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巖德寶禪師悟道因緣

　　笑巖德寶禪師悟道因緣

　　北京柳巷月心笑巖德寶禪師，隨州龍泉無聞絕學(xué)正聰禪師之法嗣，俗姓吳，大明武帝正德七年(1512)，出生于金臺(tái)錦衣望族。但是，德寶禪師早年不幸，父母雙亡。

　　成人后，一天，德寶禪師偶游講肆，正好趕上一位法師在宣講《華嚴(yán)經(jīng)大疏》。當(dāng)他聽至《十地品》——“世尊因中，曾作金轉(zhuǎn)輪王。時(shí)有乞者，來化國(guó)城妻子，頭目手足，內(nèi)外布施。王作念言：“我今若不施與，向后百年，一旦空廢，全無少益，反招慳吝過失，不若施與，空我所有，益我功德’”——這一段時(shí)，恍然如大夢(mèng)初醒，慨然嘆曰：“千古猶今，同一幻夢(mèng)。富貴功名，縱得奚益？”

　　于是，德寶禪師便決志離俗，投廣慧院大寂能禪師座下落發(fā)。當(dāng)時(shí)，德寶禪師剛好二十二歲。第二年，德寶禪師受了具足戒。從此以后，他開始游方參學(xué)，自誓今生必定要究明宗門中事。他先后禮謁過大川、月舟、古春、古拙等宗門老宿，多蒙啟發(fā)。后投關(guān)子嶺無聞絕學(xué)正聰禪師座下請(qǐng)益。正聰禪師是天琦本瑞禪師之法嗣。

　　初禮正聰禪師，德寶禪師便問：“十圣三賢，已全圣智，如何道不明斯旨？”

　　正聰禪師一聽，便厲聲道：“十圣三賢汝已知，如何是斯旨？速道！速道！”

　　德寶禪師于是連下數(shù)十轉(zhuǎn)語，皆不契旨。

　　德寶禪師深感伎倆已盡，心路俱絕，然而又不甘心就此失敗，于是奮志用功，以至寢食俱忘。

　　一日，德寶禪師提著菜籃子，在溪澗邊洗菜。忽然有一根菜掉進(jìn)水中，隨著水流打轉(zhuǎn)。德寶禪師捉了幾次，未能抓住。就在這個(gè)時(shí)候，他豁然大悟。

　　于是他歡喜踴躍，提著籃子，跑回寺院。

　　正聰禪師站在檐下，看到他喜不自勝的樣子，便問：“是甚么？”

　　德寶禪師道：“一籃菜。”

　　正聰禪師道：“何不別道一句？”

　　德寶禪師道：“請(qǐng)和尚別道來！”

　　正聰禪師便轉(zhuǎn)身回丈室去了。

　　到了晚上，德寶禪師來到丈室請(qǐng)益。

　　為了勘驗(yàn)他，正聰禪師便舉靈云睹桃花而悟道、趙州庭前柏樹子等公案，詰問德寶禪師。德寶禪師皆一一應(yīng)答無滯。

　　接著，正聰禪師又舉玄沙師備禪師“敢保老兄未徹”之公案，詰問德寶禪師。

　�。坌�沙師備禪師“敢保老史未徹”之公案：福州靈云志勤禪師，初在溈山靈祐禪師座下，因見桃華而悟道，遂作偈曰：“三十年來尋劍客，幾回落葉又抽枝。自從一見桃華后，直至如今更不疑。”溈山禪師覽偈后，遂勘驗(yàn)他，志勤禪師所答皆一一符契宗旨。溈山禪師于是給予印可，并囑咐道：“從緣悟達(dá)，永無退失。善自護(hù)持。”后有一位僧人將此事告訴了玄沙師備禪師，玄沙禪師道：“諦當(dāng)甚諦當(dāng)，敢保老兄未徹在。”眾人皆疑此語。因?yàn)闇可蕉U師是一代宗師，他是不隨便印可人的。他既印可志勤禪師，志勤禪師必定是開悟無疑。但是玄沙師備禪師卻不肯。從此以后，玄沙禪師的這句話，便成為宗門大德用來勘驗(yàn)學(xué)人的一個(gè)重要話頭。］

　　德寶禪師道：“賊入空室。”

　　正聰禪師道：“者(這)則人案不草草。”

　　德寶禪師一聽，便大喝一聲，拂袖而出。

　　第二天早晨，德寶禪師又入室問訊，然后侍立一旁。

　　正聰禪師旁顧侍僧，故意道：“汝等欲解作活計(jì)，這上座便是活樣子也。”

