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第六十五 女仙十

姚氏三子 趙旭 虞卿女子蕭氏乳母

--------------------------------------------

姚氏三子

唐御史姚生,罷官,居于蒲之左邑。有子一人、外甥二人,各一姓,年皆及壯,而頑駑不肖。姚之子稍長于二生。姚惜其不學(xué),日以誨責,而怠游不悛。遂于條山之陽,結(jié)茅以居之,冀絕外事,得專藝學(xué)。林壑重深,囂塵不到。將遣之日,姚誡之曰:“每季一試汝之所能,學(xué)有不進,必槚楚及汝!汝其勉焉�！奔暗缴街�,二子曾不開卷。但樸斫涂墍為務(wù)。居數(shù)月,其長謂二人曰:“試期至矣,汝曹都不省書,吾為汝懼�！倍�子曾不介意,其長攻書甚勤。忽一夕,子夜臨燭,憑幾披書之次,覺所衣之裘,后裾為物所牽,襟領(lǐng)漸下。亦不之異,徐引而襲焉。俄而復(fù)爾,如是數(shù)四。遂回視之,見一小豚,籍裘而伏,色甚潔白,光潤如玉。因以壓書界方擊之,豚聲駭而走。遽呼二子秉燭,索于堂中。牖戶其密,周視無隙,而莫知豚所往。明日,有蒼頭騎扣門,搢笏而入,謂三人曰:“夫人問訊,昨夜小兒無知,誤入君衣裙,殊以為慚;然君擊之過傷。今則平矣,君勿為慮�！比�人俱遜詞謝之,相視莫測其故。少頃,向來騎僮復(fù)至,兼抱持所傷之兒,并乳褓數(shù)人,衣襦皆綺绔,精麗非尋常所見。復(fù)傳夫人語云:“小兒無恙,故以相示。”逼而觀之,自眉至鼻端,如丹縷焉,則界方棱所擊之跡也。三子愈恐。使者及乳褓,皆甘言慰安之,又云:“少頃夫人自來�！毖杂櫠�去。三子悉欲潛去避之,惶惑未決。有蒼頭及紫衣宮監(jiān)數(shù)十奔波而至,前施屏幃,茵席炳煥,香氣殊異。旋見一油壁車,青牛丹轂,其疾如風,寶馬數(shù)百,前后導(dǎo)從,及門下車。則夫人也。三子趨出拜,夫人微笑曰:“不意小兒至此,君昨所傷,亦不至甚,恐為君憂,故來相慰耳�！狈蛉四昕扇�十余,風姿閑整,俯仰如神,亦不知何人也。問三子曰:“有家室未?”(未原作來,據(jù)黃本改)三子皆以未對。曰:“吾有三女,殊姿淑德,可以配三君子�！比�子拜謝。夫人因留不去,為三子各創(chuàng)一院,指顧之間,畫堂延閣,造次而具。翌日,有輜軿車至焉,賓從粲麗,逾于戚里。車服炫晃,流光照地,香滿山谷。三女自車而下,皆年十七八。夫人引三女升堂,又延三子就座。酒肴珍備,果實豐衍,非常世所有,多未之識。三子殊不自意。夫人指三女曰:“各以配君�！比�子避席拜謝。復(fù)有送女數(shù)十,若神仙焉。是夕合巹,夫人謂三子曰:“人之所重者生也,所欲者貴也。但百日不泄于人,令君長生度世,位極人臣�！比�子復(fù)拜謝,但以愚昧捍格為憂。夫人曰:“君勿憂,斯易耳�！蹦穗返厣现髡�,令召孔宣父。須臾,孔子具冠劍而至。夫人臨階,宣父拜謁甚恭。夫人端立,微勞問之,謂曰:“吾三婿欲學(xué),君其引之�！毙�父乃命三子,指六籍篇目以示之,莫不了然解悟、大義悉通,咸若素習。既而宣父謝去。夫人又命周尚父,示以玄女符玉璜秘訣,三子又得之無遺。復(fù)坐與言,則皆文武全才,學(xué)究天人之際矣。三子相視,自覺風度夷曠,神用開朗,悉將相之具矣。其后姚使家僮饋糧,至則大駭而走。姚問其故,具對以屋宇帷帳之盛、人物艷麗之多。姚驚謂所親曰:“是必山鬼山魅也�！贝僬偃�子。三子將行,夫人戒之曰:“慎勿泄露,縱加楚撻,亦勿言之�！比�子至,姚亦訝其神氣秀發(fā),占對閑雅。姚曰:“三子驟爾,皆有鬼物憑焉�！笨鄦柶涔�,不言,遂鞭之數(shù)十。不勝其痛,具道本末,姚乃幽之別所。姚素館一碩儒,因召而與語。儒者驚曰:“大異大異!君何用責三子乎?向使三子不泄其事,則必為公相,貴極人臣。今泄之,其命也夫!”姚問其故,而云:“吾見織女、婺女、須女星皆無光,是三女星降下人間,將福三子。今泄天機,三子免禍幸矣�！逼湟�,儒者引姚視三星,星無光。姚乃釋三子,遣之歸山,至則三女邈然如不相識。夫人讓之曰:“子不用吾言,既泄天機,當于此訣。”因以湯飲三子。既飲,則昏頑如舊,一無所知。儒謂姚曰:“三女星猶在人間,亦不遠此地分�！泵苤^所親言其處,或云河?xùn)|張嘉真家。其后將相三代矣。(出《神仙感遇傳》)

