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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傳燈錄卷三

  卷三

  中華五祖并旁出尊宿共二十五人。

  第二十八祖菩提達磨。旁出三人一道育禪師。二道副禪師。三尼總持。無機緣語句不錄。

  第二十九祖慧可大師。旁出七世共一十七人三人見緣。

  僧那禪師。

  向居士。

  相州慧滿禪師。峴山神定禪師。寶月禪師。華閑居士。大士化公。和公。廖居士。華閑居士復出一人曇邃。曇邃復出三人。一延陵慧簡。二彭城慧磋。三定林寺慧綱;劬V復出六合大覺。大覺出高郵曇影。曇影出太山明練。明練出楊州靜泰。已上一十四人無機緣語句不錄。知

  第三十祖僧璨大師。

  第三十一祖道信大師。旁出七十六人見第四卷。

  第三十二祖弘忍大師。旁出一百七人見第五卷。

  ○卷三·菩提達磨

  第二十八祖菩提達磨者。南天竺國香至王第三子也。姓剎利帝。本名菩提多羅。后遇二十七祖般若多羅。至本國受王供養(yǎng)。知師密跡。因試令與二兄辨所施寶珠。發(fā)明心要。既而尊者謂曰:“汝于諸法已得通量。夫達磨者通大之義也。宜名達磨。”因改號菩提達磨。

  師乃告尊者曰:“我既得法。當往何國而作佛事。愿垂開示。”尊者曰:“汝雖得法,未可遠游。且止南天竺。待吾滅后六十七載。當往震旦。設大法藥,直接上根。慎勿速行,衰于日下。”師又曰:“彼有大士堪為法器否。千載之下有留難否。”尊者曰:“汝遵化之方。獲菩提者不可勝數(shù)。吾滅后六十余年,彼國有難。水中文布,自善降之。汝至時,南方勿住。彼唯好有為功業(yè),不見佛理。汝縱到彼,亦不可久留。聽吾偈曰:路行跨水復逢羊。獨自凄凄暗度江。日下可憐雙象馬。二株嫩桂久昌昌。”復演八偈。皆預讖佛教隆替。事具寶林傳及圣胄集。。

  師恭稟教義。服勤左右垂四十年。未嘗廢闕。迨尊者順世,遂演化本國。時有二師,一名佛大先。一名佛大勝多。本與師同學佛陀跋陀小乘禪觀。佛大先既遇般若多羅尊者。舍小趣大,與師并化。時號二甘露門矣。而佛大勝多更分途而為六宗。第一有相宗。第二無相宗。第三定慧宗。第四戒行宗。第五無得宗。第六寂靜宗。各封己解,別展化源。聚落崢DM,徒眾甚盛。大師喟然而嘆曰:“彼之一師已陷牛跡。況復支離繁盛而分六宗。我若不除,永纏邪見。”

  言已,微現(xiàn)神力至第一有相宗所。問曰:“一切諸法何名實相。”彼眾中有一尊長薩婆羅答曰:“于諸相中不互諸相,是名實相。”師曰:“一切諸相而不互者。若明實相,當何定邪。”彼曰:“于諸相中實無有定。若定諸相,何名為實。”師曰:“諸相不定便名實相。汝今不定,當何得之。”彼曰:“我言不定,不說諸相。當說諸相,其義亦然。”師曰:“汝言不定,當為實相。定不定故,即非實相。”彼曰:“定既不定即非實相。知我非故,不定不變。”師曰:“汝今不變,何名實相。已變已往,其義亦然。”彼曰:“不變當在,在不在故。故變實相以定其義。”師曰:“實相不變,變即非實。于有無中,何名實相。”薩婆羅心知圣師懸解潛達。即以手指虛空曰:“此是世間有相,亦能空故。當我此身得似否。”師曰:“若解實相,即見非相。若了非相,其色亦然。當于色中不失色體。于非相中不礙有故。若能是解,此名實相。”彼眾聞已,心意朗然,欽禮信受。

  師又瞥然匿跡。至第二無相宗所。問曰:“汝言無相,當何證之。”彼眾中有智者波羅提。答曰:“我明無相,心不現(xiàn)故。”師曰:“汝心不現(xiàn),當何明之。”彼曰:“我明無相,心不取舍。當于明時,亦無當者。”師曰:“于諸有無,心不取舍。又無當者,諸明無故。”彼曰:“入佛三昧,尚無所得。何況無相,而欲知之。”師曰:“相既不知,誰云有無。尚無所得,何名三昧。”彼曰:“我說不證,證無所證。非三昧故我說三昧。”師曰:“非三昧者,何當名之。汝既不證,非證何證。”波羅提聞師辨析,即悟本心。禮謝于師,懺悔往謬。師記曰:“汝當?shù)霉?不久證之。此國有魔,非久降之。”言已,忽然不現(xiàn)。

