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八阿哥算命窺皇位 施世綸升官談忱情

  康熙皇帝在一怒之下命人責打了十阿哥胤礻我。別看上上下下都裝得挺像那么回事,打的打了,挨的挨了,胤礻我呼天搶地號啕大哭,又是叫苦、叫疼,又是后悔認罪,其實,滿不是那么回事兒。行刑的宗人府太監(jiān)全是老八的門下。不用老八交代,也不用花一個子兒,把厚厚的雞毛墊子往屁股上一蓋,棍子再打出點頭兒,在地上的方磚上一彈,根本就打不到身上。所以,老皇上康熙的氣兒還沒消呢,十阿哥胤礻我可就活躍起來了。他要辦的第一件事就是請那位江湖道士張德明給八哥算命。這件事,胤礻我攛掇八哥好多次了,老八都沒答應(yīng)。為什么呢?他處事十分謹慎,他知道這事的深淺。自己身為皇子,富貴已極,除了算算將來能不能當皇上,別的還有什么可算的?現(xiàn)在父皇健在,太子早就立了,你再去算自己能不能當皇上,是要篡位謀反怎么著?這事兒如果被父皇知道可不是鬧著玩的。可是,老八心里也清楚,太子懦弱無能,待人刻薄寡恩,父皇對他并不十分滿意。而自己呢,卻善于籠絡(luò)大臣,邀買人心,在朝中很有人緣。說不定哪天太子一倒霉,這儲君還真有我的份兒呢!都說這位牛鼻子老道張德明的卦很準,讓他給算一下有沒有位登九五的福分,心里有個底兒,也好見機行事嘛。老八胤禩有了這個念頭,老十再燒上一把底火兒,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為了不走露風聲,這事兒老八辦得十分機密。今天晚上,他把張德明請到八爺府里為他看相算命,除了老九、老十之外,就是門下的戶部官員王鴻緒、明珠的兒子揆敘,還有那個把張德明帶進京來的任伯安,其余的一概不請。

  這個張德明牛皮吹得很大,自稱是明朝永樂年間的人,已經(jīng)三百來歲了。說他自幼披發(fā)入山學道,深得道教的精髓,簡直是無所不能,無所不會,看相、算命,小菜一碟兒。天黑之后,由王鴻緒陪同,張德明邁著方步,來到了八爺胤禩的府上。家人通報之后,管家把這位張神仙領(lǐng)到了八爺?shù)臅俊?/p>

  張德明手搖折扇兒,走進房來,對在座的阿哥、大臣們隨隨便便地作了一揖,便大大咧咧、旁若無人地坐下了:“唉,貧道一念之差,下武當步入凡塵,不料卻惹出了這么多的麻煩,今天這里請,明天那里邀,不得一刻安寧。今日在座的都是貴人,請高抬貴手放我一馬。”

  眾人見這張德明一進門兒就吹,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呢,房外傳來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王鴻緒說:“張神仙,想必是八爺來了。”話音沒落,一群家奴已經(jīng)走了進來。一色的青衣小帽,一樣的布襪布鞋,年紀都在二十六七歲之間,臉盤、模樣、個頭、作派不差分毫,進來之后,不行禮、不說話,都齊刷刷地站在中間。揆敘連忙起身,快步走到張德明面前,深深一躬說:“仙長,八爺就在這群人里頭呢,請仙長過來見禮。”

  啊?!這不是在試探張德明嗎?嗯,還是八爺精明,要想從這十幾個一模一樣的人里認出從沒見過面的八爺來,可得有點真本事。詫異的、好奇的、等著看笑話的、端坐不動若無其事的,什么樣的表情都有,眼睛都盯著張德明,看這位號稱“神仙”的老道怎么處置。

