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壇經(jīng)

《六祖壇經(jīng)》,佛教禪宗典籍。亦稱《壇經(jīng)》、《六祖大師法寶壇經(jīng)》,全稱《南宗頓教最上大乘摩訶般若波羅蜜經(jīng)六祖惠能大師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jīng)》。禪宗六祖惠能說,弟子法海集錄!夺岄T正統(tǒng)》卷八《義天傳》有“大遼皇帝詔有司令義學(xué)沙門詮曉等再定經(jīng)錄,世所謂《六祖壇經(jīng)》、《寶林傳》等..[詳情]

《六祖壇經(jīng)》全文及譯文

  機緣品第七

  【原文】

  師自黃梅得法,回至韶州曹侯村,人無知者。時有儒士劉志略,禮遇甚厚。志略有姑為尼,名無盡藏,常誦《大涅槃經(jīng)》。師暫聽,即知妙義,遂為解說。尼乃執(zhí)卷問字。

  師曰:字即不識,義即請問。

  尼曰:字尚不識,焉能會義?

  師曰:諸佛妙理,非關(guān)文字。

  尼驚異之,遍告里中耆德云:此是有道之士,宜請供養(yǎng)。有魏武侯玄孫曹叔良及居民,競來瞻禮。時寶林古寺,自隋末兵火已廢。遂于故基,重建梵宇,延師居之。俄成寶坊。

  師住九月余日,又為惡黨尋逐。師乃遁于前山。被其縱火焚草木。師隱身挨入石中得免。石今有師趺坐膝痕及衣布之紋,因名避難石。師憶五祖懷會止藏之囑,遂行隱于二邑焉。

  僧法海,韶州曲江人也。初參祖師,問曰:即心即佛,愿垂指諭。

  師曰: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滅即佛。成一切相即心,離一切相即佛。吾若具說,窮劫不盡,聽吾偈曰:

  即心名慧,即佛乃定。

  定慧等持,意中清凈。

  悟此法門,由汝習(xí)性。

  用本無生,雙修是正。

  法海言下大悟,以偈贊曰:

  即心元是佛,不悟而自屈。

  我知定慧因,雙修離諸物。

  僧法達,洪州人。七歲出家,常誦《法華經(jīng)》。來禮祖師,頭不至地。

  祖訶曰:禮不投地,何如不禮。汝心中必有一物,蘊習(xí)何事耶?

  曰:念《法華經(jīng)》已及三千部。

  祖曰:汝若念至萬部,得其經(jīng)意,不以為勝,則與吾偕行。汝今負此事業(yè),都不知過。聽吾偈曰:

  禮本折慢幢,頭奚不至地。

  有我罪即生,忘功福無比。

  師又曰:汝名什么?

  曰:法達。

  師曰:汝名法達,何曾達法?復(fù)說偈曰:

  汝今名法達,勤誦未休歇。

  空誦但循聲,明心號菩薩。

  汝今有緣故,吾今為汝說,

  但信佛無言,蓮花從口發(fā)。

  達聞偈,悔謝曰:而今而后,當(dāng)謙恭一切。弟子誦《法華經(jīng)》,未解經(jīng)義,心常有疑。和尚智慧廣大,愿略說經(jīng)中義理。

  師曰:法達,法即甚達,汝心不達。經(jīng)本無疑,汝心自疑。汝念此經(jīng),以何為宗?

  達曰:學(xué)人根性暗鈍,從來但依文誦念,豈知宗趣?

  師曰:吾不識文字,汝試取經(jīng)誦一遍,吾當(dāng)為汝解說。

  法達即高聲念經(jīng),至譬喻品,師曰:止!此經(jīng)元來以因緣出世為宗?v說多種譬喻,亦無越于此。何者因緣?經(jīng)云: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xiàn)于世。一大事者,佛之知見也。

  世人外迷著相,內(nèi)迷著空。若能于相離相,于空離空,即是內(nèi)外不迷。若悟此法,一念心開,是為開佛知見。

  佛,猶覺也。分為四門:開覺知見,示覺知見,悟覺知見,入覺知見。若聞開示,便能悟入。即覺知見,本來真性而得出現(xiàn)。

  汝慎勿錯解經(jīng)意,見他道開示悟入,自是佛之知見,我輩無分。若作此解,乃是謗經(jīng)毀佛也。彼既是佛,已具知見,何用更開?汝今當(dāng)信佛知見者,只汝自心,更無別佛。蓋為一切眾生,自蔽光明,貪愛塵境,外緣內(nèi)擾,甘受驅(qū)馳。便勞他世尊,從三昧起,種種苦口,勸令寢息,莫向外求,與佛無二。故云開佛知見。

  吾亦勸一切人,于自心中,常開佛之知見。世人心邪,愚迷造罪?谏菩膼海澿良刀,諂佞我慢,侵人害物,自開眾生知見。若能正心,常生智慧,觀照自心,止惡行善,是自開佛之知見。

  汝須念念開佛知見,勿開眾生知見。開佛知見,即是出世;開眾生知見,即是世間。汝若但勞勞執(zhí)念,以為功課者,何異嫠牛愛尾?

  達曰:若然者,但得解義,不勞誦經(jīng)耶?

  師曰:經(jīng)有何過,豈障汝念?只為迷悟在人,損益由己?谡b心行,即是轉(zhuǎn)經(jīng);口誦心不行,即是被經(jīng)轉(zhuǎn)。聽吾偈曰:

  心迷法華轉(zhuǎn),心悟轉(zhuǎn)法華。

  誦經(jīng)久不明,與義作仇家。

  無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

  有無俱不計,長御白牛車。

  達聞偈,不覺悲泣。言下大悟,而告師曰:法達從昔已來,實未曾轉(zhuǎn)法華,乃被法華轉(zhuǎn)。再啟曰:經(jīng)云:諸大聲聞乃至菩薩,皆盡思共度量,不能測佛智。今令凡夫但悟自心,便名佛之知見,自非上根,未免疑謗。又經(jīng)說三車,羊鹿之車與白牛之車,如何區(qū)別?愿和尚再垂開示。

