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卷 大智度論

第二十三卷 大智度論

釋初品中十想

【經(jīng)】“十想:無常想、苦想、無我想、食不凈想、一切世間不可樂想、死想、不凈想、斷想、離欲想、盡想。”

【論】問曰:是一切行法,何以故或時名為智?或時名為念?或時名為想?

答曰:初習(xí)善法,為不失故,但名念;能轉(zhuǎn)相、轉(zhuǎn)心故,名為想;決定知無所疑故,名為智。觀一切有為法無常,智慧相應(yīng)相,是名無常想。一切有為法無常者,新新生滅故,屬因緣故,不增積故。

復(fù)次,生時無來處,滅亦無去處,是故名無常。

復(fù)次,二種世間無常故說無常:一者、眾生無常,二者、世界無常。如說:

“大地草木皆磨滅,須彌巨海亦崩竭,諸天住處皆燒盡,爾時世界何物常?

十力世尊身光具,智慧明照亦無量,度脫一切諸眾生,名聞普遍滿十方,

今日廓然悉安在?何有智者不感傷!”

如是舍利弗、目揵連、須菩提等諸圣人,轉(zhuǎn)輪圣王諸國王,常樂天王及諸天,圣德尊貴皆亦盡,大火焰明忽然滅。世間轉(zhuǎn)壞,如風(fēng)中燈,如險岸樹,如漏器盛水,不久空竭。如是一切眾生及眾生住處,皆無常故,名為無常。

問曰:菩薩何以故行是無常想?

答曰:以眾生著常顛倒,受眾苦,不得免生死。行者得是無常想,教化眾生言:“諸法皆無常,汝莫著常顛倒,失行道時!”諸佛上妙法,所謂四真諦,四諦中苦諦為初,苦四行中無常行為初。以是故,菩薩行無常想。

問曰:有人見無常事至,轉(zhuǎn)更堅著。如國王夫人寶女從地中生,為十頭羅剎將渡大海,王大憂愁!智臣諫言:“王智力具足,夫人還在不久,何以懷憂?”答言:“我所以憂者,不慮我婦叵得,但恐壯時易過�！币嗳缛撕萌A好果,見時欲過,便大生著。如是知無常,乃更生諸結(jié)使,云何言無常能令心厭,破諸結(jié)使?

答曰:如是見無常,是知無常少分,為不具足,與禽獸見無常無異。以是故,佛告舍利弗:“當(dāng)具足修無常想。”

問曰:何等是具足無常想?

答曰:觀有為法念念生滅,如風(fēng)吹塵,如山上水流,如火焰隨滅。一切有為法,無牢無強,不可取,不可著,為如幻化,誑惑凡夫。因是無常得入空門,是空中一切法不可得故,無常亦不可得。所以者何?一念中生、住、滅相不可得:生時不得有住、滅,住時不得有生、滅,滅時不得有生、住。生、住、滅相,性相違故無,是無故無常亦無。

問曰:若無無常,佛何以苦諦中說無常?

答曰:凡夫人生邪見故,謂世間是常;為滅除是常見故,說無常,不為無常是實故說。

復(fù)次,佛未出世,凡夫人但用世俗道,遮諸煩惱;今欲拔諸煩惱根本故,說是無常。

復(fù)次,諸外道法,但以形離五欲,謂是解脫;佛說邪相因緣故縛,觀無常正相故解脫。復(fù)有二種觀無常相:一者、有余,二者、無余。如佛說一切人物滅盡,唯有名在,是名有余;若人物滅盡,名亦滅,是名無余。復(fù)有二種觀無常相:一者、身死盡滅,二者、新新生滅。

復(fù)次,有言持戒為重。所以者何?依戒因緣故,次第得漏盡。有言多聞為重。所以者何?依智慧故,能有所得。有言禪定為重,如佛所說,定能得道。有言以十二頭陀為重。所以者何?能凈戒行故。如是各各以所行為貴,更不復(fù)勤求涅槃。佛言:“是諸功德皆是趣涅槃分。若觀諸法無常,是為真涅槃道。”如是等種種因緣故,諸法雖空而說是無常想。

