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肌膚親何敢欺暗室 血肉連卻要隱真言
云娘道長帶著青猴兒來救伍次友,與皇甫保柱的人打到了一處。酣斗中,云娘突然發(fā)現(xiàn)青猴兒已經(jīng)招架不住了。忙喊了一聲:“猴兒,我來救你,快脫身走吧。”
說著一揚手,四枚金鏢同時飛出,圍戰(zhàn)青猴兒的四個侍衛(wèi)被打到了兩人,另兩人只顧躲閃,不妨青猴兒擰身一縱,上了房頂:“師父,徒兒走了,你也脫身吧。”說著,也打過兩支金鏢,飛了過來,打翻了云娘身后的敵人。
李云娘趁著眾人驚慌混亂之際,一閃身又回到了屋內(nèi),疾如閃電般地刺死了兩個差役,扶起伍次友便翻出了后窗。皇甫保柱見云娘身法如此輕捷,不由得暗暗心驚,連忙舉弓搭箭,一箭射來,剛要躍上墻頭的云娘身上背著伍次友,躲閃不及,撲通一聲,中箭落地。眾人喊叫著,轉(zhuǎn)過去捉拿時,卻只見地上一灘血跡,兩個人卻不知去向了。
“傳各班衙役一齊出動,全城大搜索!”鄭春友熱汗冷汗一齊流,氣急敗壞地大聲叫道。
站在他身后的孔令培一把攥住鄭春友的手臂:“慢,太尊,偷來的鑼鼓打不得!”保柱也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冷冷說道:“算了吧!我今晚立刻就走。老鄭,你也趕快安排一下后事,走吧!”
卻說有青猴兒飛身逃出府衙,站在西墻外的黑影里,等候著接應(yīng)師父。過了一會,只聽里面大聲呼喊:“射倒了,快,抓活的!”他心里一急,便要再殺進府去,可是里面卻突然沒了動靜。他左等右等,不見師父出來,心想,師父那么大的本事,肯定不會讓他們抓注,鬧不好,走另外一條路回客店了。帶著這一線希望,他腳不沾地,飛身跑回客店,推開房門一看,竟是空無一人,料想師父一定是遭了毒手,便靠在墻邊,失聲痛哭起來。一邊哭,一邊還在埋怨:“師父啊,你在哪里?那個伍次友有什么好,你這佯拼死拼活地去救他,把自己的命也搭進去了,撇下徒兒,可往哪里去呀……”
他正哭的動情,卻不妨突然被人抓住了胳膊:“你說什么,伍次友,伍次友現(xiàn)在哪里?”青猴兒心中一驚,知道自己在悲痛中說漏了嘴,連忙止住哭聲:“爺愛哭就哭,你管得著嗎?”話剛出口,又聽身后有個女人說道:“嗬!好大的脾氣呀!你是誰家的孩子,這么撒野?”青猴兒頭也不回:“誰讓你們管爺?shù)氖铝恕?rdquo;一邊說著,一邊就要拔劍。先前拉著他的那個人,卻突然向那女子打千回道:“主子,這孩子剛才在這兒哭什么伍次友。”
“啊,好孩子,你別怕,你認識伍次友嗎?”
青猴兒轉(zhuǎn)身一看,原來是一位身穿宮裝,儀容高貴的女子,她的身后站著四個手執(zhí)宮燈的侍女,還有一位戎裝佩劍的將軍。他不敢耍楞了,瞪著大眼機警地問:“你們是干什么的。”
“孩子,你看,我不像壞人吧,告訴你,我是伍次友的表妹,是前來找他的。你要知道他的下落,告訴我,咱們一同去救他,好嗎?”
青猴兒仔細打量著這個女人,見她神情慈善,面目溫和,又聽她說的親切,那話音,那眼神,競和云娘差不了多少。一肚子的委屈,涌上心頭:“伍先生,他,他被這里的知府捉住了,還有我姑姑,不,我的師父,因為去救伍先生,也被人家捉拿了……。”
“孩子,別難過,你姑姑被人捉拿了,我不也是你的姑姑嗎?走,這店里人太雜,你跟我到船上去,有話咱們慢慢說。”
卻說李云娘帶著箭傷,背著伍次友逃出了府衙,她急如星火,快似流云,越過城墻頭來到了郊外。伍次友吞下了鄭春友的啞藥,又被差役們捆得結(jié)結(jié)實實,此刻,聽著云娘沉重的喘息,他又說不出話來,急的渾身熱汗直流。云娘似乎知道伍次友的心情,又見后面沒有人追趕,這才在一條河堤旁的矮樹叢中,放下了伍次友,替他解開繩子。自己卻因失血過多連傷帶累,一坐下便站不起來了。伍次友活動了一下被捆得麻木的膀子,看著天上星斗己是四更來天了。他心中升起無限感慨:唉,我伍次友也是命里多磨難,剛出虎口,又入狼窩。如果不是云娘怎能脫掉這場災(zāi)難呢。
這時,云娘輕輕呻吟一聲。忙伏下身子仔細瞧看,星光下,只見云娘臉色蒼白,半躺在土坡上二動不動,忙拉起她一只手,在她手心里寫道:傷了哪里?要緊嗎?”
