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卷 大智度論

第九十九卷 大智度論

釋曇無竭品第八十九之上

【經(jīng)】“爾時(shí),曇無竭菩薩摩訶薩,語薩陀波侖菩薩言:‘善男子,諸佛無所從來,去亦無所至。何以故?諸法如不動(dòng)相,諸法如即是佛。善男子,無生法無來無去,無生法即是佛;無滅法無來無去,無滅法即是佛;實(shí)際法無來無去,實(shí)際法即是佛;空無來無去,空即是佛。善男子,無染無來無去,無染即是佛;寂滅無來無去,寂滅即是佛;虛空性無來無去,虛空性即是佛。善男子,離是諸法更無佛,諸佛如、諸法如,一如無分別。善男子,是如常一,無二、無三,出諸數(shù)法,無所有故。譬如春末月,日中熱時(shí),有人見焰動(dòng),逐之求水望得。于汝意云何?是水從何池、何山、何泉來?今何所去?若入東海、西海、南海、北海?’薩陀波侖言:‘大師,焰中尚無水,云何當(dāng)有來處、去處?’曇無竭菩薩語薩陀波侖菩薩言:‘善男子,愚夫無智,為熱渴所逼,見焰動(dòng),無水生水想。善男子,有人分別諸佛有來有去,當(dāng)知是人皆是愚夫。何以故?善男子,諸佛不可以色身見,諸佛法身無來無去,諸佛來處、去處亦如是。善男子,譬如幻師幻作種種,若象、若馬,若牛、若羊,若男、若女,如是等種種諸物。于汝意云何?是幻事從何處來?去至何所?’薩陀波侖菩薩言:‘大師,幻事無實(shí),云何當(dāng)有來去處?’‘善男子,是人分別佛有來有去亦如是。善男子,譬如夢中,見若象、若馬,若牛、若羊,若男、若女。于汝意云何?夢中所見,有來處有去處不?’薩陀波侖言:‘大師,是夢中所見虛妄,云何當(dāng)有來去?’‘善男子,是人分別佛有來有去亦如是。善男子,佛說諸法如夢,若有眾生不知是法義,以名字色身著佛,是人分別諸佛有來有去,不知諸法實(shí)際相故,皆是愚夫無智之?dāng)?shù)。是人數(shù)數(shù)往來五道,遠(yuǎn)離般若波羅蜜,遠(yuǎn)離諸佛法。善男子,佛說諸法如幻、如夢,若有眾生如實(shí)知,是人不分別諸法,若來若去,若生若滅;若不分別諸法若來若去,若生若滅,則能知佛所說諸法實(shí)相。是人行般若波羅蜜,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名為真佛弟子,不虛妄食人信施,是人應(yīng)受供養(yǎng),為世間福田。善男子,譬如大海水中諸寶,不從東方來,不從南方、西方、北方、四維、上下來,眾生善根因緣故,海生此寶。此寶亦不無因緣而生,是寶皆是從因緣和合生,是寶若滅亦不去至十方,諸緣合故有,諸緣離故滅。善男子,諸佛身亦如是,從本業(yè)因緣果報(bào)生,生不從十方來,滅時(shí)亦不去至十方,但諸緣合故有,諸緣離故滅。善男子,譬如箜篌聲,出時(shí)無來處,滅時(shí)無去處,眾緣和合故生:有槽、有頸、有皮、有弦、有柱、有棍,有人以手鼓之,眾緣和合而有聲;是聲亦不從槽出,不從頸出,不從皮出,不從弦出,不從棍出,亦不從人手出,眾緣和合爾乃有聲。是因緣離時(shí),亦無去處。善男子,諸佛身亦如是,從無量功德因緣生,不從一因一緣一功德生,亦不無因緣有,眾緣和合故有。諸佛身不獨(dú)從一事成,來無所來,去無所至。善男子,應(yīng)當(dāng)如是知諸佛來相去相!善男子,亦當(dāng)知一切法無來去相,汝若知諸佛及諸法無來無去、無生無滅相,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能行般若波羅蜜及方便力。’

