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興:虛云和尚的禪學(xué)思想
方興
——為紀念虛云和尚圓寂三十周年而作——
虛云(1840—1959),法名古巖,又名演徹,字德清。生于福建省泉州,原籍湖南湘鄉(xiāng)。俗姓蕭,父名玉堂,任泉州府吏。1856年,由父母包辦與田譚二氏女結(jié)婚。1858年,作《皮袋歌》二章,留別田譚二氏女,逃到福州鼓山涌泉寺禮常開和尚披剃出家。翌年依鼓山妙蓮和尚受具足戒。得戒后,在鼓山任水頭、園頭、行堂、典座等苦行事四年。此后,行腳天涯,到全國名山大剎參學(xué)。1895年,于揚州高曼寺禪堂,因沸水濺手,茶杯落地,一聲破碎,豁然大悟。史家以此劃其歷史為兩個階段,此前為參學(xué)時期(1858—1895),此后為宏法時期(1895—1959)。
虛老的一生宏法,主要活動在滇、閩、粵、贛四省。先后任雞足山總住持,昆明華亭寺、福州鼓山涌泉寺、廣州南華寺、乳源云門寺、云居山真如寺等寺方丈。是我國近代著名禪師,他的禪學(xué)思想有以下六個方面,現(xiàn)介紹如下:
一、戒為根本
虛老認為禪、凈、密、教各個法門,都要以持戒為根本。如不持戒,不論修學(xué)什么,都是外道;不論怎樣去修,都不能成佛,佛法進入末法時代的主要特征,是戒律荒廢。如僧娶尼嫁,袈裟變白,白衣上座,比丘下座等現(xiàn)象,比比皆是。有人說日本佛教如何發(fā)達,如果按上述現(xiàn)象來衡量,日本佛教則是典型末法時代的佛教。建國后,有些僧人提出中國佛教日本化,廢除戒律,僧娶尼嫁,穿著俗裝,飲酒食肉等意見。虛老為捍衛(wèi)戒律,與這些人決一死戰(zhàn)。在大會小會,痛斥邪說:向各級領(lǐng)導(dǎo),愷切陳詞。結(jié)果虛老的正確意見被采納了,才使那伙破戒的比丘有所收斂,不敢放肆。虛老搶救戒律的果敢行為,是現(xiàn)代佛教史上值得大書的一件事。
虛老的一生,以嚴凈毗尼,行頭陀行,著稱于世。他主持的寺廟,都年年說戒,月月誦戒,還在鼓山涌泉寺辦戒律學(xué)院,請當代著名律師慈舟法師,主講四分律,菩薩戒等。1955年10月,虛老于云居山真如寺著有《傳戒緣起》、《外來者不得參加之原因》、《開自誓受戒方便》、《衣缽》、《戒法戒體戒行戒相》、《大小乘戒之同異》、《三皈五戒》、《十戒、具戒、三聚戒》、《末法僧徒之衰相》、《答客問千佛衣》等文,結(jié)合當代我國佛教實際狀況,闡述戒學(xué)的一些根本問題,對戒學(xué)的某些內(nèi)容有所突破。
1、開耕織二戒:戒本規(guī)定比丘不得白手掘地及織紡,現(xiàn)代比丘參加耕織是否犯戒呢?虛老認為佛戒有性戒與遮戒兩大類。性戒無論佛制與不制,若作均為犯罪,如殺、盜、淫等戒是。遮戒有各種原因,都是因地制宜,因事制宜,因時制宜。如耕織戒,是因世俗譏嫌而制訂。古代印度社會,以乞食乞衣,一心辦道,為出家人的本分。若自己營謀衣食,便會招到社會的誹謗,佛因之制此戒條。但印度與中國的國情不同,二干五百年前的釋迦時代與現(xiàn)代社會又不同,因此對戒律不能墨守繩法。故《五分律》引證佛的話說:“雖我所制,于馀方不為清凈者,則不應(yīng)用。雖非我所制,子馀方必應(yīng)行者,不得不行。”唐朝的百丈禪師就是認為中國與印度的國情不同,提出“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美舉。假如釋迦牟尼佛生在今日的中國,絕對不會制訂掘地紡織等戒。所以今日比丘的耕織生活,絕不是犯戒,恰恰相反,不從事勞動生產(chǎn),被世人譏為“寄生蟲”,倒是犯戒的行為。因此受持遮戒,貴在領(lǐng)會如來制戒的本意,不在死守條文。若得佛意,雖與條文相違,亦名持戒;若不得佛意,雖形式上遵守條文,也是犯戒。