復(fù)次,無常想,即是圣道別名。佛種種異名說道:或言四念處,或言四諦,或言無常想。如經(jīng)中說:善修無常想,能斷一切欲愛、色愛、無色愛,掉、慢、無明盡,能除三界結(jié)使。以是故,即名為道。是無常想,或有漏,或無漏;正得無常是無漏,初學(xué)無常是有漏。摩訶衍中,諸菩薩心廣大,種種教化一切眾生故,是無常想亦有漏亦無漏;若無漏在九地,若有漏在十一地。緣三界,五受眾,四根相應(yīng),除苦根,凡夫、圣人得,如是等種種因緣,說無常功德。

苦想者,行者作是念:“一切有為法無常故苦!”

問曰:若有為法無常故苦者,諸賢圣人有為法、無漏法,亦應(yīng)當(dāng)苦!

答曰:諸法雖無常,愛著者生苦,無所著者無苦!

問曰:有諸圣人雖無所著,亦皆有苦。如舍利弗風(fēng)熱病苦,畢陵伽婆蹉眼痛苦,羅婆那跋提(音聲第一)痔病苦,云何言無苦?

答曰:有二種苦:一者、身苦,二者、心苦。是諸圣人以智慧力故,無復(fù)憂愁、嫉妒、瞋恚等心苦;已受先世業(yè)因緣四大造身,有老病、饑渴、寒熱等身苦,于身苦中亦復(fù)薄少。如人了了知負(fù)他債,償之不以為苦;若人不憶負(fù)債,債主強奪,瞋惱生苦。

問曰:苦受是心心數(shù)法,身如草木,離心則無所覺,云何言圣人但受身苦?

答曰:凡夫人受苦時,心生愁惱,為瞋使所使,心但向五欲。如佛所說:“凡夫人除五欲不知更有出苦法,于樂受中,貪欲使所使;不苦不樂受中,無明使所使。凡夫人受苦時,內(nèi)受三毒苦,外受寒熱、鞭杖等。如人內(nèi)熱盛,外熱亦盛�！比缃�(jīng)說:凡夫人失所愛物,身心俱受苦,如二箭雙射;諸賢圣人無憂愁苦,但有身苦,更無余苦。復(fù)次,五識相應(yīng)苦,及外因緣杖楚、寒熱等苦,是名身苦;余殘名心苦。

復(fù)次,我言有為無漏法,不著故非苦;圣人身是有漏,有漏法則苦,有何咎?是末后身所受苦,亦微少。

問曰:若無常即是苦者,道亦是苦,云何以苦離苦?

答曰:無常即是苦,為五受眾故說;道雖作法故無常,不名為苦。所以者何?是能滅苦,不生諸著,與空、無我等諸智和合故,但是無常而非苦。如諸阿羅漢得道時,說偈言:

“我等不貪生,亦復(fù)不樂死;一心及智慧,待時至而去!”

佛取涅槃時,阿難等諸未離欲人,未善修八圣道故,皆涕泣憂愁;諸離欲阿那含,皆驚愕;諸漏盡阿羅漢,其心不變,但言世間眼滅疾!以得道力故,雖從佛得大利益,知重佛無量功德而不生苦。以是故,知道雖無常,非苦因緣故,不名為苦;但五受眾是苦。何以故?愛著故,無常敗壞故。如受念處中苦義,此中應(yīng)廣說。

復(fù)次,苦者,有身常是苦,癡覆故不覺。如說:

“騎乘疲極故,求索住立處;住立疲極故,求索坐息處;

坐久疲極故,求索安臥處;眾極由作生,初樂后則苦。

視眴息出入,屈申坐臥起,行立及去來,此事無不苦!”

問曰:是五受眾為一切皆苦?為苦想觀故苦?若一切皆苦,佛云何說有三種受,苦受、樂受、不苦不樂受?若以苦想故苦,云何說苦諦為實苦?

答曰:五受眾一切皆苦,凡夫人四顛倒因緣,為欲所逼,以五欲為樂。如人涂瘡,大痛息故以為樂,瘡非樂也。佛說三種受,為世間故,于實法中非是樂也!若五受眾中實有樂,何以故佛說滅五受眾名為樂?