“爾時(shí),釋提桓因,以天曼陀羅華與薩陀波侖菩薩摩訶薩,作是言:‘善男子,以是華供養(yǎng)曇無竭菩薩摩訶薩,我應(yīng)當(dāng)守護(hù)供養(yǎng)汝。所以者何?汝因緣力故,今日饒益百千萬億眾生,使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善男子,如是善人,甚為難遇!為饒益一切眾生故,無量阿僧祇劫受諸勤苦。’薩陀波侖菩薩摩訶薩,受釋提桓因曼陀羅華,散曇無竭菩薩上,白言:‘大師!我從今日以身屬師,供給供養(yǎng)!’如是白已,合掌師前立。

“是時(shí),長者女及五百侍女白薩陀波侖菩薩言:‘我等從今日亦以身屬師。我等以是善根因緣故,當(dāng)?shù)萌缡欠?亦如師所得;共師世世供養(yǎng)諸佛,世世常供養(yǎng)師!’是時(shí),薩陀波侖菩薩,語長者女及五百女人:‘若汝等以誠心屬我者,我當(dāng)受汝!’諸女言:‘我等以誠心屬師,當(dāng)隨師教。’是時(shí),薩陀波侖菩薩,及五百女人,并諸莊嚴(yán)寶物上妙供具,及五百乘七寶車,奉上曇無竭菩薩,白言:‘大師,我持是五百女人奉給大師,是五百乘車隨師所用。’爾時(shí),釋提桓因贊薩陀波侖菩薩言:‘善哉!善哉!善男子,菩薩摩訶薩舍一切所有,應(yīng)如是;如是布施,疾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作如是供養(yǎng)說法人,必得聞般若波羅蜜及方便力。過去諸佛本行菩薩道時(shí),亦如是住布施中,得聞般若波羅蜜及方便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爾時(shí),曇無竭菩薩,欲令薩陀波侖菩薩善根具足故,受五百乘車、長者女及五百侍女;受已,還與薩陀波侖菩薩。

“是時(shí),曇無竭菩薩說法日沒,起入宮中。薩陀波侖菩薩摩訶薩作是念:‘我為法故來,不應(yīng)坐臥,當(dāng)以二事,若行、若立,以待法師從宮中出說法。’爾時(shí),曇無竭菩薩,七歲一心入無量阿僧祇菩薩三昧,及行般若波羅蜜方便力。薩陀波侖菩薩,七歲經(jīng)行、住立,不坐、不臥,無有睡眠,無欲恚惱,心不著味;但念曇無竭菩薩摩訶薩何時(shí)當(dāng)從三昧起,出而說法。薩陀波侖菩薩過七歲已,作是念:‘我當(dāng)為曇無竭菩薩摩訶薩敷設(shè)法座,曇無竭菩薩摩訶薩當(dāng)坐上說法。我當(dāng)灑地清凈,散種種華,莊嚴(yán)是處,為曇無竭菩薩摩訶薩,當(dāng)說般若波羅蜜及方便力故。’

“是時(shí),薩陀波侖與長者女及五百侍女,為曇無竭菩薩摩訶薩敷七寶床,五百女人各脫上衣以敷座上,作是念:‘曇無竭菩薩摩訶薩,當(dāng)坐此座上,說般若波羅蜜及方便力!’薩陀波侖菩薩敷座已,求水灑地而不能得。所以者何?惡魔隱蔽,令水不現(xiàn)。魔作是念:‘薩陀波侖菩薩求水不得,于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生一念劣心、異心,則善根不增,智慧不照,于一切智而有稽留。’爾時(shí),薩陀波侖菩薩作是念:‘我當(dāng)自刺其身,以血灑地,令無塵土來坌大師。我何用此身?此身必當(dāng)破壞。我從無始生死已來,數(shù)數(shù)喪身,未曾為法。’即以利刀自刺,出血灑地。薩陀波侖菩薩及長者女并五百侍女皆無異心,惡魔亦不能得便。