2、開自誓受戒方便:1955年虛老準備為云層山未受戒者,傳授方便戒。不料消息不脛而走,全國各地紛紛來信要求受戒。因住房、伙食都有困難,只能開自誓受戒方便。傳者與受者約好時間,受戒者在本處自誓,虛老在云居寺戒壇作法,遙為回向。正如《增一阿含經(jīng)》說:“諸佛如來,若稱善來沙門,便成沙門。”這是在因緣不具足的情況下,萬不得已開設(shè)的權(quán)巧方便。
3、反對衣上繡千佛像:有的僧人衣上繡有千佛,俗稱“干佛衣”。這種做法大違因果。佛弟子對佛像,只能恭敬頂禮。怎么可以把佛像繡在衣上呢?穿在身上顛三倒四,坐下來又把佛像壓在屁股下,你說罪過不罪過!佛制三衣,有安陀會、郁多羅陀、僧伽黎三種。佛佛道同,千佛相傳,都是一樣的,故稱“千佛衣”。后人將衣上繡有千佛,稱為千佛衣,實在是一場誤會。
二、禪學(xué)思想
禪宗的傳統(tǒng),是不立文字。虛老是禪教律密凈渾然一體論者。所以他一生著有《楞嚴經(jīng)玄要》,《法華經(jīng)略疏》、《遺教經(jīng)注釋》、《圓覺經(jīng)玄義》、《心經(jīng)解》等作品。他于1897年被道明和尚請到楊州,助理重寧寺。四月,通智老法師在焦山講《楞嚴經(jīng)》,命虛老講偏座,聽眾千馀人。自此以后,他多次講《楞嚴經(jīng)》。
因此他的禪學(xué)思想受《楞嚴經(jīng)》的影響是不言而喻的。如果說達摩禪是楞伽禪,曹溪禪是金剛禪的話,那么虛老的禪無疑是楞嚴禪了。
1、楞嚴思想:虛老對《楞嚴經(jīng)》非常熟悉,每次開示和答問,都流露出楞嚴思想。如1943年1月17日在重慶慈云寺開示,他如數(shù)家珍的說:“《楞嚴經(jīng)》原有百卷,我國所譯,只有十卷。初四卷示見道,第五、六卷示修行,第八、九卷漸次證果,最后并說陰魔妄想。
阿難見佛三十二相,如紫金光聚,心生愛樂。
佛問阿難是用什么見的?
阿難答言:我用心目,由目觀見,如來勝相。
佛問阿難心目在那里?
阿難答說:縱觀如來,青蓮花眼,亦在佛面,我見觀此浮塵四根,只在我面,如是識心,實居身內(nèi)。
佛說:心不在內(nèi),不在外,亦不在中間,若一切無著,亦無是處。諸修行人,不能成就無上菩提,皆由不知二種根本。一者無始生死根本,則汝今者與諸眾生,用攀緣心,為自性者。二者無始菩提涅槃,元清凈體。則汝今者識精元明,能生諸緣。緣所遺者,由諸眾生,遺此本明,雖終日行而不自覺,枉入諸趣。應(yīng)知諸法所生,惟心所現(xiàn)。一切因果,世界微塵因心成體。
心性是什么,如何由此心性生起諸法,虛老在《答某公問法書》中說:佛教所言心性,清凈本然,離諸名相,無有方所,體自覺明,是本有自爾之性德,絕諸能所相待,本無所謂十方三世,更無所謂山河大地,人畜木石,地獄天堂。只以妄立一念,致起諸有為法。如《楞嚴經(jīng)》釋尊答富樓那問:覺性清凈本然,云何忽生起山河大地?佛答:
性覺必明,妄為明覺,覺非所(客觀)明,因明立所(客觀)。所既妄立,生汝妄能(主觀)。無同異中,熾然成異。異彼所異,因異立同。同異分明,因此復(fù)立無同無異。如是攏亂,相待生勞。勞久發(fā)塵,自相渾濁,由是引起塵勞煩惱。起為世界,靜成虛空。虛空為同,世界為異,彼無同異,真有無法。
