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錄 卷八

　　州縣賦稅王士性《廣志繹》曰：“天下賦稅，有土地肥瘠不甚相遠(yuǎn)，而征科乃至懸絕者。當(dāng)是國初草草，未定畫一之制，而其后相沿不敢議耳。如真定之轄五州二十七縣，蘇州之轄一州七縣，無論所轄，即其廣輪之?dāng)?shù)，真定已當(dāng)蘇之五，而蘇州糧二百三萬八千石，真定止一十萬六千石。然猶南北異也，若同一北方也，河間之繁富，二州十六縣；登州之貧寡，一州七縣，相去殆若莛楹，而河間糧止六萬一千，登州乃二十三萬六千。然猶進(jìn)隸、山東異也，若在同省，漢中二州十四縣之殷庶，視臨洮二州三縣之沖疲，易知也，而漢中糧止三萬，臨洮乃四萬四千。然猶各道異也，若在同道，順慶不大于保寧，其轄二州八縣，均也，而順慶糧七萬五千，保寧止二萬。然猶兩郡異也，若在一邑，則同一西南充也，而負(fù)郭十里，田以步計(jì)，賦以田起；二十里外，則田以ㄌ量，不步矣；五十里外，田以約計(jì)，不ㄌ矣。官賦無定數(shù)，私價(jià)亦無定估，何其懸絕也！惟是太平日久，累世相傳，民皆安之，以為固然，不自覺耳。夫王者制邑居民，則壤成賊，豈有大小輕重不同若此之甚哉。且以所轄州縣言之，真定三十二，西安三十六，開封、平陽各三十四，濟(jì)南三十，成都三十一，而松江、鎮(zhèn)江、太平止三縣，漢陽、興化止二縣，潼川之七縣，儼然一府也；而其小者或至于無縣可轄。且明初之制，多因元舊，平陽一路共領(lǐng)降州，殆據(jù)山西之半。至洪武二年，始以澤、潞、遼、沁四州直隸山西行省，而今尚有五州。若蒲州，自古別為一郡，屢次建言，皆為戶部所格。歸德一州，向?qū)匍_封，至嘉靖二十四年始分為府。天下初定，日不暇給，沿元之非，遂至二三百年。然則后之王者，審形勢(shì)以制統(tǒng)轄，度輻員以界郡縣，則土田以起征科，乃平天下之先務(wù)，不可以慮始之艱而廢萬年之利者矣。

　　《太祖實(shí)錄》：洪武八年三月，平陽府言：“所屬蒲、解二州，距府闊遠(yuǎn)，乞以直隸山西行省為便。”未許。至天啟四年，巡按山西李日宣，請(qǐng)以二州十縣分立河中府，治運(yùn)城，以運(yùn)使兼知府事，運(yùn)同兼清軍，運(yùn)副兼管糧，運(yùn)叛兼理刑。事下戶部，戶部下山西，山西下河?xùn)|，河?xùn)|下平陽府議之，竟寢不行。此所謂欲制千金之裘，而與狐謀其皮也。且商、洛之于關(guān)內(nèi)、陳、許之于大梁，德、棣之于濟(jì)南，潁、毫之于鳳陽，自古不相統(tǒng)屬。去府既遠(yuǎn)，更添司道，于是有一府之地而四五其司道者，官愈多而民愈擾，職此之由矣。昔仲長統(tǒng)《昌言》謂：“諸夏有十畝共桑之迫，遠(yuǎn)州有曠野不發(fā)之田。”范曄《酷吏傳》亦言：“漢制宰守曠遠(yuǎn)，戶口殷大。”而《后漢。馬援傳》：“既平交恥，奏言：“西于縣戶有三萬二千，遠(yuǎn)界去庭千余里，請(qǐng)分為封溪、望海二縣。’許之。”《華陽國志》：“巴郡太守但望。上疏言：“郡境南北四千，東西五千，屬縣十四，土界遐遠(yuǎn)，令尉不能窮詰奸兇。時(shí)有賊發(fā)，督鄧追案，十日乃到，賊已遠(yuǎn)逃，蹤跡絕滅。其有犯罪逮捕，證驗(yàn)文書詰訊，從春至冬，不能究訖。繩憲未加，或遇德令。是以賊盜公行，奸宄不絕。太守行農(nóng)桑，不到四縣；刺史行部，不到十縣。欲請(qǐng)分為二郡。‘其后遂為三巴。”《水經(jīng)注》：“山陰縣，漢會(huì)稽郡治也。

　　永建中，陽羨周嘉上書，以縣遠(yuǎn)，赴會(huì)稽至難，求得分置。遂以浙江西為吳，以東為會(huì)稽。”此皆遠(yuǎn)縣之害，已見于前事者也�！�北齊書》：“赫連子悅除林慮守，世宗往晉陽，路由是郡，因問所不便。子悅答言：“臨水、武安二縣，去郡遙遠(yuǎn)，山嶺重疊，車步艱難。若東屬魏郡，則地平路近。’世宗笑曰：“卿徒知便民，不覺損?。‘子陪答以’所言因民疾苦，不敢以私潤負(fù)心。‘“嗟乎，今之牧守，其能不徇于私而計(jì)民之便者，吾未見其人矣。

　　屬縣自古郡縣之制，惟唐為得其中。今考《地理志》屬縣之?dāng)?shù)，京兆、河南二府各二十，河中、太原二府各十三，魏州十四，廣州十三，鎮(zhèn)州、桂州各十一，其他雖大，遠(yuǎn)過十縣者。此其大小相維，多寡相等，均安之效不可見于前事乎？后代之王猶可取而鏡也。但其中一二縣之郡亦有可并。憲宗元和元年，割屬東川六州，制曰：“分疆設(shè)都，蓋資共理。形束壤制，亦在稍均。將懲難以銷萌，在立防而不紊。故賈生之議，以楚益梁；宋氏之規(guī)，割荊為郢。酌于前事，宜有變通。”此雖一時(shí)之言，亦經(jīng)邦制郡之長策也。

　　州縣品秩漢時(shí)縣制，萬戶以上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減萬戶為長，秩五百石至三百石。唐則州有上、中、下三等，縣有京、畿、上、中、中下、下六等，品各有差。《太祖實(shí)錄》：“吳元年，定縣有上、中、下三等，稅糧十萬石已下為上縣，知縣從六品，縣丞從七品，主簿從八品；六萬石已下為中縣，知縣正七品，縣丞正八品，主簿從八品；三萬石已下為下縣，知縣正七品，丞薄如中縣之秩。””洪武六年八月壬辰，分天下下府為三等，糧二十萬石已上者為上府，秩從三品；二十萬石已下者為中府，秩正四品；十萬石已下者為下府，秩從四品。”后乃一齊其品，而但立繁簡之目，才優(yōu)者調(diào)繁，不及者調(diào)簡。古時(shí)列爵惟五之意，遂盡亡之矣。

　　府漢曰郡。唐曰州，州即郡也。惟建都之地乃曰府，唐初止京兆、河南二府；武后以并州為太原府；玄宗以薄州為河中府，益州為成都府；肅宗以岐州為鳳翔府，荊州為江陵府；德宗以梁州為興元府。惟興元以德宗行幸于此，其余皆建都之地也。后梁以汴州為開封府，后唐以魏州為興唐府，鎮(zhèn)州為真定府。至宋，而大郡多升為府。王明清《揮麈錄》曰：“太祖皇帝以歸德軍節(jié)度使創(chuàng)業(yè)，升宋州為歸德府，后為應(yīng)天府。

