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觀唯識了不義不了義略論——兼與苦心法師商榷

  宗喀巴大師在《入中論善顯密意疏》卷二末說:“如大乘人,若先不學唯識見,則難得中觀正見,獨覺聲聞,亦應如是也。”宗喀巴大師的這種說法,對于學唯識熱情者,肯定是不會同意的,依宗喀巴大師之意:唯識易學,中觀難學,而且中觀比唯識更殊勝。學過中觀、唯識的人都知道,唯識講得廣,中觀講得深。如苦心法師之“《入中論》微義”(以下簡稱苦文,方便故)云:“唯識是彌勒菩薩教派,著重弘揚般若廣行;中觀是文殊菩薩教派,著重弘揚般若深見。”又唯識學,對于名詞解釋得準確、精當,于義理闡述得深刻透徹,不容含含糊糊,似是而非。如果不先學唯識,由法相名詞所組成的闡釋“般若深見”的句子,又怎能理解?如何懂得?又唯識主張“心有境空”,故稱為有宗;中觀倡導“心境兩空”,因此叫空宗。要學空宗就必須先學有宗,若不學有宗就學空宗,沒有有宗“般若廣行”作為基石,于四諦等世出出間因果、三寶等真凈善法功德,認識不夠,體會不深,空宗的“般若深見”亦難學好。倘若認為“般若深見”是破斥因果、善法,而不是破斥執(zhí)著因果、善法有自性可得的話,那就太危險了,就走上了斷滅空、惡取空、空空如也的佛所呵責的邪途了。這對想超生死、證涅槃佛子來說,是相當可怕的。所以,宗喀巴大師所說的,是金玉良言,是學佛者的指路明燈。筆者閱讀了《法音》1992年第9期所載的苦文,總覺得苦心法師在解釋“他生”的意義時,他的有些論點很值得商討。

  緣起正義

  緣起,就是說宇宙中之事事物物,不論是有情、無情,色法、心法,還是世間諸法、出世間法,都是仗因托緣而得生起。佛經(jīng)說得好:“法不孤起,仗境方生。”《中觀頌·觀四諦品》亦如是說:“未曾有一法,不從因緣生,是故一切法,無不是空者。”這緣起論,是佛教的特色,是佛法不共外道等思想的唯一特質(zhì)。佛陀一生說法四十九年,概括起來不外乎“緣起”二字而已。舍利弗未出家前,聽到馬勝比丘道出佛陀所說的一首緣起偈:“諸法從緣生,諸法因緣滅,我佛大沙門,常作如是說”。有所覺悟。因此,不懂緣起的意義,就不懂得真實佛法,沒有緣起正見這一把智慧之利劍,就不能斬破諸邪見網(wǎng),截斷生死眾流,證得涅槃圣果。如理通達緣起正見,是學佛者應該上的第一課。

  緣起的具體定義,經(jīng)中有說:“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頌中之“此”指的是因、緣,“彼”謂因緣和合所生之果。頌意是說宇宙萬有,大者如須彌,小者如芥子,都是相互處在“此故彼”的因果網(wǎng)絡之中。“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是緣起的流轉(zhuǎn)門,有此之因緣具足,方有彼之果生起來。如無明緣行,行緣識,乃至生緣老死,如是成立一大生死苦蘊,從而流浪生死。“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是緣起的還滅門,此之因緣不具,彼果亦不起。如無明滅則行滅,行滅則識滅,乃至老死亦滅。如是除滅一大生死苦蘊,始而證得涅槃。凡是緣起論,都有這流轉(zhuǎn)、還滅二大門,此二門是緣起的兩大定律。否則便非緣起!妒T論》說緣起有內(nèi)外兩種,外緣起,如苦心法師寫成“苦文”一樣,需要有紙、筆、手、頭腦的思維等眾緣。此外緣起,是遍于一切法講緣起。內(nèi)緣起,即上述之無明緣行等十二緣起,又叫有情緣起。不但三論宗講緣起,還有很多宗派亦講緣起,如小乘的業(yè)感緣起、密宗的六大緣起、《勝曼經(jīng)》等經(jīng)論所講的如來藏緣起、《大乘起信論》主張真如緣起、華嚴宗的法界緣起、唯識宗的賴耶緣起等。緣起思想,是佛法的核心思想。一切法皆緣起,這緣起之緣有多少種呢?小乘的俱舍、大乘的唯識、中觀等都說有四種緣:因緣、所緣緣、等無間緣、增上緣(苦文有解釋,此不復述)。緣若廣說則無量無邊,略說則四緣足矣!《中觀頌·觀因緣品第一》曰:“因緣次第緣,緣緣增上緣,四緣生諸法,更無第五緣。”

