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陀——永恒的懷念

　　佛陀——永恒的懷念

　　菩提法師

　　寫作的因緣:

　　今年八月,蒙藏慧法師的慈悲攝受,寓居于澳洲雪梨之華藏寺靜修,期間專門致力于印順導(dǎo)師之著作的閱讀,受益良多。尤其對導(dǎo)師之《印度佛教思想史》序言中:“佛法”在流傳中,出現(xiàn)了“大乘佛法”,更演進為“秘密大乘佛法”主要的推動力,是佛滅度后,佛弟子對佛的永恒懷念”這段話,產(chǎn)生了極大的研讀興趣。因為,這一思想在印順導(dǎo)師早年的著作中是很少見到的。在上人的鼓勵與指導(dǎo)下,余不揣自陋地對導(dǎo)師這句話的內(nèi)涵,沿著導(dǎo)師的著作耙梳,“依樣畫葫蘆”地揣摸導(dǎo)師之意趣,希與諸讀者共勉!亦申對華藏寺常住的微分供養(yǎng)。

　　一、人間佛陀的行跡

　　釋迦牟尼佛誕生于二千五百多年前的迦毗羅衛(wèi)國(今尼泊爾境內(nèi)),少年時代,享受人間的快樂生活。二十九歲時不顧社稷家庭,毅然地步入出家沙門的行列,過著謹(jǐn)嚴(yán)淡泊的生活,以求究竟解脫。為了求得解脫,他遍參當(dāng)時最為著名的苦行者,學(xué)習(xí)高深的禪定。但覺得這些方法還是不徹底的,不能正覺人生的實相,于是他放棄了一切無畏的苦行,開始了他自覺解脫的行程。在接受了牧女的乳糜供養(yǎng)之后,到尼連禪河沐浴,然后至菩提伽耶的樹下靜坐禪思,終于正覺緣起的寂滅,超脫一切而成為人間的佛陀。

　　成佛后的釋尊,在“五十七日”的禪思中,享受著解脫的快樂,度著獨善其身的生活。由于梵天的殷勤請佛說法,這才到波羅奈為五比丘說四諦法,開始了他覺世救人的佛化運動,在不到兩年的時間內(nèi),出家弟子已多達一千二百五十人,可見釋尊教化人間的感化力是多么的偉大。在以后的四十多年里,釋尊的平等施化,風(fēng)行恒河兩岸,他的足跡更是踏遍迦毗羅衛(wèi)等十六大國。

　　釋尊晚年的生活,依然游化各方,在他八十歲的那年,從摩謁陀到毗舍離結(jié)夏安居。三個月后,又率領(lǐng)阿難等比丘,漸向北方游行。受純陀的飲食供養(yǎng)后,原本衰老有病的身體變得極度虛弱,勉力前行至拘尸那。就在那天半夜里,釋尊在娑羅雙樹間般涅槃了。臨入涅槃前,釋尊仍然沒有放棄最后一個可度弟子須跋陀羅,并為比丘們作了最后一次教誡:“于我滅后,當(dāng)尊重珍敬波羅提叉,當(dāng)知波羅提木叉即是汝等大師”�！拔抑T弟子,輾轉(zhuǎn)行之。則是如來法身常在而不滅也”。人間的佛陀入涅槃了,但是,他將永遠地銘刻在佛弟子內(nèi)心的深處。

　　二、佛涅槃后舍利等的供養(yǎng)

　　“世間眼滅一何疾”!釋尊的般涅槃,引起了佛弟子內(nèi)心無比的懷念。昔日形影相隨的弟子們,更是不覺悲從中來。從修學(xué)的依止來說,一向稟承佛的教誨而修行,以后又有誰來教導(dǎo)呢?依誰而修行呢?從師生的情感來說,佛對弟子,對眾生,一向是恩深如海�，F(xiàn)在竟要涅槃了,永別了!也就是在也無法見到佛了,這怎么能不讓弟子們悲感憂惱呢?更有甚者,則認(rèn)為佛為什么不久住世間,廣度眾生呢?如是種種的悵惘、悲傷,激起了佛弟子對佛的深刻懷念。

　　在大迦葉的主持下,為釋尊的遺體舉行了盛大的告別儀式及“輪王葬法”的葬禮。茶毗后遺留下來的碎舍利,由八王共分,回國建塔。弟子們則�？M懷于佛的誕生處、成道處、初轉(zhuǎn)*輪處及涅槃處,思慕佛的崇高、偉大。為了表現(xiàn)于這種存在于內(nèi)心懷念的虔誠,他們以各種方式追念佛陀的恩德:香、花、瓔珞、傘蓋、珠蔓、燈明、飲食、幢幡、伎樂、歌舞等供養(yǎng)舍利塔,因為舍利塔是佛陀象征。