覺明空昧,相待成搖,故有風輪,執(zhí)持世界。因空生搖,堅明立礙。彼金寶者,明覺立堅,故有金輪,保持國土。堅覺寶成,搖明風出,風金相摩,故有火光,為變化性。寶明生潤,火光上蒸,故有水輪,含十方界;痱v水降,交發(fā)立堅,濕為巨海,干為洲漳。以是義故,彼大海中,火光常起,彼洲漳中,江河常注。水勢劣火,結(jié)為高山。是故山石,擊則成焰,融則成水。土勢水劣,抽為草木。是故林藪,迂燒成土,因絞戍水。交忘發(fā)生,遞相為種。以是因緣,世界相續(xù)。(星云之說,恐亦不及此說之詳)
復(fù)次富樓那:明妄非他,覺明為咎。所妄既立,明理不渝。以是因緣,昕不出聲,見不超色,色香味觸,六妄成就。由是分開,見覺聞知,同業(yè)相纏。合離成化,見明色發(fā),明見想成。異見成僧,同想成愛,流愛為種。納想成胎,交遘發(fā)生,吸引同業(yè),故有因緣,生羯羅藍,遏蒲云(胞胎中受生之質(zhì))等胎卵濕化。隨其所應(yīng),卵為想生,胎因情有,濕以合感,化以離想。情想合離,更相變易,所有受業(yè),逐其飛沉。以是因緣,眾生相續(xù)。
富樓那!想愛同結(jié),愛不能離。則諸世間,父母子孫,相生不斷。是等則以欲貪為本,貪愛同滋。貪不能止,則諸世間胎卵濕化,隨力強弱,遞相吞食。是等則以殺貪為本。以人食羊,羊死為人,人死為羊,如是乃至十生之類,死死生生,互來相啖,惡業(yè)俱生,窮未來際。是等則以盜貪為本,汝負我命,我還汝債。以是因緣,經(jīng)百干劫,常在生死。汝愛我心,我憐汝色,經(jīng)百干劫,常在纏縛。惟殺盜淫,三為根本,以是因緣,業(yè)果相續(xù)。
富樓那!如是三種顛倒相續(xù),皆是覺明,覺了知性。因了發(fā)相,從妄見生,山河大地,諸有為相,次第遷流,因此虛妄,終而復(fù)始。
佛明三界(宇宙),本無一法(事物)建立,皆是真心起妄,生萬種法。真心亦不過因有妄物對待而立之假名。究其實,所謂真心亦無一法可得。因此佛學(xué)雖說唯心,然與哲學(xué)上唯心論者,有根本不同。哲學(xué)上的唯心論,于心執(zhí)有,于物執(zhí)無。釋迦所謂以攀緣心為自性,執(zhí)生死妄想以為真實。佛學(xué)認為有物則有心,無心則無物。然此“有”非有無之有,乃非有而有之妙有,此“無”非斷滅之無,乃超有無之妙無。此妙有妙無,非語言文字所能表達,故為禪門要關(guān)。
2、信為基礎(chǔ):虛老認為佛說一切法,無一法不是為了醫(yī)治眾生的病苦。念佛法門名阿伽陀藥,總治一切病。但無論修學(xué)何種法門,都要信心堅固,把得住,行得深,方能得到圓滿的利益。信心堅固,持咒可成,參禪可成,念佛可成,都是一樣。如參禪和念并,在初發(fā)心的人看來,好象是兩會事。在久修的人看來是一件事。參禪提起一句話頭,橫截生死流,也是從信心堅定而來的。若話頭把握不住,禪也參不成。若信心堅定,死抱著一句話頭參去,直待茶不知茶,飯不知飯,工夫純熟,根塵脫落,大用現(xiàn)前,與念佛人功夫純熟,凈境現(xiàn)前,是一樣的。到此境界,理事圓融,心佛不二。佛如眾生如,一如無二如,差別何在?是以虛老有“問予鎮(zhèn)日渾何事,一句彌陀萬慮舒”的名句。
若信心不堅,萬事不能成。若今日張三,明日李四,聽人說參禪好,便廢了念佛的功夫去參禪;聽人說學(xué)教好,又廢了參禪去學(xué)教;學(xué)教不成,又去持咒。頭頭不丁,賬賬不清。只憑自己的微小善根,淺薄智慧,或記得幾個名相,幾則公案,便胡說亂道,談?wù)撌欠。更有甚?有人不怨自己信心不堅,卻說佛祖欺哄眾生,謗佛謗法,造無間業(yè),豈不可悲!