【譯文】

唐朝有一位御史姚生,罷官以后住在蒲州東面的一座小城。有一個兒子、兩個外甥,兩個外甥各姓一個姓。年齡都到了壯年,卻頑劣不成才。姚生的兒子比其余二生年齡稍大。姚生痛惜他們不學(xué)習,天天教誨責備,而他們照舊懶散游蕩不肯改過。于是姚生就在條山之南,蓋上幾間茅屋,讓他們住在那里,指望禁絕外事,能專心鉆研學(xué)問。林壑重疊幽深,喧鬧塵俗之事無法打擾。將要打發(fā)他們?nèi)�時,姚生警告他們說:“我每個季度考一次你們的才能,如果學(xué)習沒有長進,一定打你們,你們勤勉努力吧!”等到來到山中,兩個小一點的連書本也不打開,只是把砍樹皮涂涂屋頂當正經(jīng)事干。住了幾個月,那個大的對兩個小的說:“考試的期限到了,你們還不看書,我都替你們害怕�！蹦莾蓚�小一點的也沒在乎,那個年長一點的讀書很勤奮。有一天晚上,他半夜到燈燭前,伏在幾案上翻閱書的時候,忽然覺得所穿的皮衣后襟被什么東西拉扯,襟和領(lǐng)漸漸往下脫落。他也不覺得這事奇怪,慢慢拉過來又穿上了。不一會兒,又是這樣,如此多次。他就回頭去看看,看到一只小豬,在他的皮衣上趴著。小豬顏色潔白,光澤滋潤如玉一般。他就用壓書的界方去打它,小豬驚叫一聲就跑了。他就急忙喊叫那兩個年輕人拿著燈燭,在堂中搜尋�？墒�,雖然門窗很嚴密,查看四周也沒有縫隙,卻不知道小豬哪兒去了。第二天,有個仆人打扮騎馬的人來敲門,把笏板插在腰帶上進入室內(nèi),對三個人說:“夫人向三位公子問訊:昨天晚上小兒無知,誤入您的衣裙,很覺得慚愧。然而您把他打得過分,使他受傷了。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平復(fù)了,您們不要為此事憂慮�！比齻�人都用謙遜的言詞向他道歉。三個人互相看了看,誰也猜不透其中緣故。隔了一會兒,剛才來的那個騎馬的仆人又來了,同時還抱著受傷的小孩,連同奶媽子、保姆幾個人,所穿的衣服都是綾羅綢緞,其精美華麗不是尋常能見到的。他們又傳達夫人的話說:“小兒無恙,所以把他抱來給你們看看�！彼麄�?nèi)�人走近一�?那小孩自眉頭到鼻端,象紅線似的有一道傷痕,是界方的棱打上去的痕跡。三個人更加恐慌了,使者及乳母保姆都用好語安慰他們。又說:“待一會兒夫人親自來�！闭f完就走了。三個人全都想要偷偷逃走去躲避一下,驚慌遲疑,一時沒有決定下來。這時,有奴仆宮監(jiān)幾十人奔波而至,上前放下屏風帷帳,鋪設(shè)草墊蘆席,光彩鮮明,香氣特異。頃刻又看到一輛油壁車,青色的牛拉著朱紅色的車,其快如風,幾百匹寶馬,有的在前引導(dǎo),有的在后邊跟隨,到門口下車。車上的人原來就是夫人。三個年輕人急忙快步走出參拜,夫人微笑著說:“沒料到小兒到這里來玩,被您昨天所傷,也不太嚴重,恐怕為您增憂,所以來慰問你們�！狈蛉说哪昙o大約有三十多歲,風姿嫻雅整肅,一舉一動很像神仙,也不知是什么人。夫人問三個年輕人:“你們有沒有媳婦啊?”三個人都回答沒有。夫人說:“我有三個女兒,姿容很美,又德性賢淑,可以匹配三位君子�！比�人下拜道謝。夫人就留下來沒走,為三個年輕人各創(chuàng)設(shè)一所院落,彈指之間,畫堂長閣,先后都安排好了。第二天,有用篷帳裝飾的車子來到了,賓客隨從都明艷美麗,是三個年輕人親戚鄰里遠所不及,車馬服飾光芒閃耀,流動的光輝照亮大地,香滿山谷。