  至第三定慧宗所。問曰:“汝學定慧,為一為二。”彼眾中有婆蘭陀者。答曰:“我此定慧,非一非二。”師曰:“既非一二,何名定慧。”彼曰:“在定非定處慧非慧。一即非一二亦不二。”師曰:“當一不一,當二不二。既非定慧,約何定慧。”彼曰:“不一不二,定慧能知。非定非慧,亦復然矣。”師曰:“慧非定故,然何知哉。不一不二,誰定誰慧。”婆蘭陀聞之,疑心冰釋。

  至第四戒行宗所。問曰:“何者名戒。云何名行。當此戒行,為一為二。”彼眾中有一賢者。”答曰:“一二二一,皆彼所生。依教無染,此名戒行。”師曰:“汝言依教,即是有染。一二俱破,何言依教。此二違背,不及于行。內(nèi)外非明,何名為戒。”彼曰:“我有內(nèi)外,彼已知竟。既得通達,便是戒行。若說違背,俱是俱非。言及清凈,即戒即行。”師曰:“俱是俱非,何言清凈。既得通故,何談內(nèi)外。”賢者聞之,即自慚服。

  至第五無得宗所。”問曰:“汝云無得,無得何得。既無所得,亦無得得。”彼眾中有寶靜者。”答曰:“我說無得,非無得得。當說得得,無得是得。師曰:“得既不得,得亦非得。既云得得,得得何得。”彼曰:“見得非得,非得是得。若見不得,名為得得。”師曰:“得既非得,得得無得。既無所得,當何得得。”寶靜聞之,頓除疑網(wǎng)。

  至第六寂靜宗所。問曰:“何名寂靜。于此法中,誰靜誰寂。”彼有尊者,答曰:“此心不動,是名為寂。于法無染,名之為靜。”師曰:“本心不寂,要假寂靜。本來寂故,何用寂靜。”彼曰:“諸法本空,以空空故。于彼空空,故名寂靜。”師曰:“空空已空,諸法亦爾。寂靜無相,何靜何寂。”彼尊者聞師指誨,豁然開悟。

  既而六眾咸誓歸依。由是化被南天,聲馳五印。遠近學者,靡然向風。經(jīng)六十余載,度無量眾。后值異見王輕毀三寶。每云:“我之祖宗,皆信佛道。陷于邪見,壽年不永,運祚亦促。且我身是佛,何更外求。善惡報應,皆因多智之者。妄構其說。至于國內(nèi),耆舊為前王所奉者。悉従廢黜。”師知已,嘆彼德薄,當何救之。又念無相宗中二首領。其一波羅提者。與王有緣,將證其果。其二宗勝者。非不博辯,而無宿因。時六宗徒眾亦各念言:“佛法有難,師何自安。”

  師遙知眾意即彈指應之。六眾聞之云:“此是我?guī)熯_磨信響。我等宜須速行,以副慈命。”言已至師所,禮拜問訊。師曰:“今一葉翳虛,孰能剪拂。”宗勝曰:“我雖淺薄,敢憚其行。”師曰:“汝雖辯慧,而道力未全。”宗勝自念:“我?guī)熆治乙娡踝鞔蠓鹗。名譽顯達,映奪尊威?v彼;為王,我是沙門。受佛教旨,豈難敵也。”言訖,潛去至王所,廣說法要。及世界苦樂人天善惡等事。王與之往返征詰,無不詣理。王曰:“汝今所解,其法何在。”宗勝曰:“如王治化當合其道。王所有道何在。”王曰:“我所有道,將除邪法。汝所有法,將伏何人。”

  師不起于座,懸知宗勝義墮。遽告波羅提曰:“宗勝不稟吾教。潛化于王,須臾即屈。汝可速救。”波羅提恭稟師旨云:“愿假神力。”言已,云生足下。至王前,默然而住。時王正問宗勝。忽見波羅提乘云而至。愕然忘其問答。曰:“乘空之者,是正是邪。”答曰:“我非邪正,而來正邪。王心若正,我無邪正。”王雖驚異,而驕慢方熾。即擯宗勝令出。