復(fù)次,隨其所嗜,樂心則生樂,無定也;樂若實定,不待心著,如火實熱,不待著而熱也。以樂無定,故名為苦。

復(fù)次,世間顛倒樂,能得今世、后世無量苦果報,故名為苦。譬如大河水中著少毒,不能令水異,世間顛倒毒樂,于一切大苦水則不現(xiàn)。如說:

“從天下生地獄時,憶本天上歡樂事,宮觀婇女滿目前,園苑浴池以娛志。

又見獄火來燒身,似如大火焚竹林,是時雖見天上樂,徒自感結(jié)無所益!”

是苦想攝,緣如無常想。如是等種種分別苦,名為苦想。

無我想者,苦則是無我。所以者何?五受眾中盡皆是苦,苦想無有自在。若無自在,是則無我;若有我自在者,不應(yīng)令身有苦。如所說:

“諸有無智人,身心計是我,漸近堅著故,不知無常法。

是身無作者,亦無有受者;是身為無主,而作種種事。

六情塵因緣,六種識得生,從三事和合,因緣觸法生;

從觸法因緣,受念業(yè)法生。如珠日草薪,和合故火生;

情塵識和合,所作事業(yè)成;相續(xù)相似有,如種有芽莖!”

復(fù)次,我相不可得故無我。一切法有相故則知有:如見煙覺熱,故知有火;于五塵中各各別異,故知有情;種種思惟籌量諸法故,知有心心數(shù)法。此我無相故,知無我。

問曰:有出入氣,則是我相;視眴、壽命心、苦樂、愛憎、精勤等,是我相。若無我,誰有是出入息、視眴、壽命心、苦樂、愛憎、精勤等?當(dāng)知有我,在內(nèi)動發(fā)故。壽命心亦是我法,若無我,如牛無御,有我故能制心入法,不為放逸!若無我者,誰制御心?受苦樂者是我,若無我者,為如樹木,則不應(yīng)別苦樂!愛憎、精勤亦如是。我雖微細(xì),不可以五情知,因是相故,可知為有。

答曰:是諸相皆是識相。有識,則有入出息、視眴、壽命等;若識離身則無。汝等我常遍故,死人亦應(yīng)有視眴、入出息、壽命等!

復(fù)次,出入息等是色法,隨心風(fēng)力故動發(fā),此是識相,非我相。壽命是心不相應(yīng)行,亦是識相。

問曰:若入無心定中,或睡無夢時,息亦出入,有壽命,何以故言皆是識相?

答曰:無心定等,識雖暫無,不久必還生,識不舍身故;有識時多,無識時少,是故名識相。如人出行,不得言其家無主。苦樂、憎愛、精勤等,是心相應(yīng),共緣,隨心行;心有故便有,心無故便無。以是故,是識相非我相。

復(fù)次,若有我者,我有二種,若常、若無常。如說:

“若我是常,則無后身;常不生故,亦無解脫!

亦無忘無作,以是故當(dāng)知:無作罪福者,亦無有受者;

舍我及我所,然后得涅槃。若實有我者,不應(yīng)舍我心!

若我無常者,則應(yīng)隨身滅;如大岸墮水,亦無有罪福�！�

如是,我及知者、不知者,作者、不作者,如檀波羅蜜中說。不得是我相故,知一切法中無我;若知一切法中無我,則不應(yīng)生我心。若無我,亦無我所心,我、我所離故,則無有縛;若無縛,則是涅槃。是故行者應(yīng)行無我想!

問曰:是無常、苦、無我,為一事?為三事?若是一事,不應(yīng)說三;若三事,佛何以故說無常即是苦,苦即是無我?

