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土十疑論

　　[隋]天臺智者大師說

　　第一疑

　　問:諸佛菩薩以大悲為業(yè),若欲救度眾生,只應(yīng)愿生三界,于五濁三途中救苦眾生。因何求生凈土,自安其生,舍離眾生?則是無大慈悲,專為自利,障菩提道。

　　答:菩薩有二種:一者,久修行菩薩道,得無生忍者,實(shí)當(dāng)所責(zé)。二者,未得已還,及初發(fā)心凡夫、凡夫菩薩者,要須常不離佛。忍力成就,方堪處三界內(nèi),于惡世中救苦眾生。

　　故《智度論》云:具縛凡夫,有大悲心,愿生惡世,救苦眾生者,無有是處。何以故?惡世界,煩惱強(qiáng)。自無忍力,心隨境轉(zhuǎn)。聲色所縛,自墮三途,焉能救眾生?假令得生人中,圣道難得�；蛞蚴┙湫薷�,得生人中,得作國王、大臣,富貴自在,縱遇善知識,不肯信用。貪迷放逸,廣造眾罪,乘此惡業(yè),一入三途,經(jīng)無量劫。從地獄出,受貧賤身,若不逢善知識,還墮地獄。如此輪回,至于今日,人人皆如是。此名難行道也。

　　故《維摩經(jīng)》云:“自疾不能救,而能救諸疾人?”又《智度論》云:譬如二人,各有親眷為水所溺。一人情急,直入水救,為無方便力故,彼此俱沒。一人有方便,往取船筏,乘之救接,悉皆得脫水溺之難。新發(fā)意菩薩,亦復(fù)如是。如是未得忍力,不能救眾生。為此常須近佛,得無生忍已,方能救眾生,如得船者。

　　又《論》云:譬如嬰兒,不得離母。若也離母,或墮坑井,渴乳而死。又如鳥子,翅羽未成,只得依樹傳枝,不能遠(yuǎn)去。翅翮成就,方能飛空,自在無礙。凡夫無力,唯得專念阿彌陀佛,使成三昧。以業(yè)成故,臨終斂念得生,決定不疑。見彌陀佛,證無生忍已,還來三界,乘無生忍船,救苦眾生。廣施佛事,任意自在。故《論》云:游戲地獄行者,生彼國得無生忍已,還入生死國,教化地獄受苦眾生。以是因緣,求生凈土,愿識其教。故《十住婆沙論》名“易行道”也。

　　第二疑

　　問:諸法體空,本來無生,平等寂滅。今乃舍此求彼,生西方彌陀凈土,豈不乖理哉?又經(jīng)云:“若求凈土,先凈其心。心凈故,即佛土凈。”此云何通?

　　答:釋有二義,一者總答,二者別答。總答者。汝若言求生西方彌陀凈土,則是舍此求彼,不中理者。汝執(zhí)住此不求西方,則是舍彼著此,此還成病,不中理也。又轉(zhuǎn)計(jì)云,我亦不求生彼、亦不求生此者,則斷滅見。故《金剛般若經(jīng)》云:“須菩提,汝若作是念,發(fā)阿耨菩提者,說諸法斷滅相。莫作是念。何以故?發(fā)菩提心者,于法不說斷滅相。”

　　二別答者。夫不生不滅者,于生緣中,諸法和合,不守自性。求于生體,亦不可得。此生生時(shí),無所從來,故名不生。不滅者,諸法散時(shí),不守自性,言我散滅。此散滅時(shí),去無所至,故言不滅。非謂因緣生外,別有不生不滅。亦非不求生凈土,喚作無生。為此《中論》偈云:“因緣所生法,我說即是空,亦名為假名,亦名中道義。”又云:“諸法不自生,亦不從他生,不共不無因,是故知無生。”

　　又《維摩經(jīng)》云:“雖知諸佛國,及與眾生空,而常修凈土,教化諸群生。”又云:“譬如有人造立宮室,若依空地,隨意無礙。若依虛空,終不能成。”諸佛說法,常依二諦,不壞假名,而說諸法實(shí)相。智者熾然求生凈土,達(dá)生體不可得,即是真無生。此謂心凈故,即佛土凈。愚者為生所縛,聞生即作生解,聞無生即作無生解;不知生即是無生,無生即是生。不達(dá)此理,橫相是非,瞋他求生凈土,幾許誤哉!此則是謗法罪人,邪見外道也。

　　第三疑

　　問:十方諸佛一切凈土,法性平等,功德亦等。行者普念一切功德,生一切凈土。今乃偏求一佛凈土,與平等性乖,云何生凈土?

