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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臼消得恁么

  僧從定州和尚會里,來到烏臼。

  定州和尚是神秀大師的徒孫。定州來僧就是北宗所出的人才。只有頓悟沒有漸修也不行啊,頓悟才登初地,還須上上升進,二地、三地……直至十地滿心。何止悟前的念佛、參禪、修密等等修行是漸修,悟后真修不也是漸修嗎?所以有人說,神秀大師是雙眼明亮,六祖大師是摩醯首羅一只眼。

  烏臼問:“定州法道何似這里?”僧云:“不別。”

  烏臼和尚問這僧,定州和尚說什么法?和這里是不是一樣?這僧回答:“不別。”和這里沒有區(qū)別。定州和尚也是禪宗傳人啊,禪宗的宗旨沒有什么差別。乍聽起來,這答語很好,其實已經(jīng)有落處了——還有一個“不別”在!

  臼云:“若不別,更轉(zhuǎn)彼中去。”便打。僧云:“棒頭有眼,不得草草打人。”

  定州來僧答了“不別”,烏臼和尚說:如果沒有區(qū)別,你就不必到我這里來,那就還回原來的地方去。說完舉棒就打。烏臼和尚正是在關(guān)鍵時行棒,若非這僧就很難轉(zhuǎn)身了。這僧卻是個明眼人,他自有轉(zhuǎn)身處。他說:“棒頭有眼,不得草草打人。”祖師手里的棒不是輕易用的,要長眼睛看清對方啊,不能馬馬虎虎、舉棒就打。言外之意:我是開悟的人,你怎么能輕易地舉棒就打呢?不能瞎打人啊。

  臼云:“今日打著一個也。”又打三下。僧便出去。

  烏臼和尚說:我今天正好打著了一個。說完又打了三下。你不是說“不得草草打人”么,我今天打你并非草草,正好打準了。烏臼和尚這是“一向行令”,所謂“千里萬里一條鐵”。你說打你不能瞎打,你是個有道的人啊!有道還是有東西在,我今天就是要把你這個有道打掉。“金翅鳥王當宇宙,個中誰是出頭人!”這里是觸犯不得的。

  本公案中的定州來僧,在烏臼和尚一向行令的時候,并不象遠錄公年輕時那樣講:“忽遇出頭,又作么生?”這僧至此便走出去,這正是明眼人的作略,走出去是表示“放過”。你以為我落在開悟、成道等概念里,你要“一向行令”啊,我已知道你是明眼祖師了,我若再糾纏(就象“百丈輸卻一半”公案里那個僧人那樣糾纏),不正是被你言中了么?這時走出去“放過”,正當其時。這個公案到這里也可以圓滿結(jié)束,可是烏臼和尚卻還是不放過他。為什么呢?因為這僧好象是在“撐門拄戶”,他是不是仍堅持開悟、成道等概念呢,并沒有檢驗出來,還要再檢驗檢驗他。若他仍落在概念里,就是沒有“落在實處”。《金剛經(jīng)》云:“若阿羅漢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即為著我、人、眾生、壽者”。諸位,執(zhí)著“我、人、眾生、壽者”還會是阿羅漢嗎?阿羅漢不起那樣的念頭,不作是念。不作開悟、成道之念,才是“落在實處”。

  臼云:“屈棒元來有人吃在。”僧轉(zhuǎn)身云:“爭奈杓柄在和尚手里。”

  烏臼和尚還要再檢驗檢驗他,便說:“原來冤枉棒也有人吃啊!”只有懵懵懂懂的漢才吃屈棒,挨了棒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這僧若沒有下文,就說明他不是明眼人。他若有下文,也就把他引回來了。這僧善能轉(zhuǎn)身吐氣,也不與烏臼和尚爭論,只是輕輕地轉(zhuǎn)身說:“爭奈杓柄在和尚手里。”因為你是這里的祖師,縱奪、殺活的權(quán)柄在你手里,所以任你擺布啊。言外之意:若我們倆換換位置,你也不得不吃屈棒。