這時,三個女郎從車上走下來,年齡都在十七八歲。夫人領(lǐng)著三個女兒登上殿堂,又請三位年輕人就座。美酒佳肴珍奇之物齊備,果實豐足盛多,都不是平時世上所有,多數(shù)都不認識是什么,三位年輕人自己完全沒想到會有這種意想不到的事情。夫人指著三個女郎說:“我把她們分別許配給你們�！比�位年輕人趕忙離席下拜道謝。又有陪送的女子幾十人,都神仙似的。當天晚上舉行婚禮,夫人對三位年輕人說:“人們最重視的東西是生命,最想得到的東西是富貴。只要你們一百天之內(nèi)不向外人泄露此事,你們就會長生度世、位極人臣�！比齻�年輕人又下拜道謝,只是因為自己愚昧與人家相比格格不入,而感到憂愁。夫人說:“你們不要憂愁,這事容易�！庇谑橇钪鞴苋碎g之事的人前來,讓他召請孔宣父。一會兒,孔子戴冠佩劍到來。夫人走到臺階前,孔子很恭敬地參見。夫人端然站立,稍微慰問他幾句,然后對他說:“我的三個女婿想讀書學(xué)習,你好好引導(dǎo)他們�！笨鬃泳兔�三位年輕人坐好,指點《詩經(jīng)》、《尚書》、《禮記》、《易經(jīng)》和《春秋》等六經(jīng)篇目給他們看。這三個人全都清清楚楚地理解領(lǐng)悟了,大義也全都精通了,全都象是從前學(xué)習過似的。不久,孔子告辭離去。夫人又命周尚父,把九天玄女的兵、符、玉、六壬、遁甲等秘訣指點給他們,三個人又沒有遺漏地全學(xué)會了。再坐下與他們談話時,他們就都達到了文武全才,學(xué)到天人的地步了。三個人互相看了看,自己也覺得風度怡曠,神用開爽,全都是將相的才能了。其后姚生派家僮去給他們送糧,到這一看,大吃了一驚就走了。姚生訊問其中的緣故,仆人就把那里屋宇帷帳之盛、艷麗人物之多這些情況,詳詳細細地回復(fù)一遍。姚生驚異地對他親近的人說:“這一定是山鬼迷惑了他們�！本挖s快召回三個年輕人。三人將要走的時候,夫人告誡他們說:“千萬不要泄露,縱使棍棒交加,也不要說出這里的秘密�！比�位年輕人到家了,姚生也為他們神氣秀發(fā)、占對嫻雅而驚訝。姚生說:“你們?nèi)�人突然這樣,都有鬼物附體�！笨嗫嘧穯柶渲芯壒�,三個人都不說。于是姚生就用鞭子抽打他們,打到幾十下,他們?nèi)滩蛔√弁?就說出全部事情的來龍去脈,姚生就把他們軟禁在別的地方。姚生設(shè)館一向接納一位大學(xué)者,就把這個大學(xué)者召來跟他說了。大學(xué)者驚奇地說:“太不一般,太不一般了!您哪能責罰三位年輕人呢?剛才假使三子不泄露那些事情,就一定成為公侯將相而貴極人臣。如今泄露了,大概也是命里注定吧!”姚生問他其中的緣故,他說:“我看到織女、婺女、須女三星全都無光,是三女星下凡降到了人間,將給三個年輕人帶來福份。如今泄露了天機,三位年輕人如免禍就很幸運了!”那天夜里,大學(xué)者導(dǎo)引姚生觀看三星,三星無光。姚生就放出三個孩子,打發(fā)他們回到山里去。他們到了,三個女子卻像不認識他們似地疏遠他們。夫人責備他們說:“你們不聽我的話,既然泄露了天機,就當從此訣別�！庇谑悄脺�水給三位年輕人喝。喝完以后,他們就象過去一樣糊涂愚昧,一無所知。大學(xué)者對姚生說:“三個女星還在人間,離此地也不遠�！彼�還秘密地對親近的人說三星所在之處,推測說,大約在河?xùn)|張嘉真家。后來,張家三代人都做了將相了。