答曰:是一事,所謂受有漏法。觀門分別故,有三種異:無常行相應(yīng),是無常想;苦行相應(yīng),是苦想;無我行相應(yīng),是無我想。無常不令入三界,苦令知三界罪過,無我則舍世間。

復(fù)次,無常生厭心,苦生畏怖,無我拔出令解脫。無常者,佛說五受眾是無常;苦者,佛說無常則是苦;無我者,佛說苦即是無我。無常者,佛示五受眾盡滅相;苦者,佛示如箭入心;無我者,佛示舍離相。無常者示斷愛,苦者示斷我習(xí)慢,無我者示斷邪見。無常者遮常見,苦者遮今世涅槃樂見,無我者遮著處。無常者,世間所可著常法是;苦者,世間計樂處是;無我者,世間所可計我牢固者是。是為三想分別相。無我想緣攝種種,如苦想中說。

食厭想者,觀是食從不凈因緣生。如肉從精血水道生,是為膿蟲住處;如酥乳酪,血變所成,與爛膿無異,廚人汗垢,種種不凈。若著口中,腦有爛涎二道流下,與唾和合,然后成味,其狀如吐,從腹門入;地持、水爛,風(fēng)動、火煮,如釜熟糜!滓濁下沉,清者在上。譬如釀酒,滓濁為屎,清者為尿。腰有三孔,風(fēng)吹膩汁,散入百脈,與先血和合,凝變?yōu)槿狻�從新肉生脂、骨、�?從是中生身根;從新舊肉合生五情根,從此五根生五識;五識次第生意識,分別取相,籌量好丑;然后生我、我所心等諸煩惱,及諸罪業(yè)。觀食如是本末因緣,種種不凈。知內(nèi)四大與外四大無異,但以我見故,強為我有。

復(fù)次,思惟此食,墾植耘除,收獲蹂治,舂磨淘汰,炊煮乃成,用功甚重。計一缽之飯,作夫流汗集合,量之食少汗多。此食作之功重,辛苦如是,入口食之,即成不凈,無所一值,宿昔之間,變?yōu)槭耗?本是美味,人之所嗜,變成不凈,惡不欲見。行者自思:“如此弊食,我若貪著,當(dāng)墮地獄,啖燒鐵丸;從地獄出,當(dāng)作畜生牛、羊、駱駝,償其宿債,或作豬狗,常啖糞除�！比缡怯^食,則生厭想;因食厭故,于五欲皆厭。譬如一婆羅門修凈潔法,有事緣故到不凈國,自思:“我當(dāng)云何得免此不凈?唯當(dāng)干食,可得清凈�！币娨焕夏纲u白髓餅,而語之言:“我有因緣住此百日,常作此餅送來,當(dāng)多與價!”老母日日作餅送之,婆羅門貪著,飽食歡喜。老母作餅,初時白凈,后轉(zhuǎn)無色、無味。即問老母:“何緣爾耶?”母言:“癰瘡差故�！逼帕_門問:“此言何謂?”母言:“我大家夫人隱處生癰,以面、酥、甘草拊之,癰熟膿出,和合酥餅,日日如是,以此作餅與汝,是以餅好。今夫人癰差,我當(dāng)何處更得?”婆羅門聞之,兩拳打頭,捶胸干嘔:“我當(dāng)云何破此凈法?我為了矣!”棄舍緣事,馳還本國。行者亦如是,著是飲食,歡喜樂啖,見其好色細(xì)滑,香美可口,不觀不凈;后受苦報,悔將何及!若能觀食本末如是,生惡厭心,因離食欲,四欲皆舍,于欲界中樂悉皆舍離;斷此五欲,于五下分結(jié)亦斷。如是等種種因緣惡罪,不復(fù)樂著,是名食厭想。

問曰:無常、苦、無我想,與無漏智慧相應(yīng);食厭等四想,與有漏智慧相應(yīng),次第法應(yīng)在前,今何以后說?

答曰:佛法有二種道:見道、修道。見道中用是三想,破諸邪見等,得圣果,猶未離欲;為離欲故,三想次第說是食厭等四想,得離淫欲等諸煩惱。初三想示見諦道,中四想為示學(xué)修道,后三想示無學(xué)道。初習(xí)身念處中,雖有食厭想,功用少故佛不說。今為須陀洹,斯陀含度欲故,無我想次第說食厭等四想。