  師曰:經(jīng)意分明,汝自迷背。諸三乘人,不能測佛智者,患在度量也。饒伊盡思共推,轉(zhuǎn)加懸遠。佛本為凡夫說,不為佛說。此理若不肯信者,從他退席。殊不知坐卻白牛車,更于門外覓三車。況經(jīng)文明向汝道,唯一佛乘,無有余乘,若二若三乃至無數(shù)方便,種種因緣,譬喻言詞,是法皆為一佛乘故。汝何不省?三車是假,為昔時故。一乘是實,為今時故。只教汝去假歸實,歸實之后,實亦無名。應(yīng)知所有珍財,盡屬于汝,由汝受用。更不作父想,亦不作子想,亦無用想。是名持《法華經(jīng)》。從劫至劫,手不釋卷,從晝至夜,無不念時也。

  達蒙啟發(fā),踴躍歡喜,以偈贊曰:

  經(jīng)誦三千部,曹溪一句亡。

  未明出世旨,寧歇累生狂。

  羊鹿牛權(quán)設(shè),初中后善揚。

  誰知火宅內(nèi),元是法中王。

  師曰:汝今后方可名念經(jīng)僧也。達從此領(lǐng)玄旨,亦不輟誦經(jīng)。

  僧智通,壽州安豐人。初看《楞伽經(jīng)》,約千余遍,而不會三身四智。禮師求解其義。

  師曰:三身者,清凈法身,汝之性也。圓滿報身,汝之智也。千百億化身,汝之行也。若離本性,別說三身,即名有身無智。若悟三身無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聽吾偈曰:

  自性具三身,發(fā)明成四智。

  不離見聞緣,超然登佛地。

  吾今為汝說,諦信永無迷。

  莫學(xué)馳求者,終日說菩提。

  通再啟曰:四智之義,可得聞乎?

  師曰:既會三身,便明四智。何更問耶?若離三身,別談四智。此名有智無身。即此有智,還成無智。復(fù)說偈曰:

  大圓鏡智性清凈,平等性智心無病。

  妙觀察智見非功,成所作智同圓鏡。

  五八六七果因轉(zhuǎn),但用名言無實性。

  若于轉(zhuǎn)處不留情,繁興永處那伽定。

  如上轉(zhuǎn)識為智也。教中云:轉(zhuǎn)前五識為成所作智,轉(zhuǎn)第六識為妙觀察智,轉(zhuǎn)第七識為平等性智,轉(zhuǎn)第八識為大圓鏡智。雖六七因中轉(zhuǎn),五八果上轉(zhuǎn);但轉(zhuǎn)其名,而不轉(zhuǎn)其體也。通頓悟性智,遂呈偈曰:

  三身元我體,四智本心明。

  身智融無礙,應(yīng)物任隨形。

  起修皆妄動,守住匪真精。

  妙旨因師曉,終亡染污名。

  僧智常,信州貴溪人。髫年出家,志求見性。一日參禮。

  師問曰:汝從何來?欲求何事?

  曰:學(xué)人近往洪州白峰山禮大通和尚,蒙示見性成佛之義。未決狐疑,遠來投禮,伏望和尚指示。

  師曰:彼有何言句,汝試舉看。

  曰:智常到彼,凡經(jīng)三月,未蒙示誨。為法切故,一夕獨入丈室,請問如何是某甲本心本性?

  大通乃曰:汝見虛空否?

  對曰:見。

  彼曰:汝見虛空有相貌否?

  對曰:虛空無形,有何相貌。

  彼曰:汝之本性,猶如虛空,了無一物可見,是名正見。無一物可知,是名真知。無有青黃長短,但見本源清凈,覺體圓明,即名見性成佛,亦名如來知見。

  學(xué)人雖聞此說,猶未決了,乞和尚開示。

  師曰:彼師所說,猶存見知,故令汝未了。吾今示汝一偈:

  不見一法存無見,大似浮云遮日面。

  不知一法守空知,還如太虛生閃電。

  此之知見瞥然興,錯認何曾解方便。

  汝當(dāng)一念自知非,自己靈光常顯現(xiàn)。

  常聞偈己,心意豁然。乃述偈曰:

  無端起知見,著相求菩提。

  情存一念悟,寧越昔時迷。

  自性覺源體,隨照枉遷流。

  不入祖師室,茫然趣兩頭。

  智常一日問師曰:佛說三乘法,又言最上乘,弟子未解,愿為教授。

  師曰:汝觀自本心,莫著外法相。法無四乘,人心自有等差。見聞轉(zhuǎn)誦是小乘。悟法解義是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萬法盡通,萬法俱備,一切不染,離諸法相,一無所得,名最上乘。乘是行義,不在口爭。汝須自修,莫問吾也。一切時中,自性自如。常禮謝執(zhí)侍,終師之世。

  僧志道,廣州南海人也。請益曰:學(xué)人自出家,覽《涅槃經(jīng)》十載有余,未明大意。愿和尚垂誨。

  師曰:汝何處未明?

  曰: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于此疑惑。

  師曰:汝作么生疑?

  曰:一切眾生皆有二身,謂色身法身也。色身無常,有生有滅。法身有常,無知無覺。經(jīng)云:生滅滅已,寂滅為樂者,不審何身寂滅?何身受樂?若色身者,色身滅時,四大分散,全然是苦?,不可言樂。若法身寂滅,即同草木瓦石,誰當(dāng)受樂?又,法性是生滅之體,五蘊是生滅之用。一體五用,生滅是常。生則從體起用,滅則攝用歸體。若聽更生,即有情之類,不斷不滅。若不聽更生,則永歸寂滅,同于無情之物。如是,則一切諸法被涅槃之所禁伏,尚不得生,何樂之有?