3、百丈農(nóng)禪:虛老上追百丈“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遺風,古德說:“諸方說禪浩浩地,怎及我這里種地搞飯吃”的精神。近察現(xiàn)代社會政治制度之演化,深知今后佛教,要不被淘汰,僧伽必須在經(jīng)濟上自給自足,自食其力,才能立于不敗之地。特別建國以后,社會進步,經(jīng)濟發(fā)達,過去寺廟經(jīng)濟來源:租息、募化、香火、經(jīng)懺等收入,皆不可恃。因此虛老在云門寺創(chuàng)辦大覺農(nóng)場。規(guī)定凡在寺共住者,均須參加墾荒種植。農(nóng)具、種子,由常住供給。收獲時,除歸還常住種子外,產(chǎn)品由常住與個人均分之。又于韶關(guān)大鑒寺開辦紡織工廠。使佛陀四眾弟子,均須在修行辦道之外,面向工農(nóng),從事生產(chǎn),以開辟寺廟經(jīng)濟的新來源。
1952年,師于云門寺,以大無畏精神,集中寺僧,另聘少數(shù)工人為技術(shù)指導(dǎo),自爆石,自伐木材,自燒磚瓦,自建造,自髹漆,自開墾,自種植。云門寺的僧眾,在前后十年的歲月里,自己動手,建造殿堂閣寮,廳樓庫塔一百八十余楹。殿宇宏麗,法相莊嚴。四眾弟子看了贊嘆不巳。在農(nóng)業(yè)上也取得了很大的成績,1955年云門寺四眾二百余人,計開水田一百八余畝,旱地五十余畝。收入稻谷四萬五千余斤,雜糧二萬六千余斤。此外,竹器、茶葉、銀杏、筍干等項收入,也相當可觀,還積極開荒造林。一年的經(jīng)濟收入,可供五百僧眾一年的生活。在勞動中,虛老還寫了多篇意境深遠的禪詩,如:
采茶
山中忙碌有生涯采罷山椒又采茶
此外別無玄妙串春風一夜長靈芽
山居
彗帚掃穿百雜碎鋤頭筑破五家宗
清風明月常如此懶較諸方同不同
鋤云種出松千樹汲水攜來月一瓢
除此現(xiàn)成公案外更無別法可相招
4、禪與凈土:近代禪凈二家一些學(xué)人,互相誹謗,好象死對頭,必欲置對方死地而后快,這是佛門最堪悲哀的惡現(xiàn)象。俗語說:“家和萬事興,家衰口不停。”兄弟閱于墻,怎能不受外人恥笑和歧視呢?其實禪凈二家,是互通互融,相輔相成。譬如禪者以打成一片之功夫念佛,安有不見彌陀之理。凈者念佛,從頭到尾綿綿密密,一字一句,歷歷分明。佛來也是這樣念,魔來也是這樣念。念到風吹不入,雨打不濕,何愁不開悟?所以禪者是凈中之禪,凈者是禪中之凈,禪凈本是一體。奈何世人偏執(zhí),橫起門戶之見,自攢毀他,水火不相容。無意中犯了謗佛毀法,危害佛門的重罪,殊可哀憫。
永明《四料簡》出,禪凈二宗,頓起斗爭。虛老于此不能無言。考《四料簡》,未見出于永明壽何種著作之中。永明延壽是法眼宗的第三代祖師,怎么可能自抑己宗,說禪宗不好呢?
凈土宗徒依《四料簡》為據(jù),指責禪者死后不能把握自己的命運。說什么戒禪師的后身為蘇子瞻,草堂青的后身為曾魯公,遜長者的后身為李侍郎,雁蕩僧后身為秦檜,善曼為董氏女……此數(shù)人若修凈土,焉能“展轉(zhuǎn)下劣”!
