就是我的親兒子,也不能放過,何況你?\"第二天宴會上,許欽明對婁師德說:\"犯了國法都要受到懲處。\"婁師德說:\"我聽說有一個人犯了國法,說是我的同鄉(xiāng),我其實根本不認(rèn)識他。但是,我小時候同他父親一起放過牛。請都督不要因為我而失法度。\"許欽明立即讓人給那個人去了刑具,帶到大廳。婁師德嚴(yán)詞訓(xùn)斥說:\"你辭別父母,來求官職。但是做了官,卻不干凈,你知道下場嗎?\"拿了一盤餅給他,說吃去罷,作個飽鬼。許欽明于是開釋了那個人。婁師德后來升為納言平章政事(相當(dāng)于宰相)又一次巡察屯田。出行的日子已經(jīng)定了,部下隨行人員已先起程。婁師德腳有毛病,坐在光政門外的大木頭上等馬。不一會兒,有一個縣令不知道他是納言,自我介紹后,跟婁師德并坐在大木頭上�？h令的手下人遠(yuǎn)遠(yuǎn)瞧見,趕忙走過來告訴縣令,說:\"這是納言。\"縣令大驚,趕忙站起來賠不是,并稱:\"死罪。\"婁師德說:\"你因為不認(rèn)識我才和我平坐,法律上沒有犯死罪這一條。\"縣令說:\"有一個叫左嶷的人,以其年老眼神不好請求解職。其實這個人的辭職書就是晚上寫的,眼睛并沒大病。\"婁師德取笑他,說:\"可不是,那個人說他晚上眼神不好,你呢,大白天不認(rèn)識宰相。\"縣令很慚愧,說:\"請納言千萬別給我宣傳,你就是老佛爺了。婁師德左右的部下們都笑了。到了靈州,在驛站吃完了飯,婁師德讓人牽來馬。他的判官(副手)說:\"你吃過了飯,我們連水也沒喝上呢,根本沒人答理。婁師德說:\"我就不下馬了,這件事我來處理。便叫來驛長批評說:\"判官同我有什么分別,你竟敢不供給?拿板子來。\"嚇得驛長連忙叩頭。婁師德說:\"我要打你一頓,是一件小事,但丟了名聲。如果我告訴你的上司,他們就會殺你,我暫且放過你吧。\"驛長叩頭流汗,狼狽而去。婁師德望著他的背影,跟判官說,\"我替你出氣了。\"大家都嘆息。婁師德做事,大致如此。浮休子說,司馬徽、劉寬也超不過他。

李昭德為內(nèi)史,婁師德為納言,相隨入朝。婁師德肥胖,走得慢。李昭德好幾次停下來等他,他還是趕不上。李昭德生氣發(fā)怒,說:\"你這個只配種地的臭家伙。\"婁師德聽了也不發(fā)火,笑道:\"我可不就是個種過地的人嗎,如果我不是種地的人,還有誰是呢?\"婁師德的弟弟被任命為代州刺史。臨行,婁師德說:\"我的才能不算高,做到宰相�，F(xiàn)在你呢,又去做很高的地方官。有點過分了,人家會嫉妒我們,應(yīng)該怎樣才能保全性命呢?\"他的弟弟跪下說:\"從今以后,即使有人把口水吐到我臉上,我也不敢還嘴,把口水擦去就是了。我以此來自勉,絕不讓你不放心。\"婁師德說:\"這恰恰是我最擔(dān)心的。唉,人家拿口水唾你,是人家對你發(fā)怒了。如果你把口水擦了,說明你不滿。不滿而擦掉,使人家就更加發(fā)怒。應(yīng)該是讓唾沫不擦自干。怎么樣?\"他弟弟會心地笑了。武則天當(dāng)政時,婁師德也沒有失去寵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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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勣

唐英公李勣為司空,知政事。有一番官者參選被放,來辭英公。公曰:\"明朝早,向朝堂見我來。\"及期而至,郎中并在傍。番官至辭,英公嚬眉謂之曰:\"汝長生不知事尚書侍郎,我老翁不識字,無可教汝,何由可得留,深負(fù)愧汝,努力好去。\"侍郎等慌懼,遽問其姓名,令南院看榜,須臾引入,注與吏部令史。英公時為宰相,有鄉(xiāng)人嘗過宅,為設(shè)食,客人裂卻餅緣。英公曰:\"君大年少,此餅,犁地兩遍熟,檕下種鋤塒,收割打揚訖,碨羅作面,然后為餅。少年裂卻緣,是何道?此處猶可,若對至尊前,公做如此事,參差砍卻你頭。\"客大慚悚。浮休子曰:宇文朝,華州剌史王羆,有客裂餅緣者,羆曰:此餅大用功力,然后入口。公裂之,只是未饑,且擎卻。客愕然。又臺使致羆食飯,使人割瓜皮大厚,投地。羆就地拾起,以食之,使人極悚息。今輕薄少年裂餅緣,割瓜侵瓤,以為達(dá)官兒郎,通人之所不為也。(出《朝野僉載》)