  一切事物都是由眾多因緣和合而生起的,它們時時刻刻都在生滅變化、新陳代謝、遷流不息地運動著,沒有自性可得,自性本空,是空無自性的。這自性一詞在中觀宗非常重要。自性有三個含義,也就是說,符合此三大條件的,方可稱之為自性。

  一、自成,又叫實在、實有、自有。這是對諸法法體直覺的認識(屬于似現(xiàn)量),認為一切事物都不需要其它因緣條件,獨自一個生起,是一種實在論者,真實就是這樣的或那樣的。

  二、獨存,是說每一事物不靠其它事物(因緣條件)的輔助而存在于世間,此是從空間橫的一面認識事物,看不見事物彼此之間的相互依賴。以為事物是獨一的個體,或者對立的存在(屬于似比量)。

  三、常住,此謂事物永遠不會生滅,是常住不變的。這是從時間豎的方面認識事物,見不到事物前前后后的演變變化,誤以為它是常恒不變的。如宗喀巴大師在《菩提道次第廣論》卷十九說:“有作是言,所破自性具三差別,一、自性非由因緣所生;二、時位無變;三、不待他立”。此中第一差別是自成之義,第二差別是常住義,第三差別是獨存義。

  合這自成、獨存、常住的三義,就是自性。對事物有自成、獨存、常住三義的否定,就叫空,或叫自性空、性空。世出世間的每一法都是緣起的,都沒有自成等三義,故緣起的事物必是性空,性空的事物又必是緣起的,緣起與性空是事物的兩面,緣起是表面的現(xiàn)象,性空是內(nèi)在的本質(zhì),緣起與性空是非一非異。又緣起的事物沒有自成等三義,便沒有自性,有自性的事物,便不是緣起,緣起與自性是敵對的兩方,不可能同存于事物之間,要么事物是緣起而無自性,要么事物有自性而不是緣起的。從上面所引《中論》頌中便可看出,宇宙間沒有一物不是緣起的,無自性的,空的。又《中論》頌云:“眾因緣生法,我說即是空,亦為是假名,亦是中道義”。事實上,森羅萬象的宇宙里,他的每一事物,都是緣生、緣住、緣滅的,沒有“自性”一詞所含的三義——自成、獨存、常住,因此在事實上看,萬事萬物都沒有自性,是性空的。要說事物有自性,有“自性”一詞所含的三義——自成、獨存、常住,那是愚癡的、邪見的眾生對事物的錯誤認識與理解,在唯識學上叫作損減執(zhí)或增益執(zhí),亦即是遍計所執(zhí)。事物的本身,是緣起無自性的。