  師曰:汝是釋子,何習(xí)外道斷常邪見,而議最上乘法?據(jù)汝所說,即色身外別有法身,離生滅求于寂滅;又推涅槃常樂,言有身受用。斯乃執(zhí)吝生死,耽著世樂。汝今當(dāng)知佛為一切迷人,認五蘊和合為自體相,分別一切法為外塵相。好生惡死,念念遷流,不知夢幻虛假,枉受輪回,以常樂涅槃,翻為苦相,終日馳求。佛愍此故,乃示涅槃?wù)鏄,剎那無有生相,剎那無有滅相,更無生滅可滅,是則寂滅現(xiàn)前。當(dāng)現(xiàn)前時,亦無現(xiàn)前之量,乃謂常樂。此樂無有受者,亦無不受者,豈有一體五用之名?何況更言涅槃禁伏諸法,令永不生。斯乃謗佛毀法。聽吾偈曰:

  無上大涅槃 圓明常寂照 凡愚謂之死 外道執(zhí)為斷

  諸求二乘人 自以為無作 盡屬情所計 六十二見本

  妄立虛假名 何為真實義 惟有過量人 通達無取舍

  以知五蘊法 及以蘊中我 外現(xiàn)眾色像 一一音聲相

  平等如夢幻 不起凡圣見 不作涅槃解 二邊三際斷

  常應(yīng)諸根用 而不起用想 分別一切法 不起分別想

  劫火燒海底 風(fēng)鼓山相擊 真常寂滅樂 涅槃相如是

  吾今強言說 令汝舍邪見 汝勿隨言解 許汝知少分

  志道聞偈大悟 ,踴躍作禮而退。

  行思禪師,生吉州安城劉氏。聞曹溪法席盛化,徑來參禮。遂問曰:當(dāng)何所務(wù),即不落階級?

  師曰:汝曾作什么來?

  曰:圣諦亦不為。

  師曰:落何階級?

  曰:圣諦尚不為,何階級之有?

  師深器之,令思首眾。一日,師謂曰:汝當(dāng)分化一方,無令斷絕。

  思既得法,遂回吉州青原山,弘法紹化。謚號弘濟禪師。

  懷讓禪師,金州杜氏子也。初謁嵩山安國師,安發(fā)之曹溪參叩。讓至禮拜。

  師曰:甚處來?

  曰:嵩山。

  師曰:什么物,恁么來?

  曰:說似一物即不中。

  師曰:還可修證否?

  曰:修證即不無,污染即不得。

  師曰:只此不污染,諸佛之所護念,汝即如是,吾亦如是。西天般若多羅識汝足下出一馬駒踏殺天下人,應(yīng)在汝心,不須速說。

  讓豁然契會。遂執(zhí)侍左右一十五載,日臻玄奧。后往南岳,大闡禪宗,敕謚大慧禪師。

  永嘉玄覺禪師,溫州戴氏子。少習(xí)經(jīng)論,精天臺止觀法門,因看《維摩經(jīng)》,發(fā)明心地。偶師弟子玄策相訪,與其劇談。出言暗合諸祖。

  策云:仁者得法師誰?

  曰:我聽方等經(jīng)論,各有師承。后于《維摩經(jīng)》,悟佛心宗,未有證明者。

  策云:威音王已前即得,威音王已后,無師自悟,盡是天然外道。

  曰:愿仁者為我證據(jù)。

  策云:我言輕。曹溪有六祖大師,四方云集,并是受法者。若去,則與偕行。

  覺遂同策來參。繞師三匝,振錫而立。

  師曰:夫沙門者,具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自何方而來,生大我慢?

  覺曰:生死事大,無常迅速。

  師曰:何不體取無生,了無速乎?

  曰:體即無生,了本無速。

  師曰:如是如是!

  玄覺方具威儀禮拜。須臾告辭。

  師曰:返太速乎?

  曰:本自非動,豈有速耶?

  師曰:誰知非動?

  曰:仁者自生分別。

  師曰:汝甚得無生之意。

  曰:無生豈有意耶?

  師曰:無意誰當(dāng)分別?

  曰:分別亦非意。

  師曰:善哉!少留一宿。時謂一宿覺,后著《證道歌》盛行于世。謚曰無相大師。時稱為真覺焉。

  禪者智隍,初參五祖,自謂已得正受。庵居長坐,積二十年。師弟子玄策,游方至河朔,聞隍之名,造庵問云:汝在此作什么?

  隍曰:入定。

  策云:汝云入定,為有心入耶?無心入耶?若無心入者,一切無情草木瓦石,應(yīng)合得定。若有心入者,一切有情含識之流,亦應(yīng)得定。

  隍曰:我正入定時,不見有有無之心。

  策云:不見有有無之心,即是常定。何有出入?若有出入,即非大定。隍無對。良久,問曰:師嗣誰耶?

  策云:我?guī)煵芟妗?/p>

  隍云:六祖以何為禪定?

  策云:我?guī)熕f,妙湛圓寂,體用如如,五陰本空,六塵非有,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無住,離住禪寂。禪性無生,離生禪想。心如虛空,亦無虛空之量。

  隍聞是說,徑來謁師。

  師問云:仁者何來?

  隍具述前緣。

  師云:誠如所言,汝但心如虛空,不著空見,應(yīng)用無礙,動靜無心,凡圣情忘,能所具泯,性相如如,無不定時也。

  隍于是大悟,二十年所得心,都無影響。其夜河北士庶聞空中有聲云:隍禪師今日得道。隍后禮辭,復(fù)歸河北,開化四眾。

  有一童子,名神會,襄陽高氏子,年十三,自玉泉來參禮。

  師曰:知識遠來艱辛,還將得本來否?若有本則合識主,試說看。

  會曰:以無住為本,見即是主。

  師曰:這沙彌爭合取次語。

  會乃問曰:和尚坐禪,還見不見?

  師以柱杖打三下,云:吾打汝是痛不痛?對曰:亦痛亦不痛。

  師曰:吾亦見亦不見。

  神會問:如何是亦見亦不見?

  師云:吾之所見,常見自心過愆,不見他人是非好惡,是以亦見亦不見。汝言亦痛亦不痛如何?汝若不痛,同其木石;若痛,則同凡夫,即起恚恨。汝向前見不見是二邊;痛不痛是生滅。汝自性且不見,敢爾弄人?

  神會禮拜悔謝。

  師又曰:汝若心迷不見,問善知識覓路;汝若心悟,即自見性,依法修行。汝自迷不見自心,卻來問吾見與不見。吾見自知,豈代汝迷?汝若自見,亦不代吾迷。何不自知自見,乃問吾見與不見?