--------------------------------------------

趙旭

天水趙旭,少孤介好學(xué),有姿貌,善清言,習黃老之道。家于廣陵,嘗獨茸幽居,唯二奴侍側(cè)。嘗夢一女子,衣青衣,挑笑牖間。及覺而異之,因祝曰:“是何靈異?愿覿仙姿,幸賜神契�！币拱�,忽聞窗外切切笑聲。旭知真神,復(fù)視之。乃言曰:吾上界仙女也。聞君累德清素,幸因寤寐,愿托清風�！彼�驚喜,整衣而起曰:“襄王巫山之夢,洞簫秦女之契,乃今知之�！膘`鑒忽臨,忻歡交集,乃回燈拂席以延之。忽有清香滿室,有一女,年可十四五,容范曠代,衣六銖霧綃之衣,躡五色連文之履,開簾而入。旭載拜。女笑曰:“吾天上的青童,久居清禁。幽懷阻曠,位居末品,時有世念,帝罰我人間隨所感配。以君氣質(zhì)虛爽,體洞玄默,幸托清音,愿諧神韻�！毙裨�:“蜉蝣之質(zhì),假息刻漏,不意高真俯垂?jié)��?豈敢妄興俗懷?”女乃笑曰:“君宿世有道,骨法應(yīng)仙,然已名在金格,相當與吹洞簫于紅樓之上,撫云璈于碧落之中�！蹦搜幼�,話玉皇內(nèi)景之事。夜鼓,乃令施寢具。旭貧無可施。女笑曰:“無煩仙郎�！蹦嗣鼈鋵媰�(nèi)。須臾霧暗,食頃方妝,其室中施設(shè)珍奇,非所知也。遂攜手于內(nèi),其瑰姿發(fā)越,希世罕傳。夜深,忽聞外一女呼:“青夫人。”旭駭而問之,答曰:“同宮女子相尋爾,勿應(yīng)�！蹦丝壑�歌曰:“月霧飄遙星漢斜,獨行窈窕浮云車。仙郎獨邀青童君,結(jié)情羅帳連心花�！�…”歌甚長,旭唯記兩韻。謂青童君曰:“可延入否?”答曰:“此女多言,慮泄吾事于上界耳�！毙裨�:“設(shè)琴瑟者,由人調(diào)之,何患乎!”乃起迎之。見一神女在空中,去地丈余許,侍女六七人,建九明蟠龍之蓋,戴金精舞鳳之冠,長裙曳風,璀璨心目。旭載拜邀之;乃下曰:“吾嫦娥女也。聞君與青君集會,故捕逃耳�！北闳胧�。青君笑曰:“卿何以知吾處也?答曰:“佳期不相告,誰過耶?”相與笑樂。旭喜悅不知所栽,既同歡洽。將曉,侍女進曰:“雞鳴矣,巡人案之�！迸�曰:“命車�！贝鹪�:“備矣�！奔s以后期,答曰:“慎勿言之世人,吾不相棄也�！奔俺鰬�,有五云車二乘,浮于空中。遂各登車訣別,靈風颯然,凌虛而上,極目乃滅。旭不自意如此,喜悅交甚、但灑掃、焚名香、絕人事以待之。隔數(shù)夕復(fù)來,來時皆先有清風肅然,異香從之,其所從仙女益多,歡娛日洽。為旭致行廚珍膳,皆不可識,甘美殊常。每一食,經(jīng)旬不饑,但覺體氣沖爽。旭因求長生久視之道,密受隱訣。其大抵如《抱樸子·內(nèi)篇》修行,旭亦精誠感通。又為旭致天樂,有仙妓飛奏檐楹而不下,謂旭曰:“君未列仙品,不合正御,故不下也�！逼錁肺�笙簫琴瑟,略同人間,其余并不能識,聲韻清鏘。奏訖而云霧霏然,已不見矣。又為旭致珍寶奇麗之物,乃曰:“此物不合令世人見,吾以卿宿世當仙,得肆所欲。然仙道密妙,與世殊途,君若泄之,吾不得來也�！毙裱允闹丿B。后歲余,旭奴盜琉璃珠鬻于市,適值胡人,捧而禮之,酬價百萬。奴驚不伏,胡人逼之而相擊。官勘之,奴悉陳狀。旭都未知。其夜女至,愴然無容曰:“奴泄吾事,當逝矣�！毙穹街�失奴,而悲不自勝。女曰:“甚知君心,然事亦不合長與君往來,運數(shù)然耳。自此訣別,努力修持,當速相見也。其大要以心死可以身生,保精可以致神�！彼炝簟断蓸旋埾�隱訣》五篇,內(nèi)多隱語,亦指驗于旭,旭洞曉之。將旦而去,旭悲哽執(zhí)手。女曰:“悲自何來?”旭曰:“在心所牽耳�！迸�曰:“身為心牽,鬼道至矣�！毖杂�,竦身而上,忽不見,室中簾帷器具悉無矣。旭恍然自失。其后寤寐,仿佛猶尚往來。旭大歷初,猶在淮泗,或有人于益州見之,短小美容范,多在市肆商貨,故時人莫得辨也�！断蓸羞b》五篇,篇后有旭紀事,詞甚詳悉。(出《通幽記》)