　　太宗以晉王即位，升并州為太原府。真宗以壽王建儲(chǔ)，升壽州為春府。仁宗以升王建儲(chǔ)，升建業(yè)為江寧府。英宗以齊州防御使入繼，以齊州為興德軍。神自潁王升儲(chǔ)，升汝陰。為順昌府。哲宗自延安郡王升儲(chǔ)，升延州為延安府。徽宗以端王即位，升羰州為肇慶府。欽宗自定王建儲(chǔ)，前已升定州為中山府。太上以康王中興，升唐州為德慶府。今上以建王建儲(chǔ)，升建安為建寧府。宣和元年六月，刑州民董世多進(jìn)狀，以英宗嘗為鉅鹿郡公；又知岳州職勰進(jìn)言，英宗嘗為岳州防御使，詔加討論。時(shí)刑州巳升安國軍，遂以刑州為信德府，岳州為岳陽軍。是歲十月，又詔以列圣潛邸所領(lǐng)地，再加討論。以真宗嘗為襄王，升襄州為襄陽府。仁宗嘗為慶國公，升慶國為慶陽府。英宗嘗為宜州刺史，以宜州為慶遠(yuǎn)軍。神宗嘗為安州觀察使，以安州為德安府；又嘗為光國公，以光州為光山軍。哲宗嘗為東平軍節(jié)度使，以鄆州為東平府；嘗為均國公，以均州為武當(dāng)軍�；兆趪L為寧國公，以寧州為興寧軍；又嘗為平江、鎮(zhèn)江軍節(jié)度使，并升為府。又以太宗嘗為睦州防御使，升睦州為遂昌軍。今上即位之初，升隆興、寧國、常德諸府，皆以藩擁麾之地也。”《玉照新志》曰：“徽宗嘗封遂寧郡王，升遂州為遂寧府；嘗封蜀國公，升蜀州為崇慶府。沿至于今，無郡不府。而狹小之處，如滁、和、澤、沁、郴、靖、邛、眉之類，猶以州名。又有隸府之州，特異其名，而親理民事與縣尹無別。”縣之隸于州者，則既帶府名，又帶州名，而其實(shí)未嘗管攝于州，體統(tǒng)乖而名實(shí)淆矣。竊以為宜仍唐制，凡郡之連城數(shù)十者，析而二之三之，而以州統(tǒng)縣，惟京者乃稱府焉，豈不畫一而易遵乎？

　　鄉(xiāng)亭之職《漢書。百官表》：“縣令、長，皆秦官，掌治其縣。萬戶以上為令，秩千石至六百石；減萬戶為長，秩五百石至二百石。皆有丞、尉，秩四百石至三百石。百石以下，有斗食、佐史之秩，是為少吏。十亭一鄉(xiāng)，鄉(xiāng)有三老、有秩、嗇夫、游徼。三老掌教化；夫職聽論，收賦稅；游徼徼循禁賊盜。縣大率方百里，其民稠則減，稀則曠，鄉(xiāng)亭亦如之。皆秦制也。”《高帝紀(jì)》：“二年二月，令舉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帥為眾為善，置以為三老，鄉(xiāng)一人；擇鄉(xiāng)三老一人為縣三老，與縣令、丞、尉以事相教，復(fù)勿徭戍。”此其制不始于秦、漢也，自諸侯兼并之始，而管仲、?敖、子產(chǎn)之倫，所以治其國者，莫不皆然。而《周禮。地官》自州長以下，有黨正、族師、閭胥、比長，自縣正以下有鄙師、ガ長、里宰、鄰長，則三代明王之治亦不趙乎此也。夫惟于一鄉(xiāng)之中，官之備而法之祥，然后天下之治若網(wǎng)之在綱，有條而不紊。至于今日，一切蕩然無有存者。且守令之不足任也，而多設(shè)之監(jiān)司；監(jiān)司之又不足任也，而重立之牧伯。積尊累重，以居乎其上，而下無與分其職者。雖得公廉勤干之吏，猶不能以為治，而況托之非人者乎！后魏太和中，給事中李沖上言：“宜準(zhǔn)古五家立一鄰長，五鄰一里長，五里立一黨長，長取鄉(xiāng)人強(qiáng)謹(jǐn)者。鄰長復(fù)一夫，里長二，黨長三，所復(fù)復(fù)征戍，余若民。

　　三載無愆則陟用，陟之一等。”孝文從之，詔曰：“鄰里鄉(xiāng)黨之制，所由來久。欲使風(fēng)教易周，家至日見，以大督小，從近及遠(yuǎn)，如身之使手，斡之總條，然后口算平均，義興訟息。”史言立法之初，多稱不便，及事既施行，計(jì)省昔十有余倍，于是海內(nèi)安之。后周蘇綽作六條，詔書曰：“非直州郡之官，皆須善人。愛至黨族、閭里、正長之職，皆當(dāng)審篤，各得一鄉(xiāng)之選，以相監(jiān)統(tǒng)。”隋文帝師心變古，開皇十五年，始盡罷州郡鄉(xiāng)官。而唐柳宗元之言曰：“有里胥而后有縣大夫，有縣大夫而后有諸侯，有諸侯而后有方伯、連帥，有方伯、連帥而后有天子。”由此論之，則天下之治始于里胥，于天子，其灼然者矣。故自古及今，小官多者，其世盛；大官多者，其世衰，興亡之途罔不由此。

　　漢時(shí)嗇夫之卑，猶得以自舉其職。故爰延為外黃鄉(xiāng)嗇夫，仁化大行，民但聞嗇夫，不知郡縣。而朱邑自舒桐鄉(xiāng)嗇夫，官至大司農(nóng)。病縣死，屬其子曰：“我故為桐鄉(xiāng)吏，其民愛我，必葬我桐鄉(xiāng)，后世子孫奉嘗我不如桐鄉(xiāng)民。”及死，其子葬之桐鄉(xiāng)西郭外，民共為起冢立祠，歲時(shí)祠祭，至今不絕。二君者，皆其縣人也。必易地而官，易民而治，豈其然哉。

　　今代縣門之前多有榜曰：“誣告加三等，越訴笞五十！“此先朝之舊制，亦古者懸法象魏之遺意也。今之謂不經(jīng)縣官而上訴司府，謂之越訴。是不然�！短�祖實(shí)錄》：“洪武二十七年四月壬午，命有司擇間高年老人公正可任事者，理其鄉(xiāng)之詞訟。若戶婚、田宅、斗毆者，則會(huì)里胥決之。事涉重者，始白于官。”若不由里老處分而徑訴縣官，此之謂越訴也。惟其大小之相維，詳要之各執(zhí)，然后上不煩而下不擾。唐至大歷以后，干戈興，賦稅煩矣。而劉長卿之《題?溪李明府》曰：“落日無王事，青山在縣門。”蓋縣令之職猶不下鋟，而小民得以安其業(yè)，是以能延國命百有余年，迄于僖、昭而后大壞。然則鳴琴載星有天下者，宜有以處之矣。

　　洪熙元年七月丙申，巡按四川監(jiān)察御史何文淵言：“太祖高皇帝令天下州縣設(shè)立老人，必選年高有德、眾所信服者，使勸民為善。鄉(xiāng)閭爭訟，亦使理斷。下有益于民事，上有助于官司。比年所用，多非其人。或出自隸仆，規(guī)避差科。縣官不究年德如何，輒令充應(yīng)，使得憑藉官府，妄張威福，肆虐閭閻�；蛴錾纤竟侔磁R，巧進(jìn)讒言，變亂黑白，挾制官吏。比有犯者，謹(jǐn)已按問如律。竊慮天下州縣類有此等，請(qǐng)加禁約。”上命申明洪武舊制，有濫用匪人者，并州縣官皆置諸法。然自是里老之選輕而權(quán)亦替矣。