“是時(shí),釋提桓因作是念:‘未曾有也!薩陀波侖菩薩愛法乃爾,以刀自刺出血灑地!薩陀波侖及眾女人心不動(dòng)轉(zhuǎn),惡魔波旬不能壞其善根。其心堅(jiān)固,發(fā)大莊嚴(yán),不惜身命,以深心欲求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當(dāng)度一切眾生無量生死苦。’釋提桓因贊薩陀波侖菩薩言:‘善哉!善哉!善男子,汝精進(jìn)力大,堅(jiān)固難動(dòng),不可思議!汝愛法求法,最為無上!善男子,過去諸佛亦如是,以深心愛法、惜法、重法、集諸功德,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薩陀波侖菩薩作是念:‘我為曇無竭菩薩摩訶薩敷法座,掃灑清凈已訖,當(dāng)于何處得好名華,莊嚴(yán)此地?若曇無竭菩薩摩訶薩,法座上坐說法時(shí),亦當(dāng)散華供養(yǎng)。’釋提桓因知薩陀波侖菩薩心所念,即以三千石天曼陀羅華,與薩陀波侖。薩陀波侖受華已,以半散地,留半待曇無竭菩薩摩訶薩,坐法座上說法時(shí)當(dāng)供養(yǎng)。爾時(shí),曇無竭菩薩摩訶薩過七歲已,從諸三昧起,為說般若波羅蜜故,與無量百千萬眾恭敬圍繞,往法座上坐。薩陀波侖菩薩摩訶薩,見曇無竭菩薩摩訶薩時(shí),心得悅樂,譬如比丘入第三禪。

【論】釋曰:薩陀波侖菩薩,雖知諸法空無來去相,未能深入,亦不能解種種門;于諸佛身恭敬深重故,不能觀空。如大海水波,其力雖大,到須彌山邊則退而無用。薩陀波侖亦如是,雖有大空智力,到佛所則亦無用。是故曇無竭菩薩,今為說諸佛無所從來,去亦無所至。此中曇無竭自說因緣,所謂諸法如不動(dòng)相,諸法如即是佛。

問曰:何等是諸法如?

答曰:諸法實(shí)相,所謂性空、無所得、空等諸法門。

問曰:摩訶波羅蜜,于佛法大乘六波羅蜜中第一法;若無佛,則無說般若者。三十二相、八十隨形好、十力、四無所畏等,色、無色法等凈妙五眾和合,是故名為佛。如五指和合名為拳,不得言無拳;名字既異,形亦異,力用亦異,不得言無拳,是故知有佛。

答曰:不然!佛法中有二諦:世諦、第一義諦。世諦故,言佛說般若波羅蜜;第一義故,說諸佛空無來無去。如汝說清凈五眾和合故名為佛,和合故有,是即為無。如經(jīng)中佛自說因緣:五眾非佛,離五眾亦無佛,五眾不在佛中,佛不在五眾中,佛非五眾有。何以故?五眾是五,佛是一,一不作五,五不作一。又五眾無自性故,虛誑不實(shí)。佛自說一切無誑法中,我最第一,是故五眾不即是佛。復(fù)次,若五眾即是佛,諸有五眾者,皆應(yīng)是佛。

問曰:以是難故,我先說第一清凈五眾,三十二相等名為佛。

答曰:三十二相等,菩薩時(shí)亦有,何以不名為佛?

問曰:爾時(shí),雖有相好莊嚴(yán)身,而無一切種智;若一切種智在第一妙色身中,是即名為佛。

答曰:一切種智,般若中說是寂滅相、無戲論,若得是法,則名無所得,無所得故名為佛,佛即是空。如是等因緣故,五眾不得即是佛。離是五眾亦無佛。所以者何?離是五眾,更無余法可說;如離五指更無拳法可說。

問曰:何以故無拳法?形亦異,力用亦異;若但是指者,不應(yīng)異,因五指合故拳法生;是拳法雖無常生滅,不得言無。

答曰:是拳法若定有,除五指應(yīng)更有拳可見,亦不須因五指。如是等因緣,離五指更無有拳;佛亦如是,離五眾則無有佛。佛不在五眾中,五眾不在佛中。何以故?異不可得故。若五眾異佛者,佛應(yīng)在五眾中,但是事不然。佛亦不有五眾。所以者何?離五眾無佛,離佛亦無五眾。譬如比丘有三衣缽故,可得言有,但佛與五眾不得別異,是故不得言佛有五眾。如是五眾求佛不可得故,當(dāng)知無佛,佛無故無來無去。

問曰:若無佛即是邪見,云何菩薩發(fā)心求作佛?