  神會再禮百余拜,求謝過愆。服勤給侍,不離左右。

  一日,師告眾曰:吾有一物,無頭無尾,無名無字,無背無面,諸人還識否?

  神會出曰:是諸佛之本源,神會之佛性。

  師曰:向汝道無名無字,汝便喚作本源佛性。汝向去有把茆蓋頭,也只成個知解宗徒。

  祖師滅后,會入京洛,大弘曹溪頓教。著顯宗記,盛行于世,是謂荷澤禪師。

  一僧問師曰:黃梅意旨,甚么人得?

  師云:會佛法人得。

  僧云:和尚還得否?

  師云:我不會佛法。

  師一日欲濯所授之衣,而無美泉。因至寺后五里許,見山林郁茂,瑞氣盤旋。師振錫卓地,泉應(yīng)手而出,積以為池。乃跪膝浣衣石上。忽有一僧來禮拜,云方辯,是西蜀人。昨于南天竺國,見達摩大師,囑方辯速往唐土。吾傳大迦葉法眼藏,及僧伽梨,見傳六代,于韶州曹溪,汝去瞻禮。方辯遠來,愿見我?guī)焸鱽硪吕彙?/p>

  師乃出示。次問上人攻何事業(yè)?曰:善塑。師正色曰:汝試塑看。辯罔措。過數(shù)日,塑就真相,可高七寸,曲盡其妙。師笑曰:汝只解塑性,不解佛性。師舒手摩方辯頂,曰:永為人天福田。師仍以衣酬之。辯取衣分為三:一披塑像,一自留,一用棕裹瘞地中。誓曰:后得此衣,乃吾出世,住持于此,重建殿宇。宋嘉佑八年,有僧惟先,修殿掘地,得衣如新。像在高泉寺,祈禱輒應(yīng)。

  有僧舉臥輪禪師偈云:

  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

  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

  師聞之,曰:此偈未明心地。若依而行之,是加系縛。因示一偈曰:

  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

  對境心數(shù)起,菩提作么長。

  【譯文】

  六祖大師自從在黃梅得到五祖授衣傳法以后,回到韶州曹侯村,當(dāng)時并沒有人知道這回事。村中有一位儒學(xué)之士名叫劉志略,對大師非常的禮遇尊敬。劉志略有一位姑母是比丘尼,法名無盡藏,經(jīng)常誦念《大般涅槃經(jīng)》,六祖一聽,就知道經(jīng)文中的妙義,于是就替他講解說明。無盡藏比丘尼便拿著經(jīng)文請問六祖。六祖說: “字我是不認識的,但關(guān)于經(jīng)義請盡量發(fā)問。”

  無盡藏比丘尼說:“字尚且不認識,如何能夠理解經(jīng)文的意義呢?”

  六祖說:“三世諸佛的微妙道理,并不在于文字上。”

  無盡藏比丘尼聽了非常驚訝,就到處去轉(zhuǎn)告里中的耆宿大德說:“這是一位有道的人,應(yīng)當(dāng)請來供養(yǎng)。”于是有魏武帝曹操的遠孫曹叔良以及當(dāng)?shù)鼐用,都爭相前來瞻仰禮拜六祖大師。

  那個時候,寶林古寺自從經(jīng)過隋朝末年的戰(zhàn)火兵災(zāi),已經(jīng)成為廢墟。于是就在古寺的原來基地上重建佛寺,禮請六祖前往住持。不久,寶林寺就成了一座名剎。六祖在寶林寺住了九個多月,又被惡黨尋至追殺,大師就隱避在寺前山中,后來惡人又放火焚燒前山的草木,六祖勉強將身體擠進大石頭的縫隙中隱藏,才得免于被 害。那塊石頭現(xiàn)在還留在六祖結(jié)跏趺坐的膝蓋痕跡,以及所穿衣服的布紋,因此后人稱此石頭為“避難石”;菽艽髱熛肫鹆宋遄嬖f的“逢懷則止,遇會則藏”的 話,于是就在懷集、四會二縣境內(nèi)隱居下來。

  法海比丘,唐朝韶州曲江縣人,初次參禮六祖時問道:“即心即佛是甚么道理?祈求和尚慈悲為我解說。”

  六祖說:“前念不生執(zhí)著,當(dāng)下就是心;后念不令斷滅,當(dāng)下就是佛;能成就一切相的是心,能遠離一切相的是佛。這個問題如果要我詳細解說,縱使經(jīng)過無量劫的時間也是述說不盡。聽我說偈:

  ‘無念之心名為慧,離相即佛就是定。

  定慧須均等修持,心意自然常清凈。

  能悟此頓教法門,由你習(xí)性所自得。

  定體慧用本無生,定慧雙修才是正。’”

  法海在六祖的開示下豁然大悟,于是以偈贊歎說:“無念的心原來就是佛,不能覺悟而自我委屈;我已明白定慧的正因,當(dāng)定慧雙修離一切相。”

  法達比丘,洪州地方的人士,七歲出家,常常誦念《妙法蓮華經(jīng)》。有一天,前來禮拜六祖,頭卻不著地。六祖訶斥道:“頂禮頭不著地,與不頂禮有何不同?你心中必自負有一事物在,你究竟修學(xué)甚么專長呢?”

  法達說:“我念誦《妙法蓮華經(jīng)》已經(jīng)有三千部了。”

  六祖說:“如果你念到一萬,能領(lǐng)悟經(jīng)中大意,而不覺得自己勝過別人,那就能和我并肩同行。你現(xiàn)在竟以誦經(jīng)千部而自負,一點也不知道自己的過失,現(xiàn)在聽我說偈:‘頂禮本為折伏慢心之幢,為何頂禮時頭不著地?心中存有我罪業(yè)即生起,無求功之念能獲福無量。’”

  六祖大師又問道:“你叫甚么名字?”