　　漢世之于三老，命之以秩，頒之以祿。而文帝之詔，俾之各率其意以道民。當(dāng)日為三老者，多忠信老成之士也。上之人所以禮之者甚優(yōu)，是以人知自好，而賢才亦往往出于其間。新城三老董公，遮說漢王為義帝發(fā)喪，而遂以收天下；壺關(guān)三老茂，上書明戾太子之冤，史冊(cè)炳然，為萬世所稱道。近世之老人，則聽役于官，而靡事不為，故稍知廉恥之人不肯為此，而愿為之者大抵皆奸猾之徒，欲倚勢(shì)以陵百姓者也。其與太祖設(shè)立老人之初意悖矣。

　　明初以大戶為糧長，掌其鄉(xiāng)之賦稅，多或至十余萬石。運(yùn)糧至京，得朝見天子。洪武中，或以人材授官。至宣德五年閏十二月，南京監(jiān)察御史李安及江西廬陵、吉水二縣耆民，六年四月，詞訟，把持官府。累經(jīng)整飭，而其患少息，然未嘗以是而罷糧長也，惟老人則名存而亡矣。

　　巡檢，即古之游徼也。洪武中尤重之，而特賜之敕，又定為考課之法。及江夏侯周德興巡視福建，增置巡檢司四十有五。自宏治以來，多行裁革，所存不及曩時(shí)之半。巡檢裁則總督添矣，何者？巡檢遏于未萌，總督治之于已亂。里甲常熟陳梅曰：“《周禮》五家為比，比有長；五比為閭，閭有胥；四閭為族，族有師；五族為黨，黨有正；五黨為州，州有長；五州為鄉(xiāng)，鄉(xiāng)有大夫。其間大小相維，輕重相制，綱舉目張，周詳細(xì)密，無以加矣。而要之自上而下，所治皆不過五人，蓋于詳密之中而得易簡之意，此周家一代良法美意也。后也人才遠(yuǎn)不如古，乃欲以縣令一人之身，坐理數(shù)萬戶口賦稅，色目繁猥又倍于昔時(shí)，雖欲不叢脞，其可得乎！愚故為之說曰：以縣治鄉(xiāng)，以鄉(xiāng)治保。以保治甲，視所謂不過五人者而加倍焉，亦自詳密，亦自易簡，此斟酌古今之一端也。”又曰：“一鄉(xiāng)幾保，不妨多少，何也？因民居也，法用圓。十甲千戶，不得增損，何也？稽成數(shù)也，法用方。

　　掾?qū)佟豆盼脑贰纷ⅲ?ldquo;王延壽《桐柏廟碑》人名，謂掾?qū)俳钥と�，可考漢世用人之法。”今考之漢碑皆然，不獨(dú)此廟。蓋其時(shí)惟守、相命于朝廷，而自曹、掾以下，無非本郡之人，故能知一方之人情，而為之興利除害。其辟用之者即出守、相，而不似后代之官，一命以上皆由于吏部。故廣漢太守陳寵入為大司農(nóng)，和帝問在郡何以為理，寵頓首謝曰：“臣任功曹王渙，以簡賢選能；主簿鐔顯，拾遺補(bǔ)闕。臣奉宣詔書則已。”帝乃大陪。至于汝南太守宗資任功曹范滂，南陽太守成?晉委功曹岑蛭，并謠達(dá)京師，名標(biāo)史傳。而鮑宣為豫州牧，郭欽奏其舉錯(cuò)煩苛，代二千石署吏。是知署吏乃二千石之職，州牧代之尚為煩苛，今以天子而代之，宜乎事煩而日不給。又其變也，銓注之法改為掣簽，而吏治因之大壞矣�！毒┓總鳌罚�“房為魏郡太守，自請(qǐng)得除用他郡人。”因此知漢時(shí)掾?qū)贌o不用本郡人者，房之此請(qǐng)乃是破格。杜氏《通典》言：“漢縣有丞、尉及諸曹、掾，多以本郡人為之，三輔縣則兼用他郡。乃隋氏革選，盡用他郡人。”

　　唐高宗時(shí)，魏玄同為吏部侍郎，上疏言：“臣聞傅說曰：“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設(shè)都，樹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師長，不惟逸豫，惟以理人。’昔之邦國，今之州縣。土有常君，人有定主。自求臣佐，各選英賢，其大臣乃命于王朝耳。秦并天下，罷侯置守。漢氏因之，有沿有革，諸侯得自置吏四石已下，其傅、相大官則漢為置之；州郡掾史、督郵、從事，悉任之于牧守。爰自魏、晉，始?xì)w吏部。遞相祖襲，以迄于今。用刀筆以量才，按簿書而察行。法令之弊，其來已久。蓋君子重因循而憚改作，有不得已者，亦當(dāng)運(yùn)獨(dú)見之明，定卓然之議。如今選司所行者，非上皇之令典，乃近代之權(quán)道，所宜遷革，實(shí)為至要。何以言之？夫丈尺之量，所及者蓋短；鐘庚之器，所積者寧多？況天下之大，士人之從，而可委之?dāng)?shù)人之手乎？假使不如權(quán)衡，明如水鏡，力有所極，照有所窮，銓綜既多，紊失斯廣。又以比居此任，時(shí)有非人，豈直愧彼清通，亦將竭其庸妄。情故既行，何所不至？臟私一啟，以及萬端。

　　至乃為人擇官，為身擇利，顧親疏而舉筆，看勢(shì)要而措情。加以厚貌深衷，險(xiǎn)如?壑；擇言觀行，猶懼不周。今使百行九能析之于一面，具僚庶呂專斷于一司，其亦難矣。天祚大圣，比屋可封。咸以為有道恥賤，得時(shí)無怠。諸色入流，歲以千計(jì)。群司列位，坎復(fù)增多。官有常員，人無定限，選集之始，霧積云屯；擢敘于終，十不收一。淄澠阿混，玉石難分，用舍去留，得失相半。撫即事之為弊，知及后之滋失。夏、殷以前，制度多闕。周監(jiān)二代，煥乎可觀。諸侯之臣不皆命于天子，王朝庶官亦不專于一職。故穆王以伯ぁ為太仆正，命之曰：“慎簡乃僚，無以巧言令色，便辟側(cè)媚，其惟吉士。‘此則令其自擇下吏之文也。太仆正，中大夫耳，尚以僚屬委之，則三公、九卿亦必然矣。《周禮》太宰、內(nèi)史并掌爵祿廢置，司徒、司馬別掌興賢詔事，當(dāng)是分任于群司，而統(tǒng)之以數(shù)職，各自求其小者，而王命其大者焉。夫委任責(zé)成，君之體也。所委者當(dāng)，則所用者精。裴子野有言曰：“官人之難，先王言之尚矣。居家視其孝友，鄉(xiāng)黨服其誠信，出入觀其志義，居憂歡取其智謀。煩之以事，以觀其能；臨之以利，以察其廉。《周禮》始于學(xué)校，論之州里，告諸六事，而后貢之王庭。其在漢家尚猶然矣。州郡積其功能，然后為五府所辟；五府舉其掾?qū)�，而升于朝；三公參得除署�?a href="/ctwh/jing/13j/shangshu.html" class="keylink" target="_blank">尚書奏之天子。