  波羅提曰:“王既有道,何擯沙門。我雖無解,愿王致問。”王怒而問曰:“何者是佛。”答曰:“見性是佛。”王曰:“師見性否。”答曰:“我見佛性。”王曰:“性在何處。”答曰:“性在作用。”王曰:“是何作用,我今不見。”答曰:“今見作用,王自不見。”王曰:“于我有否。”答曰:“王若作用,無有不是。王若不用,體亦難見。”王曰:“若當用時,幾處出現(xiàn)。”答曰:“若出現(xiàn)時,當有其八。”王曰:“其八出現(xiàn),當為我說。”

  波羅提即說偈曰:“在胎為身處世名人。在眼曰見在耳曰聞。在鼻辨香在口談論。在手執(zhí)捉在足運奔。遍現(xiàn)俱該沙界。收攝在一征塵。識者知是佛性。不識喚作精魂。”王聞偈已,心即開悟。乃悔謝前非,咨詢法要。朝夕忘倦,迄于九旬。

  時宗勝既被斥逐,退藏深山。念曰:“我今百歲八十為非。二十年來,方歸佛道。性雖愚昧,行絕瑕疵。不能御難,生何如死。”言訖,即自投崖。俄有一神人以手捧承。置于巖石之上,安然無損。宗勝曰:“我忝沙門。當與正法為主。不能抑絕王非。是以捐身自責。何神佑助,一至于斯。愿垂一語,以保余年。”于是神人乃說偈曰:“師壽于百歲,八十而造非。為近至尊故,熏修而入道。雖具少智慧,而多有彼我。所見諸賢等,未嘗生珍敬。二十年功德,其心未恬靜。聰明輕慢故,而獲至于此。得王不敬者,當感果如是。自今不疏怠,不久成奇智。諸圣悉存心,如來亦復爾。”

  宗勝聞偈欣然。即于巖間宴坐。時異見王復問波羅提曰:“仁者智辯,當師何人。”答曰:“我所出家。即婆羅寺烏沙婆三藏為授業(yè)師。其出世師者,即大王叔菩提達磨是也。”王聞師名,驚駭久之曰:“鄙薄忝嗣王位。而趣邪背正,忘我尊叔。”遽敕近臣特加迎請。師即隨使而至。為王懺悔往非。王聞規(guī)誡,泣謝于師。又詔宗勝歸國。

  大臣奏曰:“宗勝被謫投崖,今已亡矣。”王告師曰:“宗勝之死,皆自于吾。如何大慈,令免斯罪。”師曰:“宗勝今在巖間宴息。但遣使召,當即至矣。”王即遣使入山。果見宗勝端居禪寂。宗勝蒙召,乃曰:“深愧王意。貧道誓處巖泉。且王國賢德如林。達磨是王之叔,六眾所師。波羅提法中龍象。愿王崇仰二圣,以;驶。”使者復命未至。師謂王曰:“知取得宗勝否。”王曰:“未知。”師曰:“一請未至,再命必來。”良久使還,果如師語。

  師遂辭王曰:“當善修德。不久疾作,吾且去矣。”經(jīng)七日,王乃得疾。國醫(yī)診治,有加無瘳。貴戚近臣憶師前記。急發(fā)使告師曰:“王疾殆至彌留。愿叔慈悲遠來軫救。”師即至王所,慰問其疾。時宗勝再承王召,即別巖間。波羅提久受王恩,亦來問疾。波羅提曰:“當何施為,令王免苦。”師即令太子為王宥罪施恩。崇奉僧寶,復為王懺悔云:“愿罪消滅。”加是者三,王疾有間。師心念,震旦緣熟,行化時至。乃先辭祖塔,次別同學。然至王所,慰而勉之。曰:“當勤修白業(yè)護持三寶。吾去非晚,一九即回。”王聞師言,涕淚交集。曰:“此國何罪彼土何祥。叔既有緣,非吾所止。唯愿不忘父母之國,事畢早回。”王即具大舟,實以眾寶。躬率臣寮,送至海?需。

  師泛重溟。凡三周寒暑,達于南海。實梁普通八年丁未歲九月二十一日也。廣州剌史蕭嚴具主禮迎接。表聞武帝。帝覽奏遣使赍詔迎請。十月一日至金陵。帝問曰:“朕即位已來。造寺寫經(jīng)度僧不可勝紀。有何功德。”師曰:“并無功德。”帝曰:“何以無功德。”師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隨形,雖有非實。”帝曰:“如何是真功德。”答曰:“凈智妙圓,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帝又問:“如何是圣諦第一義。”師曰:“廓然無圣。”帝曰:“對朕者誰。”師曰:“不識。”帝不領悟。

