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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遁的禪學思想

  《高僧傳·支遁傳》記支遁“晚移石城山,又立棲光寺。宴坐山門,游心禪苑,木食澗飲,浪志無生。乃注《安般》、《四禪》諸經(jīng)及《即色游玄論》、《圣不辯知論》、《道行旨歸》、《學道誡》等。追蹤馬鳴,躡影龍樹,義應法本,不違實相”【湯用彤校注:《高僧傳》,中華書局,1992年,161頁!。 是對支遁佛學內(nèi)容及活動比較全面的概括,總的思想趨向是大乘般若空宗一系。有關(guān)禪學方面,我們可以從中知道支遁晚年注重禪修,為《安般守意經(jīng)》作注,還有《本起四禪序并注》等著作【《出三藏記集》卷十二收有“支道林《本起四禪序并注》”,見蘇晉仁等點校本,中華書局,1995年,439頁!。其中對支遁禪修的具體法門并未說明,所著也已散佚,只能推測支遁重視《安般守意經(jīng)》和“四禪”等內(nèi)容。

  邵武徐氏《支遁集》收錄支遁各種形式的詩作(詩、銘、贊并序)共38首(上卷18首,下卷14首,補遺6首),為現(xiàn)存支遁作品中數(shù)量最多者。如果說《大小品對比要鈔序》最能完整地反映支遁的佛學思想,那么其詩作便最能表現(xiàn)支遁的思想風格,這與魏晉玄風和支遁名僧名士的身份是相應的。

  支遁詩作中直接與禪相關(guān)的是《詠禪思道人并序》:“孫長樂作道士坐禪之像,并而贊之,可謂因俯對以寄誠心,求參焉于衡扼,圖巖林之絕勢,想伊人之在茲。余精其制作,美其嘉文,不能嘿已,聊著詩一首,以繼于左,其詞曰:云岑竦太荒,落落英[巴/山]布;刿謥刑m泉,秀嶺攢嘉樹。蔚薈微游禽,崢嶸絕溪路。中有沖希子,端坐摹太素。自強敏天行,弱志欲無欲。玉質(zhì)陵風霜,凄凄厲清趣。指心契寒松,綢繆諒歲暮。會衷兩息間,綿綿進禪務(wù)。投一滅官知,攝二由神遇。承蜩壘危九,累十亦凝注。玄想元氣地,研幾革粗慮。冥懷夷震驚,泊然肆幽度。曾筌攀六凈,空洞浪七住。逝虛乘有來,永為有待馭。”【《支遁集》卷上! 全詩與支遁的其他詩作一樣充彌道家氣,所詠圖畫中禪定的道人與修煉道家長生術(shù)的道士沒什么區(qū)別,這方面的內(nèi)容容后再議。詩的后半段表露了支遁心目中的禪定過程,即凝神于呼吸之間,捐棄身體的感官知覺,以神思統(tǒng)攝身心對外物的感受,超越筌蹄的束縛,達到六凈、七住的禪定境界【“投一”指捐棄身體,出《莊子》之《達生》、《在宥》;“六凈”指安般六事之第六事凈;七住指菩薩修行階位十住地之第七住地玄妙地。“攝二”之“二”當指“二受”,即身受、心受!俱舍論》卷三:“身謂身受,依身起故,即五識相應受。……于身受內(nèi)能損惱者名為苦根,……身受內(nèi)能攝益者名為樂根,及第三定心相應受能攝益者亦名樂根。第三定中無有身受。”“此處中受名為舍根,如是舍根為是身受為是心受。”(《大正藏》卷二九,14c)“危九”之“九”解為“丸”,形近而誤,可通;但釋為“九想”--又作九想觀,即對人尸體之丑惡形相作九種觀想,為不凈觀之一種,可斷除對肉體之執(zhí)著與情執(zhí)--似更符合禪定的內(nèi)容,也與“危”義相一致,且其中述禪定過程時皆以名數(shù)入詩,“九”與全詩的風格更協(xié)調(diào)!。