云娘的傷雖然不重,可是因為來不及包扎,一路失血過多,此時覺得一陣陣頭暈。她勉強笑著說:“在肩腫上,不……不要緊的……”伍次友聽了,顧不得身上困倦,過來就要解云娘的衣扣,云娘失聲叫道:
“別動我!”
伍次友剛伸出去的手,像觸電一樣又縮了回來。哦,在自己身邊躺著的,不是昔日的雨良道長,更不是“小兄弟”。她……唉!沉思了好大一會兒,伍次友終于忍不住又在云娘手中寫道:“我非輕薄小人,你非庸碌女子,流血傷神,請勿多心。”
云娘不再說話了,她緊閉雙目,似乎是昏了過去。伍次友小心翼翼地為她解開被血浸透了的衣服,撕下自己的袍袖,把傷口緊緊地扎住。當他為云娘掩上衣襟時,卻忽然碰到了一件硬物,用手一摸,原來是自己病重時,送給云娘的那塊雞血青玉硯!一霎時,憐愛、悔恨、茫然,惆悵全都涌上了心頭。他毅然站起身來,背起昏迷中的李云娘,迎著五更的寒風(fēng)嚴露,向遠處一個黑沉沉的大莊子走去。
走著走著,來到了一個像是小鎮(zhèn)的地方。伍次友放下去娘,走到近前仔細辨認,卻是一座碑亭。他上前摸著碑上的字,心中又是一驚:啊,怎么來到了曲阜孔廟?嗯,圣人故鄉(xiāng)善人多,也許能找到個好人家?墒寝D(zhuǎn)念一想,不行,那鄭春友的師爺孔令培,不也是孔子后裔嗎,便又連忙抱起云娘,艱難地向前走去,直到啟明星升起,東方透出一線曦光,才走到莊子的東北角上。這里,好像是一個中等人家,院子很大,卻一律都是平房草舍。觀望猶疑之間,嗚嗚犬吠之聲,已經(jīng)此起彼伏。不消片刻,莊上就會有人走動。再無選擇余地了,便硬著頭皮,拍響了莊門,院子里立刻傳來一陣狗叫聲,接著是個蒼老的聲音在里面問:“誰呀!”伍次友張了張嘴卻發(fā)不出聲來,里面的聲音更嚴厲了:“誰?”
此時云娘神智稍稍清醒,猛想起伍次友已經(jīng)不能說話,便強打精神答道:“我……我們是進京應(yīng)試的舉人,夜里住進了黑店,逃了出來。請行行方便,救救我們……”
里面又是一陣沉默,忽聽一個婦女吩咐道:“張大,給他開門。天都快亮了,能有什么事?”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長隨模樣的白胡子老人顫巍巍地立在門洞里,瞪著眼睛瞧著伍次友。見他滿臉污垢,大襟上血跡斑斑,懷中還抱著個書生,忙又將云娘接了過去。伍次友又累又驚,又饑又渴,一口氣松了下來,只覺得眼前發(fā)黑,金花直冒,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咕咚一聲栽倒在門洞里……
再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了。伍次友環(huán)顧四周,自己和云娘兩床相抵,躺在廂房里。他細心看去,覺得有點驚訝。這個莊院初來時,從外頭看,完全像一個莊戶人家,可是里面的擺設(shè)卻大不一樣。朱漆桌椅、書架茶幾,雖不乏豪華氣派,卻儼然是個書香門第;更奇怪的是,那位坐在云娘身邊容貌慈祥的主婦,布裙荊鋇,上上下下一身農(nóng)家婦女的打扮,而恭恭敬敬侍立在她身旁的老仆,卻頭戴青氈呢帽,身穿湖綢絲綿袍,外頭罩著青緞掛面兒的小羊皮風(fēng)毛坎肩!如此顛倒的服飾,雖然自己見多識廣。也揣摩不透其中的緣由。
伍次友正在納悶,那婦人開口說話了:“這位書生,您醒過來了?張大,去泡茶,帶點點心過來!”