　　阿育王時,為了滿足一般信眾的要求,引發(fā)信眾的心,通俗化普及化�！坝谒尼榈�,起立塔廟,表剎懸繒,使諸行人皆見佛塔,思慕如來法王道化,生獲福利,死得上天”。在阿肓王的示范作用與推動下,建舍利塔禮拜供養(yǎng),成為一時之風(fēng)尚。于是,造塔的趨勢是越建越多,越建越高大莊嚴(yán),以至有造塔八萬四千的傳說。

　　塔是供奉舍利……。佛的遺體,為佛涅槃后代表佛的存在。因此,塔的重要性,對佛弟子來說,就如見佛一般。對佛骨、佛牙的禮拜供養(yǎng),幾乎到了無以復(fù)加的程度。而供養(yǎng)舍利塔的功德、舍利的神奇與靈感,更使得舍利染上幾分傳奇的色彩。舍利的建塔供養(yǎng),本為對佛的誠敬與懷念的表示,但在不斷演進的過程中,不免失去造塔供養(yǎng)的本意,而轉(zhuǎn)化為世俗的宗教行為。因此,印順導(dǎo)師在《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中說:“造舍利塔,廣修供養(yǎng)的風(fēng)氣對大乘佛法來說,接近了一步,如約佛法說,也許是質(zhì)的開始衰落。然舍利造塔,也還有引向高一層的作用。舍利是佛的遺體,是佛生身的遺余。佛依生身而得大覺,并由此而廣化眾生。懷念佛的恩德,所以,為生身舍利造塔,并修種種的供養(yǎng)。然佛的所以被稱為佛,不是色身,而是法身。由于佛的正覺,體悟正法,所以稱之為佛,這才是真正的佛陀。佛的生身,火化而留下的身分,稱為舍利。佛的法身,證入無余涅槃界,而遺留在世間,佛法不正是法身的舍利嗎?”。

　　佛涅槃后,不但佛的遺體……。舍利,受到佛弟子的尊敬供養(yǎng),佛的遺物,即佛的日常用具:佛缽、錫杖、僧伽梨、衣服、內(nèi)衣、敷具、水盂、帶、浴衣、白毫、袈裟、座具、燧石、濾水布、刀、針葙、澡罐、掃帚等余物也都受到尊敬供養(yǎng)而流傳于各地。

　　三、現(xiàn)實與理想的佛陀觀

　　釋尊涅槃了,超脫了無休止的生死流轉(zhuǎn),不在與世間,發(fā)生關(guān)涉了。佛的遺體——舍利及傳誦中的法與律,是不能滿足人心和信仰的需要。在對佛的懷念中,除了對佛陀遺體,遺物,遺跡崇奉外,更增添了佛的“本生”、“辟喻”、“因緣”的傳說及釋尊在過去世的修行事跡。對于現(xiàn)實人間的佛,也賦予了神話般的解說:佛的壽命是無量的,佛的色身是遍一切處而無所不在的,佛的威力是無所不能的,佛是“一剎那心了一切法”,是無所不知的;佛是永恒常在的,是不會離開眾生的。人間的佛陀是化身,因此,佛的色身與一般人一樣要飲食,也有大小便,也要睡眠。也曾有背痛、頭痛、腹瀉等病,也曾服藥。佛的身體也曾受傷出血,年老了,皮也皺了,也要為無常所壞�！洞笾嵌日摗吩�:“問曰:若佛神力無量,威德巍巍不可稱說,何以故受九罪報?一者,梵志女孫陀利謗(佛),五百阿羅漢亦被謗;二者,旃遮婆羅門女,系木盂作腹謗佛;三者,提婆達推山壓佛,傷足大指;四者,迸木刺腳;五者,毗樓離王興兵殺諸釋子,佛時頭痛;六,受阿耆達多婆羅門請而食馬麥;七者,冷風(fēng)動故脊痛;八者,六年苦行;九者,入婆羅聚落,乞食不得,空缽而還。復(fù)有冬至前后八夜,寒風(fēng)破竹,索三衣御寒;又復(fù)患熱,阿難在后扇佛�！�……。何以故受諸罪報?”對于這一問題,佛弟子認(rèn)為這是化佛“為眾生故,方便示現(xiàn)”。真正的佛身是無漏清凈而不受一切的。以至傳出真實佛在兜率天上,最后竟被升級到色究竟天上,這理想的佛陀觀,是可以滿足佛弟子們對佛陀永恒懷念的需要與安慰,但卻漸失佛法的本真。崇仰釋尊的偉大,引發(fā)出佛與弟子們過去生中的因行,這當(dāng)中,或是印度古代的名王、名醫(yī)、婆羅門、出家仙人等所有的“至德勝業(yè)”,或是印度民間傳說的平民、鬼神、鳥獸的故事,都傳說為釋尊過去生中,可敬可頌,可歌可泣的修行事跡,這些都是佛涅槃以后,由佛弟子誠摯的懷念戀慕,表達出佛陀偉大的因行。而釋尊前生遇到然燈佛,曾以“五華獻佛”、“布發(fā)掩泥”的善行,得到然燈佛的授記,則更進一步地引發(fā)了以前有過去佛,末后就有未來佛的三世佛的思想。對于懷念釋尊所引起的空虛感,使得弟子門更加想到十方世界亦有無量無數(shù)的佛。這樣,無量世界有無量佛現(xiàn)在,對于那些因釋尊入滅而感到無依的信仰者,多了一份的安慰,畢竟他方世界還有佛現(xiàn)在,只要能往生其他佛土,不就又可與佛同在了嗎?