禪宗徒引《楞嚴經(jīng)》,阿難白佛言:“自我從佛發(fā)心出家,恃佛神威,常自思維,勿勞我修,將渭如來,惠我三昧,不知身心,本不相待,失我本心。”釋迦神威尚不可恃,不能惠我三昧。而阿彌陀佛卻能可恃,卻能惠我三昧嗎?應(yīng)知佛佛道同,釋迦與彌陀的神威,平等平等,毫無差別。又引永明延壽為阿彌陀佛的化身,永明后身為善繼禪師,善繼后身為末濂。濂為臣不得善終。難道阿彌陀佛也是“展轉(zhuǎn)下劣”嗎?
虛老平生沒有勸過一個人不要念佛。只是反對勸人不要參禪。他每當念及《楞嚴經(jīng)》所指出的:“邪師說法,如恒河沙”而痛心。希望禪凈行人,不要于《四料簡》中,各執(zhí)一端,相互攻擊,對禪凈法門,妄分高下。
5、曹溪禪與粵東文化:虛老認為嶺南文化落后,自六祖得衣缽后,教化普施,從此粵人不再以獦獠見嘲于中原。粵東文化之盛,亦肇始于斯。相傳曲江張九齡于童年時,嘗隨其家人參禮曹溪,六祖為主摩頂授記曰:“此子器量不凡,他日必束帶立朝,身為大臣。”又傳唐末黃巢起義時,黃巢率重兵,取道曹溪,以不禮子祖庭,風雨晦冥,迷途失路,終日不能出山。乃懾憟禮敬,始解昏厄。后將其屯兵之營田,盡舍于南華,供養(yǎng)祖庭香火。志書名其地曰“黃巢莊”,說明曹溪禪與粵東人民之關(guān)系是休戚與共的。
又韓愈以謗佛被貶為潮州刺吏,三致書與大顛禪師,躬自入山敬禮,為大顛所折服。唐尚書孟簡作《韓愈別傳》,記其問答之言。末歐陽修跋《別傳》曰:“反復(fù)讀之,知大顛果非常僧也。”又曰:“若非深達先王之法;言者,莫之能為也。”大顛為曹溪四傳弟子,其見韓愈時,已是八十八歲高齡的老人。韓愈未至潮州時,潮人已早受曹溪的法化。有人說:潮州賴有韓愈開辟草萊,不知其功乃在大顛禪師。自唐至今干余年來,禪寺遍布廣東各地,曹溪弟子分化多方,蠻煙瘴雨之鄉(xiāng),咸沐其化。由此可知,曹溪禪對促進粵東文化之發(fā)展,其功自不待言。
三、五宗并嗣
禪宗自六祖以后,一華五葉,各標家風。臨濟開玄要之宗,洞山立君臣主義,溈仰發(fā)體用之論,云門示三關(guān)之捷,法眼呈六相之分。拈花妙義,弘布于大江南北。元明以降,禪門式微。唯我虛老一肩并嗣五家法派,古今一人也。
鼓山自明代以來,臨濟,曹洞并傳,妙蓮和尚即以臨濟而接曹洞法脈,旋以兩宗付與虛老。虛老為臨濟四十三代,曹洞四十七代。1929年虛老住持鼓山涌泉寺,除舊布新,取消坐享尊榮的首座一百余人,革除經(jīng)懺佛事,引起寺僧的不滿。虛老獨喜曰:“從今以后鼓山可謂清凈佛地矣。”禪堂每日由三枝香增為十四枝,一切規(guī)模,取法金山,禮請金山霞后堂為首座兼主禪堂,蘇州靈巖山慈舟法師主律院。又創(chuàng)辦佛學(xué)社,以造就青年學(xué)子。鼓山在師的主持下,宗風重肅,名馳遐邇。海內(nèi)知識,咸以鼓山與金山,高曼,鼎足而三。
溈仰宗,近百年來,無人承嗣。由寶生和尚等人迎請?zhí)摾纤梅可。虛老認為溈山為五家之首,惜乏后嗣,致祖庭息焰,不勝感慨。遂允所請,決心興修大溈,重振溈仰。自溈山至第七代興陽禪師,虛老續(xù)承溈仰第八代。
法眼宗,失嗣更久,八寶山青持大師,請?zhí)摾侠m(xù)法眼源流。良慶禪師為第七代,虛老繼為法眼宗第八代。
云門宗,亦久無繼嗣,偃祖下第十一世為光孝己庵。今虛老中興云門,應(yīng)繼己庵為第十二祖。
