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佛教史中的法難

  印度佛教史中的法難

  釋恒強

  所謂印度佛教史中的法難,即是指外在的世俗力量對佛教寺院、教徒、宗教活動等賴以正常存在的組織形式進行規(guī)模性的破壞,造成了佛教不能持續(xù)發(fā)展甚至生存的障礙。在印度佛教史中,原始佛教、部派佛教、大乘佛教和密乘佛教都曾有過輝煌鼎盛的時期。然而往往物極必反,鼎盛之后,也有諸多惡王謗佛滅法,諸多外道打壓佛教。其中規(guī)模較大的有補砂密多羅王滅佛、貴霜王朝法難、笈多王朝法難、戒日王朝法難和波羅王朝法難,前四次給佛教造成了極大的破壞,而后一次使得佛教在印度式微沒落了。

  一、法 難

  補砂密多羅王滅佛

  印度孔雀王朝三傳至阿育王,這之前的三王都尊崇佛教,國力日益強大,至阿育王而達鼎盛,印度開始出現(xiàn)大一統(tǒng)的局面。這位阿育王在位時,信佛過甚,一生建佛舍利塔八萬四千座,另外修精舍,厚供僧,常作廣大布施,動輒以百萬計。佛教因此大興。

  但是也因此引起不良后果:佛教因生活富裕,部分僧侶份子腐化墮落;諸多外道因貪利養(yǎng)之豐而混入王建的雞園寺僧伽,破壞僧伽的和合,導致不能和合誦戒達9年之久;國家因連年大作修福的佛事,庫府空虛,等到王之晚年,制王僅能取得半個阿摩勒果供僧;外道因見國王偏為佛教常作無遮大施,嫉妒憤慨不已,于是伺機借政治陰謀,打壓佛教。

  阿育王一死,國勢頓變。他以后的嗣君無能、仇佛,多依重耆那教,國力漸衰。至多車王時,大將補砂密多羅殺王自立,以婆羅門為國教,重行為阿育王所嚴禁的馬祀。據《舍利弗問經》說補砂密多羅王希望能與阿育王一樣留名于世,他便聽從一佞臣的慫恿,相反地毀塔滅法,殘害佛教四眾弟子。對于比丘、比丘尼、沙彌、沙彌尼,不問少長,集體屠殺,血流成河,所毀壞的寺院達八百余所。諸在家信士,也遭囚禁鞭罰。當時有五百羅漢,登南山而得幸免于難!渡崂柦洝反苏f所指的是在中印華氐城的情形,五百羅漢登南山,指的是當時部分佛教僧人,離開中印的摩羯陀國,到南印去了。又據《大毗婆沙論》一百二十五卷記載:“昔有一婆羅門王,名補沙友,憎嫉佛法,焚燒經典,壞窣堵波,破僧伽藍,害比丘眾,于迦濕彌羅國一邊境中,破五百僧伽藍,何況余處!边@是補砂密多羅王于一次西征小勝時,在迦濕彌羅邊境所做的排佛運動。

  貴霜王朝法難

  據迦濕彌羅的史書《Rajatangini》所載,貴霜王朝在迦膩色迦王以前的二王,也保護佛教,建筑僧院及支提頗多,至迦膩色迦為迦濕彌羅之王的時代,此王大力護持佛教,促成第四次經典的集結,令佛法廣為流布,傳入當時各民族之間。

  佛教勢力大振,因此壓迫了婆羅門教對濕婆的信仰,以致受到土邦尤(Naga)族的反對,他們大肆殺害佛教徒,迦膩色迦王甚至為此而一時躲避起來。當時又有婆羅門甘陀羅提婆(Candradeva)出來鎮(zhèn)壓佛教。到旃那陀(Conanda)王三世,始停止對佛教徒的打壓。

