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福鼎佛教一些老和尚的片斷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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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家二十年,“為什么要出家”被無數(shù)人問過,至今仍然是回答最主要的問題。其實,人生有時很簡單,月下披云笑一聲,何必需要那么多理由;如果有一個,“緣”就足夠了,這是世界最好的答案。我們無法清楚地觀照“緣”的世界,所以被“緣”所迷;諸佛菩薩照見緣起性空,所以解脫了?墒,夢里明明有六趣,依緣施設(shè)假名,有時也不得不回答“我為什么要出家”。

  雖然我從小受到母親的影響,就認識許多出家人。但是,令我記憶最深的是十四歲那年的正月初,跟母親到福鼎昭明寺拜佛。在昭明寺發(fā)生了兩件事情,至今仍然印象深刻。我在大殿看到觀世音菩薩的一張照片,她踩在龍身上,一襲白衣,一瓶凈水,滔滔波浪,那種淡定與從容深深地吸引著我,或者說,我在第一眼就深深地喜歡上“她”了。其次,就是那位知客師父,他是一位中等身材、長得極為清瘦的出家人,當他在我面前出現(xiàn)時,我那幼小的心靈感到一種震撼,瘦瘦的臉上永遠帶著幾分微笑,我真正感受到一種超凡脫俗、灑脫自在。他走起路來,如一股清風,我的心隨著風飄向神秘的世界。這種印象持續(xù)了十年,我出家后,那位師父來到平興寺時,我一眼便認出他,才知道他是世全法師。有時,感覺真是一種奇妙的東西,自己是真的跟著感覺走了!

  參學是出家人的傳統(tǒng),可是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的福鼎出家人真是窮!1990年,我剛?cè)テ脚d寺出家時,師公上世下行老和尚給我每月五塊錢。剛登入菩提門,福報、智慧皆淺薄,五塊錢也都交給山下的藥店了。第二年,師公給我每月十五元,我的病更大了——胃病,所以也是身文不剩。那是一個沒有煩惱的時代,不用想著下山,白天與水泥、鋼筋、磚頭、石頭為伍,晚上、凌晨與清燈古佛為伴。1992年夏天,世滿師公覺得我來平興寺兩年多,出門的機會太少了,想帶我去福鼎、管陽一帶的寺院看看。世滿師公矮矮的身材,童貞出家,是我們平興寺的元老,修習苦行,老實念佛。可是,我身上沒有分文,只能靠徒步。于是,一老一小、一高一矮的兩人,越過太姥山,穿過白琳,喝過山間小寺的茶,吃過村落中古寺的午飯,賞過美麗的農(nóng)村風景,終于在萬家燈火的夜幕下,到達管陽的景峰寺。

  景峰寺青萱老和尚(1920-2003),是福鼎管陽鎮(zhèn)楮樓村人,所以我們都叫他“楮樓師公”。他胖胖的中等個子,七十多歲的他,滿臉紅光,毫無老態(tài)龍鐘之感。青萱老和尚曾住湖北臥龍寺、福鼎瑞云寺,閉關(guān)凈修,不受他人供養(yǎng),清貧安道。“文革”后,他思母回鄉(xiāng),剛開始在楮樓的半山腰結(jié)茅蓬靜修,種太子參為生,有民眾前來挖種,不但不加阻止,反而點火把照耀,以方便來挖者,使太子參成為當?shù)刂赂坏闹饕獊碓。因為老和尚?a href="/remen/xiuxing.html" class="keylink" target="_blank">修行感應(yīng),當?shù)孛癖娮o持,聲譽遠播,故當初的茅蓬逐漸擴大,成為當?shù)氐拇笏略。老和尚在修完景峰寺后,便閉“生死關(guān)”,入關(guān)靜修。2003年,果然能夠預知時至,提前一天出關(guān),交代火化等后事,第二天午后,念佛生西。火化時,空中出現(xiàn)天樂等種種不可思議的瑞象。