答曰:此中言無佛,破著佛想,不言取無佛想。若有佛尚不令取,何況取無佛邪見!又佛常寂滅、無戲論相,若人分別、戲論常寂滅事,是人亦墮邪見。離是有無二邊處中道,即是諸法實(shí)相,諸法實(shí)相即是佛。何以故?得是諸法實(shí)相,名為得佛。

復(fù)次,色等法如相即是佛,色等法性空是如相,諸佛如亦性空。以是故,不來不去,不生不滅。法性、實(shí)際、空、無染、寂滅、虛空性,亦如是無來無去。如,乃至虛空性如、佛如是如一,無二、無三等別異。此中自說因緣:何以故?出諸數(shù)法,無所有故。如等法是實(shí),是中無有憶想分別;取相故有名字,名字中有數(shù)。此中自說因緣:空非實(shí),無所有故。

問曰:若是法無有,云何可見可聞、有苦有樂、有縛有脫等分別諸異?

答曰:此中曇無竭自種種分別譬喻說,所謂如春末月見焰,乃至是人不分別諸法若來若去;焰等中雖無實(shí)事,亦能誑人目,生苦樂事。諸法亦如是,雖空無所有,亦能令人得苦、樂、憂、喜事。夢等法,亦如是。

復(fù)次,佛有二種身:一者、法身,二者、色身。法身是真佛,色身為世諦故有佛。法身相,上種種因緣說諸法實(shí)相,是諸法實(shí)相亦無來無去,是故說諸佛無所從來,去亦無所至。若人得諸佛法身相,是名近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未得一切智故名為近,以相似故。般若波羅蜜名諸法實(shí)相,若能如是行,是為行般若波羅蜜真佛弟子。真佛弟子者,得諸法實(shí)相名為佛,得諸法實(shí)相差別故,有須陀洹乃至辟支佛、大菩薩;須陀洹等乃至大菩薩,是名真佛弟子。不虛妄食人信施者,布施畜生,雖得百倍果報(bào),而此福有盡有量,不能度眾生生死故,名為虛食;須陀洹等乃至佛,諸賢圣受人施,此福果報(bào),乃至涅槃無盡無量,是故說:不虛妄食人信施,是人應(yīng)受一切眾生供養(yǎng)。若須陀洹應(yīng)受一切凡夫人供養(yǎng),斯陀含應(yīng)受凡夫人乃至須陀洹供養(yǎng),阿那含應(yīng)受凡夫人及須陀洹、斯陀含供養(yǎng),阿羅漢應(yīng)受凡夫人、須陀洹、斯陀含、阿那含供養(yǎng),辟支佛應(yīng)受凡夫人及須陀洹乃至阿羅漢供養(yǎng),近成佛大菩薩應(yīng)受凡夫人及聲聞、辟支佛供養(yǎng)。為世間福田者,如植種良田,成收必多;持戒、禪定、智慧福田,眾生植福,獲果無量。

上說諸佛無來無去,薩陀波侖及諸聽者,意謂諸佛尚無,諸法亦應(yīng)皆滅,則墮斷滅!是故今說因緣法譬喻。曇無竭示薩陀波侖:如汝所著,意謂實(shí)有者無,為度眾生故,從因緣和合則有像現(xiàn)。欲證明此事,故說譬喻:如大海中生寶,不從十方來,滅亦無所去;亦不無因緣而生,以四天下眾生福德因緣故,海生此寶;若劫盡滅時(shí),亦無去處,譬如燈滅,焰無所至。佛身亦爾,從初發(fā)心所種善根功德,皆是佛身相好因緣;佛身亦不自在,皆屬本因緣業(yè)果報(bào)故生,是因緣雖久住,性是有為法故,必歸無常,散壞則無身。譬如善射之人,仰射虛空,箭去雖遠(yuǎn),必當(dāng)墮地;諸佛身亦如是,雖相好光明,福德成就,名稱無量,度人無限,亦歸磨滅。

問曰:若眾生福德因緣故海生珍寶,何以不近眾生處生,而乃在大海難得之處?

