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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入佛門

  走入佛門
 
  父親、母親是信佛幾十年的虔誠居士。每到初一、十五,家里就有許多叔叔、阿姨,父親稱這些都是他的“佛友”。雖然我不信佛,但是受父母熏陶,對佛教總也略知一點。記得我讀師專的第一個假期,母親便帶我去大青山九峰寺歸依上成下果老和尚。母親問師父我將來的因緣如何,師父那炯炯有神的目光盯了我許久,然后慢慢地轉(zhuǎn)過頭對母親說我的因緣很好,是“上上緣”。當(dāng)時聽師父說自己有“上上緣”,高興至極,以為自己將來定為官相之才。也就從這時起,我才開始接觸一些佛教書籍,最早看的一本是從父親書房里拿的,南懷瑾老師的《如何修證佛法》。不但書厚,而且文字義理更厚,我被不能理解和覺知的東西深深吸引。從以前對佛的不信變?yōu)樾哦,對佛所實踐的人生觀更是拍案贊嘆。說老實話,無論我如何深信誠信,也絕不會信到后來出家那種地步,出家是我當(dāng)時所不能接受的?赡苁俏遗虑鍩艄欧鸬莊嚴(yán)吧。
 
  不知不覺中,我完成了學(xué)業(yè)。正當(dāng)母親為我能進入政府機關(guān)工作而奔忙時,父親卻毅然決定送我去大青山九峰寺出家。這時的我,驚呆了、茫然了、氣憤了。我不能理解,父親、母親那么辛苦供我讀書,為何又讓我做和尚呢?從母親那雙和藹慈祥而又紅潤的眼睛看得出,她是拗不過父親的。我也很怕父親的威嚴(yán),又怕母親軟弱的淚水,只好不情愿地跟著父親去我的皈依師上成下果老和尚那里發(fā)心出家。到了九峰寺,師父只是對我微笑,并未對我說別的。父親安頓了我像了完心事一般,第三天就回去了。我一個人在山上感到無限孤寂和疲憊。夜深了,我走入山谷,在曠渺萬籟俱寂的天際大吼大叫,可是沒有回音。仰望著滿天星星在黑暗的蒼穹中,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受到人生原來如此之凄涼、如此之無奈、如此之孤單、如此之傷心、如此之撲朔迷離……盡管我曉得晝夜更替、物象遷移、生老病死、花開花落的無常,但最終還是不能接受自己一生浪費在這遠山古廟之中,靈光一閃,第二天便不辭而別離開了師父。
 
  下山后,怕父親責(zé)罵,在同學(xué)家中小住一月。之后悄悄地推開父親的書房,本以為父親會嚴(yán)厲責(zé)備,不料,父親卻溫和地示意我坐下,以往那威嚴(yán)的目光不復(fù)存在。良久,父親的口角微動幾下,但沒有說話,可能是從上面落下的兩行熱淚止住了他欲講的話。在我記憶中,父親從沒哭過,也從來沒有這樣傷心過,我一時不知所措,驚慌地跪在父親面前,輕聲地說我錯了,明天就回師父那里。這時母親走進來把我扶起,父親把臉急轉(zhuǎn)了過去,母親用手向門外一指,我恭敬悄然地離開了父親的書房。我不明白父親為何非要我出家?不明白母親為何不反對父親的要求?不明白我為何會向父親認錯,我并沒有錯呀?也許是我不忍見他傷心吧,我?guī)еS許多多問題進入了夢鄉(xiāng)。
 
  傍晚,母親進房來叫醒我,告訴了我想知道的一切。原來父親小時候家里很貧窮,吃飯都成問題,所以父親經(jīng)常跑到離家五里多路的土地廟里去吃個飽飯。廟里有個老和尚,那時父親才不到十歲,老和尚對父親很疼愛,想收父親做徒弟。父親雖然年紀(jì)小,卻跟老和尚很投緣,也愿意留在廟里?墒菭敔斔阑钜膊蛔尭赣H做和尚。就這樣過了幾年,父親參軍去了,臨走的前一天還去看了那個老和尚,并許下心愿:雖然我不能做您的徒弟,可是如果將來我有了兒子,一定讓他出家做您的徒弟。老和尚聽了很高興,從懷里拿出一串佛珠給父親,父親依依不舍地告別了老和尚。在父親當(dāng)兵的這幾年,正是文革高潮時期。復(fù)員后父親回到家鄉(xiāng)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老和尚?墒,別說老和尚沒見到,就連那座小土地廟也被當(dāng)牛棚用了。幾經(jīng)周折終于得知老和尚在父親走的第二年就圓寂了。父親跪在已被當(dāng)牛棚用的土地廟前,哭紅了眼睛……從那以后父親一直沉默少言,一直以居士自稱。這時我才知道,父親在我身上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讓我做一個出家人。然后用一生的精力去研讀佛經(jīng)弘揚佛法,發(fā)起自利利他,自覺覺他的大志,完成父親的心愿。我被母親的話深深感動,同時也理解父親的心情。我想這也許就是因緣吧。那個老和尚已經(jīng)帶著遺憾走了,我不想讓父親也帶著遺憾。所以決定把一生的精力、體力、智慧,都奉獻給佛教。
 
  清明節(jié)剛過,小雨還下個不停。我?guī)е赣H的冀望,母親的囑托,自己一生的信念,來到了五臺山古清涼寺禮上悟下道恩師剃度出家。清苦的生活造就了恩師修學(xué)有證和道德高尚的人品。每天晚上恩師都要誦地藏經(jīng),誦經(jīng)時成百上千只老鼠都聚集過來聽經(jīng)。恩師慈悲的感召力一直激勵著我勇猛精進。一年后恩師圓寂了。整個院子里又剩下我一個人,和上次在大青山一樣,心境卻截然不同。佛的睿智和光明在指引著我。我悲痛欲絕地拜離了恩師的舍利塔,搭上南去的列車,考入廣東省嶺東佛學(xué)院求學(xué)。
 
  進入佛學(xué)院之初,覺得經(jīng)文枯燥無味,覺得祖師的“空”、“有”之論是沒有邏輯的邏輯,覺得經(jīng)文的翻譯雖也詞語工整,卻總不及中國古典文學(xué)那么有光彩耀人的生命力。固然有這些思想障礙,但在法師們的諄諄教導(dǎo)下,漸漸地放下所有成見,全身心地投入到學(xué)習(xí)中,成績一直很優(yōu)秀。并在1999年受佛學(xué)院派遣參加了中國佛教協(xié)會組織的佛牙舍利出訪團,應(yīng)邀前往香港。歡送和迎接佛牙的場面很感人,令每一位參與者都終身難以忘懷。街道兩邊站滿了居士們,前面的已經(jīng)跪下了,他們手拿鮮花齊念著佛號,我們佛牙舍利護法團在慢慢移動前進著,佛號聲漸漸消失于耳際,但卻永遠留印在我的內(nèi)心。香港回來不久,我的學(xué)業(yè)也圓滿了。
 
  經(jīng)過了這幾年的參學(xué)、學(xué)參,我和熟知我的人們已經(jīng)找不回以前的我了,連父親也贊許我,稱我為法師。我不再懼怕父親威嚴(yán)的目光了,覺得那是慈悲的目光。我明白了上成下果歸依師所指的“上上緣”的含義。無論是什么緣,總之這段緣將永遠地伴隨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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