  第二天,我和世滿師公在管陽景峰寺上完早課,吃完早飯,走到福鼎昭明寺。這是自己平生第二次去昭明寺,寺宇莊嚴,煥然一新。這樣,亦有緣見到瑞云門下的另一高僧——青芝老和尚。他魁梧的身材,紅潤的臉頰,聲音很宏大。聽說我和世滿師公是走路到管陽、福鼎,馬上拿出二十元,說讓我們坐車回來。青芝老和尚當過智水老和尚的侍者,精通詩文,是福鼎有名的“詩僧”;而且,曾參學觀宗寺、天童寺各大叢林,通宗通教。后來,對老和尚的了解,都是通過出家于昭明寺的同門師兄弟處聽到他老人家的種種軼事。

  雖然青萱和青芝兩位老和尚只有一面之緣,但是青涵老和尚(1913-2006年)則有緣常常親近,因為他老人家是我的曾師祖;而且,老和尚在瑞云寺往生時,自己則從北京回到福鼎,操辦老和尚的往生事宜。他在年輕時,曾親近寶靜老法師,習學天教觀,所以一生專誦《法華經(jīng)》、《金光明經(jīng)》,誦《法華經(jīng)》多達三萬九千余卷。他弘法于閩浙兩省,先后修建了巽城靈應(yīng)寺、靈峰寺、馬站西隱寺、福鼎慶云寺等寺院。

  瑞云門下另有青意老和尚(1918-1990),則無緣相見,只是不斷地從老和尚的口里聽聞他的道德品行。他一生戒律精嚴,以凈土為指導;他老人家極其慈悲,天性純教,放生無數(shù),澤及六道眾生。

  福鼎佛教的這些老和尚,若依慧皎《高僧傳》對“高僧”的定義,他們確實是“實行潛光,則高而不名”,是一幫非常樸實的高僧。他們有一些共同的特點:

  一、年輕時代都是參學于各大叢林,飽參飽學,對于宗門和經(jīng)教皆通。如篤山老和尚(1905-1968)曾為圓瑛老法師的侍者,而且民國二十五年(1936年),圓老任福州鼓山寺住持,篤山老和尚任監(jiān)院;題安老和尚(1916-1995)曾從靜權(quán)老法師習天臺教旨,曾深造于上海法藏寺佛學院,成為興慈老和尚的高足;圣訓老和尚(1906-2000)曾為圓瑛老法師的侍者,與明旸法師同寮;青涵老和尚參學于寶靜法師,青芝老和尚為智水和尚的侍者,等等。

  二、他們學有所成后,皆回報鄉(xiāng)梓,回到福鼎弘法、建寺、度生。他們經(jīng)歷過“文革”,但不改道心;“文革”后,則不斷地修復福鼎的寺院,度化、培養(yǎng)年輕僧材,送年輕法師去佛學院學習。正是因為他們的貢獻,福鼎佛教才有今天的興盛局面。

  三、他們持戒精嚴,重視實修實證、弘法布教,青涵老和尚一生讀誦《法華經(jīng)》,青芝老和尚清晨打坐參禪日間處理事務(wù)夜持《普門品》《大悲咒》,青意老和尚的念佛,題安老和尚精研《地藏經(jīng)》、《法華經(jīng)》,青萱老和尚的閉關(guān)修行。

  四、因為福鼎地處山區(qū),早年交通諸多不便,信息閉塞,所以老和尚們的高行清譽無法遠播,所以中國佛教界很難知曉、了解他們的德行成就。

  我們常常以佛前佛后為難,名師高僧難遇也是一大難。我們這一代人出家時,青芝、青萱等老和尚相繼圓寂,有時也會感慨余生亦晚。1993年離開平興寺,求學于中國佛學院、南京大學、清華大學,弘法足跡遍及亞洲、歐洲、美洲等地。有時想想,并不是我們這一代出家人比前輩們優(yōu)秀,只是我們生于盛世,有這樣的殊勝因緣而已。所以,我們不但要繼承青芝老和尚他們這一代的家風、道風,同時也要弘揚與傳播這些老和尚的高僧典范,讓當今中國佛教界認識、了解他們的德行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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