  師知機不契。是月十九日,潛回江北。十一月二十三日,屆于洛陽。當后魏孝明太和十年也。寓止于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終曰默然,人莫之測。謂之壁觀婆羅門。

  時有僧神光者,曠達之士也。久居伊洛。博覽群書善談玄理。每嘆曰:“孔老之教,禮術風規(guī)。莊易之書,未盡妙理。近聞達磨大士住止少林。至人不遙,當造玄境。”乃往彼晨夕參承。師常端坐面墻莫聞誨勵。光自惟曰:“昔人求道。敲骨取髓,刺血濟饑。布發(fā)掩泥,投崖飼虎。古尚若此,我又何人。”其年十二月九日,夜天大雨雪。光堅立不動。遲明積雪過膝。師憫而問曰:“汝久立雪中,當求何事。”光悲淚曰:“惟愿和尚慈悲。開甘露門,廣度群品。”師曰:“諸佛無上妙道,曠劫精勤。難行能行,非忍而忍。豈以小德小智輕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勞勤苦。”

  光聞師誨勵。潛取利刀自斷左臂置于師前。師知是法器。乃曰:“諸佛最初求道為法忘形。汝今斷臂吾前,求亦可在。”師遂因與,易名曰慧可。光曰:“諸佛法印,可得聞乎。”師曰:“諸佛法印,匪従人得。”光曰:“我心未寧,乞師與安。”師曰:“將心來與汝安。”曰:“覓心了不可得。”師曰:“我與汝安心竟。”

  后孝明帝聞師異跡。遣使赍詔征。前后三至,師不下少林。帝彌加欽尚。就賜摩衲袈裟二領。金缽銀水瓶繒帛等。師牢讓三返。帝意彌堅,師乃受之。自你緇白之眾,倍加信向。

  迄九年已,欲西返天竺。乃命門人曰:“時將至矣。汝等蓋各言所得乎。”時門人道副對曰:“如我所見。不執(zhí)文字不離文字而為道用。”師曰:“汝得吾皮。”尼總持曰:“我今所解。如慶喜見阿閦佛國。一見更不再見。”師曰:“汝得吾肉。”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陰非有。而我見處無一法可得。”師曰:“汝得吾骨。”最后慧可禮拜后依位而立。師曰:“汝得吾髓。”

  乃顧慧可而告之曰:“昔如來以正法眼迦葉大士。展轉囑累而至于我。我今付汝汝當護持。并授汝袈裟以為法信。各有所表宜可知矣。”可曰:“請師指陳。”師曰:“內(nèi)傳法印以契證心。外付袈裟以定宗旨。后代澆薄,疑慮競生。云吾西天之人。言汝此方之子。憑何得法,以何證之。汝今受此衣法。卻后難生,但出此衣并吾法偈。用以表明,其化無礙。至吾滅后二百年,衣止不傳。法周沙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說理者多通理者少。潛符密證,千萬有余。汝當闡揚勿輕未悟。一念回機,便同本得。聽吾偈曰: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

  師又曰:“吾有楞伽經(jīng)四卷,亦用付汝。即是如來心地要門。令諸眾生開示悟入。吾自到此,凡五度中毒。我常自出而試之,置石石裂。緣吾本離南印,來此東土。見赤縣神州有大乘氣象。遂逾海越漠,為法求人。際會未諧,如愚若訥。今得汝傳授吾意已終。”

  別記云:師初居少林寺九年。為二祖說法。祗教曰:外息諸緣,內(nèi)心無喘。心如墻壁,可以入道;劭煞N種說心性理,道未契。師只遮其非。不為說無念心體;劭稍:“我已息諸緣。”師曰:“莫不成斷滅去否。”可曰:“不成斷滅。”師曰:“何以驗之,云不斷滅。”可曰:“了了常知,故言之不可及。”師曰:“此是諸佛所傳心體。更勿疑也。

  言已,乃與徒眾往禹門千圣寺止三日。有期城太守楊啟之。早慕佛乘,問師曰:“西天五印,師承為祖,其道如何。”師曰:“明佛心宗,行解相應,名之曰祖。”又問:“此外如何。”師曰:“須明他心,知其今古。不厭有無,于法無取。不賢不愚,無迷無悟。若能是解,故稱為祖。”又曰:“弟子歸心三寶,亦有年矣。而智慧昏蒙,尚迷真理。適聽師言,罔知攸措。愿師慈悲,開示宗旨。”師知懇到,即說偈曰:“亦不睹惡而生嫌。亦不觀善而勤措。亦不舍智而近愚。亦不拋迷而就悟。達大道兮過量。通佛心兮出度。不與凡圣同躔。超然名之曰祖。”