1940年虛老偕粵僧福果抵云門山,見荊棘叢中,殘存在寺內(nèi)肉身像一尊。斯山力云門開宗道揚,祖庭論落至此,不禁凄然淚下。1943年12月李濟深,李漢魂等人送師互云門駐錫,擔荷中興的重任,師臨行時,預(yù)知南華有事,暗中將六祖及憨山真身運至云門。師移錫云門,決心重興大覺禪寺,復(fù)振云門宗風。如是晝夜辛勤,重奠地基,蕩掃榛蕪,大興土木,廣造梵宇,經(jīng)過九年的時間,一座崇樓杰閣,廣廈層臺,寶相莊嚴的清凈梵剎,拔地而起。其規(guī)模僅次于曹溪,而宏宗感化,實冠于宇內(nèi)。
1953年6月師住廬山大林寺時,有禪者數(shù)人自云居山來,言真如寺全部被日寇焚毀,今只見毗盧遮那大銅佛,兀坐于荒煙蔓草之中。師聞之惻然悲傷。念云層自唐代元和年開山以來,為歷代祖師最勝的道場。自道容開山。弘覺、道鷹繼之。其后齊禪師、融禪師、老夫舜、佛印、了元、園悟、克勒、大慧、宗呆等人皆曾在該寺主持。師念歷代祖師道場,零落至此,倘不重興,將被淹沒。該年七月初五日,師入云層山,發(fā)愿重修;1956年春,次第建成法堂、藏經(jīng)樓、香積廚、五觀堂、庫房、客堂、禪堂、大殿、天王殿、虛懷樓、云海樓、鐘鼓樓及各殿堂僧舍等。師之重建云層,其規(guī)模采取鼓山、南華、云棲各殿宇圖式,因其地勢而變化之。師能在社會主義中國,僅用了三年的時間,在云層山上,佛國樓臺,從地涌出,恢復(fù)唐宋舊觀,其愿力與功德實為不可思議也。
四、制定規(guī)約
自百丈清規(guī)以后,至今已有千余年。在觀代社會,如何管理寺廟,是一門大學(xué)問。虛老一生,修建了許多寺廟,當過很多寺廟的方丈,對寺廟管理集累了一整套經(jīng)驗,先后制定規(guī)約十余種。有《云棲寺萬年簿記》(常住規(guī)約)、《教習(xí)學(xué)生規(guī)約》、《重整鼓山規(guī)約》、《客堂規(guī)約》、《云水堂規(guī)約》、《禪堂規(guī)約》、《戒堂規(guī)約》、《愛道堂共住規(guī)則》、《衣缽寮規(guī)約》、《庫房規(guī)約》、《大寮規(guī)約》、《浴室規(guī)則》、《農(nóng)場組織簡章》、《學(xué)戒堂規(guī)約》、《水陸法會念誦執(zhí)事規(guī)約》、《題云水堂記》等,在這些規(guī)約中,對寺廟各種對象,提出不同的要求。
1、對方丈的要求特別嚴格。因道場的興衰,住持關(guān)系十分重大。住持必須有德有才,以身作則,處處事事能做大眾的表率。要求住持沒有重要公事,不得下山。更不能久住下院及俗家。住持退居后,不得浪費常住的資財任意自建寬廣的房舍,死后不許私立塔墓,送入海會塔內(nèi)。住持每日要隨眾上殿、過堂、誦戒、坐香,每月單錢與清眾平等。住持不可收女徒,男徒無論法派剃派均不得侵犯常住利益。每月三十日須會同客堂、庫房、禪堂有關(guān)人員,結(jié)算賬目,向兩序大眾公布。
2、監(jiān)院為一寺之總理,須興利除弊。應(yīng)時時覺察,處處巡視,及時掌握全寺的動態(tài)和事故的苗子,防患于未燃。副司出納常住財物,須賬目清楚,庫頭收發(fā)各項物質(zhì),要立簿記賬。要處處節(jié)約,精打細算,反對?良費和貪污舞弊。每月初三須集合兩序大眾核算上月出入賬目。
3、知客要談吐文雅,具足威儀。接待客人要如理如法,不卑不亢。無事要隨眾上殿、過堂、誦戒、出坡。對經(jīng)過客堂來往施主的金錢進出,知客要深信因果,不得私吞或貪污。
