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與禪宗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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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緒 言

  一說到禪,人們馬上會想到禪宗,好像禪就是禪宗,只有禪宗才可以說禪,其實這是誤會了禪的本意,禪不僅是佛教所有,也是與外道所共有的。早在三千多年前的印度,婆羅門教的夜柔吠陀中就說到修禪,不過最初不名為禪,而稱之為瑜伽。釋尊在初出家時,即曾隨阿邏邏迦藍與郁頭藍弗,學習無所有處定與非想非非想處定。由此可知,禪,并非是佛教的“專利”。不過,釋尊在修禪幾年后,發(fā)現(xiàn)禪才的修習,并不能得到身心的究竟解脫,所以,他按照自己的觀念禪思,終于在伽耶畢缽羅樹下,得到了真理的消息,成為人間的覺者。釋尊的修禪不是枯木死灰般的靜坐,也不是頑石般的一無所知,而是運用正確的思惟,安然地靜中,更顯出旺盛的生命力。自達磨東來,到六祖慧能,形成了中國佛教特有的禪宗。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使得禪宗一枝獨秀,成為中國佛教的脊梁。若離禪去說佛法,實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是以,佛法的探索者,決不能忽視禪的重要性,唯有從禪的思想出發(fā),才能見到佛法的真生命。

  一、禪的定義略說

  禪的全稱是禪那,譯為靜慮·思惟修等。靜慮是止他想,系念專注一境,正審思慮。也就是在修禪時,止息一切不應有的妄念,令心專注于一境,對之正審思慮,成為定慧均等的一種心理狀態(tài)。定慧若不平等,那就不得名為禪。禪,必須要經(jīng)過智慧的決擇,當心緣境時,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沒有絲毫的迷糊。這種外靜內(nèi)動的修持,即是真正的修禪,從此可知,佛教的修禪與外道,實有天壤之別。外道所修的禪定,形式雖與佛教相似,但所要達到的最高目的,無非是上生天堂,佛教的修禪,則是以斷除煩惱,解脫生死,乃至證得無上菩提為目的。因此,不能把所有的修禪,都說成是佛教的禪定。因為他們有著根本的不同。若只是寂然不動的靜坐,充其量,也不過是生天的因行。

  禪那還有譯為棄惡,功德叢林。棄惡是舍去欲界的五蓋等一切諸惡。因為貪、嗔、癡、慢、疑的五蓋。蓋覆了我人自性清凈心的功用。修定能將諸惡棄除,使心恢復本來清凈,所以名為棄惡。功德叢林,《大智度論》卷七說:“諸禪定功德,總是思惟修。”以禪為因,能生智慧、神通、四無量等功德。如種種樹木生坐,開發(fā)無漏智慧,而體證了諸法的實相。因此,禪是佛教思想的基本,也是佛教的生命。禪,在中國佛教長在一處,故稱為功德叢林。

  二、依教修行

  “依教修行禪”,是太虛大師為區(qū)別后來:“教外別傳,不立文字”的禪宗而提出的。禪宗以前的禪,是依教修行的禪,就是對于禪的修習,要經(jīng)過調(diào)身、調(diào)息、調(diào)心的一定程序,不能躐等的漸次而修。早在東漢桓帝建和二年,安世高來到中國洛陽,翻譯了安般守意與陰持入經(jīng)等專門修習禪定的寶典之后,即自修也教人修數(shù)息觀及怎樣控制心的方法,并因修習禪定而起諸神通,得智慧解脫。由此使人對之仰慕信崇。安般守意與陰持入經(jīng),也就成為當時修禪的根本方法。這種方法后人稱之為“安般禪”。此后更有:五門禪·念佛禪·實相禪等禪修方法。五門禪,是指佛陀密譯的五門禪法要略,近于五停心。五停心是:對治多貪的不凈觀,多嗔的慈悲觀,多癡的因緣觀,散亂的數(shù)息觀,多慢的五陰·十二入·十八界分析無我觀。五門禪法序說:“三業(yè)之興,禪智為重,禪無智無以深其寂,智無禪無以寂其照”。此為當時修禪的要旨。這與后來宗門的“寂而常照,照而常寂”有著密切的關系。念佛禪是在道安法師以前修習念佛三昧行者,更進一步地專重念佛的行法。而專注提倡的是廬山慧遠大師。次后,曇鸞·道綽·善導等禪師代表了中國的念佛禪。實相禪,是由慧文、慧思、智者等諸師相承下來,正式地成立了中道實相禪,而智者大師則無疑的是一切禪法的集大乘者。如他所著的小止觀,略述修禪前方便;六妙門,是講安那般那禪的,禪波羅密次第法門,則備攝了從安般守意到念佛實相禪的全部,摩訶止觀則更是實相禪的代表作。以上所講列的禪法,有大德法師把他說為“古禪”。自達摩東來所傳的禪法為“今禪”。

  三、悟心成佛禪

  太虛大師說“悟心成佛禪,是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的禪,他主張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故亦可名為見性成佛禪,或即心是佛禪。”這樣的禪,究竟是什么?有人說是一種“如人飲水,冷曖自知”的無言境界。又有大德說“禪是每個人分上自證自悟的境界,是不落于思慮,不落于言說的境界。所謂‘三世諸佛,不能自宣’六代祖師,全提不起,一大藏教,詮句不及’的境界,所以說為“不立文字”、“教外別傳”。這不立文字的禪,觸處逢渠,流露天真,因而古來的大德,視文字為“饒舌”,就是佛說的經(jīng)典,也被指為“拭瘡疣的故紙”。因為自證自悟的真理,不存于文字經(jīng)典中,而是在現(xiàn)實活生生的經(jīng)典中,唯有讀活生生的經(jīng)典,才能體悟法性真理。法華經(jīng)說“諸法寂滅相,不可以言宣”也就是此意。禪是要自己實踐實證的,在言說文字中找不到禪。