  法達說:“名叫法達。”

  六祖說:“你的名字叫法達,何曾通達妙法?”于是又說一偈:“現(xiàn)在你的名字叫法達,殷勤誦念經(jīng)典不曾停息,這只隨著聲音空在口頭誦念,必須經(jīng)義明心才能號稱菩薩。今日和你有這段因緣,所以現(xiàn)在我為你說示法義,只要信佛本無言說法,妙法蓮花自然從口發(fā)。”

  法達聽完偈語后,向六祖懺悔謝罪說:“從今以后,我一定對一切謙虛恭敬,弟子雖然誦持《法華經(jīng)》,卻不了解經(jīng)中的意義,所以心中常有疑惑。和尚智能深廣博大,請約略為我講說經(jīng)中的義理。”

  六祖說:“法達!佛法本來就很通達,是你自心不能通達;經(jīng)義本來無可疑問,是你自心起了疑惑。你誦這部經(jīng),可知道它以甚么為宗趣嗎?”

  法達說:“弟子根性愚鈍,向來只依經(jīng)文誦念,那里會知道以甚么為旨趣呢?”

  六祖說:“我不認得字,你試拿經(jīng)本來讀誦一遍給我聽,我為你講說。”于是法達就高聲的誦念經(jīng)文,念到〈譬喻品〉時,六祖說:“停!這部經(jīng)原來是以‘佛 為一大事因緣出現(xiàn)于世’為宗,即使說再多的譬喻,也不會超越這個宗旨。甚么是因緣呢?經(jīng)中說:‘諸佛世尊都只為一大事因緣所以出現(xiàn)于世間。’所謂一大事, 就是佛的真知見。世間的人不是向外迷惑執(zhí)著諸相,就是心內(nèi)迷惑執(zhí)著于空,如果能夠于相遠離一切相執(zhí),于空遠離空執(zhí),這就是內(nèi)外不執(zhí)不迷。如果悟得這個法門,在一念之間心地豁然開朗,這就是開佛知見。

  佛的意義就是覺,分為四門:令眾生開啟‘覺的知見’,為眾生指示‘覺的知見’,令眾生體悟‘覺的知見’,令眾生契入‘覺的知見’。如果在聽聞開示時, 便能體悟契入,就是‘覺的知見’,讓本來具有的真性得以顯現(xiàn)。你要慎重,不要用錯誤的知見解釋經(jīng)義!不要見經(jīng)上說‘開示悟入’,就誤以為那自然是佛的知 見,與我輩凡夫沒有緣份。如果誤作這樣的見解,就是誹謗佛經(jīng),詆毀佛陀。他既然是佛,已經(jīng)具有佛的知見了,何必還要再去‘開佛知見’呢?你現(xiàn)在應(yīng)當(dāng)堅信: 所謂佛的知見,就是你自己的心,心外再也沒有其它的佛了。因為一切眾生自己障蔽了光明的心性,貪著塵勞境界,向外攀緣而內(nèi)心生起妄想紛擾,甘心受塵勞的驅(qū)使而奔馳,所以才要勞動大覺佛陀,從正定中出現(xiàn)于世,苦口婆心地宣說種種方便法門,勸導(dǎo)令眾生止息貪愛等妄想執(zhí)著,不要向心外去妄求,這樣就和諸佛沒有差 別,所以說是開佛知見。

  我也常勸一切人,要在自己心中開啟佛的知見。但是,世間的人心地不正,愚昧迷惑,造種種罪,口說善言,心懷惡念,貪愛瞋恚,嫉賢妒能,諂媚佞言,自恃慢人,侵犯別人,損害他物,這就是自己開啟了眾生的知見。如果能端正心念,時常生起智能,觀照自己的心性,不造惡而行善,這就是自己開啟佛的知見了。你必 須念念在開啟佛的知見上,千萬不要自己開啟眾生的知見!能開啟佛的知見,就是佛出世間;開啟眾生的知見,就是還在眾生世間。你如果只是辛辛苦苦的執(zhí)著念誦《法華經(jīng)》文,以為這就是功課,這和犁牛愛惜牠自己的尾巴又有甚么不同呢?”

  法達聽后說:“照這樣說,只要能理解經(jīng)義就好,那就可以不必誦經(jīng)了么?”

  六祖說:“佛經(jīng)的本身有甚么過失呢?難道障礙了你的誦念嗎?須知執(zhí)迷和覺悟在于個人,受損或得益都由于自己?谡b經(jīng)文而心能行其義,就是能夠轉(zhuǎn)經(jīng);口誦經(jīng)文而心不行其義,就是被經(jīng)文所轉(zhuǎn)了。聽我說偈:

  ‘心若執(zhí)迷被法華轉(zhuǎn),心若領(lǐng)悟能轉(zhuǎn)法華。

  誦經(jīng)雖久不明經(jīng)義,與理相悖成為仇家。

  無所執(zhí)念所念是正,有所執(zhí)念所念成邪。

  不論有無都不執(zhí)著,永遠駕御大白牛車。’”

  法達聽了這首偈語,不禁感動涕泣,于言下即時大悟,對六祖說:“法達從過去以來,確實未曾轉(zhuǎn)《法華》,而是被《法華》所轉(zhuǎn)。”

  法達又再啟問:“經(jīng)上說:‘一切大聲聞乃至菩薩,即使竭盡思慮共同測度,也不能測知佛陀的智能。’”現(xiàn)在只令凡夫但能覺悟自己的心性,就說是佛的知 見,如果不是上等根性的人,不免要生起疑惑誹謗。又經(jīng)中說三車:羊車、鹿車、牛車,與大白牛車,究竟要怎樣來區(qū)別呢?祈愿和尚再次慈悲開示。”