【譯文】

天水的趙旭,年輕時耿介方正,愛好學(xué)習,相貌出眾,善于清談,熟習黃老之道。他家住廣陵,曾經(jīng)單獨修繕一處隱密的居室,只有兩個仆人在身邊服侍。他曾經(jīng)在夢中見到一個女子,穿著青衣,在窗前與他調(diào)笑。待到醒來覺得這個夢稀奇,于是他就禱告說:“您究竟是什么靈異?愿一睹仙姿,希望恩賜神約�！卑胍沟臅r候,忽然聽到窗外有細聲細氣的笑聲。趙旭知道她是神人,就又禱告。女子才說道:“我是上界的仙女啊。聽說你道德清雅,有幸在夢寐中相識,愿將終身托付給品行如同清風一般高雅的您�！壁w旭又驚又喜,就整理一下衣服站起身說:“襄王在巫山幽會神女之夢,秦女與弄玉洞簫之約,我今天才算懂得了�！膘`仙忽然光臨,趙旭歡欣交集,于是他就把燈點亮,拂拭干凈床席來延請仙女。忽然清香滿室,有一個女郎,年約十四五歲,容顏世上無匹,穿著又輕又薄的六銖霧紗衣服,著五色連紋的鞋子,掀開門簾進來。趙旭拜了又拜。女郎笑著說:“我是天上的青童,久居上清宮禁,幽情阻絕,位居最末品級,時常有世俗之念,于是天帝罰我到人間隨我的心愿婚配。因為你氣質(zhì)清爽,體察熟知玄默,有幸托身于你這位知音,愿與你神韻和諧�！壁w旭說:“我只不過是蜉蝣之質(zhì),借刻漏之時而喘息,沒料到高真之仙俯垂下界救度我,哪敢妄自興起世俗的情懷?”女郎就笑著說:“你前世有道,骨法應(yīng)當成仙,已經(jīng)名在金格,適合與您吹洞簫于紅樓之上,撫云璈于碧落之中�！庇谑钦堏w旭坐下,跟他敘說玉皇內(nèi)景的一些事情。夜鼓已報更次,女郎就讓趙旭鋪設(shè)就寢用具。趙旭貧窮沒有什么可鋪墊。女郎笑著說:“不必麻煩仙郎了�！本兔�仙仆備辦寢室內(nèi)的用具,不一會兒,室內(nèi)暗下來了,一頓飯的時間霧氣漸收,其室內(nèi)施設(shè)的珍奇之物,趙旭都不知是什么。于是攜手入內(nèi),她瑰姿綽約,稀世罕見。夜深了,忽然聽到窗外一個女子呼:“喚青夫人!”趙旭驚駭?shù)貑柹磉叺南膳?仙女回答說:“是我同宮的女子尋找我,不要答應(yīng)�！庇谑峭饷嫦膳�敲著柱子唱道:“月露飄遙星漢斜,獨行窈窕浮云車。仙郎獨邀青童君,結(jié)情羅帳連心花……”歌很長,趙旭只記住兩韻。趙旭對青童君說:“可以請她進來嗎?”青童君回答說:“這個女子多言多語,擔心她把我們的事泄露到上界去呀�！壁w旭說:“擺設(shè)琴瑟,由人撥動它。擔憂什么呢?”就起身去迎接她。見到一位神女在空中,離地一丈多,侍女六七個人,樹起九明蟠龍的傘蓋,戴著金精舞鳳冠,長長的衣裙在風中搖曳,使人心中覺得光彩鮮明。趙旭拜了又拜,誠摯地邀請她,她才從空中下來,說:“我是嫦娥女呀,聽說你和青童君聚會,我特意來捕捉逃犯的�！闭f著就進了屋。青童君笑著說:“你怎么知道我的去處呢?”嫦娥女回答說:“佳期不告訴我,這是誰的過錯呀?”她們就一起說笑快樂。趙旭高興得忘乎所以,盡情地同她們歡樂親近。天快亮的時候,侍女進諫說:“雞叫了,再不走的話,巡邏的人該盤察我們了�！