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佛教的愛國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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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到佛教的愛國主義,不妨先舉事實。《增一阿含經》卷二十云:

  波斯匿王白世尊曰:今此國界有大賊起,夜半興兵擒獲,今已破賊。功勞有在,歡喜踴躍,不能自勝,故詣來至,拜跪覲省,設我昨夜不即興兵者,則不獲賊。爾時世尊告曰,如是大王,如王所說。

  波斯匿王是中印度舍衛(wèi)城主,在釋迦牟尼成佛之后皈依佛教,為釋迦在世時有力的護法之一,所以無論大小事情都要報告“世尊”(佛的十號之一),請求指示。這里所謂國界大賊,可能足鄰國寇邊,波斯匿王很迅速地給他一個迎頭痛擊,馬到成功,而世尊許可之,可見釋迦牟尼主張保家衛(wèi)國,反抗侵略的。這是佛教主張愛國最典型的一個例子。

  又《高僧傳》云:

  功德鎧法師在關婆國時,頗為國王所敬。頃之,鄰兵犯境,王謂法師曰,外賊恃力,欲見侵侮,若與斗戰(zhàn),傷殺必多,如其不拒,危亡將至。今唯皈命師尊,不知何計?法師曰,暴寇相攻,宜須捍御。王自領兵抗之,旗鼓初交,賊便退散。

  這也是一個非常明確的例子,功德鎧還參加了救護工作,可見釋迦牟尼去世之后,佛弟子還足堅決地主張保衛(wèi)祖國,反抗侵略的。佛教傳人我國之后,佛教徒直接間接參加愛國運動的史實非常之多,如唐太宗平王世充之亂有僧人參加,明代抵抗倭寇侵擾的戰(zhàn)役有僧人參加,對日抗戰(zhàn)期間,上海的僧侶救護隊曾經烈烈轟轟工作過一番,我在湖南也曾組織一個佛教青年服務團參加抗戰(zhàn)。所以佛教徒的愛國,自釋迦牟尼佛起,一直到現(xiàn)在,可以說是有其歷史的傳承的。

  那末佛教及佛教徒為什么要堅決主張愛國呢?不妨從一般人對于佛教的誤解說起。一般人認為佛教主張“戒殺”、“忍辱”、“慈悲”、“方便”,又有“出世”及“四大皆空”的論調。好像消極的成分居多,而現(xiàn)在佛教徒卻積極起來參加抗美援朝、保家衛(wèi)國的愛國陣營,這是否違反佛教的教義呢?這個問題足很容易解答的,先說“戒殺”。

  照佛教教理上說,為自己口腹之欲或其他自私自利的沖動而殺生害命,這是佛制戒律所不許的。如果為了救護眾生,殺成足可以開的。如《瑜伽菩薩戒》云:“如菩薩見劫盜賊,為貪財故,欲殺多生。見是事已發(fā)心思惟,我若斷彼惡眾生命墮那落迦,終不令其受無間苦。如是菩薩以憐愍心而斷彼命,由是因緣于菩薩戒無所違犯,生多功德”。根據(jù)這條戒律,可知美帝國主義者為貪財故,欲殺多生,正是“劫盜賊”,我們?yōu)閼z憫故,可以把他殺掉的。這樣做,非但不違犯戒律,且生多功德。

  “忍辱”這兩個字,最易引起誤解,他的梵音為“羼提”,唐玄奘法師譯作“安忍”,其定義為:“于諸艱難、?、凌虐、侮辱等境,及諸深廣殊勝法義,順受不逆,堅持為性。言順受不逆者,于艱苦境,無怨尤故;于諸凌侮,無惱恨故;于深法義,順信入故。言堅持者,于自愿行諸勝善法,堅固持守,不因艱苦危逆等境而退失故;足為安忍”。則所謂忍辱,并不足要我們學婁師德的唾面白干,而足要我們在危難艱苦以及被凌辱的地方把握得定。不明佛教真理者望文生義,以訛傳訛,把佛教形容成一個軟弱無能的姿態(tài)了,那是非常錯誤的。