  張德明開始時也是一愣,?!怎么這位八爺一上來就是這一手!但他畢竟是久闖江湖的人,見多識廣,只是不屑地冷冷一笑說:“哦,今兒個王鴻緒去請貧道,說是八爺要見我。貧道素聞八爺心地寬廣,喜納天下豪杰之士。豈知今日一來卻大失所望,原來八爺有意慢客。哼,貧道出家之人,一不貪戀富貴,二不希圖做官,任你是王公貴介,我有何求哉?既然八爺如此,休怪貧道放肆。告辭了!”說完,“啪”的把折扇一合,站起身來就要走。

  老九胤礻唐見張德明拿腔作勢,心中不痛快,手一抬把張德明給攔住了:“慢!八爺并未下令送客,你怎么能走呢?常言說,侯門深似海,你想走恐怕不那么容易吧?是不是認不出八爺來,怕丟了你張神仙的面子,才故意要走的呀?”

  張德明縱聲大笑:“哈哈哈……九爺,貧道幼年沖犯了歲星,所以舍棄千金之家,披發(fā)入山,訪明師于武當,窺道教之精妙,如今已三百年矣!上通天宮,下達人情,貧道無所不曉。慢說八爺今日雜處于仆人之中,就是在叫花子堆里,貧道也一樣能認得出來。貴人自有貴相,八爺更非一般貴人,他所到之處紫光白氣護頂,豈同凡人。”說到這兒,老道士走上前去,一把將八阿哥胤禩從仆人群中拉了出來,不無得意地說:“請問各位,這可是八爺?如果貧道認鍺了,請九爺、十爺剜掉我的眼珠子。”說完放開了手,向八爺深施一禮說:“貧道冒犯了八爺,還望多多恕罪。告辭了!”一邊說,一邊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八阿哥胤禩見老道露了這一手,不禁暗自佩服。他走上前去,攔住了張德明說:“仙長請留步。胤禩適才所為有點兒孟浪了?墒乔靶┠,大阿哥上了江湖術(shù)士的當,差點兒出了大事兒,因此,我不得不出此下策,還望仙長不要怪罪。來來來,請坐下吃茶,咱們好好敘談敘談。”

  “哎,八爺言重了。您身為貴人,占著星位呢,我豈敢怪罪于您。貧道執(zhí)意要走,乃是怕言語之間泄露了天機,違犯了天條,恐怕難逃天罰呀!”

  好嘛,這牛鼻子老道一招得手又吹上了?墒沁@會兒,眾人都被他鎮(zhèn)住了,誰敢不恭敬肅然呢?王鴻緒是領(lǐng)張德明來的,見冷了場忙出來說話:

  “仙長,學生有一事請教。這一群仆人,外貌相似,裝扮一致,年齡嘛,也不相上下。仙長說,八爺頭上有紫光白氣籠罩,何以我等看不出來呢?”

  張德明微微一笑說:“王大人,恕貧道直言。您雖是京官,也深受八爺器重,可你畢竟是肉眼凡胎呀!在座的人,都有命氣。這十幾位仆人雖然與八爺穿戴一樣,頭上卻是污濁黑沉之氣。九爺、十爺呢,天皇貴胃,頭上紫氣流光。全屋的人,只有你王大人和八爺頭上是白氣。”

  王鴻緒嚇了一跳:“什么,什么,我和八爺一樣頭上有白氣?”

  “哈哈哈……有,真有。不過你和八爺差遠了。你頭上的白氣是文曲星的太白之氣,只配當個讀書士子罷了。八爺?shù)臍,白氣融于紫光之中,郁郁不絕,如絲如縷,流光溢彩,令人目眩。與九爺、十爺從皇宮中帶出來的紫氣大不相同。嗯——這就怪了,怪,真怪呀!”

  老八胤禩聽到這里,不覺心中怦然一動。他揮手屏退了仆役、家丁、丫頭,向張德明沉穩(wěn)地一笑問道:“請教先生,我和九弟、十弟同是皇子,何以不同呢?”