4、禪堂的禪眾,在禪堂內(nèi)不得交頭接耳,閑談雜話,閱讀圖書。不得亂逞機鋒,妄作拈頌評論公案。不得私造飲食及吸煙吃酒。所有行坐、課誦、受戒、出坡,均須隨眾。
5、來寺掛單的,一律參加上殿、過堂、坐香、出坡。不準吃酒、吸煙、衣著不整齊,不得議論和談笑渚方善知識的長短。不準高聲談笑,四處竄寮。
6、來寺受戒的新戒,不得樹立朋黨,吸食香煙,飲酒食肉,私造飲食,不得破口大罵,交拳相打;不得故意損壞公物。
7、學(xué)戒堂學(xué)僧,要藉經(jīng)教以端其根本,戒律以嚴其身心,禪定以掃其根塵,智慧以開其聾聵。要求學(xué)員認真認字、寫字,讀誦。特別重視德育,學(xué)僧于一切時中,都要具足威儀,親近善知識,攝心正念。
8、比丘尼要嚴格奉行八敬法。不得穿著艷色服飾,吸煙吃酒。不得面是背非,挑唆彼此。不得與男眾來往語言,不得收留和剃度形跡可疑之婦女。
9、大寮之僧人,不得盜竊常住油鹽食物及私留鮮美自食。注意飲食衛(wèi)生,飲具、碗筷、蔬菜都要洗凈。剩下的飯菜要保存好,留作后吃。大寮不準外人進出。小心火燭。
10、衣缽對丈室的法器,錢財、禮品等出入都要登記,不得私吞。每當住持外出時,衣缽要負責照應(yīng)丈室一切事宜。
五,考正法系,
禪宗法系一些錯誤的地方,了考據(jù),予以訂正。
1、誰是南岳第六十一世?《續(xù)指月錄》載:南岳下第六十世東明貝祖之嗣法,有海舟永慈與海舟普慈二人。永住金陵東山,俗姓余。普住杭州東明,俗姓錢。虛老根據(jù)祥符蔭《宗統(tǒng)編年》載:“萬歷二年(1578)東明旵祖示寂,海舟普慈嗣法”。此外天童密云悟祖和錢謙益有關(guān)記載,都確認東明普慈為南岳第六十一世。
2、匡正《祖燈大統(tǒng)》之謬:此書將青原第四十五世芙蓉楷祖法嗣,逕列鹿門覺,將丹霞淳至天童凈中間五代削去。虛老依《宗統(tǒng)編年》記載:末重和元年(1118)楷祖示寂,丹霞淳嗣。翌年(1119)淳祖示寂,真歇了嗣。紹興二十二年(1152),了祖示寂,天童玨嗣。乾道四年(1168)玨祖示寂,雪竇鑒嗣。乾道七七年(1l?1)鑒祖示寂,天童凈嗣。乾道九年(1173)凈祖示寂,鹿門覺嗣。匡正了位中符《祖燈大統(tǒng)》之謬誤。
3、建文帝出家之確證:對建文帝的下落,史家異說紛紜。虛老根據(jù)《通鑒》、云南從書《滇釋記》等書的考證,認為建文帝出家證據(jù)確鑿!兜後層洝氛f:燕藩之變,金川門破,有舊臣出高皇帝遺命,得度牒三,曰:應(yīng)文、應(yīng)賢、應(yīng)能,僧服如之。于是帝與御史葉希賢為應(yīng)文、應(yīng)賢、吳王教授揚應(yīng)能力應(yīng)能。并為僧,遂從復(fù)道中出,歷游吳、楚、黔、粵,入滇居永昌白龍山。夏結(jié)茅于鶴慶浪窮間,常疏《法華》、《楞嚴》,間多題詠。晚年東歸,壽八十余,坐于宮中,葬于西山。應(yīng)賢,應(yīng)能之墓尚在滇中洱源潛龍庵,即應(yīng)文隱身處。虛老據(jù)此矯正史家之誤,并存葉,楊史義之名。
附建文帝出家詩二首
牢落西南四十秋蕭蕭白發(fā)己盈頭
乾坤有恨家何在江漢無情水自流
長樂宮中云氣散朝元閣上雨聲收
新蒲細柳年年綠野老吞聲哭未休
風塵一夕忽南侵天命潛移四海心
鳳返丹山紅日遠龍歸滄海碧云深