　　一人身所關(guān)者眾，一士之進(jìn)其謀也詳，故官得其人，鮮有敗事。魏、晉反是，所失宏多。’子野所論，蓋區(qū)區(qū)之宋朝耳。猶謂不勝其弊，而況于當(dāng)今乎！臣竊見制書，每令三品、五品薦士，下至九品，亦令舉人，此圣朝側(cè)席旁求之意也。而褒貶未明，莫慎所舉。且惟賢知賢，圣人篤論；身且濫進(jìn)，鑒豈知人？今欲務(wù)得實(shí)才，兼宜擇其舉主，流清以源潔，影端由表正。不詳舉主之行能，而責(zé)舉人之庸濫，不可得已�！稘h書》云：“張耳、陳余之賓客廝役，皆天下俊杰。‘彼之蕞爾，猶能若基，盡得賢取士之術(shù)，而但顧望魏、晉之遺風(fēng)，留意周、隋之敝事，臣竊惑之。伏愿稍回圣慮，特采芻言，略依周、漢之規(guī)，以分吏部之選。即望所用精詳，鮮于差失。”疏奏不納。玄宗時(shí)，張九齡為左拾遺，上言：“夫吏部尚書、侍郎，以賢而授者也。雖知人之難，豈不能拔十得五？今膠以格條，據(jù)資配職，無得賢之實(shí)。若刺史、縣令，必得其人于管內(nèi)。歲當(dāng)選者，使考才行，可入流品，然后送臺(tái)，又加擇焉。以所用多寡為州縣殿最，則州縣慎所舉，可官之才多；吏部因其成，無今日之繁矣。”

　　都令史《通典》：“晉有尚書都令史八人，秩二百石，與左右丞總知都臺(tái)事。宋、齊八人，梁五人，謂之五都令史。舊用人常輕，武帝詔曰：“尚書五都，職參政要，非但總理眾局，亦乃方軌二丞。頃雖求才，未臻妙簡；可革用士浪，以盡時(shí)彥。’乃以都令史視奉朝請(qǐng)，其重之如此。”彼其所謂都令史者，猶為二百石之秩，而間用士流為之。然南齊陸慧曉為吏部郎。吏部都令史歷政以來，咨執(zhí)選事，慧曉任己獨(dú)行，未嘗與語。帝遣人語慧曉曰：“都令史諳悉舊貫，可共參懷。”慧曉曰：“六十之年，不復(fù)能咨都令史，為吏部郎也。”故當(dāng)日之為吏部者，多克舉用人之職。自隋以來，令史之任，文案煩悄，漸為卑冗，不參官品。至于今世，則品彌卑，權(quán)彌重，八柄詔王，乃不在官而在吏矣。

　　《舊唐書》：“許子儒居選部，不以藻鑒為意，有令史緱直，是其腹心。每注官，多委令下筆，子儒但高枕而臣，語緱直云‘平配'。由是補(bǔ)授失序，傳為口實(shí)。”嗟乎，未若今日之以緱直為當(dāng)官，以平配為著令也。

　　胥史之權(quán)所以日重而不可拔者，任法之弊使之然也，開誠布公，以任大臣；疏節(jié)闊目，以理庶事，則文法省而徑竇清，人材庸而狐鼠退矣。

　　吏胥天子之所恃以平治天下者，百官也。故曰”臣作朕股肱耳目“，又曰”天工人其代之“。今奪百官之權(quán)而一切歸之吏胥，是所謂百官者虛名，而柄國者吏胥而巳。郭隗之告燕昭王曰：“亡國與役處，吁，其可懼乎！“秦以任刀筆之吏而亡天下，此固已事之明驗(yàn)也。

　　唐鄭余慶為相，有主書滑渙，久司中書簿籍，與內(nèi)官典樞密劉光琦相倚為奸，每宰相議事，與光琦異同者，令渙往請(qǐng)，必得。四方書幣貲貨充集其門，弟泳官至刺史。及余慶再入中書，與同僚集議，渙指陳是非，余慶怒叱之，未幾，罷為太子賓客。其年八月，渙贓污發(fā)賜死。憲宗聞?dòng)鄳c叱渙事，甚重之。久之，復(fù)拜尚書左仆射。韋處厚為相，有湯銖者為中書小胥，其所掌謂之孔目房。宰相遇休假，有內(nèi)狀出，即召銖至延英門付之，送知印宰相。由是稍以機(jī)權(quán)自張，廣納財(cái)賄。處厚惡之，謂曰：“此是半裝滑渙矣。”乃以事逐之。夫身為大臣，而有甘臨之憂，系Т之疾，則今之君子有愧于唐賢多矣。

　　謝肇氵制曰：“從來仁宦法罔之密，無如今日者，上自宰輔，下至驛遞倉巡，莫不以虛文相酬應(yīng)。而京官猶可，外吏則愈甚矣。大抵官不留意政事，一切付之胥曹；而胥曹之所奉行者，不過已往之舊牘，歷年之成規(guī)，不敢分毫逾越。而上之人既以是責(zé)下，則下之人亦不得不以故事虛文應(yīng)之；一有不應(yīng)，則上之胥曹又乘隙而繩以法矣。故郡縣之吏宵旦竭蹶，惟日不足，而吏治卒以不振者，職此之由也。”

　　又曰：“國朝立法太嚴(yán)，如戶部官不許蘇松、浙江人為之，以其地多賦稅，恐飛詭為奸也。然弊孔蠹竇皆由吏胥，堂司官遷轉(zhuǎn)不常，何知之有？今戶部十三司胥算，皆紹興人，可謂目察秋毫，而不見其睫者矣。”

　　法制法制禁令，王者之所不廢，而非所以為治也。其本在正人心，厚風(fēng)俗而已。故曰：“居敬而行簡，以臨其民。”周公作《立政》之書曰：“文王罔攸，兼于庶言，庶獄、庶慎。”又曰：“庶獄、庶慎，文王罔敢知于茲。”其丁寧后人之意可謂至矣。秦始皇之治天下之事，無大小皆決于上，上至于衡石量書，日夜有呈，不中呈不得休息，而秦遂以亡。太史公曰：“昔天下之網(wǎng)嘗密矣，然奸偽萌起，其極也，上下相遁，至于不振。然則法禁之多，乃所以為趣亡之具，而愚ウ之君猶以為未至也。杜子美詩曰：“舜舉十六相，身尊道何高。秦時(shí)任商鞅，法令如牛毛。”又曰：“君看燈燭張，轉(zhuǎn)使飛蛾密。”其切中近朝之事乎？漢文帝詔置三老孝弟力田常員，令各率其意，以道民焉。夫三老之卑，而使之得率其意，此文、景之治所以至于移風(fēng)易俗，黎民醇厚，而上擬于成、康之盛也。

　　諸葛孔明開誠心，布公道，而上下之交，人無間言，以蕞爾之蜀，猶得小康。魏操、吳權(quán)任法術(shù)，以御其臣，而篡逆相仍，略無寧歲。天下之事，固非法之所能防也。

　　叔向與子產(chǎn)書曰：“國將亡，必多制。”夫法制繁，則巧猾之徒皆得以法為市，而雖有賢者，不能自用，此國事之所以日非也。善乎，杜元?jiǎng)P之解《左氏》也，曰：“法行則人從法，法敗則法從人。”

　　前人立法之初，不能詳究事勢(shì)，豫為變通之地。后人承其已弊，拘于舊章，不能更革，而復(fù)立一法以救之，于是法愈繁而弊愈多，天下之事日至于叢脞，其究也?毛而不行，上下相蒙，以為無失祖制而已。此莫甚于有明之世，如勾軍、行鈔二事，立法以救法而終不善者也。