  在《釋迦文佛像贊并序》中,支遁對佛陀成佛過程的描述幾乎與“禪思道人”的“禪定”一致:“厘安般之氣緒,運十算以質(zhì)心。并四籌之八記,從二隨而簡延。絕送迎之兩際,緣妙一于鼻端。發(fā)三止之嶸秀,洞四觀而合泯。五陰遷于還府,六情虛于靜林。涼五內(nèi)之欲火,廓太素之浩心。濯般若以進德,潛七住而挹玄。搜冥魚于六絕,齒既立而廢筌;砣f劫之積習,同生知于當年。掩五濁以擅擢,嗣六佛而征傳。”【《支遁集》卷下!科浜诵脑谟诔煞甬斢幸恍扌羞^程,此修行過程也就是成佛的過程,而且這一過程與支遁心目中的禪定是一致的。從詩中內(nèi)容來看,支遁心目中的禪法與《安般守意經(jīng)》所提倡的“安般禪”相近,即以數(shù)息觀為入門功夫,進而達到隨、止、觀、還、靜的境地。突出之處在于支遁將禪定與成佛聯(lián)系起來,禪定是成佛的過程,禪定更是成佛的手段,成佛才是目的。支遁在詩中多將禪定與般若相聯(lián)系,將禪定視為“蹄筌”,對禪定欲達到的境界也尤其注重“七住”,均表現(xiàn)了支遁對禪的總體認識。

  《世說新語·文學》劉孝標注引《支法師傳》也提到“七住”:“法師研十地,則知頓悟于七住;尋莊周,則辯圣人之逍遙。當時名勝,咸味其音旨。”【余嘉錫:《〈世說新語〉箋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年,223頁!勘砻髦Ф菔菍“七住”與“十地”聯(lián)系起來的。

  在《大小品對比要鈔序》中,支遁提到大乘菩薩修行階位“十住”:“是故夷三脫于重玄,齊萬物于空同,明諸佛之始有,盡群靈之本無,登十住之妙階,趣無生之徑路。何者?賴其至無,故能為用。夫無也者,豈能無哉?無不能自無,理亦不能為理。理不能為理,則理非理矣;無不能自無,則無非無矣。是故妙階則非階,無生則非生。妙用乎不妙,無生由乎生。是以十住之稱,興乎未足定號;般若之智,生乎教跡之名。”其中“三脫”意指空、無相、無愿。在此,“十住”是與“無生”(涅槃)相并列的大乘菩薩行境界,也可以認為是一切修行的終極目的,而對此也不要有任何執(zhí)著,“是以諸佛因般若之無始,明萬物之自然;眾生之喪道,溺精神乎欲淵。悟群俗以妙道,漸積損以至無,設(shè)玄德以廣教,守谷神以存虛,齊眾首于玄同,還群靈乎本無” 【同注①!俊

  所謂“七住”指“七住地”,即遠行地,又作玄妙地。此地在大乘菩薩行果位中處于眾生與菩提之間,已證菩提、超越眾生,又往上更無可求之菩提,往下更無被救之眾生,沉于一切空寂之理,有不能修行之虞,此所謂七地沉空之難。當以般若智慧,精進往生安樂凈土,則能免此難,最終達究竟超脫之法云地,即“十住地”。就超越眾生、已證菩提而言,七住與十住有相同的旨趣,因此支遁重視禪定之七住境界,在此,七住與十住是一致的;但七住遠非究竟,應不執(zhí)著于七住,以達致本無與自然,因此支遁更重視般若智慧。以般若觀之,不僅七住是應當超越的,十住也不過是名相,禪定自然更是蹄筌而已。

  由上述可知支遁禪學思想之大概:第一,禪定的具體方法大致以數(shù)息觀為初始,摒棄身心雜念,以達致隨、止、觀、還、靜的境地。第二,通過禪定修習而達到的境地以七住為要,七住恰好處于眾生與菩提之間,下與俗世相聯(lián),上與般若相通。第三,禪定既是大乘菩薩行的重要過程和手段,同時也僅僅是過程和手段,佛教修行最重要的對般若的體悟,禪定只有與般若聯(lián)系起來才能最好地發(fā)揮其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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