一切世間不可樂想者,若念世間色欲滋味,車乘、服飾、廬觀、園宅,種種樂事,則生樂想;若念世間眾惡罪事,則心生厭想。何等惡事?惡事有二種:一者、眾生,二者、土地。

眾生有八苦之患:生、老、病、死、恩愛別離、怨憎同處、所求不得,略而言之,五受眾苦。眾生之罪,淫欲多故,不別好丑,不隨父母師長教誨,無有慚愧,與禽獸無異。瞋恚多故,不別輕重,瞋毒狂發(fā),乃至不受佛語,不欲聞法,不畏惡道,杖楚橫加,不知他苦,入大闇中,都無所見。愚癡多故,所求不以道,不識事緣,如[馨-香/牛]角求乳;無明覆故,雖蒙日照,永無所見。慳貪多故,其舍如冢,人不向之。憍慢多故,不敬賢圣,不孝父母,憍逸自壞,永無所直。邪見多故,不信今世、后世,不信罪福,不可共處。如是等諸煩惱多故,弊敗為無所直。惡業(yè)多故,造無間罪:或殺父母,或傷害賢圣;或要時榮貴,讒賊忠貞,殘害親戚。

復(fù)次,世間眾生,善好者少,弊惡者多�；驎r雖有善行,貧賤鄙陋;或雖富貴端正,而所行不善;或雖好布施,而貧乏無財;或雖富有財寶,而慳惜貪著,不肯布施;或見人有所思,默無所說,便謂憍高自畜,不下接物;或見好下接物,恩惠普潤,便謂欺誑諂飾;或見能語善論,便謂恃是小智以為憍慢;或見質(zhì)直好人,便共欺誑調(diào)投,引挽凌易;或見善心柔軟,便共輕凌蹋蹴,不以理遇;若見持戒清凈者,便謂所行矯異,輕賤不數(shù)。如是等眾生弊惡,無一可樂。

土地惡者,一切土地,多衰無吉,寒熱饑渴,疾病惡疫,毒氣侵害,老病死畏,無處不有。身所去處,眾苦隨之,無處得免!雖有好國,豐樂安隱,多為諸煩惱所惱,則不名樂土。一切皆有二種苦:身苦、心苦,無國不有。如說:

“有國土多寒,或有國多熱,有國無救護(hù),或有國多惡,

有國常饑餓,或有國多病,有國不修福,如是無樂處。”

眾生、土地有如是惡,思惟世間無一可樂。欲界惡事如是,上二界死時、退時,大生懊惱,甚于下界。譬如極高處墮,摧碎爛壞!

問曰:無常想、苦想、無我想,一切世間不可樂想,有何等異而別說?

答曰:有二種觀:總觀、別觀。前為總觀,此中別觀。復(fù)有二種觀:法觀、眾生觀。前為呵一切法觀,此中觀眾生罪惡不同。

復(fù)次,前者無漏道,此中有漏道。前見諦道,今思惟道。如是等種種差別,一切地中攝,緣三界法,是名一切世間不可樂想。

死想者,如死念中說。

不凈想者,如身念處中說。

斷想、離想、盡想者,緣涅槃相。斷諸結(jié)使故,名斷想;離結(jié)使故,名離想;盡諸結(jié)使故,名盡想。

問曰:若爾者,一想便足,何以說三?

答:如前一法三種說,無常即是苦,苦即是無我;此亦如是,一切世間罪惡深重故三種呵。如伐大樹,不可以一下斷。涅槃微妙法,昔所未得,是故種種贊,名為斷想、離想、盡想。

復(fù)次,斷三毒故名為斷,離愛故名為離,滅一切苦故,更不生故名為盡。

復(fù)次,行者于暖法、頂法、忍法、世間第一法,正智慧觀,遠(yuǎn)諸煩惱,是名離想;得無漏道,斷諸結(jié)使,是名斷想;入涅槃時,滅五受眾不復(fù)相續(xù),是名盡想。斷想,有余涅槃;盡想,無余涅槃;離想,涅槃方便門。是三想,有漏、無漏故,一切地中攝。