  又照佛教教理上說:“予樂名慈,拔苦名悲”,即此予樂拔苦的種種方法種種工作就是方便,F(xiàn)在朝鮮人民受到美帝國主義者的侵略,正在水深火熱之中,苦到了極點。我們佛教徒既以慈悲為本,那就有替朝鮮人民拔除苦難的義務。拔除苦難必須有方法,方便之門應該向這方面開著,則援朝乃足我們佛教徒當前唯一的工作。又朝鮮人民的苦難是美帝國主義者造成的,照佛教教理說,美帝國主義者確是破壞世界和平、危害人類安全的惡魔。魔必須降,釋迦牟尼降伏了天魔波旬及其徒眾才能成佛。所以佛經上從沒有要我們向魔鬼低頭,向魔鬼屈膝,在魔鬼鐵蹄之下偷生茍活。則抗美即是降魔,也是我們佛教徒應該發(fā)奮而起,全力以赴的。同時我們要知道,抗美即所以援朝,除了把美帝國主義者打出朝鮮國境,或者把美帝國主義者埋葬在朝鮮國土之下,不能使朝鮮人民得到安樂,則抗美正足方便,援朝乃是慈悲。

  “出世”一個名詞也最容易引起誤解,因為字面上既曰“出”“世”,當然可以作出離世間解,也當然可以認為逃避現(xiàn)實了。其實佛教以“苦痛煩惱”為世,出世即解除苦痛煩惱之意。譬如“苦集滅道四諦”之中,“苦”“集”二諦是世間,“滅”諦是出世間,“道”諦是從世間渡越到出世間的橋梁·,而“集”諦就是一切“煩惱雜染”的總名稱。苦集二諦經過道諦而至滅諦,并不是把一切世間悉行毀滅,相反地把苦痛煩惱消滅了,剩下來的則是安樂莊嚴的清凈世間,佛教稱之為佛土。則“出世”一語,乃“控制自我,主宰因果,把握生死,創(chuàng)造更高的生命之謂”,并無逃避現(xiàn)實及其他消極的成分在內。

  “四大皆空”一語,就字面講,好像是說一切必歸于空無,一切都足空無所有的,其實佛教教義并非如是。“四大”即地水火風,亦即構成世界的四種原素,希臘哲學上也有這種說法。這是說明世界不是什么神或上帝創(chuàng)造的,而是由原素構造成功的,很與現(xiàn)代科學相合。我們這個世界既是原素構造成功的,在其還沒有構造成功之時,即無這個世界,也沒有這個世界的“本有的堅固不變的體質”。沒有“本有的堅固不變的體質”一義,佛教稱之為空。其實四大本身也是由許多條件合成的,許多條件沒有合成之前,沒有四大,即沒有四大的“本有的堅固不變的體質”,故曰“四大皆空”。四大既皆沒有“本有的堅固不變的體質”,所以才能成其為四大,才能成其為世界,所以“四大皆空”之義,并不能一切都必歸于空無,一切都空無所有,相反地,正足說明客觀世界有。這話怎樣講呢?因為四大或這個世界在一切條件沒有合成之前,如果本有其堅固不變的體質,那末還要一切條件做什么用呢?一切世界將是一成不變的了,而事實上并非如此。所以佛教“四大皆空”的道理,是一個哲學的學說而可以得到科學證明的。沒有研究過佛學的人,以為佛教說空,就是虛無主義,那是一個很大的錯誤。

  根據(jù)上面的解釋,佛教徒絕對應該面對現(xiàn)實,站在反侵略的一面,亦即應該堅決保衛(wèi)祖國,那是毫無疑問的。所以我們佛教徒積極起來參加抗美援朝、保家衛(wèi)國、反侵略、愛祖國的陣營,非唯不違反教理,而且在教理以及戒律上認為是“功德”,是“離苦得樂”的必由之道,應該認真去做的。這就是佛教及佛教徒堅決主張愛國的理由。

  (原載《現(xiàn)代佛學》1951年第1卷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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