【譯文】

唐代太宗時,英國公李勣作司空,參與大政。有一位少數(shù)民族官員被罷免了京官外放。他去辭別李勣。李勣說:\"明天早晨你到朝房來見我。\"次日到了朝房,英公手下的人都在。那個少數(shù)民族官員來辭別。李勣皺著眉頭說:\"你平素不知道好好侍候上司嗎?我老漢不認(rèn)字,沒辦法幫你留下來。很對不起你,多努力吧,好自為之。\"侍郎等聽了害怕,馬上問這個人叫什么名字,并領(lǐng)這個人到南院去看榜,很快又領(lǐng)回來,重新辦理手續(xù),讓他到吏部去做令使。李勣做宰相時,有同鄉(xiāng)人來串門,李勣留他吃飯。這個人把餅邊扯掉,只吃中間。李勣說:\"年輕人啊,這個餅要犁地兩遍,下種蒔弄,收割打場。用磨來磨,用羅來羅,然后面才能做成餅。年輕人把餅邊扔了,是什么道理?在我這里還可以。如果在皇帝面前,要砍你的頭哇。\"那個人很慚愧。浮休子說,宇文(化及)朝華州刺使王羆也遇到同樣的事。王羆說,這張餅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能吃到口里。你把餅邊扯下來,是你不餓,你給我擎著。那個人吃驚。又一次,部下侍候王羆吃飯,那個人把很厚的瓜皮削掉,扔到地上。王羆拾起來,說你給我吃了,那個人很慌恐。如今一些沒品行的年輕人丟餅邊、切瓜皮很厚,裝公子哥的樣子,實在是普通本分人所不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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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日知

唐刑部尚書李日知自為畿赤,不曾行杖罰,其事克濟。及為刑部尚書,有令使受敕三日,忘不行者,尚書索杖剝衣,喚令使總集,欲決之。責(zé)曰:\"我欲笞汝一頓,恐天下人稱你云,撩得李日知嗔,吃李日知杖,你亦不是人,妻子亦不禮汝。\"遂放之,自是令史無敢犯者。設(shè)有稽失,眾共責(zé)之。(出《朝野僉載》)

【譯文】

唐代李日知做地方官時,由于治內(nèi)年成不好,從不打人板子。做刑部尚書后,有一令使接受任務(wù)后竟然忘記,三天沒有處理。李日知叫人拿來板子,剝了他的衣服。把所有的令使都喊來,準(zhǔn)備打他板子。責(zé)備說:\"我本要打你一頓板子,又擔(dān)心天下人說你這家伙真行,能把李日知惹火,連李日知都打你。人家就不拿你當(dāng)人了,你老婆孩子也不尊重你了。\"就饒過他。此后,令史們沒人敢馬虎。如果有誰出了過失,大家就共同批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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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承慶盧尚書承慶,總章初考內(nèi)外官。有一官督運,遭風(fēng)失米。(米原作水、據(jù)明抄本改)。盧考之曰:\"監(jiān)運失糧,考中下。其人容止自若,無一言而退。盧重其雅量,改注曰非力所及,考中中。既無喜容,亦無愧詞。又改曰:寵辱不驚,可中上。(出《國史異纂》)

【譯文】

盧承慶做尚書,總管官吏的考評。有一位官員負(fù)責(zé)漕運,遇到大風(fēng),翻了船,損失了米。盧承慶在評語上寫:監(jiān)運失糧,考中下。那個人神態(tài)自若,沒話退下。盧承慶認(rèn)為這個人很有雅量,改評語為:非力所及,考中中。那個人既未表示高興,也未表示慚愧。盧承慶又改評語為:龐辱不驚,可以考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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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冕(原作張晃。據(jù)明抄本、黃刻本改)

李齊物,天寶初為陜州刺史,開砥柱之險,石中鐵犁鏵有平陸字,因改河北縣為平陸縣。齊物性褊急,怒陜縣尉裴冕于路,冠冕之士鄙之。后冕為宰相,除齊物太子賓客。時人嘉冕不報私怨。(出《譚賓錄》)