　　宋葉適言：“國家因唐五代之極弊，收斂藩鎮(zhèn)之權(quán)盡歸于上，一兵之籍，一財(cái)之源，一地之守，皆人主自為之也。欲專大利而無受其大害，遂廢人而用法，廢官而用吏，禁防纖悉，特與古異，而威柄最為不分，雖然，豈有是哉。故人才衰乏，外削中弱，以天下之大而畏人，是一代之法度又有以使之矣。”又曰：“今內(nèi)外上下，一事之小，一罪之微，皆先有法以待之。極一世之人志慮之所周浹，忽得一智，自以為甚奇，而法固已備之矣，是法之密也。然而人之才不獲盡，有之志不獲伸，昏然俯首，一聽于法度，而事功日墮，風(fēng)俗日壞，貧民愈無告，奸人愈得志，此上下之所同患，而臣不敢誣也。”又曰：“萬里之遠(yuǎn)，顰呻動(dòng)息，上皆知之。雖然，無所寄任，天下泛泛焉而已。百年之憂，一朝之患，皆上所獨(dú)當(dāng)，而群臣不與也。夫萬里之遠(yuǎn)，皆上所制命，則上誠利矣。百年之憂，一朝之患，皆上所獨(dú)當(dāng)，而其害如之何？此外寇所以憑陵而莫御，仇恥所以最甚而莫報(bào)也。”

　　陳亮《上孝宗書》曰：“五代之際，兵財(cái)之柄倒持于下，藝祖皇帝束之于上，以定禍亂。后世不原其意，束之不已，故郡縣空虛，而本末俱弱。”

　　洪武六年九月丁未，命有司庶務(wù)更月報(bào)為季報(bào)，以季報(bào)之?dāng)?shù)類為歲報(bào)。凡府州縣輕重獄囚即依律斷決，不須轉(zhuǎn)發(fā)。果有違枉，從御史、按察司糾劾。令出，天下便之。

　　省官光武中興，海內(nèi)人民可得而數(shù)，裁十二三，鄣塞破壞，亭燧絕滅或空置，太守、令長招還流民。帝笑曰：“今邊無人，而設(shè)長吏治之，如春秋素王矣。”以故省并郡國及官僚，屢見于史。而總之曰：兵革既息，天下少事，文書調(diào)役，務(wù)從簡寡，至乃十存一焉。以此知省官之故緣于少事。今也文書日以繁，獄訟日以多，而為之上者主于裁省，則天下之事必將叢脞而不勝，不勝之極必復(fù)增官，而事不可為矣。

　　晉荀勖之論，以為“省官不如省事，省事不如清心。昔蕭、曹相漢，載其清靜，民以寧一，所謂清心也。抑浮說，簡文案，略細(xì)苛，宥小失，有好變常以徼利者，必行其誅，所謂省事也。”此探本之言，為治者識(shí)此，可無紛紛于職官多寡之間矣。

　　選補(bǔ)漢宣帝時(shí)，盜賊并起，徵張敞，拜膠東相。請(qǐng)吏追捕有功效者，得臺(tái)切比三輔尤異，天子許之。上名尚書，調(diào)補(bǔ)縣令者數(shù)十人。是漢時(shí)縣令多取郡吏之尤異者，是以習(xí)其事而無不勝之患。今則一以畀之初釋褐之書生，其通曉吏事者十不一二，而軟弱無能者且居其八九矣。又不擇其人之材，而以探籌投鉤為選用之法，是以百里之命付之?茸不材之人，既以害民，而卒至于自害。于是煩劇之區(qū)遂為官人之陷阱，而年年更代，其弊益深而不可振矣。然漢時(shí)之吏多通經(jīng)術(shù)，故張弊得而舉之，宣帝得而用之。今天下儒非儒，吏非吏，則吾又不識(shí)用之何從也。于慎行《筆麝》言：“太宰富平孫公丕揚(yáng)，患中人請(qǐng)托，難于從違，大選外官，立為掣簽之法，一時(shí)宮中相傳以為至公，下逮閭巷翕然稱誦，而不知其非體也。古人見除吏條格，卻而不視，以為一吏足矣。奈何衡鑒之地，自處于一吏之職，而無所秉成，亦已陋矣。至于人才長短，各有所宜；資格高下，各有所便；地方繁簡，各有所合；道里遠(yuǎn)近，各有所準(zhǔn)。乃一付之于簽，是掩鏡可以索照，而折衡可以坐揣也。從古以來，不聞此法。”

　　南人選南，北人選北，此昔年舊例。宋政和六年，詔知縣注選，雖甚遠(yuǎn)無過三十驛。三十驛者，九百里也。今之選人，動(dòng)涉數(shù)千里，風(fēng)士不諳，語音不曉，而赴任寧家之費(fèi)復(fù)不可量，是率天下而路也。欲除銓政之弊，豈必如此而后為至公邪？夫人主茍能開誠布公，則自大臣以下至于京朝官，無不可信之人。而銓選之外有不必在京師者。唐貞觀元年，京師谷貴，始分人于洛州置選。至開耀元年，以關(guān)外道里迢遞，河洛之邑，天下之中，始詔東西二曹兩都分簡。留放既畢，同赴京師，謂之東選。是東都一掌選也。黔中、嶺南、閩中官不由吏部，委都督選擇士人補(bǔ)授。上元三年八月壬寅，敕自今每年遣五品已上強(qiáng)明清正官充南選使，仍令御史同往注擬。大歷十四年十二月己亥，詔專委南選使，停遣御史。是黔中、嶺南、閩中各一掌選也�！独顛s傳》曰：“代宗即位，征峴為荊南節(jié)度、江陵尹、知江淮選補(bǔ)使。”又曰：“罷相為吏中尚書，知江淮選舉，置銓于洪州。”《劉滋傳》曰：“興元元年，改吏部侍郎，往洪州知選事。時(shí)京師寇盜之后，天下旱蝗，谷價(jià)翔貴，選人不能赴調(diào)，乃命滋江南典選，以便江嶺之人。”是江南又一掌選也。宋神宗詔川陜、福建、廣南八路之官罷任，迎送勞苦，令轉(zhuǎn)運(yùn)司立格就注，免其赴選。是亦參用唐人之法。今之議者必曰：如此，多請(qǐng)托之門，而啟受賕之徑。豈唐人盡清廉，而今人皆貪濁邪？夫子之告仲弓曰：“舉爾所知。”今之取士，禮部以糊名取之，是舉其所不知也；吏部以掣簽注之，是用其所不知也。是使其臣拙于知人，而巧于避事。及乎赴任之后，人與地不相宜，則吏治墮，吏治墮則百姓畔，百姓畔則干戈興。于是乎軍前除吏，而并其所為尺寸之法亦不能守。豈若廓然大公，使人舉其所知，而明試以功，責(zé)其成效于服官之日乎？唐太宗謂侍臣曰：“刺史，朕當(dāng)自選；令，宜詔五品已上各舉一人。”有明正統(tǒng)元年十一月乙卯，敕在京三品以上官，各舉廉潔正明達(dá)事體堪任御史者一人，在京四品官及國子監(jiān)翰林院堂上官、各部郎中員外郎、六科科給事中、各道掌道御史，各舉廉慎明敏寬厚愛民堪任知縣者一人，吏部更加詳察而擢用。夫欲救今時(shí)之敝，必如此而后賢才可得，政理可興也。自南北互選之后，赴任之人動(dòng)數(shù)千里，舉債方得到官。而土風(fēng)不諳，語言難曉，政權(quán)所寄多在猾胥。昔唐之季世，嘗暫一行之于嶺南矣。文宗開成五年十一月，嶺南節(jié)度使盧鈞奏：“伏以海嶠擇吏，與江淮不同。若非諳熟土風(fēng)，即難搜求人瘼。且?guī)X中往日之弊是南選，今時(shí)之弊是北資。臣當(dāng)管二十二州，惟韶、廣二州官僚，每年吏部選授，若非下司貧弱令史，即是遠(yuǎn)處無能之流，比及到官，皆有積債，十中無一肯識(shí)廉恥。臣到任四年，備知情狀。其潮州官吏伏望特循往例，不令吏部注擬，且委本道求才。若攝官廉慎有聞，依前許觀察使奏正。事堪經(jīng)久，法可施行。”敕旨依奏。此固昔人以為敝法而改弦者矣。處臺(tái)衡者，其可不用讀書人哉。