  六祖說:“經(jīng)意本來就說得很清楚,是你自己執(zhí)迷而與之相違背罷了!一切三乘行人之所以不能測知佛智,問題就出在他們要去度量,任憑他們費盡心思共同推測,只有更增加與佛智距離遙遠。佛法本來是為不覺的凡夫而設(shè)說的,并不是為佛而設(shè)說的,如果不肯相信這個道理,那就聽任他退出會席。只是他竟不知道自己原 就坐在白牛車上,卻還要向門外去別覓羊鹿牛三車。何況經(jīng)文明白地向你說:‘畢竟只有一佛乘,并沒有其它諸乘;蛘f二乘、三乘,乃至說無數(shù)的方便法門,以及 種種因緣譬喻等言詞,這些法全部都是為了一佛乘說的。”你怎么不注意省察呢?羊鹿牛三車是佛所設(shè)的三乘方便法,是為昔時眾生迷失實相而施設(shè)的權(quán)教;大白牛 車是佛真實說的一乘實相法,是為現(xiàn)今眾生修持成熟而開顯的實教。這只不過是教你去除三乘方便的假名而歸入一乘實相的實教,一旦歸入實教之后,就沒有所謂的實教了。要知道所有珍貴財物全部都屬于你所擁有,任由你自己去受用,更不作佛陀慈父想,也不作眾生窮子想,更沒有所謂的受用財寶想,這才叫作真正的在持誦 《法華經(jīng)》。能夠如此,就好像從前劫到后劫,手中并沒有放下經(jīng)卷;從白天到黑夜,無時不是在持誦《法華經(jīng)》。”

  法達蒙受六祖大師啟迪,歡喜踴躍,于是用偈來贊歎說:

  妙法蓮華經(jīng)已念誦了三千遍,在曹溪六祖一句下全數(shù)消亡。

  不明了諸佛出世的因緣宗旨,怎么能息滅累劫以來的妄心?

  羊鹿牛三車是權(quán)巧施設(shè),初中后三善是依次發(fā)揚。

  誰能知道火宅內(nèi)的眾生,原來一悟之后是法中王。

  惠能大師說:“從今以后,你才可以被稱為真正誦經(jīng)的出家人。”法達從此領(lǐng)悟到深奧玄妙的道理,也沒有停止他的課誦。

  智通比丘,壽州安豐人。最初閱讀《楞伽經(jīng)》多達一千多遍,卻不能領(lǐng)會三身和四智的意義,于是就來參禮六祖,懇求解說經(jīng)中要義。

  六祖說:“所謂三身:清凈法身,是你的自心本性;圓滿報身,是你的般若智能;千百億化身,是你的修行實踐。如果離開本性,另外說有三身,這就是有身而無智;如果悟三身本無自性,這就叫作四智正覺。聽我說偈:‘自性本來具有三身,由三身發(fā)明成四智。不必摒絕見聞外緣,就能超然直登佛地。我現(xiàn)在為你說的法,你要深信永無迷惑。莫學(xué)他人向外馳求,整天口中徒說菩提。’”

  智通又再啟請說:“是否能請求大師為我講說四智的意義?”

  六祖說:“既然領(lǐng)會自性三身的意義,自然也就能明白四智的意義,為甚么還要問這個問題呢?如果離開了自性三身,而另外去談?wù)f四智,這就叫作有智無身;即使有智,也等于無智。”

  六祖又再說偈:“大圓鏡智是本性清凈體,平等性智的心體無所滯礙,妙觀察智不假功成,不涉計度,不起分別,成所作智如同大圓鏡。雖然五八兩識果上轉(zhuǎn),六七兩識因中轉(zhuǎn),但只轉(zhuǎn)其名而非轉(zhuǎn)其實性體。如果在悟道轉(zhuǎn)識時,不留余情,盡管外緣繁雜多起,而心卻處于定中。”

  智通聞偈后立即領(lǐng)悟了本性四智,于是呈偈說道:

  三身原來是我的體性,四智原本是明徹的心。

  三身四智圓融無障礙,應(yīng)物隨緣任意而現(xiàn)形。

  起心修持都是妄念動,守住也不是最好辦法。

  身智妙旨因師得曉悟,從此盡無染污諸假名。

  智常比丘,信州貴溪人。童年時出家,志在求得明心見性。有一天,來參禮六祖,六祖問他:“你從那里來?想要求得甚么嗎?”

  智常答說:“學(xué)僧最近到洪州白峰山參禮大通和尚,承蒙他開示見性成佛的奧義,只是心中還有一些疑惑不能解決,因此從遙遠的地方前來參禮,祈求和尚慈悲為我開示。”

  六祖說:“他都說了些甚么?你試著舉出一些例子說說看。”

  智常說:“我到了那里,大約住了三個月,都不曾得到他的開示教誨,我因為求法心切的緣故,有一天晚上,我單獨進入方丈室,請他開示:‘甚么是我的本來 心性呢?’他說:‘你見過虛空嗎?’我回答說:‘見過。’他又問:‘你所見的虛空有沒有相貌呢?’我回答說:‘虛空沒有形體,那有甚么相貌可言呢?’他 說:‘你的本性就如同虛空,了無一物可見,這就叫作正見;沒有一物可知,這就叫作真知。沒有青黃長短等色法的區(qū)別,但見得本源清凈無染,覺體圓融澄明,這就叫作見性成佛,也叫作如來知見。’學(xué)僧雖然聽了這個說法,還是不能解決內(nèi)心的狐疑,所以懇求和尚開示。”

  六祖說:“那位和尚所說,還存有知見在,所以不能使你全然明白。我現(xiàn)在給你一首偈語:‘不見一法猶心存無見,就好像浮云遮蔽日光。不知一法猶執(zhí)守空知,依然像太虛中閃電。這個知見是瞬起暫現(xiàn),然而卻如此錯認知見,那里曾了解隨緣方便?你應(yīng)當(dāng)要能一念知非,好讓自性靈光經(jīng)常顯現(xiàn)。’”

  智常聽了這首偈語以后,心里豁然開朗。于是也說了一偈:“無來由的生起知見,執(zhí)著外相覓求正覺,只要存有悟的念頭,那能出離昔時迷惑?自性中覺悟的源體,仍隨知見徒然遷流。若非進入祖師丈室,依舊茫然執(zhí)著兩端。”

  有一天,智常問六祖說:“佛陀說三乘教法,又說有最上乘,弟子不了解,愿求和尚教導(dǎo)。”

  六祖說:“你應(yīng)觀照自己的本心,不要執(zhí)著心性外的法相。佛法并沒有四乘之分,而是人心各有不同:從目見耳聞下轉(zhuǎn)誦經(jīng)典的人是小乘行者,悟解佛法義理的人是中乘行者,依法修行的人是大乘行者,萬法完全通達,萬法具足完備,一切不染不著,遠離一切法相,無一法可得,這就叫作最上乘的行者。乘是行的意思,不 是在口頭上爭論就能得到。你應(yīng)該自己依法修行,不必問我。無論在什么時候,你自己的佛性都是來去無礙,圓通無礙的。”

  智常禮謝六祖的開示,從此侍奉六祖,一直到六祖示寂。

  志道比丘,廣州南?h人。有一天,他請示六祖大師:“學(xué)人自從出家以來,閱讀《涅槃經(jīng)》已經(jīng)有十多年了,還不明白經(jīng)中大意,請和尚慈悲教誨!”