  啟之聞偈,悲喜交并。曰:“愿師久住世間,化導群有。”師曰:“吾即逝矣,不可久留。根性萬差,多逢患難。”啟之曰:“未審何人。弟子為師除得。”師曰:“吾以傳佛秘密,利益迷途。害彼自安,必無此理。”啟之曰:“師若不言,何表通變觀照之力。”師不獲已,乃為讖曰:“江槎分玉浪。管炬開金鎖。五口相共行。九十無彼我。”啟之聞語,莫究其端。默記于懷,禮辭而去。

  師之所讖。雖當時不測,而后昔符驗。時魏氏奉釋禪俊如林。光統(tǒng)律師流支三藏者。乃僧中之鸞鳳也。睹師演道斥相指心。每與師論議,是非鋒起。師遐振玄風,普施法雨。而偏局之量,自不堪任。競起害心,數(shù)加毒藥。至第六度,以化緣已畢傳法得人。遂不復救之端居而逝。即后魏孝明帝太和十九年丙辰歲十月五日也。其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葬熊耳山。起塔于定林寺。

  后三歲,魏宋云奉使西域回。遇師于蔥嶺。見手攜只履,翩翩獨逝。云問師何往。師曰:“西天去。”又謂云曰:“汝主已厭世。”云聞之茫然。別師東邁。既復命,即明帝已登遐矣。而孝莊即位,云具奏其事。帝令啟壙。惟空棺一只革履存焉。舉朝為之驚嘆。奉詔取遺履。于少林寺供養(yǎng)。至唐開元十五年丁卯歲。為信道者竊在五臺華嚴寺。今不知所在。初梁武遇師,因緣未契。及聞化行魏邦。遂欲自撰師碑而未暇也。后聞宋云事,乃成之。代宗謚圓覺大師。塔曰空觀。師自魏丙辰歲告寂。迄皇宋景德元年甲辰。得四百六十七年矣。

  ○卷三·慧可

  第二十九祖慧可大師者。武牢人也,姓姬氏。父寂未有子時,嘗自念言:“我家崇善,豈無令子。”禱之既久,一夕感異光照室。其母因而懷妊。及長遂以照室之瑞,名之曰光。自幼志氣不群。博涉詩書,尤精玄理。而不事家產(chǎn),好游山水。后覽佛書,超然自得。即抵洛陽龍門香山。依寶靜禪師出家。受具于永穆寺。浮游講肆,遍學大小乘義。年三十二,卻返香山。終日宴坐,又經(jīng)八載。于寂默中,倏見一神人。謂曰:“將欲受果,何滯此耶。大道匪遙,汝其南矣。”光知神助,因改名神光。

  翌日,覺頭痛如刺。其師欲治之?罩杏新曉:“此乃換骨非常痛也。”光遂以見神事白于師。師視其頂骨,即如五峰秀出矣。乃曰:“汝相吉祥,當有所證。神令汝南者。斯則少林達磨大士必汝之師也。”光受教造于少室。其得法傳衣事跡。達磨章具之矣。自少林托化西歸。大師繼闡玄風,博求法嗣。

  至北齊天平二年。有一居士,年逾四十。不言名氏,聿來設禮。而問師曰:“弟子身纏風恙。請和尚懺罪。”師曰:“將罪來與汝懺。”居士良久云:“覓罪不可得。”師曰:“我與汝懺罪竟。宜依佛法僧住。”曰:“今見和尚已知是僧。未審何名佛法。”師曰:“是心是佛是心是法。法佛無二僧寶亦然。”曰:“今日始知,罪性不在內(nèi)不在外不在中間。如其心然,佛法無二也。”大師深器之即為剃發(fā)。云:“是吾寶也,宜名僧璨。”其年三月十八日于光福寺受具。自茲疾漸愈。

  執(zhí)侍經(jīng)二載,大師乃告曰:“達磨菩提遠自竺乾以正法眼藏密付于吾。吾今授汝,并達磨信衣。汝當守護,無令斷絕。聽吾偈曰:本來緣有地,因地種華生。本來無有種,華亦不曾生。”大師付衣法已又曰:“汝受吾教宜處深山。未可行化當有國難。”璨曰:“師既預知,愿垂示誨。”師曰:“非吾知也。斯乃達磨傳般若多羅懸記云:心中雖吉外頭兇是也。吾校年代,正在于汝。當諦思前言,勿罹世難。然吾亦有宿累,今要酬之。善去善行,俟時傳付。”