　　答:一切諸佛土,實(shí)皆平等。但眾生根鈍,濁亂者多,若不專系一心一境,三昧難成。專念阿彌陀佛,即是一相三昧。以心專至,得生彼國。如《隨愿往生經(jīng)》云:普廣菩薩問佛:“十方悉有凈土,世尊何故偏贊西方彌陀凈土,專念往生?”佛告普廣:“閻浮提眾生,心多濁亂。為此偏贊西方一佛凈土,使諸眾生專心一境,即易得往生。”若總念一切佛者,念佛境寬,則心散漫,三昧難成,故不得往生。

　　又求一佛功德,與一切佛功德無異,以同一佛法性故。為此念阿彌陀佛,即念一切佛。生一凈土,即生一切凈土。故《華嚴(yán)經(jīng)》云:“一切諸佛身,即是一佛身。一心一智慧,力無畏亦然。”又云:“譬如凈滿月,普應(yīng)一切水,影像雖無量,本月未曾二。如是無礙智,成就等正覺,應(yīng)現(xiàn)一切剎,佛身無有二。”智者以譬喻得解。智者若能達(dá)一切月影即一月影,一月影即一切月影,月影無二故。一佛即一切佛,一切佛即一佛,法身無二故。熾然念一佛時(shí),即是念一切佛也。

　　第四疑

　　問:等是念求生一佛凈土,何不十方佛土中,隨念一佛凈土,隨得往生?何須偏念彌陀佛耶?

　　答:凡夫無智,不敢自專,專用佛語,故能偏念阿彌陀佛。云何用佛語?釋迦大師一代說法,處處圣教,唯勸眾生專心偏念阿彌陀佛,求生西方極樂世界。如《無量壽經(jīng)》、《觀經(jīng)》、《往生論》等,數(shù)十余部經(jīng)論文等,殷勤指授勸生西方,故偏念也。

　　又彌陀佛別有大悲四十八愿,接引眾生。又《觀經(jīng)》云:“阿彌陀佛有八萬四千相,一一相有八萬四千好,一一好放八萬四千光明。遍照法界念佛眾生,攝取不舍。”若有念者,機(jī)感相應(yīng),決定得生。又《阿彌陀經(jīng)》、《大無量壽經(jīng)》、《鼓音王陀羅尼經(jīng)》等云:釋迦佛說經(jīng)時(shí),皆有十方恒沙諸佛,舒其舌相,遍覆三千大千世界,證成一切眾生念阿彌陀佛。乘佛大悲本愿力故,決定得生極樂世界。

　　當(dāng)知阿彌陀佛,與此世界,偏有因緣。何以得知?《無量壽經(jīng)》云:“末世法滅之時(shí),特駐此經(jīng)百年在世。接引眾生,往生彼國。”故知阿彌陀佛,與此世界極惡眾生,偏有因緣。其余諸佛一切凈土,雖一經(jīng)、兩經(jīng)略勸往生。不如彌陀佛國,處處經(jīng)論,殷勤叮嚀勸往生也。

　　第五疑

　　問:具縛凡夫,惡業(yè)厚重。一切煩惱,一毫未斷。西方凈土出過三界,具縛凡夫云何得生?