紫微有象星環(huán)拱夜漏無聲水自沉
遙相禁城今夜日六宮猶望翠華臨
六、整理古藉
虛老主持鼓山時,在整理古藉方面作出貢獻。
1、新編鼓山涌泉寺經(jīng)板目錄:虛老在鼓山命門人明一,觀本重新整理經(jīng)板目錄。要求:(1)加丹黃之標簽,(2)分簡冊之部居,(3)考譯撰之人名,(4)紀鋟梓之年代,(5)補缺漏之經(jīng)板。經(jīng)過三個月的努力,完成經(jīng)目一卷,題曰《鼓山涌泉寺經(jīng)板目錄》。
2、新發(fā)現(xiàn)元刻本三部大經(jīng):1931年師命觀本,明一整理藏經(jīng),發(fā)現(xiàn)元延佑(1314—1320)間,福建省嗣教陳覺琳刻本,《大般若經(jīng)》六百卷,《大寶積經(jīng)》百二十卷,《大涅槃經(jīng)》四十卷。經(jīng)詳細核對,三經(jīng)共殘缺四十卷。知客清福師倡募裝璜,首座慈丹法師,西堂寶山師暨宗壽、星證、通化、圣修、純果、法真、龍洸、慎之、傳道、澄朗、優(yōu)定、能復(fù)等師,發(fā)心手抄,足其卷數(shù)。使此三部古本大經(jīng),煥然一新。朱慶瀾居士發(fā)起影印《磧砂藏》時,征得虛老的同意,將此三部古本大經(jīng),收進藏內(nèi)。從版本上提高了《磧砂藏》的價值。
3、增訂《佛祖道影》
《佛祖道影》為明紫柏老人囑丁云鵬臨摹牛頭藏本而作。憨山大師為撰八十八祖贊,此為《道影》之濫觴。清光緒六年(1880)蘇州瑪瑙山房出版《佛祖道影》一書,為守一大師手訂,合真寂、云福二刻本,編為四卷,收畫像二百四十尊。
鼓山舊藏《列祖道影》,為永覺老人于明崇禎十一年(1638)住真寂日刊行,即所謂真寂本是,共收畫像一百三十尊,各系贊語。康熙六十一年(1722)其嗣弟子為霖大師,得原本于泉州開元寺,僅存七十余尊,重事征補,得四十七尊,合永祖為一百二十二尊,并加題記,庋于藏經(jīng)樓。到1930年又逸失五尊,僅存一百一十七尊。
虛老主持鼓山,獲睹斯冊,與瑪淄山房刊本相校,兩本相同者有一百零八尊,傳贊皆仍永覺老人舊題。虛老將此二本加以會編,復(fù)向各方征集,又得畫像若干尊,共有畫像三百十一尊,題名《增訂佛祖道影》,對原有傳贊,皆存其舊,無者為之僭補,依次編入。 對蘇州本,所列世系,間有訛誤予以訂正?胺Q最詳盡最正確之版本。
4、重刊《三壇正卷》:此書管代鮮有刊本。諸方傳戒,多屬抄本,未能普遍,魚魯亥豕,錯誤尤多。更有甚者有某法師稱;律可方便受戒,不必壇儀,如此妄矯私意,信口雌黃,變?nèi)鐏頍o上妙法,為鳩蠱惡毒,一盲引眾盲,相牽入火坑,實為可悲。為此虛老將此書付之梨棗,以廣流通,重振如來戒法。
縱觀虛老的禪學(xué)思想,是以戒為根本,以信為基礎(chǔ),以《楞嚴》為主導(dǎo),融禪教律密凈于一爐,擔五燈于雙肩,如此博大精深,實為曠古未有。今天紀念虛老的重大現(xiàn)實意義,即發(fā)揚他的禪學(xué)思想,以戒為師,以信為本,一門深入。團結(jié)廣大的佛教徒共同奮斗,高樹法幢,使佛陀精神能在現(xiàn)代社會生根開花結(jié)果,莊嚴國土,利樂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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