釋初品中十一智

【經(jīng)】“十一智:法智、比智、他心智、世智、苦智、集智、滅智、道智、盡智、無生智、如實智�！�

【論】法智者,欲界系法中無漏智,欲界系因中無漏智,欲界系法滅中無漏智;為斷欲界系法道中無漏智,及法智品中無漏智。比智者,于色、無色界中無漏智亦如是。他心智者,知欲界、色界系見在他心心數(shù)法,及無漏心心數(shù)法少分。世智者,諸有漏智慧。苦智者,五受眾無常、苦、空、無我,觀時得無漏智。集智者,有漏法因:因、集、生、緣,觀時無漏智。滅智者,滅、止、妙、出,觀時無漏智。道智者,道、正、行、達(dá),觀時無漏智。盡智者,我見苦已,斷集已,盡證已,修道已;如是念時,無漏智慧見明覺。無生智者,我見苦已不復(fù)更見,斷集已不復(fù)更斷,盡證已不復(fù)更證,修道已不復(fù)更修;如是念時,無漏智慧見明覺。如實智者,一切法總相、別相,如實正知,無有掛礙。

是法智緣欲界系法,及欲界系法因,欲界系法滅,為斷欲界系法道。比智亦如是。世智,緣一切法。他心智,緣他心有漏、無漏心心數(shù)法。苦智、集智,緣五受眾;滅智,緣智緣盡;道智,緣無漏五眾。盡智、無生智,俱緣四諦。

十智者,一有漏,八無漏,一當(dāng)分別:他心智,緣有漏心是有漏,緣無漏心是無漏。法智,攝法智及他心智、苦智、集智、滅智、道智、盡智、無生智少分。比智亦如是。世智,攝世智及他心智少分。他心智,攝他心智及法智、比智、世智、道智、盡智、無生智少分�？嘀�,攝苦智及法智、比智、盡智、無生智少分。集智、滅智,亦如是。道智,攝道智及法智、比智、他心智、盡智、無生智少分。盡智,攝盡智及法智、比智、他心智、苦智、集智、滅智、道智少分。無生智,亦如是。九智,八根相應(yīng),除慧根、憂根、苦根;世智,十根相應(yīng),除慧根。法智、比智、苦智,空三昧相應(yīng);法智、比智、滅智、盡智、無生智,無相三昧相應(yīng);法智、比智、他心智、苦智、集智、道智、盡智、無生智,無作三昧相應(yīng)。法智、比智、世智、苦智、盡智、無生智,無常想、苦想、無我想相應(yīng)。世智,中四想相應(yīng);法智、比智、滅智、盡智、無生智,后三想相應(yīng)。

有人言:“世智或與離想相應(yīng)。”法智,緣九智,除比智;比智亦如是。世智、他心智、盡智、無生智,緣十智;苦智、集智,緣世智及有漏他心智;滅智、無生智、道智,緣九智,除世智。

法智、比智十六相;他心智四相,苦、集、滅、道,各各四相;盡智、無生智俱十四相,除空相、無我相。暖法、頂法、忍法中,世智十六相;世間第一法中,世智四想,除無相(相轉(zhuǎn)觀相也舊言十六圣相)。初入無漏心,成就一世智;第二心增苦智、法智;第四心增比智;第六心增集智;第十心增滅智;第十四心增道智,若離欲者增他心智;無學(xué)道增盡智;得不壞解脫增無生智。初無漏心中不修智;第二心中現(xiàn)在、未來修二智;第四心中現(xiàn)在修二智,未來修三智;第六心中現(xiàn)在、未來修二智;第八心中現(xiàn)在修二智,未來修三智;第十心中現(xiàn)在、未來修二智;第十二心中現(xiàn)在修二智,未來修三智;第十四心中現(xiàn)在、未來修二智,第十六心中現(xiàn)在修二智,未來修六智,若離欲修七智。須陀洹欲離欲界結(jié)使,十七心中修七智,除他心智、盡智、無生智。第九解脫心中修八智,除盡智、無生智。信解人轉(zhuǎn)作見得,雙道中修六智,除他心智、世智、盡智、無生智。離七地欲時,無礙道中修七智,除他心智、盡智、無生智;解脫道中修八智,除盡智、無生智。離有頂欲時,無礙道中修六智,除他心智、世智、盡智、無生智;八解脫道中修七智,除世智、盡智、無生智。無學(xué)初心第九解脫,不時解脫人修十智,及一切有漏、無漏善根;若時解脫人修九智,及一切有漏、無漏善根。如是等種種,如阿毗曇門廣分別。如實智分別相,此般若波羅蜜后品廣說。

復(fù)次,有人言:“法智者,知欲界五眾無常、苦、空、無我,知諸法因緣和合生,所謂無明因緣諸行,乃至生因緣老死。”如佛為須尸摩梵志說:“先用法智分別諸法,后用涅槃智�！�

比智者,知現(xiàn)在五受眾無常、苦、空、無我,過去、未來及色、無色界中五受眾無常、苦、空、無我亦如是。譬如見現(xiàn)在火熱能燒,以此比知過去、未來及余國火亦如是。

他心智者,知他眾生心心數(shù)法。

問曰:若知他心心數(shù)法,何以故但名知他心?

