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鞋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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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jīng)有人在網(wǎng)上登出一則聲討文,說是某山和尚身穿窄腿西褲,腳登皮制僧鞋,衣服筆挺往來于游人,僧俗難辨云云?春笮睦镎娌皇亲涛,三衣一缽的方外之士居然與俗同伍。令人長嘆!

  當今漢地僧人衣著講究、高檔已很平常,雖釋尊允許寒涼地區(qū)的比丘可以多儲衣,但這并非讓僧人有理由奢侈。佛陀在布教的初期與弟子們都穿糞掃衣,糞掃衣代表了不貪和簡樸的修道生活。后來佛陀雖允許僧人接受信眾供養(yǎng),但也明確地禁止弟子們穿時尚的衣服。

  有一次,世尊從舍衛(wèi)城到吠舍離,在路上他看到一些弟子背著大包小包的衣物旅行,不禁想到:“這些愚人,把精力全放在穿衣上。”為此,釋尊禁止比丘們多積儲衣物,并規(guī)定每人只能有三衣,如果有居士再多供養(yǎng)衣,那么這位比丘必須把衣供養(yǎng)給那些衣穿破或沒有衣的比丘。

  第一次經(jīng)典集結后,阿難曾帶領五百比丘,接受了崇拜他的優(yōu)填王的宮女們供養(yǎng)的五百件衣。優(yōu)填王聽說這件事后,對于阿難一人能接受如此眾多的衣感到不可思議,甚至開玩笑地說:“那么阿難不就成了要賣衣服的了。”出于好奇,于是國王來見阿難,并打聽這五百件衣的下落。阿難說:

  “大王,那五百件衣已經(jīng)送給了穿著破衣的五百名比丘眾。”

  “那么,阿難尊者,那破舊的五百件衣怎么辦?”

  “大王,做床單。”

  “那么,阿難尊者,舊的床單怎么辦?”

  “大王,做枕套。”

  “那么,尊者,舊的枕套怎么辦?”

  “大王,做墊子。”

  “那么,尊者,舊的墊子怎么辦?”

  “大王,做擦腳布。”

  “那么舊的擦腳布怎么辦?”

  “大王,做抹布。”

  “那舊的抹布怎么辦?”

  “大王,舊的抹布則捶搗之后和泥作為地基。”

  優(yōu)填王聽后對比丘們不浪費東西,并能妥善利用大為欽佩,于是他再供養(yǎng)五百件衣給阿難。

  僧人的尊貴在于他能如法如律地行持佛制,由此培養(yǎng)出特有的修道人氣質(zhì)。試想一位出家人穿著世人眼熟的高檔衣服,而卻言行鄙俗,沾染一身放縱、虛榮習氣,那人們該作何想?看到壁畫上芒鞋袈裟的古代僧人,那流露于外的灑脫大氣,一望便知定為高逸之士。而照片上近代高僧樸素布衣的簡單,讓人看后總感到一種親切。為什么看到現(xiàn)代僧人穿著考究的衣料卻只給人一種華麗,甚至是華而不實的刺眼?

  出塵人本該少欲知足、不為物累。專志修道的僧人更應該拋下向外的馳求內(nèi)觀于心,僧人特有的道氣就足以壓倒昂貴衣著下平庸的靈魂,講究的外表永遠抬舉不出一顆陋劣的心。衣冠楚楚、心為形役的粉面朱唇之士如何能與雖赤身裸體、滿身老繭卻能萬緣放下、安詳自在的米拉日巴尊者相比?

  一位研究古文學的朋友有一次告訴我說:“我對佛教的好感是從看到一位氣質(zhì)不凡的僧人開始的,當時只遠遠地看到他身著一身布僧衣,而那種悠閑瀟灑、宓穆莊嚴的神情著實令我羨慕。那種超脫,現(xiàn)代人的煩躁、匆忙、不安哪能相比。于是我便開始接觸佛教,不想真是沒有白學啊!佛教令我的生活發(fā)生了很大改變。”她一邊說一邊學著留存于心的高士舉止,看著她那惟妙惟肖的樣子我不覺忍俊不禁。

  是啊,直觀形象也許最能說明問題,滿腹經(jīng)論的大外道舍利弗不就是看到馬勝比丘威儀庠序的舉止而動心向佛的嗎?很多人接觸佛教不就是先從形式再到內(nèi)容嗎?