　　答:有二種緣,一者自力,二者他力。自力者,此世界修道,實(shí)未得生凈土。是故《瓔珞經(jīng)》云:始從具縛凡夫,未識三寶,不知善惡因之與果。初發(fā)菩提心,以信為本。住在佛家,以戒為本。受菩薩戒,身身相續(xù),戒行不闕。經(jīng)一劫、二劫、三劫,始至初發(fā)心住。如是修行十信、十波羅蜜等無量行愿,相續(xù)無間,滿一萬劫,方始至第六正心住。若更增進(jìn),至第七不退住,即種性位。此約自力,卒未得生凈土。他力者,若信阿彌陀佛大悲愿力,攝取念佛眾生。即能發(fā)菩提心,行念佛三昧,厭離三界身。起行施戒修福,于一一行中,回愿生彼彌陀凈土。乘佛愿力,機(jī)感相應(yīng),即得往生。

　　是故《十住婆沙論》云:“于此世界修道有二種:一者難行道,二者易行道。”難行者,在于五濁惡世,于無量佛時(shí)求阿鞞跋致,甚難可得。此難無數(shù)塵沙,說不可盡。略陳有五:一者外道相善,亂菩薩法;二者無賴惡人,破他勝德;三者顛倒善果,能壞梵行;四者聲聞自利,障于大慈;五者唯有自力,無他力持。譬如跛人步行,一日不過數(shù)里,極大辛苦,謂自力也。易行道者,謂信佛語,教念佛三昧,愿生凈土。乘彌陀佛愿力攝持,決定往生不疑也。如人水路行藉船力,故須臾即至千里,謂他力也。譬如劣夫從轉(zhuǎn)輪王,一日一夜周行四天下,非是自力,轉(zhuǎn)輪王力也。

　　若言有漏凡夫不得生凈土者,亦可有漏凡夫應(yīng)不得見佛身。然念佛三昧,并無漏善根所起。有漏凡夫,隨分得見佛身粗相也;菩薩見微細(xì)相。凈土亦爾,雖是無漏善根所起,有漏凡夫發(fā)無上菩提心,求生凈土,常念佛故,伏滅煩惱,得生凈土,隨分得見粗相;菩薩見微妙相。此何所疑?故《華嚴(yán)經(jīng)》說:“一切諸佛剎,平等普嚴(yán)凈。眾生業(yè)行異,所見各不同。”即其義也。

　　第六疑

　　問:設(shè)令具縛凡夫,得生彼國。邪見、三毒等常起,云何得生彼國,即得不退,超過三界?

　　答:得生彼國,有五因緣不退。云何為五?一者,阿彌陀佛大悲愿力攝持,故得不退。二者,佛光常照,故菩提心常增進(jìn)不退。三者,水鳥、樹林、風(fēng)聲、樂響皆說苦空,聞?wù)叱Ｆ鹉罘�、念法、念僧之�?故不退。四者,彼國純諸菩薩以為良友,無惡緣境。外無神鬼魔邪,內(nèi)無三毒等,煩惱畢竟不起,故不退。五者,生彼國即壽命永劫,共菩薩、佛齊等,故不退也。在此惡世,日月短促。經(jīng)阿僧祇劫,復(fù)不起煩惱,長時(shí)修道。云何不得無生忍也?此理顯然,不須疑也。

　　第七疑

　　問:彌勒菩薩,一生補(bǔ)處,即得成佛。上品十善,得生彼處。見彌勒菩薩,隨從下生。三會之中,自然而得圣果。何須求生西方凈土耶?

　　答:求生兜率,亦曰聞道見佛,勢欲相似。若細(xì)比較,大有優(yōu)劣。且論二種:

　　一者,縱持十善,恐不得生。何以得知?《彌勒上生經(jīng)》云:“行眾三昧,深入正定”,方始得生。更無方便接引之義。不如阿彌陀佛本愿力、光明力,但有念佛眾生,攝取不舍。又釋迦佛說九品教門,方便接引。殷勤發(fā)遣,生彼凈土。但眾生能念彌陀佛者,機(jī)感相應(yīng),必得生也。如世間慕人,能受慕者機(jī)會相投,必成其事。