伍次友實在是渴極了,也餓極了,坐起來接過茶,像捧著甘露般地一飲而盡,卻不好意思吃點心。
“先生,我先不問你如何落難。這位女扮男裝的,不知是尊駕的妹妹還是妻子?”
聽這位婦人一口道破了他的行藏,伍次友便伸手,指指自己喉頭,又比劃了寫字的樣子。婦人點頭道:“哦,知道了,你是個啞巴。張大,筆硯恃候!”
此時,云娘呻吟一聲也醒了過來,見婦人正盤問伍次友,便掙扎著坐起來道:“他不是啞巴,是有疾,說不出話。主人娘子有什么話,只管問我。”
“好”。那婦人本來就坐在她身邊,聽見這話便轉(zhuǎn)過身來,微笑道:“妹子,我并不要盤查你們。但既然住在我這里,我總該知道你們是誰,為什么到這里來?你只管放膽講,不是我張姥姥口出狂言,只要你們合了我的意兒,在山東境內(nèi)是無人敢來打擾你們的!”
伍次友又是一驚:“這人好大口氣,難道她是孔府衍圣公的什么人?可她又說姓張!”
云娘看了一眼伍次友,吞吞吐吐他說:“他是我的兄長,我們……我們……”她正尋思說實話還該捏造一個故事,忽見一個衣著華麗的年輕長隨進來,打個千兒道:“姥姥,孔府的孔令培,拿著帖子來拜。”
“嗯。就他一個嗎?”張姥姥問道。
“不,他的身后還跟著十幾個衙役。”
“啊!帶著衙役到我這里來!沒說有什么事兒?”
“說……啊,沒說什么,只請姥姥外頭說話。”
“嗯,不要這樣又說又不說的,一定有什么話替他瞞著!”
“回姥姥的話,我們實在沒說什么。”那年輕長隨見張姥姥生氣,忙上前耳語幾句。
“唔,好吧,你去告訴孔令培。在隔壁屋里賞見——你們二位客人不要胡思亂想,我等一會兒再過來。”
張姥姥這句話說出來,伍次友好像聽到天上打了個炸雷一般!孔府,衍圣公,世代相傳兩千年如一日,號稱:“天下第一家”。地方官上至督撫,下至府縣,沒有敢招惹的。這婦人竟隨口說“賞見”孔府的人!這人什么來頭,真是不可思議。
“喲,姥姥,您老好啊,總有半年多沒見到姥姥了,您精神越發(fā)健旺了。侄兒給您請安了!”
“嗯,起來吧。你不是到袞州府鄭春友那兒做師爺了么?是什么風(fēng)將你這大貴人吹回來的?”
“回姥姥的話,”說完這句,他忽然壓低了聲音。伍次友和李云娘一個字也聽不見了。
過了半刻,又聽張姥姥笑道,”你倒鼻子靈!怎么就知道他們逃到我這里?”
“有一個受了傷,血一直滴到孔林西南角大渠邊上。侄兒想著他們逃不到別處去,定是在咱們這一帶了!”伍次友和云娘聽至這里,不覺心里一緊,果然是來追捕自己的!
這時卻聽張姥姥心不焉地答應(yīng)一聲,又道:“哦,也許是誰把他們藏起來了,找一找送回去不就得了?”
“侄兒挨家挨戶都訪查過了,沒有。”
“哎,你們孔府那么多的佃戶,不定躲到哪一莊、哪一戶呢。不要急,慢慢再找。他既然受了傷,還能飛到天上嗎?”
“嗨嗨嗨,不瞞姥姥說,佃戶們家里早翻成底朝天了——有人說,天快亮?xí)r,姥姥家的狗叫了好大一陣子。侄兒想,姥姥是知法度的人,怎么會窩藏罪犯?所以斗膽來請示一下,可否允許侄兒到下人房里去,啊,去查看一下,也不過是去去嫌疑……”
“哦,我說你怎么忽然想起來看我,又是請安,又是問好,這么大的孝心——原來你竟到我張家搜賊來了!哼,別說是你!你爹在的時候,官職做到巡撫,那個孔友德當了王爺,進我這三丈小院兒也得規(guī)規(guī)矩短——打量我這里是好惹的嗎?再說,這里的奴仆,都是幾輩子跟著張家當差的,沒聽說誰做過賊、窩過贓!要有賊,我就是頭一個。你孔令培說個章程,怎么辦吧!”