  六祖說:“你甚么地方不明白呢?”

  志道說:“‘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我對這首偈語有所疑惑。”

  六祖說:“你為甚么會有疑惑呢?”

  志道說:“一切眾生都有二身,就是所說的色身和法身。色身是無常的,有生有滅;法身是常的,沒有知覺。經(jīng)中說‘生滅滅已,寂滅為樂’,不知道是那個身 入于寂滅?那個身受此真樂?如果說是色身,當(dāng)色身壞滅的時候,地水火風(fēng)四大分散,完全是苦,既然是苦,就不可說是樂了;如果說法身入于寂滅,那么法身如同草木瓦石一樣的沒有知覺,由什么來享受真樂呢?又法性是生滅法中的實體,五蘊是生滅法中的相用,一體有五用,生滅應(yīng)當(dāng)是恒常的。生就是從性體而起的相用, 滅就是攝相用而還歸于性體。如果聽任他們再生,那么有情含識的眾生就不斷絕也不滅亡;如果不聽任他們再生,就將永遠歸于寂靜,而與無情的東西沒有甚么不同了。這樣,一切萬法就被涅槃所限制,生命尚不可得,還有甚么快樂可言呢?”

  六祖說:“你是佛門弟子,為甚么學(xué)習(xí)外道的斷常而妄自議論最上乘法呢?據(jù)你所說,就是色身之外另有一個法身,離了色身的生滅可以另外求得法身的寂滅。又推論說涅槃常樂,要有某個身來受用。這是在執(zhí)著生死,貪著世間的快樂。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佛陀就因為一切迷執(zhí)的眾生妄認五蘊假和的色身為自我,分別妄計一切法 為外塵,貪生厭死,妄念遷流,不知人生如夢似幻,虛假不實,枉受生死輪回,反而將常樂的涅槃看成是苦,整天忙碌地奔馳營求俗務(wù)。佛陀為憐憫這些愚迷眾生,于是開示涅槃?wù)鏄返木辰。是沒有剎那生起的相可見,也沒有剎那壞滅的相可尋,更沒有生滅可滅,才是涅槃寂滅分明現(xiàn)前的境界。正當(dāng)寂滅現(xiàn)前的時候,也沒有甚 么東西可以讓你感受到這是寂滅,這就是所說的常樂。這種常樂本來沒有甚承受的人,也沒有甚么不承受的人。那里會有一體五用的名稱呢?更何況你還說涅槃禁伏一切法,讓它們永無生命呢?這就是在毀謗佛法了。

  聽我說一首偈語:‘至高無上大般涅槃,圓融明凈常寂靈照,凡夫愚人說是死亡,外道之人執(zhí)為斷滅。二乘行者視為無作,全都屬于情識執(zhí)著,是六十二見的根本。只是妄立虛假名目,何曾具有真實之義?唯有超越常人的人,通達一切不取不舍。因知五蘊色法心法,以及五蘊中的假我,只是外現(xiàn)種種色像,各種不同的音聲 相,一切平等皆如夢幻,不必生起凡圣見解,也不必作涅槃理解,二邊三時一起坐斷。常應(yīng)六根生起大用,卻沒有諸用的念頭。分別思量一切諸法,卻沒有分別的妄見?v使劫火燒乾海底,災(zāi)風(fēng)鼓動諸山相擊,這真常寂滅的法樂,就是大般涅槃實相。我今在此勉強形容,使你舍棄不正見解。你若不去隨言生解,定能領(lǐng)悟少分佛 法。’”志道聽了偈語之后,得大開悟,歡喜踴躍地禮謝而退。

  行思禪師,出生在吉州安城地方的劉家。他聽說曹溪六祖大師法席隆盛,化導(dǎo)無數(shù),便前來參禮六祖,請示六祖大師說:“應(yīng)當(dāng)做甚么才能不落入階級?”

  六祖說:“你曾做些甚么事?”

  行思說:“我連‘圣諦’也不做。”

  六祖說:“那你又落甚么階級呢?”

  行思說:“圣諦尚且不做,還有甚么階級可落?”

  六祖非常器重他,于是命他作寺眾的首座。

  有一天,六祖對他說:“你應(yīng)當(dāng)教化一方,勿使正法斷絕。”

  行思既已承受了六祖的頓教正法,便回到吉州青原山,大弘正法,紹隆佛教。

  懷讓禪師,金州杜氏人家的兒子。最初到嵩山參謁惠安國師,惠安大師遣他到曹溪參學(xué)。懷讓到了曹溪,虔誠頂禮,六祖問他:“你從甚么地方來?”

  懷讓答:“從嵩山來。”

  六祖問:“甚么東西這樣來呢?”

  懷讓說:“說是像一個甚么東西就不對了。”

  六祖說:“還可以修證嗎?”

  懷讓說:“修證不是沒有,污染則不可得。”

  六祖說:“就這個不污染,是諸佛所共護念。你既是這樣,我也是這樣。印度般若多羅曾有預(yù)言:‘你門下將出生一匹馬駒,縱橫天下,人莫敢當(dāng)。’這預(yù)言,你要默記在心,不要太早說出來!”