答曰:海中亦有眾生,龍、阿修羅等用是寶。復(fù)次,若寶生人中濁世,貪者覆藏,不令人得。若好世時(shí),珍寶自生人間,無有惜者;如彌勒佛時(shí),珍寶如瓦礫。以懈怠懶惰人惜身,強(qiáng)作愿求樂,是故寶在大海不能得,若大心不惜身命勤求者乃得。大海水喻十方六道國土,諸珍寶即是諸佛。如珍寶為一切眾生故生,而懈怠懶惰者所不得;諸佛亦如是,雖為眾生故出世,懈怠、小心、貪身著我者不得度。所以者何?諸法皆從眾緣和合生,眾生有二因緣故得度:一者、內(nèi)有正見,二者、外有善說法者。諸佛雖善說法,眾生內(nèi)正見不具故,不能盡度。如寶物雖為眾生出,而有貧窮眾生;諸佛亦如是,雖為眾生出,而眾生內(nèi)正見少故,亦不得度。

復(fù)有箜篌譬喻:有槽、有頸、有皮、有弦、有棍,有人以手鼓之,眾緣和合而有聲;如聲亦不在眾緣中,離眾緣亦無聲,以因緣和合故有聲可聞。諸佛身亦如是,六波羅蜜及方便力,眾因緣和合邊生;佛身不在六波羅蜜等法中,亦不離六波羅蜜等法。如聲不以一因緣,亦非無因緣;佛身亦如是,不從無因緣,亦不從少因緣,諸善法因緣具足故,生諸佛身。

如鏡中像,眾因緣和合故有,眾緣離故無;諸佛亦如是,有諸因緣故出現(xiàn),諸因緣散故滅。善男子,應(yīng)如是觀諸佛來去相,一切諸法相,亦應(yīng)如是知!曇無竭語薩陀波侖:善男子,汝能知諸法相不來不去,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不退轉(zhuǎn),亦必能行般若波羅蜜及方便力。何以故?一切法無障礙故。

問曰:釋提桓因,何以化作曼陀羅華與薩陀波侖?

答曰:釋提桓因愛樂佛道故,常恭敬諸菩薩。

復(fù)次,釋提桓因欲攝眾生令入佛道故,現(xiàn)天王身,以華與薩陀波侖。薩陀波侖一心求佛道故,諸天來供養(yǎng),眾生見者,皆亦發(fā)心;釋提桓因?yàn)橐龑?dǎo)眾生故,供養(yǎng)薩陀波侖。有人言:“釋提桓因深愛敬薩陀波侖,上品來試,試已令身體平復(fù),今復(fù)以華與之。”釋提桓因力,能與一切人華,以眾生無福力故,設(shè)當(dāng)與者,華即變壞;薩陀波侖福德成就故,得必不變,是故與。若一切菩薩供養(yǎng)師時(shí)不盡與,應(yīng)守護(hù)供養(yǎng)者。先已說因緣,所謂割肉出血,試以成親舊故守護(hù)。

復(fù)次,釋提桓因此中自說因緣,所謂汝因緣力故,饒益百千等眾生。薩陀波侖取華,如其意供養(yǎng)曇無竭。薩陀波侖初聞師名,后眼見聞法斷疑故,以身供養(yǎng)。長者女等亦效薩陀波侖,以身施薩陀波侖。

問曰:薩陀波侖以身供養(yǎng)曇無竭,曇無竭福田大,何以不以身供養(yǎng),而與薩陀波侖?

答曰:女人智短著多故,不用舍本師,而供養(yǎng)他。又以女身罪穢,心雖清白,為外有譏謗故。

問曰:長者女初舍父母,已屬薩陀波侖,今何以復(fù)以身施?