【譯文】

唐天寶初年李齊物做陜州刺使,開山筑路、設(shè)置守備。亂石中發(fā)現(xiàn)鐵鏵子,上面鑄有平陸兩字,因此改陜州河北縣為平陸縣。李齊物這人是個急性子,在大道上對陜縣縣尉裴冕發(fā)火,以至有身份的人都鄙視裴冕。后來,裴冕做了宰相,任用李齊物為太子賓客。大家都稱頌裴冕,說他心地公正,不報私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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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儀

郭子儀為中書令,觀容使魚朝恩請游章敬寺,子儀許之。丞相意其不相得,使吏諷,請君無往。邠吏自中書馳告郭公,軍容將不利於公,亦告諸將。須臾,朝恩使至,子儀將行,士衷甲請從者三百人。子儀怒曰:\"我大臣也,彼非有密旨,安敢害我!若天子之命,爾曹胡為?!\"獨與童仆十?dāng)?shù)人赴之。朝恩候之,驚曰:何車騎之省也?子儀以所聞對。且曰:\"恐勞恩慮耳。朝恩撫胸捧手,嗚咽揮涕曰:\"非公長者,得無疑乎?\"(出《譚賓錄》)

子儀有功高不賞之懼,中貴人害其功,遂使盜于華州,掘公之先人墳?zāi)�。公裨將李懷光等�?欲求物捕其賞。及公入奏,對揚之曰,但號泣自罪。因奏曰:\"臣領(lǐng)師徒,出外征伐,動經(jīng)歲年,害人之兄,殺人之父多矣。其有節(jié)夫義士,刃臣于腹中者眾。今構(gòu)隳辱,宜當(dāng)其辜。(辜原作幸,據(jù)明抄本改。)但臣為國之心,雖死無悔。\"由是中外翕然莫測。公子弘廣常于親仁里大啟其弟,里巷負(fù)販之人,上至公子簪纓之士,出入不問�；蛟�:王夫人趙氏愛女,方妝梳對鏡,往往公麾下將吏出鎮(zhèn)去,及郎吏,皆被召,令汲水持帨,視之不異仆隸。他曰,子弟焦列啟陳,公三不應(yīng)。于是繼之以泣曰:\"大人功業(yè)已成,而不自崇重,以貴以賤,皆游臥內(nèi),某等以為雖伊霍不當(dāng)如此也。\"公笑而謂曰:\"爾曹固非所料。且吾官馬粟者五百匹,官餼者一千人,進無所往,退無所據(jù),向使崇垣扃戶,不通內(nèi)外,一怨將起,構(gòu)以不臣,其有貪功害能徒,成就其事,則九族齏粉,噬臍莫追。今蕩蕩無間,四門洞開,雖讒毀是興,無所加也,吾是以爾。\"諸子皆伏。(郭氏舊史說:辛云景曾為公子之吏使。后除潭州都督,將辭,累日不獲見。夫人王氏及趙氏愛女及謂云景曰:汝弟去,吾為汝言于令公。云景拜于庭。夫人傅粉于內(nèi),曰:吾大喜,且喜汝得一吃飯?zhí)�。\"趙氏女臨階濯手,令云景汲水。夫人曰:\"放伊去。\"云景始趨而去矣。明抄本郭氏舊史作郭氏舊吏。)永泰元年,仆固懷恩卒,諸蕃犯京畿,子儀統(tǒng)眾御之。至涇陽,而虜已合。子儀率甲士二千出入。虜見而問曰:\"此何人也?\"報曰:\"郭令公。\"回紇曰:\"令公在乎?(乎原作曰,據(jù)明抄本改。)懷恩謂吾,天可汗已棄四海,令公殂謝,中國無主,故某來。今令公在,天可汗在乎?\"子儀報曰:皇帝萬壽無疆�；丶v皆曰:\"懷恩欺我。\"子儀使諭之�；丶v曰:\"令公若在,安得見之?子儀出。諸將皆曰:\"戎狄不可信也,請無往。\"子儀曰:\"虜有數(shù)十倍之眾,今力不敵,奈何?但至誠感神,況虜乎?諸將請選鐵騎五百為從,子儀曰:\"此適足為害也。\"及傳呼曰:令公來!初疑。皆持兵注目以待之。予儀乃數(shù)十騎徐出,免胄勞之曰:\"安乎?久同忠義,何至于是。\"回紇皆舍兵降馬曰:\"是吾父也。\"子儀長六尺余,貌秀杰。于靈武加平章事,封汾陽王,加中(中原作平,據(jù)明抄本改。)書令。圖形凌煙閣,加號尚父,配饗代守廟庭。有子八人,壻七人,皆重官。子暖,尚升平公主。諸孫數(shù)十人。每諸生問安,頷之而已。事上誠盡,臨下寬厚。每降城下邑,所至之處必得志。前后連罹幸臣程無振、魚朝恩等,譖毀百端。時方握強兵,或臨戎?jǐn)?詔命征之,未嘗以危亡回顧。亦遇天幸,竟免患難。田承嗣方跋扈,狠傲無禮,子儀嘗遣使至魏州,承嗣輒望拜,指其膝謂使者曰:\"此膝不屈于人若干歲矣,今為公拜。\"麾下老將若李懷光輩數(shù)十人,皆王侯重貴,子儀麾指進退如仆隸焉。始光弼齊名。雖威略不見,而寬厚得人過之。歲入官俸二十四萬,私利不預(yù)焉。其宅在親仁里,居其地四分之一,通求巷,家人三千,相出入者,不知其居。代宗不名,呼為大臣。天下以其身存亡為安危者殆二十年。校中書令考二十四年。權(quán)傾天下而朝不忌,功蓋一代而主不疑,侈窮人欲而君子不罪。富貴壽考,繁衍安泰,終始人倫之盛無缺焉。卒年八十五。(出《譚賓錄》)