　　二者,兜率天宮是欲界,退位者多。無有水鳥樹林、風(fēng)聲樂響,眾生聞?wù)?悉念佛發(fā)菩提心,伏滅煩惱。又有女人,皆長諸天愛著五欲之心。又天女微妙,諸天耽玩,不能自勉。不如彌陀凈土,水鳥樹林,風(fēng)聲樂響,眾生聞?wù)?皆生念佛發(fā)菩提心,伏滅煩惱。又無女人、二乘之心,純一大乘清凈良伴。為此煩惱惡業(yè)畢竟不起,遂至無生之位。如此比較,優(yōu)劣顯然,何須致疑也。如釋迦佛在世之時(shí),大有眾生見佛不得圣果者,如恒沙。彌勒出世亦爾,大有不得圣果者。未如彌陀凈土,但生彼國已,悉得無生法忍。未有一人退落三界,為生死業(yè)縛也。

　　又聞《西國傳》云:有三菩薩,一名無著,二名世親,三名師子覺。此三人契志同生兜率,愿見彌勒。若先亡者,得見彌勒,誓來相報(bào)。師子覺前亡,一去數(shù)年不來。后世親無常,臨終之時(shí),無著語云:“汝見彌勒,即來相報(bào)。”世親去已,三年始來。無著問曰:“何意如許多時(shí)始來?”世親報(bào)云:“至彼天中,聽彌勒菩薩一座說法,旋繞即來相報(bào)。為彼天日長,故此處已經(jīng)三年。”又問:“師子覺今在何處?”世親報(bào)云:“師子覺為受天樂,五欲自娛,在外眷屬。從去以來,總不見彌勒。”諸小菩薩生彼,尚著五欲,何況凡夫?為此愿生西方,定得不退,不求生兜率也。

　　第八疑

　　問:眾生無始以來,造無量業(yè)。今生一形不逢善知識,又復(fù)作一切罪業(yè),無惡不造。云何臨終十念成就,即得往生,出過三界?結(jié)業(yè)之事,云何可通?

　　答:眾生無始以來,善惡業(yè)種多少、強(qiáng)弱,并不得知。但能臨終遇善知識,十念成就者,皆是宿善業(yè)強(qiáng)。始得遇善知識,十念成就。若惡業(yè)多者,善知識尚不可逢,何可論十念成就?

　　又汝以無始以來惡業(yè)為重,臨終十念為輕者。今以道理三種較量,輕重不定,不在時(shí)節(jié)久近多少。云何為三?一者在心,二者在緣,三者在決定。

　　在心者。造罪之時(shí),從自虛妄顛倒生。念佛者,從善知識,聞?wù)f阿彌陀佛真實(shí)功德名號生。一虛一實(shí),豈得相比?譬如萬年闇?zhǔn)?日光暫至,而闇頓滅。豈以久來之闇,不肯滅耶?

　　在緣者。造罪之時(shí),從虛妄癡闇心,緣虛妄境界顛倒生。念佛之心,從聞佛清凈真實(shí)功德名號,緣無上菩提心生。一真一偽,豈得相比?譬如有人被毒箭中,箭深毒慘,傷肌破骨。一聞滅除藥鼓,即箭出毒除。豈以箭深毒慘,而不肯出也?

　　在決定者。造罪之時(shí),以有間心、有后心也。念佛之時(shí),以無間心、無后心,遂即舍命。善心猛利,是以即生。譬如十圍之索,千夫不制。童子揮劍,須臾兩分。又如千年積柴,以一豆火焚,少時(shí)即盡。又如有人,一生以來,修十善業(yè),應(yīng)得生天。臨終之時(shí),起一念決定邪見,即墮阿鼻地獄。惡業(yè)虛妄,以猛利故,尚能排一生之善業(yè),令墮惡道。豈況臨終猛心念佛,真實(shí)無間善業(yè),不能排無始惡業(yè),得生凈土,無有是處。又云:“一念念佛,滅八十億劫生死之罪。”為念佛時(shí)心猛利故,伏滅惡業(yè),決定得生,不須疑也。

　　上古相傳,判十念成就作別時(shí)意者,此定不可。何以得知?《攝論》云:“由唯發(fā)愿故,全無有行。”《雜集論》云:“若愿生安樂國土即得往生,若聞無垢佛名即得阿耨菩提者,并是別時(shí)之因,全無有行。”若將臨終無間十念猛利善行,是別時(shí)意者,幾許誤哉!愿諸行者深思此理,自牢其心。莫信異見,自墜陷也。