“嘿嘿嘿嘿,姥姥息怒,姥姥息怒。不是小侄膽敢冒犯你老人家,此事干系甚大,官府都著落在小侄身上,衍圣公進京朝圣又沒在家……”
“他在家又怎么樣?七百余年我們與孔府作鄰居作親家,還沒聽說誰敢動我張家一草一木。你是個什么東西!”
伍次友他們聽到孔令培的聲音變調(diào)了:“姥姥,您要這么說,小侄可就無禮了!來呀給我搜!”
“嗬,孔令培,你小子膽量可不小!張大,傳令,讓伙計們都上這兒來!”伍次友爬起來,湊在窗欞縫里往外瞧,只見張家仆人早已擁了出來,每人都抄著一根嶄新的水火大棍,排成兩行,比起法司衙門的威風(fēng)也不差什么!又聽張姥姥哼了一聲,對孔令培說道:
“瞧見了?這棍子自衍圣公送過來,七百年了,還沒用過,你小子想試試嗎?
孔令培見張姥姥如此執(zhí)拗,斷定伍次友在此無疑。他咬咬牙,大喝一聲:“上!”不等衙役上前,就聽張姥姥一陣冷笑:“好吧,張大,請出祖姥姥的龍頭拐杖,把云板敲起來。咱們張家有了劫賊,叫他們孔府的人都來看看。”
“扎!”那位替伍次友開門的老年長隨答應(yīng)一聲,拔腳便向后走。
孔令培頓時慌了手腳:“哎……哎、哎……!”他知道孔家家法極是厲害,他在孔家輩份很低,行為不端,族中長輩早就恨得牙癢癢的了。要是云板一響,孔府上上下下齊來救援,見他搜的又是惹不起的張姥姥家,把他當場打死,或沉潭活埋都是可能的。到了這一步,孔令培不敢硬了:“別敲,小侄昏了頭了,姥姥您不必與小侄一般見識,小侄離開這里就是了!”說完,又轉(zhuǎn)臉訓(xùn)斥帶來的幾個衙役:“還不快走,上外邊去,他們飛不了!”前院漸漸地沒了動靜,伍次友和云娘放下心來。但張姥姥這一整天卻沒再過來,茶飯都由張大過來調(diào)理,外邊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這個張姥姥是什么人呢?
- 三十四 入地牢明珠受酷刑 抗權(quán)貴劉華報君恩
- 乾隆皇帝
- 雍正皇帝
- 康熙大帝
- 第二十七章 世情澆漓新茶舊茶 授受相疑太上今上
- 第二十六章 臺灣善后冤殺功臣 王爵加身意氣消融
- 第二十五章 海蘭察稱雄八卦山 ?蛋惭獞(zhàn)諸羅城
- 第二十四章 畏禪讓權(quán)奸預(yù)籌謀 乘天威福公泛海流
- 第二十三章 掩貪行和珅理家務(wù) 官風(fēng)惡民變起臺灣
- 第二十二章 瑣小人奔走賣朋友 寂寞后病狂剪蒼發(fā)
- 第二十一章 驚流言福公謙和珅 秉政務(wù)颙琰善藏拙
- 第二十章 吳省欽欺友戲姍姍 福康安豪奢周公廟
- 第十九章 虧空案阿桂遭斥責(zé) 襄陽道錢灃遇暗算
- 第十八章 十五王“學(xué)習(xí)”入軍機 乾隆帝政暇戲寒溫
- 第十七章 圍沙城掘地獲糧泉 困黑水清軍求援兵
- 第十六章 兆將軍進兵黑水河 尊帝令馬踏踹回營
- 第十五章 天真武夫飲茶吹!∵厡Ⅱ(qū)馳道析敵情
- 第十四章 宮闈不修帝后反目 學(xué)士遭遣謫戍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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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伯夷列傳第一
- 卷一百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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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百一十三
- 列傳第八十九
- 第十七章 聰敏
- 十三 張五哥君前訴冤情 十三爺府邸賞親兵
- 隋書卷三十九 列傳第四
- 列傳第二百二十五宦者一
- 卷二十八
- 三十四 入地牢明珠受酷刑 抗權(quán)貴劉華報君恩
- 第六章 潞河驛奸宄逞淫戲 瞞真情巧舌釋新憾
- 列傳第一百七十七
- 六十一回 稱名士偏遇大方家 探情人又見死對頭
- 景公逐得斬竹者囚之晏子諫第三
- 列傳第二百二十四外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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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公問明王之教民何若晏子對以先行義第十八
- 列傳第一百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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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七十
- 列傳第八
- 三十四 入地牢明珠受酷刑 抗權(quán)貴劉華報君恩
- 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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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十七 南中王門學(xué)案三
- 列傳第八十
- 第001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