　　德寶禪師于是又震威一喝，拂袖而出。

　　后來，德寶禪師又前往襄陽，參禮大覺圓禪師。大覺圓禪師門庭高峻，不輕易接受人掛單。在自辦粥飯的前提下，德寶禪師終于得到許可，留在座下請(qǐng)益。

　　一日，德寶禪師入室參禮。

　　大覺禪師先舉數(shù)則公案詰問德寶禪師，德寶禪師皆能應(yīng)對(duì)無滯。

　　大覺禪師于是說道：“若以今時(shí)諸方，子當(dāng)絕類，為不可測(cè)人。今則不然，老僧將以一則爛熟底因緣問你——昔外道問佛：‘不問有言，不問無言。’世尊良久。外道大悟。——既不涉有無，良久亦是閑名，正恁么時(shí)，外道悟個(gè)甚么？”

　　德寶禪師正要開口答話，大覺禪師急忙用手悟住他的嘴，說道：“止！止！猶更掛唇齒在！”

　　德寶禪師終于言下釋然，說道：“可謂東土衲僧，不及西天外道。”遂作偈曰：

　　“自笑當(dāng)年畫模則，幾番紅了幾番黑。

　　如今謝主老還鄉(xiāng)，那管平生得未得。”

　　大覺禪師一聽，便贊嘆道：“奇哉，斯人！是從上果地中語也！”

　　大覺禪師圓寂后，德寶禪師又重新回到關(guān)子嶺，參禮正聰禪師。

　　一日，天氣寒冷。正聰禪師令德寶禪師生爐子。

　　其間，正聰禪師趁機(jī)便問：“人人有個(gè)本來父母，子之父母今在何處？”

　　德寶禪師道：“一火焚之。”

　　正聰禪師道：“恁么則子無父母耶？”

　　德寶禪師道：“有則有，只是佛覷不見。”

　　正聰禪師道：“子還見么？”

　　德寶禪師道：“某亦不見。”

　　正聰禪師道：“子何不見？”

　　德寶禪師道：“若見，則非真父母。”

　　正聰禪師一聽，大喜。

　　德寶禪師于是又呈偈曰：

　　“本來真父母，歷劫不曾離。

　　起坐承他力，寒溫亦共和。

　　相逢不相見，相見不相識(shí)。

　　為問今何在，分明呈似師。”

　　正聰禪師閱偈后，遂印可道：“如是如是！只此一偈，堪紹吾宗。”說完，便作偈相贈(zèng)云：

　　“汝心即我心，我心本無心。

　　無心同佛心，佛心同我心。”

　　“佛如轉(zhuǎn)輪王，佛法如王命。

　　佛子豎法幢，能令邪作正。”

　　說完偈子，正聰禪師又咐囑道：“汝諦受持，遇緣熟者，智愚皆度。續(xù)佛慧命，須待其人。”

　　德寶禪師得法受記后，繼續(xù)留在正聰禪師座下，執(zhí)侍有年。后辭師出世接眾，先后住持過圓通、南寺、鹿苑、慈光、善果等道場(chǎng)。

　　德寶禪師接眾期間，曾有人入室請(qǐng)益《金剛經(jīng)》中“為人所輕賤”之語——

　　“復(fù)次，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讀誦此經(jīng)，若為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yè)，應(yīng)隨惡道，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yè)即為消滅，當(dāng)?shù)冒Ⅰ穸嗔_三藐三菩提。”

　　德寶禪師于是問那僧：“汝有疑否？”

　　那僧回答道：“有疑。”

　　德寶禪師道：“有疑則為人輕賤，無疑則應(yīng)隨惡道。”

　　那僧一聽，便沉吟，茫然不知所以。

　　德寶禪師又問：“會(huì)么？”

　　那僧道：“不會(huì)。”

　　德寶禪師道：“把出你不會(huì)底來看。”

　　那僧道：“不會(huì)，教某甲把出個(gè)什么？”

　　德寶禪師道：“汝之罪業(yè)劃然消矣！”

　　那僧于是歡喜禮謝而去。

　　又有一僧入室參請(qǐng)，問德寶禪師：“承聞諸佛出世，為一大事因緣，請(qǐng)問和尚，如何是大事因緣？”

　　德寶禪師道：“著衣吃飯，屙屎放尿。”

　　那僧對(duì)德寶禪師的回答非常不滿意，連禮都沒有行，就徑直走了。

　　德寶禪師于是將那僧喚回，作偈示之，云：

　　“諸佛出于世，唯為大因緣。

　　屙屎并放尿，饑餐困打眠。

　　目前緊急事，人只欲上天。

　　談玄共說妙，遭罪又輸錢。”

　　那僧一聽，便慚愧作禮而去。

　　德寶禪師晚年退居北京柳巷，后圓寂于萬歷辛巳年(1581)，春秋七十歲。生前有語錄《笑巖集》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