答曰:初舍父母,共薩陀波侖詣曇無竭,為法故供養(yǎng),亦不自以身施,父母亦不以施薩陀波侖。今見薩陀波侖問甚深義,曇無竭為解說,釋提桓因歡喜供養(yǎng);是故發(fā)歡喜心,以身供養(yǎng),以自在心故。又一切女身無所系屬,則受惡名。女人之體,幼則從父母,少則從夫,老則從子。是長者女等,雖道路共來,不得久無所屬,是故自以身施,而作是愿:如師所得,我等亦當(dāng)?shù)弥��?/p>

爾時(shí),薩陀波侖欲以此女供養(yǎng)曇無竭,慮其嫌恨故問:汝等實(shí)以誠心供養(yǎng),我當(dāng)受汝。誠心者,不自用心,隨所處分,如無心物。諸女人等言:實(shí)以誠心。即時(shí),薩陀波侖以長者女并諸侍女,及五百乘車,奉上曇無竭。薩陀波侖欲除世人常疑,謂其欺誑長者,將諸女來,是故盡以布施,明己無著。

復(fù)次,薩陀波侖如空中聲,所聞得解歡喜,如世人所貴,內(nèi)外物盡以供養(yǎng),欲深入檀波羅蜜門故。釋提桓因知薩陀波侖愛貪等煩惱未盡,而能盡舍內(nèi)外布施,無復(fù)遺余,故贊言善哉!以過去佛為喻:行難事故,得難得果報(bào),所謂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問曰:若曇無竭欲令薩陀波侖善根具足故受,善根者,所謂具足檀波羅蜜,何以故還與薩陀波侖?

答曰:曇無竭大智方便,令薩陀波侖大得福德而無所失,是謂上受。薩陀波侖至誠心施,斷諸貪著,不望還得,福德具足。曇無竭思惟薩陀波侖遠(yuǎn)來,而于五欲心不染著,舊人供養(yǎng)為善,是故還與。又聞諸女先以身上薩陀波侖,人非財(cái)物,欲遂其本意故。又是諸女世世為薩陀波侖弟子,如是等因緣故,還與薩陀波侖。

問曰:諸大菩薩說法不應(yīng)疲極,何以入宮?

答曰:隨世人法故。又眾香城中眾生,不常求道,或時(shí)厭息,受五欲樂;諸天常受五欲故,妨廢求道。有菩薩所住國,常勤精進(jìn),不受五欲。是眾香城眾生本愿雜受,曇無竭隨其志愿,欲引導(dǎo)之故生其國;是故以眾生聽法疲倦,起入宮中。又未得道者,法雖微妙,常聞故生疲厭心,是眾中有是人故。又曇無竭在是中受富樂,人法故日沒應(yīng)息。

是時(shí),薩陀波侖作是念:我為法來,不應(yīng)坐臥。

問曰:為法故何以不應(yīng)坐臥?

答曰:無是定法。此人大欲、大精進(jìn)、恭敬法故,自作是念:我若坐臥,則是懶惰。我初求法時(shí),身尚不惜,何況疲倦!是故不坐臥。大欲精進(jìn)與坐臥相違故。又坐臥則不勤力,行立則勤力精進(jìn),是故常住二威儀以待師出。

問曰:薩陀波侖先知師七歲不出不?

答曰:初來不知故。又復(fù)曇無竭亦常七歲不出,以因緣故,自誓七歲入定。薩陀波侖自誓:師未出,終不坐。又大人世間法,尚不自違,何況為道法?又以初求法時(shí),尚不惜身,今立七歲,何足為難!

問曰:人身軟弱,何能七歲不坐不臥?

答曰:是時(shí)人壽命長,雖復(fù)七歲,如今七日。又好世人身福德力大,雖立七歲,不以為難。如脅比丘,年六十始出家,而自結(jié)誓:我脅不著席,要盡得聲聞所應(yīng)得事,乃至得六神通阿羅漢。作四阿含優(yōu)婆提舍,于今大行于世。此人于惡世尚爾,何況薩陀波侖生于好世!又身力雖弱,以心強(qiáng)故,能辦其事。復(fù)次,一心求佛道者,十方諸佛所念;諸大菩薩及求佛道諸天,益其氣力,圍繞守護(hù),是故雖住立七歲而不疲極。

問曰:曇無竭入三昧,何以乃至七歲?

