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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喝截流——騎牛覓牛和海里挖渠

棒喝截流——騎牛覓牛和海里挖渠

  禪宗的法,包括“明心見性,頓悟成佛”都是自然現(xiàn)成的,無須人們費心勞力去追尋,這個道理對明眼人來講,對那些超級禪師來講是不言而喻的。但一般的人哪里可能就這么了然地“心領(lǐng)神會”呢?這是對祖師而言的。我們凡夫俗子,不修不煉,萬萬不敢有此妄想。這就是凡夫俗子可悲之處,自己不相信自己,不敢當(dāng)下承當(dāng)。另一方面,對“饑來弄飯困來眠”的禪風(fēng)看不起,因為他們認為,一經(jīng)見道,就應(yīng)有三明六通,就應(yīng)有種種神異,禪師們“口中說空;行在有中”,平凡無奇,哪里像得道的人!對此,仰山禪師有一席話很有意思,他說:

  我今分明向汝說圣邊事,且莫將心湊泊。但向自己性海如實而修,不要三明六通。何以故?此是圣末邊事,如今且要識心達本,但得其本,不愁其末。他時后日,自具足在。若未得本,縱饒將情學(xué)他亦不得。汝豈不見溈山和尚云:‘凡圣情盡,體露真常,事理不二,即如如佛。”

  “但得其本,不愁其末”,禪宗認為人們的那個“平常心”就是本,而三明六通,種種神異都是末,這原無非議?梢话闳司褪前蜒劬ν髁ǎ蛲N種神異并磕頭禮拜。真正的佛法,是把佛法智慧傳給眾生――讓眾生明見自身本具的菩提自性。而不是裝神弄鬼,炫耀神通以“包裝”自己、神化自己,使眾生迷信并磕頭禮拜。所以燒香磕頭、許愿還愿之類恰恰可能誤了眾生,使佛菩薩和眾生之間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壁障和鴻溝。從這層意義上來講,禪宗的法是極其崇高的,因為禪宗是不遺余力地去填平這道鴻溝,是不遺余力地推翻這堵壁障。所以神通小道歷來為智者所不取,禪宗為人們所尊崇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了。

  麻谷寶徹禪師是馬祖的弟子,有一次他與南泉等師兄一起去參謁著名的徑山道欽禪師。在一條路上遇見一位老太婆(也是禪林高手),他們問:“徑山路往哪兒走?”婆子說:“驀直走。”麻谷問:“前頭水深過得去嗎?”婆子說:“不濕腳”。麻谷又問:“為什么岸上邊的稻子長得那么好,而岸下的卻長得差呢?”婆子說:“大概岸下的被螃蟹吃了吧。”麻谷說:“不錯,這兒稻花真香。”婆子說:“我怎么聞不到呢?”麻谷又問:“老太太家住何處?”婆子說:“就住在這里。”師兄弟們隨婆子到她的客店,婆子提了一壺茶和三個杯子來,說:“你們?nèi)粠煾改鼙硌菀幌律裢,就請喝茶?rdquo;他們?nèi)徽婷嫦嘤U時,老婆子說:“你們沒有神通,太差勁了,看我表演點神通讓你們開開眼。”說著,把茶水一傾,茶杯一收就進去了。