  臼云:“汝若要,山僧回與汝。”僧近前奪臼手中棒,打臼三下。

  烏臼和尚是“大作家”,敢向虎口里橫身,敢于橫身讓他咬,便說:“你如果想要杓柄,我就把這根棒回送給你。你不是說因為杓柄在我手里,你才不得不吃屈棒么。那好,我就把杓柄送給你,看你如何處置。”這僧倒也不客氣,你送給我,我也善用。便奪過烏臼手中的棒,打了烏臼三下。這叫“賓主互換”,本來烏臼和尚是主、定州來僧是賓,現(xiàn)在來僧是主、烏臼是賓了。若不是烏臼和尚這樣的大作家,也不敢輕易地把棒送給客人。若不是定州來僧這樣的明眼人,也不敢貿(mào)然地奪棒打山主。

  臼云:“屈棒!屈棒!”僧云:“有人吃在。”

  烏臼和尚挨了棒,便說:“屈棒!屈棒!”你這是棒頭無眼瞎打人,你行棒行的是屈棒。定州來僧說:“有人吃在。”你說屈棒,就有落處,有落處就該吃棒。打你打得正好,并不冤枉。

  臼云:“草草打著個漢。”僧便禮拜

  烏臼和尚說:“草草打著個漢。”今天碰上了一個漢子,打中了一個明眼人。這是說烏臼打來僧打中了,還是來僧打烏臼打中了呢?無論誰打中誰,都是烏臼和尚自己贊揚自己。我若無眼,豈能打中你這個明眼人么?你若是個懵懂漢,我縱然道眼通明,也是“雙失”。幸好你不是懵懂漢,敢于奪棒打我,你也是打中了一個明眼人。

  定州來僧的禮拜卻并非“平展”、并非“放過”,這一招最毒,所謂“陷虎之機”者是也。你是個能打中明眼人的大善知識啊,這就有落處了,你露出這么明顯的破綻,我正好在這癢處撓一撓:你是善知識,我向你禮拜了。如果這時烏臼和尚“據(jù)坐”——穩(wěn)穩(wěn)地坐著受禮,那就被這僧頂死了。不要忘了現(xiàn)在杓柄在這僧手里。

  臼云:“和尚卻恁么去也。”僧大笑而出。

  烏臼和尚自有轉(zhuǎn)身之處,卻稱這僧為“和尚”。在叢林里,和尚這個稱呼不是隨便誰都能承當?shù)?只有主持道場的大祖師才擔當?shù)闷稹D阆蛭叶Y拜,想借機頂死我啊,我能識破你的機鋒,F(xiàn)在杓柄還在你手里,你卻向我禮拜,就恁么去了么?

  定州來僧大笑而出,這才是“平展”、才是“放過”。你的機鋒我知道,我的機鋒你也知道,這多么好笑啊!這個道場是你的,正應該你坐,你當之無愧。現(xiàn)在我把杓柄還給你,我還是出去的好。大笑而出——正好圓了這個公案。

  臼云:“消得恁么!消得恁么!”

  《證道歌》云:“四事供養(yǎng)敢辭勞,萬兩黃金亦消得。”消得,就是消受得了。若消受得了,“了則業(yè)障本來空”;若消受不了,“未了應須還宿債”!大祖師可不是輕易能打的,若“消不得”,打大祖師罪過彌天!

  烏臼和尚稱贊定州來僧“消得恁么”,不僅僅是稱贊這僧,同時也是自贊:我若不是能看清對方,豈敢輕易地就把杓柄與他?v觀坐道場的大善知識,有幾個敢象我這樣在虎口里橫身讓他咬!這則公案就到這里。下面是雪竇禪師為這則公案寫的頌:

  呼即易、遣即難,互換機鋒仔細看。

  有人善于弄蛇,吹一種叫做“瓢子”的東西,發(fā)出特殊的聲音,就把蛇呼來了。呼來容易,要把它們遣走,可就難了。必須是行家里手,具有遣蛇的手段,才能把它們遣走。“呼即易、遣即難”,是比喻將棒給他容易,想奪回杓柄、把他遣走,可就難了。