  清辯菩薩等的緣起法思想不是他生

  苦文所釋他生義:“二、他生,執(zhí)此觀點的有小乘、大乘唯識乃至中觀宗的清辯派等。他們以四緣生諸法為依據(jù),謂緣與所生之果,各有自性,是諸法從他生”。

  所謂他生,即從獨存的他體而生,執(zhí)此觀點的外道有勝論派等。正如苦文釋云:“如石頭應能生人,樹能生牛馬等,因非果性故,是故諸法不應從他生。”他生,是自性見,不是緣起見。中觀宗的主旨是破邪顯正,破而不立,破邪即是顯正,然而卻是“只破一切執(zhí)(執(zhí)著諸法有自性),不破一切法。”且不論小乘是否他生派,就說一說清辯論師和大乘唯識,看看他們是否他生派。如果清辯論師執(zhí)著四緣及其所生果有自性,便真的是自性見者——他生派,應當受到中觀正見的無情破斥。否則,不是。清辯論師確實很執(zhí)著,他對《瑜伽師地論》有疑問,無法解決,就發(fā)誓入定長久住世,等慈氏菩薩當來下生成佛時,再向他請教釋疑(見法尊法師《唯識三十頌懸論》)。但清辯論師再執(zhí)著,也不會執(zhí)著到因果有自性,諸法成他生的地步。他是一位中觀大師,是宗喀巴大師極為推崇的四大中觀師之一!镀刑岬来蔚趶V論》卷十七說:“如何解釋龍猛意趣?般若經(jīng)等宣說諸法皆無自性無生滅等,其能無倒解釋經(jīng)者,厥為龍猛。解彼意趣有何次第?答:佛護、清辯、月稱、靜命等大中觀師,皆依圣天為量,等同龍猛。”這段論文明白地告訴我們:清辯論師能無倒解釋般若經(jīng)及龍樹、提婆二菩薩的學說,若說清辯論師執(zhí)因果有自性,除非般若經(jīng)里和圣父子所說的因果也是有自性的。這可能嗎?又《掌珍論》云:“真性有為空,如幻緣生故。無為無有實,不起似空花”。清辯論師在頌中說,不但緣生如幻的有為法,是空無自性,就是無為法也如空花一樣沒有自性,無為法雖與空花有很大的差別,但在無自性上卻是一致的。頌意另一層含義是說,世間因果,出世間因果,都是緣生無自性的!法華經(jīng)·方便品》有“佛種從緣起”的妙論,便證明了清辯論師的無為法是緣起無自性的觀點,是正確的。

  又《掌珍論》在自釋此頌說:“所立有法(即頌中之‘有為\’及‘無為\’就是指有為法和無為法)皆從緣生,為立此因(即頌中‘緣生故\’、‘不起\’)說緣生故,因等從緣共所生故說名緣生,即緣所起緣所現(xiàn)義”。此釋義說即無為法,皆從緣生,無有自性。關于諸法緣起性空的說明,清辯論師在《掌珍論》里,說得最清楚明白不過了——故世尊言:“一切法性非眼所見,諸緣生法皆無自性。諸有智者若知緣生即知法性,若知法性即知空性,若知空性即見智者。又作是言,諸緣生者皆是無生,由彼都無生自性故,若說緣生即是空性,知空性者即無放逸”。從以上所引資料看,足可證明清辯論師沒有執(zhí)四緣及所生果有自性,若說清辯論師是執(zhí)因果有自性的他生派,不得成立。如有量云:

  宗:清辯論師不是自性見之他生派;

  因:以其主張諸法緣生故;