  懷讓當(dāng)下豁然契會,于是就在六祖身邊服侍十五年,日漸體達頓教玄妙意旨。后來前往南岳衡山,大闡禪宗頓教法門。

  永嘉玄覺禪師,溫州戴氏人家的兒子。自幼研習(xí)經(jīng)論,精通天臺止觀法門。因為閱讀《維摩經(jīng)》,得以發(fā)明心地。六祖的弟子玄策禪師偶然相訪,和他暢談,玄覺所說都能契合諸祖的意旨。玄策問他:“仁者是在那一位老師門下得法?”

  玄覺說:“我聽大乘方等經(jīng)論,每部都各有師承,后來從《維摩經(jīng)》中悟得佛法相傳以心印心的宗旨,只是還沒有為我作證明的人。”

  玄策說:“在威音王佛未出世以前,還可以說有無師自悟的人;在威音王佛出世以后,無師自悟的人,都是天然外道。”

  玄覺說:“希望仁者能為我印證。”

  玄策說:“我人微言輕,曹溪有位六祖大師,各方前往參學(xué)者眾,而且都是領(lǐng)受正法的人。如果你要去,我可以和你一同前往。”

  于是玄覺就和玄策一同前來參謁六祖。玄覺繞著六祖走了三圈,振錫杖,而后站立不動。

  六祖說:“出家人應(yīng)該具備三千威儀、八萬細行,大德從甚么地方來,為何如此傲慢無禮?”

  玄覺說:“生死問題是人生的大事,因為生命無常,來去迅速。”

  六祖說:“為甚么不去體會無生,來了悟生命來去本來就沒有所謂迅速不迅速呢?”

  玄覺說:“體認自性則自性本就無生無死,既無生死,則無遲速可言。”

  六祖說:“誠然是這樣!誠然是這樣!”

  玄覺這時才具備威儀向大師頂禮拜謝,隨即告辭。六祖說:“就這樣回去不是太快了嗎?”

  玄覺說:“本來就沒有動,那有遲速可言?”

  六祖說:“甚么人知道本來不動?”

  玄覺說:“是仁者自心生起了分別。”

  六祖說:“你已深悟得無生的意義了。”

  玄覺說:“無生那里還有甚么意義在呢?”

  六祖說:“如果沒有意義,誰來分別呢?”

  玄覺說:“分別本身也沒有甚么意義。”

  六祖說:“很好!請小住一晚吧!”

  當(dāng)時的人就稱玄覺為“一宿覺”。后來著有《證道歌》,流傳于世。

  智隍禪師,最初參禮五祖的時候,自稱已經(jīng)得到佛法真?zhèn),曾在庵中長習(xí)靜坐達二十年之久。六祖的弟子玄策禪師云游到河北朔方時,聽到智隍禪師的聲名,就到他所住的庵堂造訪,問他說:“你在這里作甚么呢?”

  智隍禪師說:“入定。”

  玄策禪說:“你所說的入定,是有心入呢?還是無心入呢?如果說是無心入,一切沒有情識的草木瓦石,應(yīng)該算是得定了;如果說是有心入,一切有情含識的眾生也都應(yīng)該得定了。”

  智隍禪師說:“我正在入定的時候,不見有心或無心。”

  玄策禪師說:“不見有‘有心或無心’,那就是常在定中,還有甚么出定入定呢?如果有出入可說,那就不是大定了。”

  智隍禪師無言以對。過了許久,智隍禪師問道:“禪師是嗣承那一位祖師的法門呢?”

  玄策禪師說:“家?guī)熓遣芟妗?rdquo;

  智隍禪師說:“六祖以甚么為禪定呢?”

  玄策禪師說:“家?guī)熕f的禪定,法身湛然常寂,性相體用一如。五陰緣起,其性本空;六塵境相,不是實有,心本不出不入,不定不亂。禪性本無所住,遠離住著禪的寂靜;禪性本無生滅,遠離生起禪定的念頭。心好比虛空,又沒有虛空量可得。”

  智隍禪師聽了這一番道理,就直接來拜謁六祖大師。六祖問他說:“你從甚么地方來呢?”

  智隍禪師于是把遇到玄策禪師的前緣述說一遍。六祖說:“的確如玄策所說。只要你的心如虛空,不執(zhí)著于空見;應(yīng)用自在無礙,或動或靜都不分別思量,忘卻凡圣的差別,泯滅能所的對待,如此性相一如,自然無時不在定中。”

  智隍言下大悟,二十年來的有所得心,完全無聲無影。那天夜里,河北的官吏、百姓都聽到空中有聲音說:“隍禪師今天得道了!”

  后來智隍禮謝辭別六祖,又回到河北,廣開法宴,教化僧俗四眾弟子。有一個僧人請問六祖大師說:“黃梅五祖的佛法意旨,到底是甚么人得著?”

  六祖說:“會佛法的人得著。”

  僧又問:“和尚可曾得到?”

  六祖說:“我不會佛法。”

  有一天,六祖想要洗滌五祖所傳授的法衣,卻找不到好泉水,因此就到寺后五里遠的地方,看到該處山林茂盛,瑞氣盤旋,六祖于是振動錫杖卓立該地,泉水立即應(yīng)手涌出,積聚成為一個水池,六祖于是跪下,在石上洗衣。忽然有一僧前來頂禮膜拜,說:“我方辯,是西蜀地方的人。我從很遠的地方來,希望能看到祖師傳來的衣缽。”

  六祖就把衣缽拿給他看,接著問說:“上人精通甚么事業(yè)呢?”

  方辯說:“善于塑像。”

  六祖正色說:“你試著塑一尊像看看。”

  方辯一時不知所措。過了幾天,他塑成了一尊六祖的法像,大約有七寸高,維妙維肖。六祖笑著說:“你只懂得塑像的性,不懂得佛性。”六祖伸手為方辯摩頂,說:“永遠作為人天福田。”

  有一個僧人舉述臥輪禪師所作的一首偈:

  臥輪有一個伎倆,能斷絕百般思想,

  對外境心不攀緣,菩提心日日增長。

  六祖聽了,就對他說:“這首偈語還沒有見到自己的心性,如果依照這首偈去修行,反而會受到束縛。”

  因此,六祖為他說了一首偈語:

  惠能沒有什么伎倆,不用斷絕百般思想,

  對境時心不斷生起,菩提心作么增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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