  禪的離語言文字,在經(jīng)典中“維摩杜口”即透出了此種消息。佛教傳到中國,道生的頓悟成佛說,僧肇的涅槃無名論,志公的“空手把鋤頭,步行騎水牛,人從橋上過,橋流水不流”;鬯级U師的“三世諸佛被我一口吞盡,更有甚眾生可化?”這不依經(jīng)律論義,乃至非言語文字所能及的風格,即是中國禪宗的雛形。

  達摩東來,“內(nèi)傳法印以契證心,外傳袈裟以定宗旨”。于是在中國有了不立文字的宗門禪。“一花開五葉,結(jié)果自然成”的預言,更使得禪宗如雨后春筍般的形成五家七宗的盛景,亦使得中國佛教生氣昂然,一時間,趙州茶、云門餅、德山棒、臨濟喝等宗風,吹及南北。喝佛罵祖,橫眉豎拂,乃至門前柏子樹,皆是祖師西來之意?芍^蟲嗚蠅動無不是禪了。

  四、不立文字教外別傳

  禪是以心傳心·無言自證的境界。但禪又是不離文字,離言無證的現(xiàn)實。不是嗎?我們翻開洋洋幾十卷的禪宗語錄,那個又能離了文字與言說呢?如禪宗大德視佛典為“拭瘡疣的故紙”,那禪宗語錄不是臭不可聞嗎?所以,文字依然是禪宗所必順的,否則,禪宗的大德早就被人們遺忘了,那里還有禪宗呢?禪宗的不立文字,是要我們不要執(zhí)著文字言說,因為文字不過是表征事物的符號,并非事物的本身。譬如我們熟識的火,火性是熱的,火用是能燒,當我們說火時,火并不會從口而出,燒灼了我們的嘴唇?梢,火只是一種假名,并不是火的本身。若我們說的火,就是火的本身,我們的嘴豈不燒的糜爛不堪。事實上,我們一直說“火”、“火”、“火”,嘴唇并未被燒著絲毫。所以禪宗的不立文字,實際并未完全離于文字,否則把嘴掛到墻壁之上,不說一字,誰又知道那是禪呢?

  一向引以禪宗學人為自豪的是教外別傳。他們認為,只要能體悟心底源頭,就可超佛越祖,還要經(jīng)教作什么呢?殊不知,達摩初來,也還是用四卷楞伽作為印心教言,直到五祖,依然不能離卻《金剛經(jīng)》而印心,哪里能說,全然地不要教典呢?禪者認為教是權宜,不受教典文字的束縛,才能得大自在。所以不能說禪完全是教外別傳。

  世間之事,利弊名半。禪宗不立文,教外別傳的宗風,流行不久,即發(fā)生了以熟讀語錄以能事,熟記公案逞機鋒的流弊,為害也很大!

  五、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就禪宗說,是非常重要的兩句。所以古來的禪師,沒有不以透過見性關為成佛的主要條件。見性,被稱為是禪的生命。更進一步的說是禪的真生命。則屬于那“如人飲水,冷曖自知”的境界。釋尊的言教,“如標指月”、“如筏喻者”,“若有人言如來有所說法,即為謗佛,不能解我所說故”。但是,未悟到佛心時,依然不能離卻標月的指,渡人的筏。當一個禪修者,若能見到佛心時,則萬法歷歷于心,無可言說。往昔釋尊在靈山會上,欲升座轉(zhuǎn)大*輪時,大眾皆靜坐期待世尊的演說妙法,可是世尊卻不說一字,只拈金波羅花示眾,這是什么意思呢?唯大圣迦葉破顏微笑,此即“以心傳心”的妙致。如釋尊說:“我說法四十五年,未曾說著一字”。又說“始從得道夜,終至般泥洹,于是二中間,佛都無所說”。

  禪的見性,是成佛的關鍵。鼓山晚錄中說:“達摩大師來此土,不涉名言,不立修證,唯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夫心本無形,去何可指?性本無相,去何可見?佛本自成,去何復成?其意只是因眾生,妄起諸見,迷卻本心,故渡海西來,息其妄見,還得本心”。達摩血脈論更說“若要覓佛,直須見性,性即是佛。佛是自在人,無事無作人。若不見性,終日忙忙,而外弛求,為佛原來不得”。六祖慧能大師則是“我于忍和尚處,一聞言下便悟,頓見真如本性,是以將此教法流行,令學者頓悟菩提,名自觀心,自見本性”。由此可證知,見性成佛,實是禪宗的宗旨。若不見性,要想成佛,無有是處!

  結(jié)束語

  禪是要去實踐的,語言無法說出,文字無法寫出,即使你有生花妙筆,也只能是畫蛇添足。所以也就不必長篇大論,橫說豎說地說禪是什么?古德去:“禪宜默不宜說”,就是要我們從心性上去下功夫。禪是超越認識的不能用虛妄分別擬議禪是如何?中峰禪師的山房夜話說:“禪宗是傳佛一大覺圓滿之心”。此大覺圓滿之心,人人不少,個個不無,只是我人不能體會得到。故爾,禪宗的“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真是一語中的,干脆利落。若能直下承當,下工夫去參,自能認得本來面目。打得念頭死,許汝法身活。“參”!

  1997年1月7日 寫于廣化寺菩提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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