  世人對出家人的接受,也許不在于華貴的衣服,更多的是那種超凡脫俗的氣質(zhì)。歷代高僧所表現(xiàn)的不卑不亢、處世不驚的氣度讓很多王者折服,惡人低頭。一位道骨錚錚的行者,雖芒鞋布衣也能顯出他的尊貴。

  我是一位落伍的人,總認為寬松的布衣更符合修道人應該追求的少欲與質(zhì)樸,而它的透氣與利汗比之于料子衣服對禪坐又極有好處,它的大方也能襯出修道者秉具的超逸。甚至于布料的每一道自然褶皺都隱含著方外人的隨意與自在,比之于面料挺廓的衣服更顯清新和飄逸,所以我喜歡布衣服。國外以穿自然衣物為時尚,自以為與大自然相親為伍的出家人更應提倡穿天然的衣料。

  曾因我腳上一雙從鄉(xiāng)下老農(nóng)那里買的草鞋,引得同修發(fā)出一陣驚嘆,看著她那驚訝好奇的樣子,我不覺靦腆一笑,這也算好看嗎?

  朋友是搞形象設計的,她有一套自己的審美觀,認為藝術應該崇尚自然而又高于自然。她說:“比如我背的草包,原料來源是天然的草,但經(jīng)過加工便成了工藝品,它既實用更能襯托一個人的個性。一襲寬松的姜黃麻料長裙配一個比它稍深一度顏色的草包,行走于人群絕對前衛(wèi)、脫俗。就像你腳上的草鞋,配上一身布長衫,更顯出你自然大方的個性。”

  在她眼里,出家人的衣著總是讓她贊嘆的,從海青到寬大的勞動短裝,乃至于斜披的袈裟,都令她新喜而好奇?窗,緊扎的褲腿讓松肥的衣服一下子整齊而又顯得有精神,袈裟的長大以及自然下垂的皺褶更有一種歐式格調(diào)。她不止一次地問我:“為什么這種衣服穿在你們身上就這么美?”我神秘地一笑:“因為這是內(nèi)容和形式的統(tǒng)一,協(xié)調(diào)就是美,不是嗎?”

  是的,協(xié)調(diào)就是美,正如人們認為穿西服戴瓜皮帽一定不倫不類。而出家人追趕于世俗朝流的衣著也一定不協(xié)調(diào),傳統(tǒng)的身份應該保持傳統(tǒng)的服裝,也許這更能讓人接受。如果出塵人的眼飾追趕于世人之后,也許招來的不是羨慕而是譏嫌與指責。假如用追趕時髦來評論一位衣著井究的出家人,不知聽者是否會耳根發(fā)熱。

  看到南傳佛教僧人至今仍披著佛制袈裟,安詳經(jīng)行于現(xiàn)代都市很是贊嘆,他們表現(xiàn)的威儀與莊重成為南傳佛教國家的一道獨特風景,足以令見者感動生信。

  漢地僧人僧衣繁復而顏色雜亂,從袈裟、海青、長衫、短裝、羅漢衫到長短坎肩……,分門別類很是拉雜,如果每人再隨各人所好變衣樣、改褲形,則更是花樣百出。如何讓衣著回歸到佛制或大眾早巳接受的式樣,似乎應該提倡,要不然,雖每樣衣服僅有一套,全部式樣下來恐一柜也不能容。如此情形令出家人不自覺地進入到好攀比與講排場的生活惡習中。對于繁雜的衣物,未見僧人于中得何利益,倒為僧衣加工廠贏得財源滾滾、生意興隆。

  身著簡捷僧衣的出家人行走在人群中,那回頭率絕對是很高的,但我們有什么必要對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就這身布衣昂首走在現(xiàn)代人面前,讓他們看看,我們并不比他們多根骨頭少根筋。如果要偷拍照片,那照好了,決不要躲閃,讓他拿回去見識見識出家人的端莊和自信。

  落俗的衣著只能讓人看到你對自己缺少信心,以及對從事的選擇缺乏虔誠,這人格品性的見短卻不是時髦的衣著所能彌補的,在招人眼目的同時可能得到的是不屑與鄙棄。

  穿著忠實于自己身份的衣著,這本身就張揚著自己落拓不羈的個性與出塵之士的超然凌越。為什么一定要通過追求外表的奢侈才能顯示自己的獨特,要知道人格的美才是經(jīng)久的。一位有著人格魅力的人,對人的吸引力是長久而強大的。而修行人的魅力恰恰在于與法相應的內(nèi)心所散發(fā)的芬芳。藕益大師曾說:“有出格見地,方有千古品格”,而出格的見地必須是理見與行見兩者的統(tǒng)一,只有通過行見應證于理見方能令心真正契合于法,從而達到轉變修行者氣質(zhì)的目的,如此才能令行者表現(xiàn)出千古品格。若不如此則雖嘴上滔滔,遇事卻未必能有千古品格。

  現(xiàn)在的人多舍本求緣、舍內(nèi)求外,卻難免金玉其外而敗絮其中。若能反求諸身、反觀內(nèi)心,久養(yǎng)成性,則雖芒鞋布衣也自有其獨特氣質(zhì)。這也許是前者的浮華所不能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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