  《西域記》卷三也說:“迦膩色迦王既死之后,圪利多種,復自稱王,斥逐僧徒,毀壞佛法。”后來直到圪利多王被殺,佛教遂得復興。

  兩書大略一致的記載,由此可以確信迦膩色迦王之時確有婆羅門的土王毀壞佛教。

  笈多王朝法難

  婆羅門教自阿育王以來,由于佛教的發(fā)展,傳統(tǒng)的信仰便潛入于社會底流。至笈多王朝時,婆羅門教已經過整理、修正,并結合民間通俗信仰的濕婆、維修奴的崇拜,成為新的宗教——印度教,起而復興。而當時的小乘佛教日漸學術化,教內不同派別不斷爭執(zhí)義理的優(yōu)劣高下,對于民間的生活及通俗的信仰,日漸疏遠。笈多朝的諸王信仰,多以婆羅門教為基礎,對于佛教頗為冷淡。

  當時北方白匈奴族有摩醯邏矩羅王,覬覦笈多王朝的國土,多次率兵來犯。他極端仇視佛教,竭力毀滅佛法,勢力所至,佛教凌夷。據說他有一次兵敗回北印之后,在迦濕彌羅一帶,毀壞寺塔達一千六百所。《付法藏傳》中所稱的師子比丘,當時正在迦濕彌羅大作佛事,而為“彌羅掘”所殺,法統(tǒng)因此而絕!皬浟_掘”便是摩醯邏矩羅的異譯,亦有譯作密希訶羅。因此,史家常將此王與熏迦王朝的補砂密多羅王并稱。

  戒日王朝法難

  當戒日王之父羯羅伐彈那王在位時,東印的土邦金耳國,日漸強盛,國王設賞迦挾武力西侵,所到之處,摧毀佛法,壞寺坑僧,并伐佛陀成道處佛陀伽耶的菩提樹,佛陀涅槃處拘尸那的佛教寺院被焚,僧眾被殺。玄奘之師戒賢論師,據說就是曾被此王所坑而逃脫的一人。

  戒日王本為印度教徒,后受玄奘及小乘教大德迭婆伽蜜多(Divakarmitra)的感化而崇信佛教。戒日王向觀世音菩薩祈禱,一舉戰(zhàn)勝了設賞迦王。當時法難遍及恒河兩岸,一時法運頓衰,若非戒日王皈依佛教,佛教的慧命即可能從此而斷!

  戒日王之后,婆羅門教出了兩位杰出的學者,一是彌曼沙派的鳩摩利婆多,一是吠檀多派的僧羯羅阇利耶,這兩人恢復了吠陀經典原先崇高的地位,并對佛教作了無情的攻擊。鳩摩利婆多云游全印,辯才無礙,宏揚其學說,攻破佛教。據說佛弟子中竟無一人能夠勝過他的議論;那爛陀寺的講學,一向公開,至此因為無力降伏外道,只好改在內室講授。僧羯羅阇利耶,因為在宗教哲學上的貢獻,其學說被印度史學家譽為是人類思想的結晶。他為宏揚教義,于印度的東、南、西、北四方,建立四個傳道中心,等于在精神上他已統(tǒng)治了印度全國。據傳說,當他至藩伽羅這個地方,找佛教徒辯論,但在佛教的法將之中,竟無一人能夠取勝于他,于是有二十五所道場被毀,五百位比丘被逼改信其教。向東到歐提毗舍這此地方,情形也是如此!

  波羅王朝時佛教的消亡

  戒日王以后的佛教已趨于沒落,可是由于波羅王朝的保護,佛教在東印一帶偏安了五百年。然這末期的佛教,論理越發(fā)趨向瑣屑玄談,僅供少數(shù)人玩索;實行則迷信淫穢,鄙劣不堪。在這五百年中,大乘密教漸漸盛行,結果是佛教迎合印度的外道,與外道合流而使自己融入印度教中。佛教因此走向衰亡。

  到了十一世紀初,阿富汗王摩訶末,率軍侵略印度,回教漸漸滲入印度內地。相傳侵入共十一次,每次侵入,凡異教的寺院必舉火焚之。到波羅王朝末期及斯那王朝時代,回教軍隊更加深入,終將佛教最后的據點——東印一隅,也一掃而光。密教大師星散,多經克什米爾等地避入西藏,部分則逃至尼泊爾一帶。碩果僅存的那爛陀寺,也只剩下七十余人。不久王室改信回教,未逃出的佛教徒,不是改信回教,便是改信印度教。西元十二世紀之末,佛教便在印度絕跡了。