【譯文】

郭子儀作中書令。觀軍容使魚朝恩請他一起游章敬寺,郭子儀答應(yīng)。宰相考慮到郭子儀和魚朝恩之間有矛盾,讓部下勸告郭子儀,希望他不要去。郭子儀的部屬也跑到他那里去,說魚朝恩將對你不利。并且把這話告訴了將領(lǐng)們,請他們勸阻。不一會兒,魚朝恩派人來請郭子儀。郭子儀剛要走,部下三百人全副武裝要求同他一起去,以便保衛(wèi)。子儀生氣地說:\"我是國家的大臣,他如果沒有天子的密詔,怎么敢害我?如果是天子的命令,你們更不能胡來。\"說完,只帶十幾個仆人走了。魚朝恩正等待郭子儀,見他輕車簡從,非常驚訝。說:\"你怎么帶這么幾個人?\"郭子儀把他聽到的流言告訴魚朝恩。并說:\"我才不費心思去想那些無端的事。\"魚朝恩捶胸頓足,流涕嗚咽,說:\"正因為你是一個長者,才這樣相信我。\"

郭子儀有很大的功勞,常常為這個擔(dān)心�；鹿僦械漠�(dāng)權(quán)人物嫉恨他的功勞,暗中差人到華州去挖了他的祖墳,盜了墳中的祭品。郭子儀的部將李懷光等人非常氣憤,準(zhǔn)備搜查物證,按物抓人。郭子儀入朝,面對皇上,流淚長哭,自稱有罪。向皇帝奏說:\"我指揮部隊,外出征伐,動不動就成年地打仗。害了人家的兄長,殺了人家的父親,這情況是很多的。他們的兄弟妻子想給我捅刀子的人也是很多的。今天我受到的污辱,正是由于他們的無辜。但是,我為報效國家的熱心,即使死了也是無悔。\"由是,當(dāng)時中外的人都猜不透郭子儀這個人。他的兒子郭弘廣在長安親仁里啟造府第,里巷中的小販子、或者士人們,也受不干擾。有人說,郭子儀的夫人王氏和他的愛女,正在對鏡梳頭時,往往就有出鎮(zhèn)的將領(lǐng)來辭行;有時,也有屬員來請示。郭子儀不但不要她們回避,而且還要她們親自給倒茶水或拿擦臉巾,視她們與普通人甚至仆人一樣。過后,他的孩子們給他提意見,郭子儀再三不作答。于是,他們流著淚,說:\"大人功業(yè)已經(jīng)成就,即使自己不拿架子,也不能以貴為賤。不管是什么人連臥室都可以出入,這怎么行?我們想,即便是伊尹、霍光那樣的人,也不會這樣做。\"郭子儀笑著對他們說:\"你們都沒想明白。咱們家吃官糧的馬就有五百匹、吃官飯的上千人。現(xiàn)在進沒地方走,退沒地方守。假如筑起高墻,壁壘森嚴(yán),內(nèi)外不通,一旦有人誣告,說我有造反的心,再有貪功嫉賢的人加以佐證,咱們?nèi)�家就會被搓成粉沫。那時候,咬肚臍子后悔都來不及�，F(xiàn)在咱們院落板蕩蕩,四門大開著,小人們即使怎樣地向皇帝進讒,用什以來加罪于我?我們?yōu)榈氖沁@個啊。\"他的孩子們都表示欽服。唐代宗永泰元年,大將仆固懷恩病故。各異民族聯(lián)合進犯京畿。郭子儀奉命抵御。剛到澤陽,少數(shù)民族的部伍已經(jīng)合軍。郭子儀只率了兩千部眾,少數(shù)民族的頭領(lǐng)問:\"這個領(lǐng)兵人是誰?\"部下說:\"他是郭令公。\"回紇頭領(lǐng)說:\"怎么郭令公還在?