  張德明莫測高深地一笑說:“古人云,龍生九種,種種有別。既然有別,命氣當然就不相同了。貧道斷言,八爺若能封王,您頭上的命氣就是天子之氣!”

  一言既出,四座驚愕。揆敘小心翼翼地說:“仙長,請慎言。這話如果傳了出去,可是要禍滅九族的啊!”

  張德明不屑地冷冷一笑說:“嘿嘿嘿……貧道三百歲了,哪還有什么九族呢?我剛才說得很清楚,八爺若有緣封王,就有天子之分。請問,王上加白是個什么字?”

  八阿哥胤禩坐不住了。命里能當皇上,他能不激動嗎?可是,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這老道張口說出來,萬一隔墻有耳,那可了不得呀!想到這兒,他“啪”的把桌子一拍,怒聲喝道:“住口!今日我兄弟幾位將你這老道請來,無非是閑話消遣而已。你竟敢信口雌黃,出此狂言?如今圣明天子在位,皇太子輔佐朝政,父慈子孝,君嚴臣恭;太子賢德仁厚,天下皆知,你難道要離間皇室嗎?哼,別以為你自稱神仙,我有皇上御賜的三尺龍泉,不信砍不下你的腦袋!”

  這樣的話,這樣的場面,張德明見得多了。他站起身來,心平氣和地說:“好好好,八爺說得好。我不是神仙,只不過一普通道士罷了,我的腦袋當然是能砍掉的。今天貧道浪言無忌,不過是和八爺有點緣分。”張德明說著,走到屋外,借了侍衛(wèi)的一柄劍來,遞給九阿哥說:“九爺,請將貧道的這把扇子砍斷。”

  老九迷迷糊糊地接過劍來,怔怔地看著張德明。張德明連聲催促著:“哎,九爺,你怕什么,不就是一把扇子嗎?砍哪!”

  老九對著張德明手中的折扇,輕輕將劍一揮,那扇子立時斷成了兩截。眾人看了十分納悶兒,這,這是干什么呢?

  張德明神秘地一笑說:“八爺,您的扇子在袖子里裝著呢,請取出來吧。”

  八阿哥疑惑不解地取出了扇子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怎么這柄扇子也斷了?!他還沒有醒過神兒來,張德明已經(jīng)泰然自若地坐在椅子上了:“哈哈哈哈……八爺,看來我老道這顆腦袋,您一時半刻還砍不了。”

  老十還從沒見過這希罕呢。他笑著走上前來說:“哎,我說張神仙,你這脾氣倒和十爺我對上了。剛才八哥不過是給你開個玩笑,試試你的膽子,你可別當真啊。”

  老九也上來湊熱鬧說:“好好好,十弟說得好。今兒咱哥兒們玩兒得痛快,老張給咱送的這可是佳音啊!真是美不可言!”

  老八胤禩像喝醉了酒似的,頹然坐在椅子上。這消息太突然、太讓人不敢相信了。他不安地說:“九弟、十弟,你,你們要慎言、慎行。要知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張德明卻不理睬八爺,只顧興奮地說:“好,九爺說得真好。既然今晚是游戲,那我老道就對九爺說的兩個字,試拆一下,供大家一笑。先說這個‘佳’字。乃一人執(zhí)圭之象;再說‘美’字,美拆開了是八王大。天意,真是天意呀!八爺,您也不必為老道我的一番戲言而憂心忡忡。我沒叫你去謀逆奪宮,更沒挑唆你去奪嫡自立,不過略示天象,讓你隨遇而安,靜觀待變而已。假如你自個兒信心不足、疑神疑鬼的,恐怕就要多一層磨難了。”

  八阿哥不言聲了。他內(nèi)心十分激動,表面上卻鎮(zhèn)靜自若。他城府極深,不像老九那樣說話沒有一點遮攔,更不像老十那樣狂妄、粗莽。他心中一直在琢磨著張德明的預(yù)言,也一直在想著如何才能實現(xiàn)這個預(yù)言。但他不說話,誰又能猜到他心里去呢?等大伙亂哄哄地吵過之后,他才安詳?shù)亻_口了:“諸位,今晚之事不過游戲而已,不要當真,更不要說出去。張先生,京西白云觀缺一位道長,明兒個我奏明皇上,請你去主持這天下第一觀吧。”