　　四、大乘念佛法門的開展與盛行

　　釋尊入滅了,在佛弟子的永恒懷念中,“世間情深”不能滿足于人間(涅槃了)的佛陀,依弟子們的自我意欲而傾向于理想的佛陀,現(xiàn)生人間的佛陀,其實在甚大久遠劫前,已經(jīng)成佛,壽命亦是無量阿僧祛劫,且常住不滅。繼而天、神、鬼、夜叉、羅剎、畜天(俗稱妖精)等都成了佛法的護持者與奉行者。這一思想的開展,使佛法進入了一個的新的歷史時期………。大乘佛法。

　　為了適應(yīng)慧弱信強的根性,念佛的易行道,廣泛地流行開來。念佛原本也只是念佛的十號,念佛的無漏功德,甚至是念佛的色身相好莊嚴(yán)。但釋尊已經(jīng)涅槃,沒有佛的相好可念。因此,念阿彌陀佛,愿生極樂世界,見佛聞法就不怕在生死中迷失了自己。并且依信愿憶念力,求生凈土,也就能生生世世地不忘失佛法,不退失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更不會退墮于二乘了。于是念佛法門成為大乘佛法的一大主流。印順導(dǎo)師在《方便之道》一書中說:“念佛法門的廣大流行,念他方佛經(jīng)典的不斷傳出,表示了“大乘佛法”界的一項重要意義。根本原因是:“佛弟子對佛的永恒懷念”。釋尊在世,佛弟子見佛、聞法、如說修行。佛涅槃后,雖還是聞法修行,在一般佛弟子的心目中,到底沒有佛那樣的應(yīng)機開示,鞭辟入里。從釋尊入滅到彌勒成佛,要經(jīng)一段漫長(而沒有佛法)的時期。修學(xué)佛法的,如還沒有見諦,得須陀洹果,雖憑善業(yè)而往來人間天上,但長期不逢佛法,是有誤失墮落可能的,這該是佛弟子永恒懷念的重要因素�，F(xiàn)在十方有佛,勝解念佛而三昧成就的,能見佛,能聞佛法,還能與佛問答,那真是太理想了!念佛的往生佛國,可以不離見佛聞法,能滿足佛弟子的愿望,是一切念佛法門盛行的原因�！�

　　念佛,在佛法的演化過程中,逐漸地變?yōu)楹唵我仔械姆Q名念佛,這可說是念佛本意的一種深刻變化,也就是念佛從自力向他力(佛力加持)的發(fā)展。稱佛名號,也就含有了人在急難之時“呼天”、“叫娘”而請求援助的意味。這樣,人念佛,佛也念人,眾生也就能夠得到凈土的往生。這種異方便的突起,使得念阿彌陀佛,往生極樂凈土的法門,偏頗地開展起來,幾乎涵蓋了一切,而成為大乘佛法信仰的中心。易行道的稱名念佛,約教化的普及說,確是仁值得贊嘆的,但大乘法的深義大行,也就因此而大大的被忽略了!

　　念佛,在佛弟子對佛的永恒懷念中,適應(yīng)信眾崇敬的心理,特別發(fā)達起來。直至今日,念佛,依然是弟子們懷念佛陀的一種方式。但是,念佛已從“永恒的懷念中”變?yōu)橐痪洹鞍�彌陀佛”�?

　　1999、9、1、作于雪梨華藏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