答曰:心是主故,但名知他心;若說心,當(dāng)知已說心數(shù)法。

世智者,名為假智。圣人于實法中知,凡夫人但假名中知,以是故名假智。如棟梁椽壁名為屋,但知是事,不知實義,是名世智。

苦智者,用苦慧呵五受眾。

問曰:五受眾亦無常、亦苦、亦空、亦無我,何以故但說苦智,不說無常、空、無我智?

答曰:為苦諦故說苦智,集諦故說集智,滅諦故說滅智,道諦故說道智。

問曰:五受眾有種種惡,何以但說苦諦,不說無常諦、空、無我諦?

答曰:若說無常、空、無我諦,亦不壞法相;以眾生多著樂畏苦故,佛呵世間一切皆是苦,欲令舍離故。無常、空、無我中,眾生不大畏,故不說。

復(fù)次,佛法中五受眾有異名,名為苦;以是故,但說苦是苦智�；蛴新�,或無漏:若在暖法、頂法、忍法、世間第一法,是有漏;若入見諦道,是無漏。何以故?從暖法至世間第一法中,四種觀苦故。集智、滅智、道智亦如是。

復(fù)次,苦智名知苦相實不生;集智名知一切法離,無有和合;滅智名知諸法常寂滅如涅槃;道智名知一切法常清凈、無正無邪。

盡智,名知一切法無所有。

無生智,名知一切生法不實、不定故不生。

如實智者,十種智所不能知,以如實智故能知。十智各各相,各各緣,各各別異,各各有觀法;是如實智中無相、無緣、無別,滅諸觀法,亦不有觀。十智中有法眼、慧眼;如實智中唯有佛眼。十智,阿羅漢、辟支佛、菩薩共有;如實智,唯獨佛有。所以者何?獨佛有不誑法。以是故,知如實智獨佛有。

復(fù)次,是十智入如實智中,失本名字,唯有一實智。譬如十方諸流水,皆入大海,舍本名字,但入大海。

如是等種種分別十一智義,此中略說。

【經(jīng)】“三三昧:有覺有觀三昧,無覺有觀三昧,無覺無觀三昧�！�

【論】一切禪定攝心,皆名為三摩提,此言正心行處。是心從無始世界來,常曲不端,得是正心行處,心則端直。譬如蛇行常曲,入竹筒中則直。是三昧三種:欲界未到地、初禪,與覺觀相應(yīng)故,名有覺有觀;禪中間但觀相應(yīng)故,名無覺有觀;從第二禪乃至有頂?shù)?非覺觀相應(yīng)故,名無覺無觀。

問曰:三昧相應(yīng)心數(shù)法,乃至二十,何以但說覺觀?

答曰:是覺觀撓亂三昧,以是故說。是二事雖善,而是三昧賊,難可舍離。有人言:“心有覺觀者無三昧�！币允枪�,佛說有覺有觀三昧,但不牢固;覺觀力小微,是時可得有三昧。是覺觀能生三昧,亦能壞三昧;譬如風(fēng)能生雨,亦能壞雨。三種善覺觀,能生初禪,得初禪時發(fā)大歡喜,覺觀故心散還失;以是故,但說覺觀。

問曰:覺、觀有何差別?

答曰:粗心相名覺,細(xì)心相名觀;初緣中心發(fā)相名覺,后分別籌量好丑名觀。有三種粗覺:欲覺、瞋覺、惱覺。有三種善覺:出要覺、無瞋覺、無惱覺。有三種細(xì)覺:親里覺、國土覺、不死覺。六種覺妨三昧,三種善覺能開三昧門。若覺觀過多,還失三昧;如風(fēng)能使船,風(fēng)過則壞船。如是種種分別覺、觀。

問曰:經(jīng)說三種法:有覺有觀法,無覺有觀法,無覺無觀法;有覺有觀地,無覺有觀地,無覺無觀地。今何以但說三種三昧?