答曰:先已答,好世人壽長,雖七歲不以為久。又曇無竭宮殿?yuàn)榕�微�?五欲與天相似;薩陀波侖等新發(fā)意者,心未柔軟,疑曇無竭雖說空法,贊嘆離欲,謂其心未能舍。是七歲三昧,欲以除眾疑故,生貴敬心。聞曇無竭七歲三昧,心口相應(yīng),能說、能行,則信受其語,易可得度。譬如癰瘡未熟,醫(yī)則不破,但以藥涂令熟,則易破。復(fù)次,欲受心生實(shí)樂故,入無量三昧。復(fù)次,說法有二種:一者、口說法,二者、身現(xiàn)法。今欲以身現(xiàn)法故,入無量三昧,令眾生知攝心入慧,得如實(shí)智。菩薩三昧者,如菩薩義中說。行般若方便力者,如方便品中說。

薩陀波侖于七歲中,三惡覺觀不生,不味于味。是人雖未破煩惱,而集諸善法故,制諸煩惱不令得生,但生一念:曇無竭何時(shí)當(dāng)出?我當(dāng)從聞般若。過七歲已,作是念:我當(dāng)為曇無竭敷坐處,掃灑莊嚴(yán)。

問曰:薩陀波侖云何得知過七歲已,曇無竭當(dāng)出?

答曰:有人言:“先曾七歲,展轉(zhuǎn)聞知。”有人言:“曇無竭初入三昧,自說七歲為限。”如釋迦文尼佛告阿難:“我欲一月、二月入禪定�！卑㈦y以告四眾。薩陀波侖深愛佛法,敬重曇無竭故,供養(yǎng)莊嚴(yán)說法處。出家菩薩但莊嚴(yán)其心,詣師受法;在家菩薩則莊嚴(yán)說法處,華香供養(yǎng)。

復(fù)次,薩陀波侖作是莊嚴(yán),欲令曇無竭知其愛法欲法相,深心信樂故現(xiàn)是事;是故生心,共五百女等,展力掃灑,自以其金銀、珍寶敷座。薩陀波侖等,雖自有妙好茵褥,為愛法情至故,以身所著上衣敷座。求水灑地,魔隱蔽故,求不能得。此中自說因緣:魔作是念,若薩陀波侖求水不得,其心則劣,志愿不滿故。又令自鄙其身,我薄福德故,為供養(yǎng)法,求水不得。以自輕憂愁覆心故,福德不增、智慧不照不明者,諸憂愁煩惱覆心故,諸福德、智慧不能照明;譬如日障蔽故,其照不明。魔知其心大,不可沮壞,但小沮壞,令其稽留。

爾時(shí),薩陀波侖自刺其身,出血灑地,欲以淹塵。人血肉雖臭,以其至心求水不得,意不分別香臭好惡,為欲淹塵,不惜身命。又薩陀波侖深心愛著般若波羅蜜故,無所愛惜。有人言:“多有諸天龍鬼神等,常隨逐薩陀波侖,佐助守護(hù);是故所出之血,變?yōu)橄闼��！比珏裉嵯扇吮桓罱貢r(shí),血化為乳。又以無量福德成就故,隨愿即成。

問曰:若福德成就,隨愿即得,魔不應(yīng)隱蔽其水?

答曰:是菩薩新發(fā)意,能成小愿,未能卻魔。此中薩陀波侖自說出血因緣:我從無始生死已來,數(shù)數(shù)喪身,未曾為法。

問曰:若薩陀波侖愛法,刺身出血,若其身死,誰復(fù)聽法?

答曰:是事如破骨出髓中答。又此中諸天、大菩薩守護(hù)故,令其不死。又復(fù)惡魔知其心不可沮壞,水則還出。薩陀波侖等皆無異心者,如人初習(xí)慈心,欲為眾生及為般若波羅蜜故,不惜身命,既得利刀割身,以痛自逼故,心生悔恨,是名異。是菩薩信力大故,欲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果報(bào)故,不計(jì)是苦。又以深悲心愛念眾生,雖受種種苦惱,不以為難;譬如慈母愛子,雖為子受勤苦不凈,不以為惡。又復(fù)見諸法實(shí)相畢竟空故,知是身但是虛誑和合,破是虛誑故,割截身時(shí),不妨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魔不得其便者,如人有瘡則受毒,菩薩若有貪欲憂愁瘡者,魔得其便;以出血灑地,心不憂愁故,魔不得便。如薩陀波侖心,五百女人心亦如是,敬重薩陀波侖故;見其刺身,應(yīng)有憂惱,以其愿得滿故,不以為愁。