　　掣簽之法未行，選司猶得意為注闕，雖多有為人擇地，亦尚能為地?fù)袢�。自新法既行，并以聽之不可知之�(dāng)?shù)，而敏劇之區(qū)，有累任不得賢令，相繼褫斥者。夫君子之道在乎至公，存一避嫌之心，遂至以人牧為嘗試。昔唐皎為吏部侍郎，當(dāng)引入銓，或云其家在蜀，乃注與吳；復(fù)有言親老，先任江南，即唱之隴右。史書以為譏笑。以此用人，豈能致太平之理哉！《實(shí)錄》言洪武四年正月壬辰，河南府知府徐麟以母老，居蘄之廣濟(jì)，請(qǐng)終養(yǎng)。詔改麟為蘄州府知府，俾就養(yǎng)其母。圣主之興，坦懷待物，其所以勸群臣者至矣。

　　萬歷末，常熟顧大韶作《竹簽傳》，其文仿《毛潁傳》為之。謂簽對(duì)主上言：“上而庶吉士科道之選，下而鄉(xiāng)會(huì)議取士，臺(tái)皆用臣，臣乃得殿其材。”此憤世滑稽之言，然以之曉人，可謂罕譬而喻矣。夫楚王之厭紐，盆子之探符，古之人用以立帝立王，而今日廑廑施之選人乎？

　　唐時(shí)所謂銓者，有留有放�？傉露�年，司列少常伯裴行儉始設(shè)長名榜，宋白曰：“長名榜定留放，留者入選，放者不得入選。已定注，則過門下、侍中、給事中按閱，有不可黜之，故放者多而留者少。景云中，以宋?為吏部尚書，李義、盧從愿為侍郎，皆不畏強(qiáng)御，請(qǐng)謁路絕，集者萬余人，留者三銓不過二千，人服其公。宋時(shí)此法猶存，孝宗乾道元年五月乙亥，詔未銓試人毋得堂除。未有若近代之一登科而受祿，如持券者也。

　　停年格今之言停年格者，皆言起于后魏崔亮。今讀亮本傳，而知其亦有不得已也。傳曰”遷吏部尚書。時(shí)羽林新害張彝之后，靈太后令武官得依資入選。官員既少，應(yīng)選者多，前尚書李韶循常擢人，眾情嗟怨。亮乃奏為格制，不問賢愚，專以停解日月為斷，雖復(fù)官須此人，停日后者終于不得；庸才下品，年月久者則先擢用。沈滯者皆稱其能。亮外甥司空諮議劉景安，以書規(guī)亮曰：“殷周以鄉(xiāng)塾貢士，兩漢由州郡薦才，魏晉因循，又置中正。諦觀在昔，莫不審舉，雖未盡美，足應(yīng)十收六七。而朝廷貢秀才，止求其文，不取其理；察孝廉惟論章句，不及治道；產(chǎn)中正惟辨氏族，不考人才。至于取士之途不博，沙汰之理未精。而舅屬當(dāng)銓衡，宜改張易調(diào)，如之何反為停年格以限之？天下之士誰復(fù)修厲名行哉！’亮答書曰：“汝所言乃有深致，吾乘時(shí)徼幸，得為吏部尚書。常思同升舉直，以報(bào)明主之恩，乃其本愿。昨?yàn)榇烁�，有由而然。今已為汝所怪，千載之后，誰知我哉！古今不同，時(shí)宜須異，何者？昔有中正，品其才第，上之尚書；尚書據(jù)狀，量人授職。此乃與天下群賢共爵人也。吾謂當(dāng)爾之時(shí)，無遺才，無濫舉矣，而汝猶云十收六七；況今日之選專歸尚書，以一人之鑒照察天下。劉毅所云一史部，兩郎中，而欲究竟人物，何異以管窺天而求其博哉！今勛人甚多，又羽林入選，武夫崛起，不解書計(jì)，惟可?廣弩前驅(qū)，指蹤捕噬而已。忽令垂組乘軒，責(zé)以治效，是所謂未曾操刀而使專割。又武人至多，官員至少，設(shè)令千人共一官猶無官可授；況一人望一官，何由不怨哉！吾近面執(zhí)，不宜使武人入選，請(qǐng)賜其爵，厚其祿。既不見從，是以權(quán)立此格，限以停年耳。昔子產(chǎn)鑄刑書以救敝，叔向譏之以正法，何異汝以古禮難權(quán)宜哉。仲尼有言：知我者《春秋》，罪我者亦《春秋》。吾之此指其猶是也，但令將來君子知吾意焉。”后甄琛、元修義、城陽王徽相繼為吏部尚書，利其便己，踵而行之。自是賢愚同貫，涇渭無別，魏之失才自亮始也。然觀其答書之指，考其時(shí)事，由羽林之變既姑息于前，武人之除復(fù)濫開于后，不得已而為此例。今也上無陵壓之勛人，下無噪呼之叛黨，何疑何憚，而不復(fù)前王之制，乃以停年為斷乎！

　　《魏書。辛雄傳》：上疏言：“自神龜末來，專以停年為選。士無善惡，歲久先敘；職無劇易，名到授官。執(zhí)案之吏以差次日月為功能，銓衡之人以簡用老舊為平直。且庸劣之人莫不貪鄙，委斗筲以共治之重，托碩鼠以百里之命，皆貨賄是求，肆心縱意，禁制雖煩，不勝其欲。致令徭役不均，發(fā)調(diào)違謬，箕斂盈門，囚執(zhí)滿道。二圣明詔，寢而不遵；畫一之法，懸而不用。自此中外之民相將為亂，蓋由官授不得其人，百姓不堪其命故也。”嗚呼，此魏之所以未久而亡也歟？《北齊書。文襄帝紀(jì)》：“攝吏部尚書。魏自崔亮以后，選人常以年勞為制。文襄乃厘改前式，銓擢惟在得人。又沙汰尚書郎，妙選人地以充之。至于才名之士，咸被薦擢。”

　　《通典》：“唐自高宗麟德以后，承平既久，人康俗阜，求進(jìn)者眾，選人漸多�？傉露�年，裴行儉為司列少常伯，始設(shè)長名姓歷榜，引銓注之法，又定州縣官資高下升降，以為故事，其后莫能革焉。至玄宗開元十八年，行儉子光庭為侍中兼吏部尚書。先是，選司注官惟親其人之能否，或不次超遷，或老于下位，有出身二十余年不得祿者。又州縣亦無等級(jí)，或自大入小，或初近后遠(yuǎn)，皆無定制。光庭始奏用循資格，凡官罷滿，以若干選而集，各有差等，官高者選少，卑者選多，無問能否，選滿則注。限年躡級(jí)，不得逾越，非負(fù)譴者皆有升無降，庸愚沈滯者皆喜，謂之圣書。雖小有常規(guī)，而掄才這方失矣。其有異才高行，聽擢不次；然有其制而無其事，有司但守文奉式，循資例而已。自宋以下，年資之制大抵皆本于光庭也。”