迸�郎說:“備車!”回答說:“已經(jīng)準備好了�！壁w旭要女郎約定后會之期,女郎回答說:“你千萬不要向世上的人說起這件事,我不會拋棄你�！钡鹊匠隽碎T,已有兩輛五云車浮在空中,于是兩個仙女各自登車告別。她們仙風颯爽,凌空向上,趙旭放眼望去,一直望到?jīng)]有影子。趙旭自己沒有料到會有如此好事,高興得很,只管灑掃庭室、焚燒名香、斷絕與別人往來而等待仙女的再次到來。隔了幾個夜晚仙女又來了,來的時候都先有清風肅然吹來,奇異的香氣隨著她們,她所帶領(lǐng)的仙女更多了。他們在一起歡樂,一天比一天親近融洽。女郎又為趙旭招來廚子做出珍奇的飯菜,趙旭都不能夠認識,味道甘美異常,每吃一頓就幾十天不餓,只覺得身體充實,精神清爽。趙旭又趁便請求長生不老之道,女郎就偷偷地教給他秘訣,其方法大體上如《抱樸子·內(nèi)篇》那樣修行,趙旭也精誠地感悟了。女郎又為趙旭招來天樂,仙妓在房屋的檐柱飄飛演奏而不下來,她對趙旭說:“您還沒有列入仙人的品級,不適合正式享用天樂,所以就不下去了�！彼齻兊臉菲�,唯有笙簫琴瑟略微與人間的相同,其余的樂器趙旭都不認識。樂曲的聲韻清晰而有節(jié)奏,演奏完畢就云霧飄揚,已經(jīng)不見了。女郎又為趙旭弄來珍寶奇麗之物,就說:“這些東西不應(yīng)該讓世俗之人看見,我因為你前世該當成仙,所以我可以盡量滿足你的欲望。然而仙道神秘絕妙,與世俗途徑不同。你如果把它泄露了,我就不能來了�！壁w旭再三再四地發(fā)了許多誓。后來過了一年多,趙旭的奴仆盜去琉璃珠拿到集市去賣,恰好遇到一個胡人,這個胡人捧著琉璃珠向他行禮,愿以百萬價錢購買它。那個奴仆很驚訝,知道琉璃珠是奇寶,就不同意這個價錢。胡人逼迫他,就互相打起來了。官府審問那個奴仆,奴仆就把詳細情狀全都供述了出來,而趙旭一點都不知道。那天夜里女郎來了,凄凄慘慘地失去了往日的笑容,她說:“你的奴仆把我們的事情泄露了,我該走了�！壁w旭這才知道丟了一個奴仆。因為女郎要走,就悲痛得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女郎說:“我很了解您的心情,然而事理上,也不適合跟您永遠來往,這是運數(shù)如此而已。從此訣別,您努力修行持道,很快就可以相見了。修行的最大要領(lǐng)是心死可以身生,保精可以致神�！庇谑橇粝隆断蓸旋埾�隱訣》五篇,篇中隱語較多,女郎又對趙旭加以指點、驗證,趙旭很快就完全明白了�？斓教炝恋臅r候,女郎要走了,趙旭悲切地哽咽著抓住女郎的手。女郎問他:“你悲從何來?”趙旭說:“在心所牽啊!”女郎說:“身被心牽,鬼道到了�！闭f完,聳身而上,忽然間就不見了,趙旭屋里的簾帷器具也全都沒有了。趙旭精神恍惚地自感失落。其后在寤寐之間,仿佛還與女郎往來。趙旭在唐代大歷初年還在淮泗一帶,偶爾有人在益州見到過他,矮小的身材,俊美的相貌,經(jīng)常在集市店鋪中賣貨,所以當時人沒有誰能認出他�！断蓸小肺迤�,篇后有關(guān)于趙旭的紀事,記敘得很詳細全面。