爾時(shí),釋提桓因見是事已,嘆未曾有者,是人未得無生忍,諸煩惱未斷,為供養(yǎng)法故,不惜身命,如諸離欲人無異,割截其身。如斷草木。初心既爾,后心轉(zhuǎn)增。復(fù)次,未曾有者,此中釋提桓因自說因緣:薩陀波侖愛法乃爾,以刀自刺等。釋提桓因作是心歡喜已,贊言善哉!贊其愛法、樂法,勤心精進(jìn);以過去佛為喻,非但汝今辛苦,過去諸佛求般若亦爾。薩陀波侖聞釋提桓因安慰其心已,如火得酥,轉(zhuǎn)更熾盛,作是念:我既敷座灑地,當(dāng)于何處得好名華莊嚴(yán)法處?

問曰:不見水時(shí),何以不作是念,當(dāng)于何處得水灑地?

答曰:薩陀波侖以先有水處,即時(shí)皆無,知魔所作;是故自于四大分中,刺水分灑地。身中水種雖多,血是命之所在故,刺以灑地。

華不自有,曇無竭出時(shí)欲至,不容遠(yuǎn)求;又所須復(fù)多,當(dāng)以遍覆其地,是故生念欲得。帝釋知其念,即以天華中妙者,名曼陀羅,三千石與之,足以周事。帝釋所以不以人華與者,欲令發(fā)希有心故。薩陀波侖受華已,分作二分:好者留以說法時(shí)散,余者覆地。其國俗法,以華覆地,令行其上,以為供養(yǎng)。

爾時(shí),曇無竭如其先要,滿七歲已,從三昧起,與無量百千眾恭敬圍繞,直趣法座,為說般若故。

問曰:若諸菩薩入微妙三昧中,誰能令起?

答曰:行者初入時(shí),自作限齊,然后入定;時(shí)至,其心自在從三昧起,悲心故而生覺觀。有一比丘入滅受定時(shí),自期聞?chuàng)b椎時(shí)當(dāng)起。既入已,時(shí)僧坊失火,諸比丘惶懅,不打揵椎而去。爾時(shí),過十二歲已,檀越更和合眾僧欲起僧坊,方打揵椎,聞?chuàng)b椎聲起,即身散而死。后諸得道者,說其如此。

復(fù)次,有人言:“法性生身大菩薩,如諸佛常入三昧,無散亂粗心;以神通力故,能說法、飛行度脫眾生�！笔浪追ü�,有出入三昧相,是故雖入微妙三昧而能還出,以大悲心牽故,譬如咒術(shù)出龍。大眾圍繞者,是內(nèi)眷屬;恭敬散華、燒香,隨從而出,為說般若波羅蜜故。說般若波羅蜜者,因世諦名字語言,欲示眾生第一義不動(dòng)相故。

薩陀波侖見曇無竭,即得清凈歡喜,樂遍其身,如比丘入于三禪。所以者何?多欲眾生,雖非凈妙,得猶喜樂,何況得見真功德莊嚴(yán)身者!薩陀波侖從空中佛聞曇無竭,即生大欲,得諸三昧。見十方諸佛,復(fù)聞十方諸佛說先世因緣:唯有曇無竭能度汝耳!聞是已,增益其心,渴仰欲見,是故中道欲賣身供養(yǎng)。今于眾香城七歲不坐不臥欲見曇無竭,如是渴仰,欲樂來久,如人熱渴所逼,得濁暖潦水,猶尚歡喜,何況得清冷美水!既以渴仰情久,又曇無竭功德大,是故悅樂。

樂有四種,何以但說第三禪樂,而不說上地定樂及解脫樂?以欲界眾生,于三受中多貪樂受。聞涅槃樂無所有,則心不樂喜;以上四禪中斷苦樂故,心亦不樂;第三禪中樂,樂之極。復(fù)有人言:“薩陀波侖新發(fā)意,未入細(xì)深妙定故,見曇無竭發(fā)歡喜,似如三禪。薩陀波侖自覺我大歡喜故,即時(shí)舍喜,得清凈法性,遍身安樂,是故以三禪樂為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