  大師付囑已。即于鄴都隨宜說法。一音演暢,四眾歸依。如是積三十四載。遂韜光混跡,變易儀相。或入諸酒肆,或過于屠門;蛄暯终,或隨廝役。人問之曰:“師是道人,何故如是。”師曰:“我自調(diào)心,何關汝事。”又于筦城縣匡救寺三門下。談無上道。聽者林會。

  時有辯和法師者。于寺中講涅槃經(jīng)。學徒聞師闡法,稍稍引去。辯和不勝其憤。興謗于邑宰翟仲侃。仲侃惑其邪說,加師以非法。師怡然委順。識真者謂之償債。時年一百七歲。即隨文帝開皇十三年癸丑歲。三月十六日也。皓月供奉,問長沙岑和尚。古德云:“了即業(yè)障本來空。未了應須償宿債。只如師子尊者二祖大師。為什么得償債去。”長沙云:“大德不識本來空。”彼云:“如何是本來空。”長沙云:“業(yè)障是。”又問:“如何是業(yè)障。”長沙云:“本來空是。”彼無語。長沙便示一偈云:“假有元非有,假滅亦非無。涅槃償債義,一性更無殊。”后葬于磁州滏陽縣東北七十里。唐德宗謚大祖禪師。自師之化。至皇宋景德元年甲辰。得四百一十三年。

  ○卷三·僧那

  僧那禪師姓馬氏。少而神俊,通究墳典。年二十一講禮易于東海。聽者如市。暨南徂相部,學眾隨至。會二祖說法。與同志十人投祖出家。自邇手不執(zhí)筆,永捐世典。惟一衣一缽一坐一食。奉頭陀行。既久侍于祖。后謂門人慧滿曰:“祖師心印,非?嘈,但助道耳。若契本心,發(fā)隨意真光之用。則苦行如握土成金。若唯務苦行,而不明本心。為憎愛所縛。則苦行如黑月夜履于險道。汝欲明本心者,當審諦推察。遇色遇聲,未起覺觀時,心何所之。是無耶,是有耶。既不墮有無處所。則心珠獨朗。常照世間,而無一塵許間隔。未嘗有一剎那頃斷續(xù)之相。故我初祖兼付楞伽經(jīng)四卷。謂我?guī)煻嬖?吾觀震旦唯有此經(jīng)可以印心。仁者依行,自得度世。又二祖凡說法竟,乃曰:此經(jīng)四世之后,變成名相。深可悲哉。我今付汝,宜善護持。非人慎勿傳之。付囑已師乃游方。莫知其終。

  ○卷三·向居士

  向居士,幽棲林野,木食澗飲。北齊天保初,聞二祖盛化。乃致書通好曰:“影由形起響逐聲來。弄影勞形,不識形為影本。揚聲止響,不知聲是響根。除煩惱而趣涅槃。喻去形而覓影。離眾生而求佛果。喻默聲而尋響。故知迷悟一途,愚智非別。無名作名,因其名則是非生矣。無理作理,因其理則爭論起矣;没钦,誰是誰非。虛妄無實,何空何有。將知得無所得,失無所失。未及造謁,聊申此意。伏望答之。”

  二祖大師命筆回示曰:“備觀來意皆如實。真幽之理竟不殊。本迷摩尼謂瓦礫;砣自覺是真珠。無明智慧等無異。當知萬法即皆如。愍此二見之徒輩。申辭措筆作斯書。觀身與佛不差別。何須更覓彼無余。”居士捧披祖偈。乃伸禮覲,密承印記。

  ○卷三·隆化慧滿

  相州隆化寺慧滿禪師。榮陽人也。姓張氏。始于本寺遇僧那禪師開示。志存儉約,唯蓄二針。冬則乞補,夏乃舍之。自言一生心無怯怖。身無蚤虱,睡而不夢。常行乞食,住無再宿。所至伽藍,則破柴制履。貞觀十六年。于洛陽會善寺側宿古墓中。遇大雪,旦入寺,見曇曠法師。曠怪所従來。師曰:“法有來耶。”曠遣尋來處。四邊雪積五尺許。曠曰:“不可測也。”尋聞有括錄事諸僧逃隱。師持缽周行聚落,無所滯礙。隨得隨散索爾虛閑。有請宿齋者。師曰:“天下無僧,方受斯請也。”又嘗示人曰:“諸佛說心令知心相,是虛妄。今乃重加心相深違佛意。又增論議殊乖大理。故常赍楞伽經(jīng)四卷。以為心要,如說而行。蓋遵歷世之遺付也。后于陶冶中無疾坐化。壽七十許。

