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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祖道一:想盡辦法令弟子開悟

車軋度學(xué)人

  馬祖隨時都在鼓舞學(xué)生要有大無畏的精神。有一次五臺隱峰推著車子,馬祖正好伸著腳坐在路中,隱峰請求馬祖把腳縮回去,馬祖卻說:“我只伸不縮。”

  隱峰也說:“我只進不退。”

  兩人相持不下,于是隱峰不顧一切,仍然推車向前,結(jié)果碾傷了馬祖的腳。馬祖回到法堂后,便拿著一把斧頭說:“剛才是誰碾傷了我的腳,快站出來。”

  隱峰便走到馬祖前面,伸出了脖子。馬祖只好放下了斧頭。

趕鴨子式令接引

  有時馬祖喜歡故意引學(xué)生像趕野鴨子似的到處去追逐探索。某次,有一個和尚問:

  “離四句,絕百非,請你直指祖師西來意。”

  馬祖回答:

  “我今天疲倦,不能為你解說,你去問智藏吧!”

  這個和尚便去問西堂智藏,西堂反問:

  “你為什么不問老師呢?”

  這個和尚回答:

  “老師叫我來問你的。”

  西堂便說:

  “我今天頭痛,不能為你解說。你去問懷海吧!”

  這個和尚又去問百丈懷海,百丈回答:

  “我到這里,也不會。”

  于是這個和尚便回去向馬祖報告經(jīng)過,馬祖便說:

  “藏頭白,海頭黑。”

  這里所謂白和黑,是指的白帽和黑帽,這本是一個典故,據(jù)說有兩個強盜,一個戴白帽,一個戴黑帽,戴黑帽的強盜最后用詭計又搶走了戴白帽強盜所搶來的東西。這是說戴黑帽的比戴白帽的更為無情,更為徹底。同樣,百丈比西堂也更為無情,更為徹底。因為西堂只是推說頭痛,好像是假如他不生病的話,可能會有確切的答案。但百丈的拒絕卻是非常干脆和坦率的。依百丈的看法,這個問題是超乎肯定和否定,不是言語所能表達的,正如老子所謂的“道可道,非常道”。

  我們在前面曾提到龐蘊和他的偈子,至于他悟道的故事也是非常有趣的。在他第一次去見石頭希遷時,他問:

  “不與萬法作伴的人是誰?”

  石頭便用手掩住了他的口,這時他略有省悟。后來又去見馬祖,提出同樣的問題,馬祖便說:

  “等你一口吸盡了西江之水,我才告訴你。”

  聽了這話,他便立刻大悟。

  馬祖和石頭,這兩位大禪師都是對付同一個問題,石頭用手掩住了龐蘊的口,是表示這個問題不能言談。至于馬祖也認為要說出這個超然物外的人是誰,像一口吸盡西江水一樣不可能。顯然他們兩人都深通老莊思想,龐蘊也是如此。他雖然是屬于馬祖的法統(tǒng),但也做過石頭的學(xué)生。

  雖然馬祖和石頭平分了禪家的天下,但他們之間并沒有任何敵對的態(tài)度。而且最有趣的是他們常共同接引學(xué)生,藥山惟儼便是最好的例子。藥山最初學(xué)律宗,曾博通經(jīng)論,持戒甚嚴(yán)。后來感覺這不是最后目的,大丈夫應(yīng)該離法自凈。于是便到石頭那兒要求接引。他對石頭說:

  “我對三乘十二分教,已略知皮毛。但對于南方所謂‘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之說,卻始終不了解,懇請師父大發(fā)慈悲,為我指點。”

  石頭回答說:

  “肯定不對,否定也不對,肯定和否定兩者兼有都不對,這時,你怎么辦?”

  藥山惘然不知所措。過了一會,石頭便說:

  “你的因緣不在此,還是去馬大師那邊吧!”