  二、法難的原因

  印度佛教史中的這幾次法難,發(fā)起者有當權的國王,有得勢的外道,有異族的軍隊。佛教遭受毀壞最多的是寺院和僧侶,甚至精英殆盡,法統(tǒng)斷絕。佛教起源于印度,而今卻式微沒落于印度,這原因是多方面的。

  惡王仇佛

  印度歷史中,有很多國王都信奉尊崇佛教,如頻毗婆羅王、阿育王、迦膩色迦王和戒日王,他們在位期間,佛教大為興盛。但也有一些國王,由于他本人,或受到外道、異教徒的影響,極為仇視佛教,如補砂密多羅王、圪利多王和設賞迦王,還有外族的摩醯邏矩羅王,他們所做的排佛運動,對佛教僧伽造成了很大的破壞,甚至斷送了法統(tǒng)。

  印度教的振興

  傳統(tǒng)印度婆羅門教不愿受佛教興起的打擊,八世紀后,逐漸混合民間信仰,融會印度各種文化,結合社會組織,吸收佛教長處,以印度教的面貌復興,獲得主政者及傳統(tǒng)信仰者的青睞,致使佛教勢力日漸式微。印度教歷史中也出現(xiàn)不少出類拔萃的人物,為該教的復興和弘揚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

  佛教的密化

  佛陀一向不贊同神秘的儀軌咒語,但因不少弟子來自婆羅門及外道,有時為方便度眾,也偶爾允許使用咒語治病。七世紀中,密教漸漸興起,因為真言密咒與瑜伽行法的特點,大乘佛教便急遽密教化。后來由于過于重視咒術,并引入印度性力派思想,成了左道密教。至此,密乘佛教突破了原始佛教很多根本的律制,大為世俗所詬病,失去了大量的傳統(tǒng)信徒

  教徒的腐化

  佛教的衰落,決不能完全推之于劫運,推之于魔王、外道。換句話說,佛教徒也必然有自身的不足。佛教危機不斷深刻化,教徒卻無法改善增進自身生存的能力,這才一敗不可收拾。佛法越興盛,信施越多,僧眾的生活越優(yōu)越,在受施為生的制度下,賴佛逃生──「及所興布施,因佛作沙門」──的病態(tài)卻一天天擴大,這即是出家眾腐化墮落的問題所在。為了生活而出家而弘法,必然引導佛法走上衰危!大乘后期的印度,正統(tǒng)僧侶只專注經論義理,失卻社會教化功能,無法引起大眾的共鳴與相應;加上富有的寺院日漸腐化,僧人道心漸泯。當回教軍隊入侵印度時,信徒竟無法作有效的抗爭,而紛紛逃入西藏或尼泊爾,無法逃出的,不是改信回教,便是入于印度教,佛教命脈至此蕩然無存。

  回教的入侵

  回教則借助軍隊的入侵,依靠暴力打壓異教,以此來擴大自己的影響。

  西元十世紀后,回教軍隊一再入侵印度內地,占領印度河流域,先后達十七次。由于回教徒視殺害異教徒為求生天國的方法之一,所到之處,無所不用其極,毀壞寺院,殺害僧眾,焚燒佛像經典,徹底摧毀圣地。西元一二○三年,密教最后的據點超戒寺,一舉被毀,佛教幾乎在印度本土滅絕。

  佛教史中的法難,不僅只有印度有,中國也有三武一宗滅佛事件,西藏也有藏王朗達磨滅佛事件,朝鮮也有李朝燕山君滅佛事件,日本也有明治維新時的滅佛思潮。歷史常有反復,歷史是無情的。追昔撫今,佛教事業(yè)要繼續(xù)發(fā)展,佛法要在當今物欲橫流、科技文明高度發(fā)達的時代得以弘傳,四眾弟子要做的實在太多,以史為鑒,常自反省,常自警策,于教理、教制、教產方面,依教奉行,決不能違背佛陀說法立教的本懷。這可是我們佛教徒應有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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