　　宋孫洙《資格論》曰：“三代以下選舉之法，其始終一切皆失者，其國家資格之制乎！今賢材之伏于下者，資格閡之也；職業(yè)之廢于官者，資格牽之也；士之寡廉鮮恥者，爭于資格也；職業(yè)之廢于官者，資格牽之也；士之寡廉鮮恥者，爭于資格也；民之困于虐政暴吏，資格之人眾也。萬事之所以抗弊，百吏之所以廢馳，法制之所以頹爛決潰而不之救者，皆資格之失也。惟天之生大賢大德也，非以私厚其人，將使之輔生民之治者也；惟人之有大材大智者，非以獨(dú)樂其身，將以振生民之窮者也。今小人累日而取貴仕，君子側(cè)身而困卑位，賢者戴不肖于上，而愚者役智者于下，爵不考德，祿不授能，故曰：賢才之伏于下者，資格閡之也。才足以堪其任，小拘歲月而防之矣；力不足以稱其位，增累考級(jí)而得之矣。所得非所求也，所求非所任也。位不度才，功不索實(shí)。故曰：職業(yè)之廢于官者，資格牽之也。今夫計(jì)歲閥而爭年勞者，日夜相斗也。有司躐一名，差一級(jí)，則攝衣而群爭訴矣。其甚者或懷黃敕而置于丞相之前也，其行義去市賈者亡幾耳。故曰：士之寡廉鮮恥者，爭于資格也。來而暴一邑，既歲滿矣，又去而虐一州也，非以贓敗，至死不黜�；⒗裘邑盅蓝�食于民，賢者郁死于巖穴，而赤子不得愛其父母也。故曰：民之困于虐政暴吏者，資格之人眾也。夫資格之法起于后魏崔亮，而復(fù)行之于唐之裴光庭，是二子者，其當(dāng)世固已罪之，不待后人之譏矣。然而行之前世，不過數(shù)十年者也。后得稱職者矯而更之，故其患不大。今資格之弊，流漫根結(jié)，踵為常法，方且世世而遵行之矣。往昔不知非，來者不知矯，故曰：萬事?lián)岜�，百吏廢馳，法制頹爛決潰而不之救也。雖然，不無小利也，小便也，利之者蠢愚而廢滯者也，便之者耋老而庸昏者也；而于天下國家焉則大失也，大害也。然而提選部者，亦以是法為簡而易守也，百品千群，不復(fù)銓敘人物而綜核功實(shí)，一吏在前勘薄，呼名而授之矣。坐廟堂者亦以是法為要而易行也，大官大職，列籍按氏，差第日月，Ш然而宜大蠲弊法，簡拔異能，爵以功為先后，用以才為序次，無以積勤累勞者為高敘，無以深資入考者為優(yōu)選。智愚以別，善否陳前，而萬事不治，庶功不熙者，臣愚未嘗聞也。”

　　金章宗謂宰臣曰：“今之用人太拘資歷，循資之法起于唐代，如此何以得人？“平章政事張汝霖對(duì)曰：“不拘資格，所以待非常之材。”上曰：“崔?甫為相，未逾年薦八百人，豈綿非常之材與？“

　　銓選之害宋葉適論銓選之害曰：“夫甄別有序，黜陟不失者，朝廷之要?jiǎng)?wù)也。故自一命以上，皆欲用天下之所賢者，而不以便其不肖者之人。竊怪人主之立法，渾為不肖者之地，而消靡其賢才，以俱入于不肖而已。而其官最要，其害最甚者，銓選也。吏部者，朝廷喉舌之處也。尚書、侍郎者，天子貴近之臣也。處之以其地，任之以其官，與之以甄別黜陟天下士大夫之柄，而乃立法以付之，曰：吾一毫不信汝也，汝一毫不自信也。其人之賢否，其事之罪功，其地之遠(yuǎn)近，其資之先后，其祿之厚薄，其闕之多少，則曰是一切有法矣。天下法度之至詳，曲折詰難之至多，士大夫不能一舉措手足者，顧無甚于銓選之法也。嗚呼，與人以官，賦人以祿，生民之命，致治之本由此而出矣。奈何舉天下之大柄，而自束縛蔽蒙之，乃為天下大弊之源乎？雖然是幾百年于是矣。其相承者非一人之故，學(xué)士大夫勤身苦力，誦說孔孟，傳道先王，未嘗不知所謂治道者，非若今日之法度也。及其一旦之為是官，噤舌拱手，四顧吏胥，以問其所當(dāng)知之法令，吏胥上下其手以視之，其人亦抗然自辨曰：吾有司也，固當(dāng)守此法而已。嗟夫，豈其人這本若是陋哉。陛下有是名器，為鼓舞群動(dòng)之具，與奪進(jìn)退，以敘天下，何忍襲數(shù)百年之弊端，汨沒于區(qū)區(qū)壞爛之法，以消靡天下之人才，而甘心以便其不肖？如此則治道安從出，而治功安從見哉！況自唐中世以前，吏部用人之意猶有可考，今之所循者春衰亂之余弊耳。百王之常道不容于陛下而不復(fù)也。”

　　楊萬里作《選法論》，其上篇曰：“臣聞選法之弊在于信吏而不信官。信吏而不信官，故吏部之權(quán)不在官而在吏三尺之法，適足以為吏取富之源，而不足以為朝廷為官擇人之具。所謂尚書、侍郎二官者，據(jù)案執(zhí)筆，閉目以為紙尾而已。且夫吏之犯法者必治，而受賕者必不赦，朝廷之意豈真信吏而不信官者邪？非朝廷之意也，法也。意則信官也，法則未嘗信官也，朝廷亦不自信也。天子不自信，則法之可否孰決之？決之吏而已矣。夫朝廷之立法，本以防吏之為奸，而其用法也，則取于吏而為決，則是吏之言勝于法，而朝廷之權(quán)輕于吏也。其言至于勝法，而其權(quán)至重于朝廷，則吏部長、貳安得而不吏之奉哉！長、貳非曰奉吏也，曰吾奉法也。然而法不決之于官，而決于吏，非奉吏而何？夫是之謂信吏而不信官。今有一事于此，法曰如是可，如是而不可。士大夫這有求于吏部，有持牒而請(qǐng)?jiān)唬?ldquo;我應(yīng)夫法之所可行。‘而吏部之長、貳亦曰：“可。’宜其為可無疑也。退而吏出寸紙以告之曰：“不可。‘既曰不可矣，宜其為不可無改也，未幾而又出寸紙以告之，曰：“可。’且夫可不可者，有一定之法；而用可不可之法者，無一定之論，何為其然也？吏也。士大夫之始至也，恃法之所可，亦恃吏部長、貳之賢，而不謁之吏，故與長貳面可之，退而問之吏，吏曰：“法不可也。‘長、貳無以詰，則亦曰然。士大夫于是不決之法，不請(qǐng)之長貳，而以市于吏。吏曰可也，而勿亟也。伺長、貳之遺忘而畫取其諾，奪而今與，朝然而夕不然，長、貳不知也，朝廷不訶也。吏部之權(quán)不歸之吏而誰歸！夫其所以至此，其始也有端，其積也有漸，而其成也植根甚固而不可動(dòng)搖矣。