  這則公案很風(fēng)趣,但其中的機鋒很緊,又表演了一下“神通”,龐居士說;“神通及妙用,運水與搬柴。”在禪師們眼里,“神通”與“運水搬柴”是沒有兩樣的。

  破除了對神通神異的迷惑,文字理論上的執(zhí)著就相對容易放得下,也才能夠橫下一條心,在“平常心”上磨煉,也才能以認真的態(tài)度來對待這個“平常心”了。

  長慶大安禪師是百丈禪師的主要弟子之一,他最初見百丈時問:“學(xué)人欲求識佛,何者即是?”百丈說:“你這樣大似騎牛覓牛。”大安說:“識得后又如何呢?”百丈說:“識得之后,如騎牛歸家。”大安又問:“不知道以后應(yīng)怎樣保護涵養(yǎng)呢?”百丈說:“如同放牛兒一樣,拿著鞭子,不準(zhǔn)它去犯人莊稼。”大安這時心領(lǐng)神會。這是百丈點撥大安的,想必受到了他同門師兄弟石蛩?禪師的啟發(fā)。石蛩一次在廚房勞動,馬祖問他:“你在干什么呢?”石蛩說:“我在牧牛。”馬祖也感到稀奇,問他:“你是怎樣牧牛呢?”石蛩說;“只要嘴伸向草邊,立即就把鼻子拉回來。”馬祖贊賞說:“你真是得到牧牛的真訣了。”在這里,對道的追求因為是“騎牛覓牛”,所以不取,但對自己這個“平常心”也不可放任不管,要保持住它平和雍容,不貪不著的境界而使之得到涵養(yǎng),就必須“牧牛。”

  《華嚴經(jīng)》中描述說:釋邊牟尼佛的法身等同三千大千世界,忽有一位菩薩站出來,一跨就跨過了這三千大千世界,這么大的跨度,遠比孫悟空的筋頭厲害多了,但卻沒有跨出普賢菩薩的汗毛孔。這本是佛教的時空相對論,也是對人們“自性”的描繪,有的人百思不得其解。如有人就問長沙景岑禪師(南泉弟子、趙州同學(xué)):“《華嚴經(jīng)》中善財童子五十三參,用了無量劫的時間,為什么卻游不遍普賢菩薩身中的世界?”景岑禪師反問他:“你也是從無量劫前來的,是否游遍了呢?”那人說:“什么是普賢身我還不知道,哪里談得上去游。”景岑禪師嘆息的說:“你啊真是,自己坐在含元殿里,卻在八方打聽長安城在哪里!”長安是唐帝國的京城,含元殿是皇上辦公之處。坐在含元殿里找長安.不是令人笑掉牙了么。今天如果有人坐在釣魚臺,卻去尋找北京城,肯定會被人看著有神精質(zhì)。對于佛法,對于禪道,人們往往是這樣的犯神精質(zhì)。

  當(dāng)下具足一切,所以言修言證都是多余的,但又不能不修。有人問馬祖;“如何是修道?”馬祖回答說:

  “道不屬修,若言修得,修成還壞,即同聲聞;若言不修,即同凡夫。”云:“作何見解即得達道?”云:“自性本來具足,但于善惡事上不滯,喚作修道人。取善舍惡,觀空入定,即屬造作。更若向外馳求,轉(zhuǎn)疏轉(zhuǎn)遠。但盡三界心量,一念妄想,即是三界生死根本。但無一念,即除生死根本。

  “取善舍惡,觀空入定,即屬造作。若更向外馳求,轉(zhuǎn)疏轉(zhuǎn)遠。”對禪宗而言,這個問題嚴重得很,以造作心,馳求心來學(xué)禪,只會“轉(zhuǎn)疏轉(zhuǎn)遠”。《莊子》中曾講過一個故事,黃帝游昆侖時丟失了一顆明珠,派“智慧”先生去找,找不著;派“感覺”先生去找,也找不著;再派“意志”先生去找,還是找不著;最后派“無心”先生一一既瞎又聾還愚且殘的那位去找,卻不費吹灰之力,順手就找回來了。莊子的精神與禪宗是相通的。在《逍遙游》中,莊子借“堯讓天下于許由”之口說:“太陽月亮高高地掛在天上,卻要去點蠟燭,豈不是多事嗎?老天已連降了幾場大雨,還在田里灌溉,豈不是多事嗎?”禪宗對此所引伸的“公案”不少,如“騎牛覓牛”,“頭上安頭”,“海里挖渠”,和上面那個“含元殿里覓長安”,這些看來是寓言式的笑話,但卻充分表達了禪宗的精神實質(zhì)和修為方法。是的,在萬法具足,與佛平等的這個“自性”上還去盲目修煉,不等于在大海中去設(shè)計挖掘一條運河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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