　　第九疑

　　問:西方去此十萬億佛剎,凡夫劣弱,云何可到?又《往生論》云:“女人及根缺,二乘種不生。”既有此教,當(dāng)知女人及以根缺者,必定不得往生。

　　答:為對凡夫肉眼、生死心量說耳。西方去此十萬億佛剎。但使眾生凈土業(yè)成者,臨終在定之心,即是凈土受生之心;動(dòng)念即是生凈土?xí)r。為此《觀經(jīng)》云:“彌陀佛國,去此不遠(yuǎn)。”又業(yè)力不可思議,一念即得生彼,不須愁遠(yuǎn)。又如人夢,身雖在床,而心意識,遍至他方一切世界,如平生不異也。生凈土亦爾,動(dòng)念即至,不須疑也。

　　“女人及根缺,二乘種不生”者,但論生彼國無女人,及無盲聾喑啞人;不道此間女人、根缺人不得生彼。若如此說者,愚癡全不識經(jīng)意。即如韋提夫人,是請生凈土主。及五百侍女,佛授記悉得往生彼國。但此處女人,及盲聾喑啞人,心念彌陀佛,悉生彼國已,更不受女身,亦不受根缺身。二乘人但回心愿生凈土,至彼更無二乘執(zhí)心。為此故云:“女人及根缺,二乘種不生。”非謂此處女人,及根缺人,不得生也。故《無量壽經(jīng)》四十八愿云:“設(shè)我得佛,十方世界一切女人,稱我名號,厭惡女身。舍命之后,更受女身者,不取正覺。”況生彼國,更受女身。根缺者亦爾。

　　第十疑

　　問:今欲決定求生西方,未知作何行業(yè),以何為種子,得生彼國?又凡夫俗人皆有妻子,未知不斷淫欲,得生彼否?

　　答:欲決定生西方者,具有二種行,定得生彼:一者厭離行,二者欣愿行。

　　言厭離行者。凡夫無始以來,為五欲纏縛,輪回五道,備受眾苦。不起心厭離五欲,未有出期。為此常觀此身,膿血屎尿,一切惡露,不凈臭穢。故《涅槃經(jīng)》云:“如是身城,愚癡羅剎,止住其中。誰有智者,當(dāng)樂此身?”又經(jīng)云:“此身眾苦所集,一切皆不凈。扼縛癰瘡等,根本無義利。上至諸天身,皆亦如是。”行者若行若坐,若睡若覺,常觀此身,唯苦無樂,深生厭離�？v使妻房不能頓斷,漸漸生厭,作七種不凈觀:一者觀此淫欲身,從貪愛煩惱生,即是種子不凈。二者父母交會之時(shí),赤白和合,即是受生不凈。三者母胎中在生藏下、居熟藏上,即是住處不凈。四者在母胎時(shí),唯食母血,即是食啖不凈。五者日月滿足,頭向產(chǎn)門,膿血俱出,臭穢狼藉,即是初生不凈。六者薄皮覆上,其內(nèi)膿血遍一切處,即是舉體不凈。七者乃至死后胮脹爛壞,骨肉縱橫,狐狼食啖,即是究竟不凈。自身既爾,他身亦然。所愛境界、男女身等,深生厭離,常觀不凈。若能如此觀身不凈之者,淫欲煩惱,漸漸減少。又作“十想”等觀,廣如經(jīng)說。又發(fā)愿,愿我永離三界雜食臭穢、膿血不凈、耽荒五欲男女等身,愿得凈土法性生身。此謂厭離行。