答曰:妙而可用者取。有覺有觀法者,欲界未到地,初禪中覺觀相應(yīng)法,若善、若不善、若無記;無覺有觀法者,禪中間觀相應(yīng)法,若善、若無記;無覺無觀法者,離覺觀法,一切色心不相應(yīng)行及無為法。有覺有觀地者,欲界未到地,梵世;無覺有觀地者,禪中間,善修是地作大梵王;無覺無觀地者,一切光音,一切遍凈,一切廣果,一切無色地。于中上妙者是三昧。何等是三昧?從空等三三昧,乃至金剛,及阿羅漢、辟支佛諸三昧;觀十方佛三昧,乃至首楞嚴(yán)三昧;從斷一切疑三昧,乃至三昧王等諸佛三昧。如是等種種分別,略說三三昧義。

【經(jīng)】“三根:未知欲知根,知根,知已根。”

【論】未知欲知根者,無漏九根和合。信行、法行人,于見諦道中名未知欲知根,所謂信等五根,喜、樂、舍根,意根。信解見得人,思惟道中,是九根轉(zhuǎn)名知根。無學(xué)道中,是九根名知已根。

問曰:何以故于二十二根中,但取是三根?

答曰:利解了了自在相,是名為根;余十九根,根相不具足,故不取。是三根利,能直入至涅槃,諸有為法中主故,得自在,能勝諸根。

復(fù)次,十根但有漏自得,無所利益故;九根不定,或有漏、或無漏,故不說菩薩應(yīng)具足。

問曰:十想亦有漏、無漏,何以故說應(yīng)具足?

答曰:十想皆是助道求涅槃法,信等五根雖是善法,不盡求涅槃。如阿毗曇中說:誰成就信等根?不斷善根者。

復(fù)次,若五根清凈變?yōu)闊o漏,三根中已攝。是三根中必有意根,三受中必有一受;以是故,但說三根。

復(fù)次,二十二根,有善、有不善、有無記雜,是故不說應(yīng)具足。是三根,受眾、行眾、識眾攝。未知欲知根在六地,知根、知已根在九地。三根緣四諦,六想相應(yīng)。未知欲知根,三根因;知根,二根因;知已根,但知已根因。未知欲知根次第,生二根;知根次第,或生有漏根,或生知根,或生知已根;知已根,或生有漏根,或生知已根。如是等,以阿毗曇門廣分別說。

復(fù)次,未知欲知根,名諸法實相,未知欲知故,生信等五根;是五根力故,能得諸法實相。如人初入胎中得二根:身根、命根;爾時如段肉,未具諸根,未能有所別知;五根成就,能知五塵。菩薩亦如是,初發(fā)心欲作佛,未具足是五根,雖有愿欲知諸法實相,不能得知。菩薩生是信等五根,則能知諸法實相。如眼四大及四大造色和合名為眼,先雖有四大、四大造色,未清凈故,不名眼根。不斷善根人雖有信,未清凈故,不名為根。若菩薩得是信等五根,是時能信諸法相不生不滅,不垢不凈,非有非無,非取非舍,常寂滅,真凈如虛空。不可示、不可說,一切語言道過,出一切心心數(shù)法,所行如涅槃,是則佛法。菩薩以信根力故,能受;精進(jìn)根力故,勤行不退不轉(zhuǎn);念根力故,不令不善法入攝諸善法;定根力故,心散五欲中能攝實相中;慧根力故,于佛智慧中少多得義味不可壞。五根所依意根,必與受俱,若喜、若樂、若舍。依是根入菩薩位,乃至未得無生法忍果,是名未知欲知根。此中知諸法實相了了故名知。從是得無生法忍果,住阿鞞跋致地得受記,乃至滿十地坐道場,得金剛?cè)��?于其中間,名為知根。斷一切煩惱習(xí),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一切可知法智慧遍滿故,名為知已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