  十阿哥因欠債不還,被皇上打了棍子,又囚禁了三天。最后,還是老八替他還了銀子才算過了關(guān)。消息傳出,舉國震驚;噬线@回可是來真格的了,皇子尚且不饒,官員們哪敢抗旨不遵啊。十三阿哥胤祥和施世綸他們見皇上雷厲風行,膽氣更壯了,索性放開手腳地干了起來。無論京官、外官,凡是欠了國庫銀子的,不管成千上萬也好,十兩八錢也罷,一律限期清還。這一下可熱鬧了,上自阿哥、下至官員,沒有不罵施世綸的,可也沒人敢違抗的。到了康熙四十八年春天,有三千八百萬兩銀子回歸國庫?滴醺吲d了,下旨提升施世綸為戶部尚書。這天。圣旨一下,施世綸就趕往十三爺府去見胤祥。正巧四爺胤禎也在這兒。胤祥剛開府賜第不久,沒有家眷,身邊只有一個通房大丫頭,還是前年三阿哥送的。這個丫頭,聰明伶俐,侍候十三阿哥也十分周到。因為她眉心正中有一顆紫色的疣子,胤祥給她取名叫紫姑。施世綸這兩三年在戶部辦差,十三爺府他是常來常往,紫姑也不避嫌,請安之后便獻上茶來。胤祥笑著說:

  “老施啊,我正要去給你賀喜呢,你這位新任戶部尚書倒先來了。”

  “十三爺,您取笑了。有什么可賀的?不瞞十三爺,我把棺材都預(yù)備下了。自古以來,凡是改革吏治的都沒有好下場。唉,刻薄尚書不好當!”剛說到這兒,四爺胤禎攔住了施世綸的話頭說:“不好當歸不好當,小人咬,咱們不怕。好了,不說這些了。今天是你榮升之喜,四爺我送你一樣東西。”胤禎說著,拿出了一副水晶磨成的近視眼鏡來:“喏,這個給你,看字,瞧人什么的,比舉著你那個玻璃片兒省勁點兒。”

  施世綸接過來一戴,果然周圍一片清晰、光亮。連忙起身施禮說:“謝四爺賞,謝四爺?shù)胗浿鹿佟?rdquo;

  胤禎擺擺手說:“哎,謝什么,這點兒小玩意兒算得了什么。老施呀。你今天來有什么事兒吧?”

  施世綸欠身回答:“回四爺,太子傳下令旨,說追交欠款的事,既然已經(jīng)做到這樣,該見好就收了。太子想把陳嘉猷和朱天保要回毓慶宮去。奴才想,如今外官里頭還有一千多萬兩銀子沒追回來,這事兒不能半途而廢呀。朱天保和陳嘉猷都很得力,是不是請二位爺跟太子說一下,讓朱、陳二人再晚些時回去。如今外邊風言風語還是不少的。”

  四爺有些吃驚地問:“啊,都說了些什么?”

  “回四爺,一是說阿哥們的。大家都奇怪,八爺除了自己還債之外,還替九爺、十爺、十四爺墊付了欠款,總數(shù)是一百多萬兩。他也是阿哥,哪來的這么多錢?二嘛,外官們欠債的只剩下二三十人了,可是又都在觀望著,不說還也不說不還,說什么‘傻子過年,看隔壁’。奴才不懂,他們是在看什么呢?”

  老十三胤祥聰明,早想到這一層了,他接過話茬兒說:“老施,你別說了,我知道他們是在看誰了。四哥,你說呢?”

  胤禎深深地皺著眉頭說:“嗯,對對對,他們是在看魏東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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