　　二明欣愿行者,復(fù)有二種:一者先明求往生之意;二者觀彼凈土莊嚴(yán)等事,欣心愿求。

　　明往生意者。所以求生凈土,為欲救拔一切眾生苦故。即自思忖:我今無力,若在惡世,煩惱境強(qiáng),自為業(yè)縛,淪溺三途,動(dòng)經(jīng)劫數(shù)。如此輪轉(zhuǎn),無始以來,未曾休息,何時(shí)能得救苦眾生?為此求生凈土,親近諸佛。若證無生忍,方能于惡世中救苦眾生。故《往生論》云:言發(fā)菩提心者,正是愿作佛心。愿作佛心者,則是度眾生心。度眾生心者,則是攝眾生生佛國心。又愿生凈土,須具二行:一者必須遠(yuǎn)離三種障菩提門法,二者須得三種順菩提門法。何者為三種障菩提法?一者依智慧門,不求自樂,遠(yuǎn)離我心貪著自身故;二者依慈悲門,拔一切眾生苦,遠(yuǎn)離無安眾生心故;三者依方便門,當(dāng)憐愍一切眾生,欲與其樂,遠(yuǎn)離恭敬供養(yǎng)自身心故。若能遠(yuǎn)三種菩提障,則得三種順菩提法:一者無染清凈心,不為自身求諸樂故。菩提是無染清凈處,若為自身求樂,即染身心,障菩提門。是故無染清凈心,是順菩提門。二者安清凈心,為拔眾生苦故。菩提心是安隱一切眾生清凈處。若不作心拔一切眾生,令離生死苦,即違菩提門。是故安清凈心,是順菩提門。三者樂清凈心,欲令一切眾生得大菩提涅槃故。菩提涅槃是畢竟常樂處。若不作心令一切眾生得畢竟常樂,即遮菩提門。此菩提因何而得?要因生凈土,常不離佛。得無生忍已,于生死國中,救苦眾生。悲智內(nèi)融,定而常用,自在無礙,即菩提心。此是愿生之意。

　　二明欣心愿求者。希心起想,緣彌陀佛,若法身、若報(bào)身等。金色光明,八萬四千相,一一相中八萬四千好,一一好放八萬四千光明。常照法界,攝取念佛眾生。又觀彼凈土,七寶莊嚴(yán)妙樂等,備如《無量壽經(jīng)》、《觀經(jīng)》十六觀等。常行念佛三昧,及施戒修等一切善行,悉已回施一切眾生,同生彼國,決定得生。此謂欣愿門也。

　　后序

　　[宋]左宣義郎陳瓘述

　　人心無常,法亦無定。心法萬差,其本在此。信此則遍信,《華嚴(yán)》所以說十信。疑此則遍疑,智者所以說十疑。出疑入信,一入永入。不離于此,得究竟處。

　　凈土者,究竟處也。此處有說法之主,名無量壽。此佛說法,未嘗間斷。疑障其耳,則聾而不聞。疑障其心,則昧而不覺。不聞不覺,安住惡習(xí),贊嘆不念,隨喜粗心。妄指蓮胞,以為虛誕。終不自念此分段身,從何而得,自何而來?胎獄穢濁,真實(shí)安在?信憑業(yè)識,自隔真際。于一幻境,非彼執(zhí)此。生生不靈,永絕圣路。以如是故,釋迦如來起大慈憫,于穢濁中,發(fā)大音聲,贊彼凈土上妙之樂。于生死中,為大船師,載以法船,令趨彼岸。晝夜度生,無有休息。

　　然而彌陀之岸,本無彼此。釋迦之船,實(shí)非往來。譬如一燈,分照八鏡,鏡有東西,光影無二。彌陀說法,遍光影中。而釋迦方便,獨(dú)指西鏡。故已到彼岸者,乃可以忘彼此。未入法界者,何自而泯東西?于此法中,若未究竟。勿滯方隅,勿分彼此,但當(dāng)正念諦信而已。此二圣之意,而智者之所以信也。

　　信者萬善之母,疑者眾惡之根。能順其母,能鋤其根。則向之所謂障緣眾生,聾可復(fù)聞,昧可復(fù)覺。未出生死,得出生死。未生凈土,得生凈土。順釋迦之誨,往面彌陀。隨彌陀之愿,來助釋迦。在此而遍歷十方,即西而普入諸鏡。自二圣建立以來,如是之人,如河沙數(shù)。云何不信,云何而疑?能自信已,又作方便,令諸未信無不信者。此則智者之所以為悲也。

　　明智大師中立,學(xué)智者之道,不順其文,而順其悲。所以又印此論,冠以次公之序。予乃申廣其說,以助其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