仆固懷恩告訴我,大唐皇帝死了,郭令公也死了,中國沒有頭腦了,所以我才來的�，F(xiàn)在郭令公在,大唐皇帝在不在呢?\"郭子儀差人告訴他,說皇帝身體康泰�；丶v頭領(lǐng)說:\"我們叫仆固懷恩騙了。\"郭子儀使人傳話,回紇頭領(lǐng)說:\"郭令公真在的話,我能見到他嗎?\"郭子儀將要出見,將領(lǐng)們說,少數(shù)民族的人不可以相信,不要去。郭子儀說:\"他們幾十倍于我,真打起來,咱們的力量是不足的,怎么辦?至誠可以感動神仙,何況是少數(shù)民族呢?\"將領(lǐng)們要選五百精銳的騎兵給他做護衛(wèi)。郭子儀說,那足以倒找麻煩。令人傳呼,告訴說郭令公來了。少數(shù)民族的頭領(lǐng)們開始懷疑,嚴(yán)陣以待。郭子儀僅率幾十騎人馬出陣,摘下頭盔來打招呼說:\"你們安好啊。很久以來你們同懷忠義,尊重朝廷,現(xiàn)在怎么做這樣的事?\"回紇頭領(lǐng)率先下馬致敬,說:\"這是我們的父輩啊。\"郭子儀身長六尺多、相貌堂堂。唐肅宗在靈武封他為天下兵馬副元帥,加平章政事(總理國事),又封為汾陽王,又加中書令(中書省長官)后來把他的像畫在凌煙閣上。德宗時又加號為尚父。逝世后,配享代宗廟庭,極為尊榮。有八個兒子、七個女婿,都做到很大的官。他的兒子郭暖,娶代宗的女兒升平公主。有幾十個孫子和孫女。這些人給他問安或祝壽的時候,他僅點頭而已。郭子儀忠心于國家,對皇帝和官職高于他的人,非常至誠。對待下級,又非常寬厚。作戰(zhàn)勇猛有智,每戰(zhàn)必克。幸臣(宦官顯貴)程元振、魚朝恩多少次詆毀他。他帶領(lǐng)重兵,或者正在作戰(zhàn),接到皇帝召見的命令,從不為擔(dān)心自己的性命而顧盼。也是老天有眼,他終于很平安。田承嗣很跋扈,傲慢無禮。郭子儀的使者到他那里去,田承嗣去拜望,指著自己的膝蓋說:\"我這腿很多年是不屈于人的,現(xiàn)在我只好為郭令公一屈了。\"郭子儀部下的老將比如李懷光等,都是封王侯的,郭子儀指揮他們得心應(yīng)手,他們對郭子儀,象奴仆對主人一樣尊重。當(dāng)年,郭子儀同平定安史之亂的另一位重要將領(lǐng)李光弼齊名。雖然威武不如李光弼,但是在寬厚待人方面,是超過他的。每年他家的俸銀有二十四萬兩,其他的收入尚且不算。郭子儀的家住在長安的親仁里,占整個親仁里的四分之一。親仁里是一個四通八達(dá)的巷子,郭子儀家仆人三千,從不生事。經(jīng)過親仁里的人,甚至分不出哪一家是郭子儀的府第。唐代宗很恩寵他,從來不直呼郭子儀的名字,而稱為大臣。二十余年,天下安危,靠他支撐。做中書令二十四年。權(quán)傾天下而朝廷不忌;功蓋一代而皇帝從不猜疑;過著奢侈的生活,沒有人不滿。郭子儀一生富貴,子孫安康,于天倫之樂,沒有缺憾。去世的那年,八十五歲。宋則宋則家奴執(zhí)弩弦斷,誤殺其子,則不之罪。(出《獨異志》)

宋則的家人不小心拉斷了弓弦,射死了他的兒子,宋則沒辦他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