  “互換機鋒仔細看”;Q機鋒,就是“賓主互換”的機鋒。你看他們倆:一下子烏臼是主、來僧是賓:一下子來僧是主、烏臼是賓。個個都是轉(zhuǎn)轆轆的,如水上葫蘆,按著便轉(zhuǎn)。“仔細看”,我們要看仔細喲!我們要看一看他們是如何起用的,從這里學習學習,以免以后被問倒。比如,賣油滋的婆子問德山:“金剛經(jīng)云:過去心不可得、現(xiàn)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上座欲點哪個心?”該怎么答呀?你們說說看。(有人答:不知。)不知?不知就不能吃點心!老婆婆已經(jīng)講了:“爾若答得,布施油滋作點心:若答不得,別處買去。”若答“不知”,還不如直接到別處去買。答語應該“函蓋相投”,就象盒子和盒蓋子,扣上恰好。若驢頭不對馬嘴,就是“函蓋不投”。既然三心均不可得,自當一體同觀。當婆子問“欲點哪個心”時,可以輕輕地答她:“你知我也知,不能告訴他人知。”此后,婆子不能說她不知。她若說不知,即刻給她一句:“將謂將謂!原來原來!”她也不能說知,般若無知故。婆子要布施,德山是受施者。受施者若靈利,布施者始終是賓。證到自性之后,機鋒對答只是妙用,就看你是否機靈了。有人問你,你想一想再答就不行。如果心里真是空蕩蕩的、真的沒有東西,答語即口就來,用不著思考。當然,起用也有一個學習、鍛煉的過程。我們面前的這個“互換機鋒”的公案,諸位要“仔細看”了。

  劫石固來猶可壞,滄溟深處立須干。

  劫石是一塊異常堅固的石頭,厚度一由旬(一由旬等于四十里),長和寬都是八萬四千由旬,這比我們的地球大多了。每隔五百年,有天人下來,用他們的衣袖在劫石上拂一下,直到把這塊堅固的大石拂盡——磨得沒有了。天人的衣服很輕柔,重量只有六銖。二十四銖等于一兩,四件天衣才有一兩重。用這么輕柔的衣袖,五百年才拂一次,將一塊比地球大得多的劫石磨光,所須時間之長還能想象得出么?這么長的時間就是一劫,謂之“輕衣拂石劫”。

  “劫石固來猶可壞”,劫石雖然堅固,還是可以被輕柔的六銖天衣磨光,還是會壞掉。但烏臼和尚與定州來僧“賓主互換”的機鋒,你卻無論如何無法摧壞,千古萬古也不能窮盡。機就是佛性,鋒就是妙用,這是佛性的大機大用,怎么會損壞呢?“滄溟深處立須干”。滄溟,就是茫茫的大海。洪波浩渺,白浪滔天,滄滄茫茫,渺渺溟溟,無邊無際,遼闊彌遠。尋常人到了這里,就要被淹沒掉。但是烏臼和尚與定州來僧,如果到這大海里站立,海水也須干涸。這是用劫石和大海作比喻,贊嘆兩人“賓主互換”的機鋒。這一句明顯是“褒”,下面一句看來是“貶”,但骨子里更是進一步贊嘆:這烏臼老和定州僧真是一代精英、杰出的高僧。

  烏臼老,烏臼老,幾何般?與他杓柄太無端!

  烏臼老、烏臼老啊!你這是從何說起呢?你有多大的本領啊?你怎么敢把杓柄給與他人呢!你這樣做太輕率、太不對、太無端了。這根柱杖子,三世諸佛也用,歷代祖師也用。用它來打掉學人的執(zhí)著、粘滯,使學人薦取自家本來面目。你怎么能把這個輕易給人呢?幸虧定州來僧曉得“平展”,只輕輕地打了你三下。

  縱或遇到一個魯莽的漢子,虛空里揣骨、平地上起雷,把柱杖子交到他手,他跟你胡攪蠻纏,烏臼老也能輕易地轉(zhuǎn)危為安、化險為夷,以作家自有出身之路故。

  一般說來,當然不能輕易把柱杖子交付他人。然而,我們做事情要看對象,要看看對方是什么樣的人。是法器,就交付:不是法器,就不交付。烏臼和尚道眼通明,看準了對方,大膽地把杓柄與他,才演出了這場千古絕唱。如果當交付而不交付,縮手縮腳,這公案的后半段就沒有了。“呼即易、遣即難,互換機鋒仔細看。”雪竇禪師不就是從這里看出精彩來的嗎?“劫石固來猶可壞,滄溟深處立須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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