--------------------------------------------

虞卿女子

唐貞元初,虞卿里人女,年十余歲,臨井治魚。魚跳墮井,逐之,亦墮其內(nèi)。有老父接抱,入旁空百十步,見堂宇,甚妍潔明敞。老姥居中坐,左右極多。父曰:“汝可拜呼阿姑�！绷暨B數(shù)日,珍食甘果,都不欲歸。姥曰:“翁母意汝,不可留也�！崩细概踔辆�上,贈金錢二枚。父母見,驚往接之。女乃瞑目拳手,疾呼索二盤。及至,嫌腥,令以灰洗,乃瀉錢各于一盤,遂復(fù)舊。自此不食,唯飲湯茶。數(shù)日,嫌居處臭穢,請就觀中修行。歲余,有過客避暑于院門,因而熟寐,忽夢金甲朱戈者叱曰:“仙官在此,安敢沖突?”驚覺流汗而走。后不知所云。(出《逸史》)

【譯文】

唐代貞元初年,虞卿縣普通百姓的一個女兒,年齡有十多歲,在井邊洗魚。魚跳出來掉落井中,小女孩去追魚,也落到井中。井中有個老頭接著小女孩把她抱住,進到井壁旁邊空處一百多步,看見了堂屋,那里很美,潔凈明亮又寬敞。有個老太太在正中間坐著,左右侍候的人很多。老頭告訴小女孩說:“你可以參拜,叫她阿姑�！毙∨�孩留連了幾天,吃的是珍奇的飯菜、甘甜的果品,小女孩都不想回家去了。老太太說:“你的父母想你,你不能再逗留了�！崩项^把她捧著送到井上,又贈給她兩枚金錢。父母看見了女兒,驚喜地跑去接她。小女孩就閉著眼睛把手握成拳頭,大聲喊著要兩個盤子來。等到把盤子拿來了,她又嫌盤子腥,讓用草灰洗,這才把錢放到盤子中,每個錢放到一個盤子中。于是小女孩松了手睜開了眼睛,跟原來一樣。但她從此不吃飯菜,只喝茶和湯水。過了幾天,又嫌住處污穢,請求到道觀中去修行。一年多了,有個過往的客人在道觀的院門口乘涼,順便就睡熟了,忽然夢見披著金甲拿著朱戈的人吆喝他說:“仙官在此,你怎么敢沖撞?”那個過客驚醒了,嚇出一身汗,慌忙離開這里。后來不知那女子到哪里去了。