  ○卷三·僧璨

  第三十祖僧璨大師者。不知何許人也。初以白衣謁二祖。既受度傳法。隱于舒州之皖公山。屬后周武帝破滅佛法。師往來太湖縣司空山,居無常處。積十余載,時人無能知者。至隋開皇十二年壬子歲。有沙彌道信,年始十四。來禮”師曰:“愿和尚慈悲,乞與解脫法門。”師曰:“誰縛汝。”曰:“無人縛。”師曰:“何更求解脫乎。”信于言下大悟。服勞九載。后于吉州受戒,侍奉尤謹。

  師屢試以玄微,知其緣熟。乃付衣法偈曰:“華種雖因地,従地種華生。若無人下種,華地盡無生。”師又曰:“昔可大師付吾法后。往鄴都行化三十年方終。今吾得汝,何滯此乎。”即適羅浮山,優(yōu)游二載。卻旋舊址逾月。士民奔趨,大設檀供。師為四眾廣宣心要訖。于法會大樹下合掌立終。即隋煬帝大業(yè)二年丙寅。十月十五日也。唐玄宗謚鑒智禪師覺寂之塔。至皇宋景德元年甲辰歲。凡四百載矣。

  初唐河南尹李常。素仰祖風,深得玄旨。天寶乙酉歲,遇荷澤神會。問曰:“三祖大師葬在何處;蚵勅肓_浮不回;蛘f終于山谷。未知孰是。”會曰:“璨大師自羅浮歸山谷。得月余方示滅。今舒州見有三祖墓。常未之信也。”常謫為舒州別駕。因詢問山谷寺眾僧曰:“聞寺后有三祖墓是否。”時上座慧觀對曰:“有之。”常欣然與寮佐同往瞻禮。又啟壙取真儀阇維之。得五色舍利三百粒。以百粒出己俸建塔焉。百粒寄荷澤神會,以征前言。百粒隨身。后于洛中私第設齋以慶之。

  時有西域三藏犍那等在會中。常問三藏。天竺禪門祖師多少。犍那答曰:“自迦葉至般若多羅,有二十七祖。若敘師子尊者傍出達磨達。四世二十二人。總有肆拾玖祖。若従七佛至此璨大師。不括橫枝,凡三十七世。”常又問會中耆德曰:“嘗見祖圖,或引五十余祖。至于支派差殊,宗族不定;虻锌彰。以何為驗。”時有智本禪師者。六祖門人也。答曰:“斯乃后魏初佛法淪替。有沙門曇曜。于紛紜中以素絹單錄。得諸祖名字或忘失次第。藏衣領中,隱于巖穴。經(jīng)三十五載,至文成帝即位。法門中興。曇曜名行俱崇,遂為僧統(tǒng)。乃集諸沙門重議結集。目為付法藏傳。其間小有差互。即曇曜抄錄時,怖懼所致。又經(jīng)一十三年。帝令國子博士黃元真。與北天竺三藏佛陀扇多吉弗煙等。重究梵文,甄別宗旨。次敘師承,得無紕繆也。”

  ○卷三·道信

  第三十一祖道信大師者。姓司馬氏。世居河內(nèi)。后徙于蘄州之廣濟縣。師生而超異。幼慕空宗諸解脫門,宛如宿習。既嗣祖風,攝心無寐。脅不至席者,僅六十年。隋大業(yè)十三載。領徒眾抵吉州。值群盜圍城,七旬不解。萬眾惶怖。師愍之,教令念摩訶般若。時賊眾望雉堞間,若有神兵。乃相謂曰:“城內(nèi)必有異人,不可攻矣。”稍稍引去。

  唐武德甲申歲。師卻返蘄春,住破頭山。學侶云臻。一日往黃梅縣,路逢一小兒。骨相奇秀,異乎常童。師問曰:“子何姓。”答曰:“姓即有,不是常姓。”師曰:“是何姓。”答曰:“是佛性。”師曰:“汝無性耶。”答曰:“性空故。”師默識其法器。即俾侍者至其家。于父母所乞令出家。父母以宿緣故,殊無難色。遂舍為弟子。以至付法傳衣偈曰:“華種有生性,因地華生生。大緣與信合,當生生不生。”遂以學徒委之。