　　然則曷為端？其病在于忽大體，謹(jǐn)小法而已矣。吏者從其所謹(jǐn)者而中之，并與其所忽者而竊之，此其為不可破也。且朝廷何不思之曰：吾之銓選，果止小謹(jǐn)小法而已，則一吏執(zhí)筆而有余也，又焉用擇天下之賢者以為尚書、侍郎也哉？則吾之所以任尚書、侍郎者，殆不止于謹(jǐn)小法而已。是故莫若略小法而責(zé)大體，使知小法之有所可否，初無系于大體之利害，則吏部長、貳得以出意而自決之，要以不失夫銓選之大體，而不害夫立法之大意而已。責(zé)大體而略小法，則不決于吏，而吏之權(quán)漸輕，吏權(quán)漸輕然后長、貳之賢者得以有為，而選法可以漸革也。”其下篇曰：“臣聞吏部這權(quán)不異于宰相，亦不異于一吏。夫宰相相之與一吏，不待智者而知其懸絕也。既曰吏部之權(quán)不異于宰相，又曰亦不異于一吏者何也？今夫進(jìn)退朝廷之百官，賢者得以用，而不肖者得以黜，此宰相之權(quán)也。注擬州縣之百官，下至于薄尉，而上至于守貳，此吏部之權(quán)也。朝廷之百官自大科異等，與夫進(jìn)士甲科之首者未有不由于吏部也，未有不由于吏部而官者。今日之薄尉未必非他日之宰相，而況今日宰相之所進(jìn)退者，臺(tái)閣之所布列者，皆前日之升階揖侍郎者也。故曰吏部之權(quán)不異于宰相。雖然，吏部之所謂注擬何也？始入官者則得薄尉，自薄尉來者則得令丞。推而上之，至于幕職，由是法也；又上之至于守貳，由是法也。其宜得者則曰應(yīng)格，其不宜得者則曰不應(yīng)格。曰應(yīng)格矣，雖貪者、疲軟者、老耋者、乳臭者、愚無知者、庸無能者皆得之，得者不之愧，與者不之難也。

　　曰不應(yīng)格矣，雖真賢實(shí)能廉潔守志之士，皆不得也。不得者莫之怨，不與者莫之恤也。吏部者曰：彼不愧不怨，吾事畢矣。如募焉，書其役之高下而甲乙之，按其役之遠(yuǎn)近而勞逸之，呼一吏而閱之薄，盡矣，此縣令之以止小民之爭也。吏部注擬百官，而寄之以天下之民命，乃亦止于止?fàn)幎�已矣。故曰亦不異于一吏。今吏部亦有所謂銓量者矣，揖之使書，以觀其能書乎否也；召醫(yī)而視之，以探其有疾與否也；贊之使拜，以試其視聽之明暗、筋力之老壯也。曰銓量者，如是而已矣。而賢不肖愚智何別焉？昔晉用山濤為吏部尚書，而中外品員多所啟拔。宋以蔡廓為吏部尚書，廓先使人告宰相徐羨之曰：“若得行吏部之職則拜，不然則否。’羨之答云：“黃、散以下皆委。‘廓猶以為失職，遂不拜。蓋古之吏部雖黃門、散騎皆由吏部之較選，是當(dāng)時(shí)之為吏部者，豈亦止取若今所謂應(yīng)格者而為黃、散哉，抑將止取今所謂銓量者而為黃、散邪？臣愿朝廷稍增重尚書之權(quán)，使之得以察百官之能否而與奪之。如丞、薄以下，官小而任輕者，固未能人人而察之也。至于縣宰之寄以百里之民者，守貳之寄以一郡之民者，豈不重哉。且天下幾州，一州幾縣，一歲之中居者、待者之外，到部而注擬縣宰者幾人，守貳又幾人，則亦不過三數(shù)百而已。以一歲三數(shù)百之守貳、縣宰，而散之于三百六旬之日月，則一日之注擬者，絕多補(bǔ)寡，亦無幾爾。一歲之間，而不能察三數(shù)百人之能否，則其為尚書者亦偶人而已矣。月計(jì)之而不粗，歲計(jì)之而不精，則其州縣之得人豈不十而五六哉。雖不五六，豈不十而三四哉。以此較彼，不猶愈乎？或曰：尚書之權(quán)重則將得以行其私，奈何？

　　是不然，昔陸贄請(qǐng)令臺(tái)省長官各舉其屬，而德宗疑諸司所舉皆有情故，或受賂者。贄諫之曰：“陛下?lián)裣嘁嗖怀雠_(tái)省長官之中，豈有為長官則不能舉一二屬吏？居宰相則可擇千百具僚，其要在于精擇長吏。’贄之說盡矣。今朝廷百官，孰非宰相進(jìn)擬者而不疑也；至于吏部長貳之注擬，而獨(dú)疑百官，孰非宰相進(jìn)擬者而不疑也；至于吏部長貳之注擬，而獨(dú)疑其私乎？精擇尚書，而假之以與奪之權(quán)，使得精擇守貳、縣宰，而無專拘之以文法，庶乎天下不才之吏可以汰，而天下之治猶可以復(fù)起也與？“

　　紹興三十二年，吏部侍郎凌景夏言：“國家設(shè)銓選，以聽群吏之治。其掌于七司，著在令甲，所守者法也。今升降于胥吏之手，有所謂例焉。長貳有遷改，郎曹有替移，來者不可復(fù)知，去者不能盡告。索例而不獲，雖有強(qiáng)明健敏之才，不復(fù)致議；引例而不當(dāng)，雖有至公盡理之事，不復(fù)可伸。貨賂公行，奸弊滋甚。嘗觀漢之公府有辭訟比，尚書有決事比。比之為言，猶今之例。今吏部七司宜置例冊(cè)，凡經(jīng)申請(qǐng)，或堂白，或取旨者，每一事已，命郎官以次擬定，而長貳書之于冊(cè)，永以為例。每半歲上于尚書省，仍關(guān)御史臺(tái)。如此則巧吏無所施，而銓敘平允矣。”淳熙元年，參知政事龔茂良言：“法者，公天下而為之者也。例者，因人而立以壞天下之公者也。昔之患在于用例破法，今之患在于因例立法，自例行而法廢矣。故諺稱吏部為‘例部'。是則銓政之害，在宋時(shí)即已患之，而今日尤甚。所以然者，法可知，而例不可知。吏胥得操其兩可之權(quán)，以市于下。世世相傳，而雖以朝廷之力不能拔而去之。”甚哉，例之為害也，又豈獨(dú)吏部然哉�？懿斯珵橄�，章圣嘗語兩府，欲擇一人為馬步軍指揮使。公方議其事，吏有以文籍進(jìn)者。公問何書，對(duì)曰：“例簿也。”公曰：“朝廷欲用一衙官，尚須檢例邪？安用我輩？壞國政者正由此爾。”司馬溫公與呂惠卿論新法于上前，溫公曰：“三司使掌天下財(cái)，不才而黜之可也，不可使兩府侵其事。今為制置三司條例司何也？宰相以道佐人主，安用例！茍用例，則胥吏足矣，今為看詳中書條例司何也？“惠卿不能對(duì)。

　　員缺員缺之名，自晉時(shí)已有之�！�晉書。王蘊(yùn)傳》：“遷尚書吏部郎。每一官缺，求者十輩。”《魏書。元修義傳》：“遷吏部尚書。時(shí)上黨郡缺，中散大夫高居求之。”至唐趙憬審官六議，遂有人少闕多、人多闕少之語。而崔?以中書侍郎知吏部選事，至逆用三年員闕。今狐?亙?cè)诶舨浚瑮钛诪槭汤桑�至分闕，以惡闕與炎。其名相傳，至今不改矣。

　　《舊唐書。德宗紀(jì)》：“御史大夫崔從奏：“兵戎未息，仕進(jìn)頗多。比來每至選集，不免據(jù)闕留人。嘗嘆遺才，仍招怨望。’”此亦似今之截留候選也�！洞筇菩抡Z》：“劉思立為考功員外，子憲為河南尉。思立今日亡，明日選人有索憲闕者。載深咨嗟，以為名教所不容，乃書其無行注名籍。其人比出選門，為眾目所視，眾口所訾，亦超趄而失步矣。朝廷咸謂載能振理風(fēng)俗。自今言之，不過索一丁憂之闕，亦何至見擯于清議邪？不知由是心推之，有其親未死而設(shè)為機(jī)阱以謀奪其處，亦人情之所必至得矣。孟子曰：“人能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穿窬之心，而義不可勝用也。‘茍反是而充之，其亦何所不至邪！愿后之持銓衡者常以正風(fēng)俗為心，則國家必有得人之慶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