--------------------------------------------

蕭氏乳母

蕭氏乳母,自言初生遭荒亂,父母度其必不全,遂將往南山,盛于被中,棄于石上,眾跡罕及。俄有遇難者數(shù)人,見而憐之,相與(與字原闕,據(jù)明抄本補)將歸土龕下,以泉水浸松葉點其口。數(shù)日,益康強。歲余能言,不復(fù)食余物,但食松柏耳�？诒欠鞣饔忻�出。至五六歲,覺身輕騰空,可及丈余。有少異兒,或三或五,引與游戲,不知所從。肘腋間亦漸出綠毛,近尺余,身稍能飛,與異兒群游海上,至王母宮,聽天樂,食靈果。然每月一到所養(yǎng)翁母家,或以名花雜藥獻之。后十年,賊平,本父母來山中,將求其余骨葬之,見其所養(yǎng)者,具言始末。涕泣。累夕伺之,期得一見。頃之遂至,坐檐上,不肯下。父望之悲泣。所養(yǎng)者謂曰:“此是汝真父母,何不一下來看也?”掉頭不答,飛空而去。父母回及家,憶之不已。及買果栗,揭糧復(fù)往,以俟其來。數(shù)日又至,遣所養(yǎng)姥招之,遂自空際而下。父母走前抱之,號泣良久,喻以歸還。曰:“某在此甚樂,不愿歸也�！备改敢运�持果飼之,逡巡,異兒等十數(shù)至,息于檐樹,呼曰:“同游去,天宮正作樂�！蹦顺�。將奮身,復(fù)墮于地。諸兒齊聲曰:食俗物矣,苦哉!”遂散。父母挈之以歸,嫁為人妻,生子二人,又屬饑儉,乃為乳母。(出《逸史》)

【譯文】

蕭氏乳母自己說她剛生下時遭遇荒亂,父母估計她的命一定不能保全,就把她帶到南山,用被子包著棄在石頭上。那里人跡很少到達。忽然遇到幾個逃難的人,看到她覺得很可憐,就共同把她帶回土龕下,用泉水浸泡松葉點到她的口中。幾天以后,她越來越健康強壯。一年多就能說話了,從此不再吃東西,只吃松柏而已�？诮潜嵌瞬粫r有毛長出來。到了五六歲的時候,覺得身體輕健,能騰空而起,可以達到一丈多高。有一些年少奇異的小孩,有時三人有時五人,領(lǐng)著她跟她作游戲,不知從哪里來的。她的肘腋間又漸漸生出綠毛,有一尺多長,身子稍稍能飛起來,與那些奇異的孩子成群地到海上去游玩,來到了王母娘娘的宮殿,聽天上的音樂,吃仙人用的果子。然而每個月她都要到她的養(yǎng)父母家里去一次,有時把名花和雜藥獻給他們。十年以后,叛亂被平定,她的親生父母來到山中,打算尋找她的骨骸為她安葬。他們見到了女兒的養(yǎng)父母,養(yǎng)父母詳細地敘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們都哭了。他的親生父母一連幾個夜晚等著她,指望見她一面。不久,她就來了,坐在屋檐上不肯下來。她的父親望著她流下悲傷的眼淚。她的養(yǎng)父母說:“這是你的親生父母,為什么不下來看一看呢?”她轉(zhuǎn)過頭去不回答,飛到空中離去了。她的父母回到家里,不斷地思念她,就買了水果栗子,挑著糧食又去了,等待她到來。幾天以后,她又來了,父母讓她的養(yǎng)母招呼她,她就從空中下來了。她的父母走上前去抱住她,哭泣了很久,告訴她要把她領(lǐng)回去。她說:“我在這里很快樂,不愿意回去�！备改赴褟募依飵�來的水果給她吃。不一會兒,十幾個奇兒來了,停留在檐前樹上,招呼她說:“一同玩去,天宮正在奏樂�！彼�就出去,剛要騰起身來,又掉落到地上,眾奇兒齊聲說:“你吃俗物了!苦啊!”說完就散去了。父母把她領(lǐng)回家去,嫁給別人作妻子,生下兩個孩子,又接連遇到饑荒年月,家里很貧窮,就給人做了奶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