  聽了石頭的話,他便去參拜馬祖,提出同樣的問題,馬祖回答說:

  “我有時教伊揚眉瞬目,有時不教伊揚眉瞬目,有時揚眉瞬目者是伊,有時揚眉瞬目者不是伊,你究竟要怎樣了解伊。”

  于是藥山言下契悟,便向馬祖禮拜。馬祖又問:

  “你見到了什么而向我禮拜?”

  藥山回答:

  “我在石頭處,正像蚊子叮鐵牛。”

  這也就是說不得其門而入。馬祖知道他已經(jīng)開悟,便叫他好好地保持住這種悟力。

  藥山在馬祖處隨侍了三年,有一天馬祖問他:

  “近日你有什么心得?”

  他回答:

  “皮膚脫落盡,惟有一真實。”

  馬祖說:

  “你的見解完全深契于心,布于四肢。因此,你可以到任何山上去住了。”

  藥山說:

  “我是何人,豈敢住山作方丈。”

  馬祖便說:

  “沒有永遠的行而不住,也沒有永遠的住而不行。如果要求益于無所益,為于無所為,你便應(yīng)該像慈航一樣,到處渡人,不要永遠住在此地。”

  于是藥山又回到石頭那里。雖然后人把藥山歸入石頭的法統(tǒng),但實際上他是馬祖和石頭兩人之間的橋梁。

  當(dāng)藥山成為方丈后,他有兩個學(xué)生,一個是道吾,一個是云巖。有一天,當(dāng)這兩位學(xué)生侍立在旁邊時,他指著山上的枯榮兩樹,問道吾說:

  “這兩棵樹,是枯的對,還是榮的對呢?”

  道吾回答:

  “榮的對。”

  藥山便說:

  “灼然一切處,光明燦爛去。”

  接著他以同樣問題問云巖,云巖回答:

  “枯的對。”

  他便說:

  “灼然一切處,放教枯澹去。”

  這時正好高沙彌到來,他又以同樣問題問高沙彌,高沙彌回答說:

  “枯者從他枯,榮者從他榮。”

  聽了這話,藥山便對道吾和云巖說:

  “不是,不是。”

  這不正是馬祖教藥山所謂的,沒有永遠的行而不住,也沒有永遠的住而不行嗎?事實上,馬祖、石頭和藥山都深契于老子所謂的:

  “故物或行或隨,或歔或吹,或強或羸,或挫或隳。”

臨終留禪機

  馬祖正像六祖一樣,善用相對法使學(xué)生能擺脫現(xiàn)象而進入形上,掙脫相對而進入絕對,超脫有形而進入真空。不論他用肯定法或否定法,都是依據(jù)特殊的需要而定。他的說法并不那么明顯,可是他無論采取什么說法,他從來不曾說破,總是帶有幾分曖昧,好像有點作弄人似的,即使在他臨終時,也是如此。當(dāng)時有人問到他的病情,他便說:

  “日面佛,月面佛。”

  在佛家的術(shù)語中,“日面佛”是指活得很長,“月面佛”是指只能活一天一夜。馬祖的意思是說無論活得長和短,都沒有關(guān)系,只要他能發(fā)現(xiàn)真我。莊子曾說:

  “莫壽于殤子,而彭祖為夭。”

  “殤子”正像“月面佛”,“彭祖”正像“日面佛”。莊子有知,看到馬祖的話,勢必要會心地微笑了。

  最后我們還必須提到馬祖的一段故事,才能結(jié)束本章。這段故事是說盡管他出家學(xué)佛,但他的心中仍含有濃厚的人性。據(jù)說當(dāng)他回鄉(xiāng)小住時,受到鄉(xiāng)人的招待,可是隔壁的一位老太婆卻說:

  “我以為有什么奇特,原來就是馬家的那個小子。”

  這話使馬祖頗為感慨,寫下了一首解嘲的詩:

  “勸君莫還鄉(xiāng),還鄉(xiāng)道不成。

  溪邊老婆子,喚我舊時名。”

  于是他仍然回到江西,在那里他前后一共住了五十年,直到八十歲那年才離開了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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