  一日告眾曰:“吾武德中游廬山。登絕頂望破頭山。見紫云如蓋。下有白氣,橫分六道。汝等會否。”眾皆默然。忍曰:“莫是和尚他后橫出一枝佛法否?”師曰:“善。”后貞觀癸卯歲。太宗向師道味,欲瞻風彩。詔赴京師上表遜謝。前后三返,竟以疾辭。第四度命使曰:“如果不起,即取首來。”使至山諭旨。師乃引頸就刃神色儼然。使異之回以狀聞。帝彌加嘆慕。就賜珍繒以遂其志。迄高宗永徽辛亥歲。閏九月四日,忽垂誡門人曰:“一切諸法悉皆解脫。汝等各自護念,流化未來。”言訖,安坐而逝。壽七十有二塔于本山。明年四月八日。塔戶無故自開。儀相如生。爾后門人不敢復閉。代宗謚大醫(yī)禪師慈云之塔。自圓寂至皇宋景德元年甲辰。凡三百五十六載。

  ○卷三·弘忍

  第三十二祖弘忍大師者。蘄州黃梅人也。姓周氏。生而歧嶷。童游時逢一智者。嘆曰:“此子闕七種相,不逮如來。”后遇信大師得法。嗣化于破頭山。咸亨中,有一居士。姓盧名慧能,自蘄州來參謁。師問曰:“汝自何來。”曰:“嶺南。”師曰:“欲須何事。”曰:“唯求作佛。”師曰:“嶺南人無佛性,若為得佛。”曰:“人即有南北,佛性豈然。”師知是異人。乃訶曰:“著槽廠去。”

  能禮足而退便入碓坊。服勞于杵臼之間,晝夜不息。經(jīng)八月,師知付授時至。遂告眾曰:“正法難解。不可徒記吾言持為己任。汝等各自隨意述一偈。若語意冥符,則衣法皆付。”時會下七百余僧。上座神秀者,學通內(nèi)外。眾所宗仰咸共推稱云:“若非尊秀,疇敢當之。”神秀竊聆眾譽,不復思惟。乃于廊壁書一偈云:“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遣有塵埃。”

  師因經(jīng)行,忽見此偈。知是神秀所述,乃贊嘆曰:“后代依此修行,亦得勝果。”其壁本欲令處士盧珍繪楞伽變相。及見題偈在壁,遂止不畫。各令誦念。能在碓坊,忽聆誦偈。乃問同學,是何章句。同學曰:“汝不知。和尚求法嗣,令各述心偈。此則秀上座所述。和尚深加嘆賞。必將付法傳衣也。”能曰:“其偈云何。”同學為誦。能良久曰:“美則美矣,了則未了。”同學訶曰:“庸流何知勿發(fā)狂言。”能曰:“子不信耶。愿以一偈和之。”同學不答,相視而笑。

  能至夜,密告一童子引至廊下。能自秉燭。令童子于秀偈之側寫一偈云:“菩提本非樹,心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假拂塵埃。”大師后見此偈云:“此是誰作,亦未見性。”眾聞師語,遂不之顧。

  迨夜乃潛令人自碓坊召能行者入室。告曰:“諸佛出世,為一大事故。隨機小大而引導之。遂有十地三乘頓漸等旨,以為教門。然以無上微妙秘密圓明真實正法眼藏。付于上首大迦葉尊者。展轉傳授二十八世。至達磨屆于此土。得可大師承襲以至于吾。今以法寶及所傳袈裟用付于汝。善自保護,無令斷絕。聽吾偈曰:有情來下種,因地果還生。無情既無種,無性亦無生。能居士跪受衣法。啟曰:“法則既授,衣付何人。”師曰:“昔達磨初至,人未知信。故傳衣以明得法。今信心已熟,衣乃爭端。止于汝身,不復傳也。且當遠隱,俟時行化。所謂授衣之人,命如懸絲也。”能曰:“當隱何所。”師曰:“逢懷即止遇會且藏。”

  能禮足已,捧衣而出。是夜南邁,大眾莫知。忍大師自此不復上堂。凡三日,大眾疑怪致問。祖曰:“吾道行矣何更詢之。”復問:“衣法誰得耶。”師曰:“能者得。”于是眾議盧行者名能。尋訪既失,懸知彼得,即共奔逐。忍大師既付衣法。復經(jīng)四載,至上元二年。忽告眾曰:“吾今事畢,時可行矣。”即入室安坐而逝。壽七十有四。建塔于黃梅之東山。代宗皇帝謚大滿禪師法雨之塔。自大師滅度至皇宋景德元年甲辰,凡三百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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