  喻:如圣龍樹父子等。

  唯識學上明四緣生諸法的道理,在《成唯識論》卷七卷八,《大乘阿毗達磨雜集論》卷一等等,說得很詳細,因恐文繁,故不復述,學者可自檢閱。唯識學雖說四緣生諸法,諸法從緣生,但沒有說四緣及所生果有自成、獨存、常住的三義,即沒有說因果有自性,不是自性見者,不是諸法他生派!冻晌ㄗR論》卷二云:“然似法相(有為諸法)從緣生故,是如幻有。所執(zhí)實法,妄計度故,決定非有。”同卷又云:“諸心心所依他起故,亦如幻事非真實有。為遣妄執(zhí)心心所法實有外境故,說唯有識。若執(zhí)唯識真實有者,如執(zhí)外境亦是法執(zhí)。”此二段文皆說識與外境俱是緣生如幻,沒有自性,非是他生!掇q中邊論》有二頌云:“依識有所得,境無所得生,依境無所得,識無所得生。由識有得性,亦成無所得,故知二有得,皆無得平等。”從此二頌中便可看出唯識學主張唯識無境的真正意趣了,若說識有境無,絕非究竟之談。識為能取,境為所取,能取所取互不相離,所取不可得,能取亦不可得,以能取所取皆緣生無自性故,平等平等無有差別。這與中觀宗“心境俱空”之思想又有多大差異呢?因此,唯識學雖說四緣生諸法,卻不說因果有自性,若說有自性之因果,便是自成、獨存、常住這實有法執(zhí)。唯識學破實有法執(zhí)(《成唯識論》卷一卷二),破得那么厲害,自己若有法執(zhí),則會多作自我破斥,何勞他人來破斥。正是所謂的“自己該破而不破,焉能破他”?說大乘唯識學是執(zhí)四緣及所生果有自性,是他生派,不能成立。

  又中觀宗所說的自性與唯識宗所講的自性,大異其趣,完全兩樣。這一問題,對一個學佛者來說,一定要弄清楚。不然的話,就很難正確理解唯識與中觀二宗的精義。中觀宗之自性的意義,已如上釋。唯識宗所說之自性,就是自相、自體、自身、本身,也就是宇宙萬物的每一事物的個體,如中國古代“墨辯” 學之“名實” 問題中之“實” 。如三自性,又叫三自相。《解深密經(jīng)·一切法相品》佛告德本菩薩曰:“謂諸法相,略有三種,何等為三?一者遍計所執(zhí)相,二者依他起相,三者圓成實相”。而《攝大乘論·總標綱要分》卻說:“三種自性:一、依他起自性,二、遍計所執(zhí)自性,三、圓成實自性,說名所知相體”。又在《攝大乘論·所知相分》這樣說:“已說所知依,所知相復云何應觀?此略有三種:‘一、依他起相,二、遍計所執(zhí)相,三、圓成實相’。一般的宗派認為:性是法性,是本質(zhì);相是法相,是現(xiàn)象。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唯識宗所論的性和相卻不是這樣,自性就是自相,自相也是自性,這是玄奘大師在譯經(jīng)時沒有加以區(qū)別,互相通用的原故,從《攝論》中可以看出。勝義諦,是諸法法性、法界、實際、真如,若按一般說法,應該叫勝義諦性才對,《解深密經(jīng)》卻偏偏叫勝義諦相,這便是性、相在唯識學上互用的鐵證。唯識宗所謂的自性、自相,是與共相相對的一個概念,自相局于自體,也就是諸法本身,宇宙間緣生的萬事萬物,都有不同于它物的自相。共相,即諸法共同之相。如色受想行識的五蘊,五個法都有各各不同于它的自相,而無常相、苦相、空相、無我相,則是五個法的共相。中觀、唯識兩家所說的自性,是名同義異,差別甚大。切不可一看到唯識學上的自性二字,便認為是中觀宗所破的自性(由自成-獨存-常住三義合成的自性),這樣一來,就誤解了唯識宗,難得唯識宗非空非有的中道正見。唯識宗的諸法自性,指的是諸法自體、本身,是緣生如幻的,正是中觀宗所謂的“性空不礙宛然有,宛然有不礙性空”中之“宛然有”。中觀、唯識兩宗不同含義之自性一詞,學者不可不知,不可不查。說大乘唯識執(zhí)因果有自性,是他生派,不得成立。為了更易區(qū)別唯識、中觀二宗的“自性”一詞的含義,請看如下圖表:

  唯識中觀

  遍計所執(zhí)性====(等于)====自性

  依他起性=====(等于)====緣起

  圓成實性=====(等于)====性空(或空性)

  三界唯心”不是他生

  苦文解釋他生義時又云:“唯識所說‘三界唯心\’,也是執(zhí)諸法他生之意。彼執(zhí)心(按:即阿賴耶識)實有,能生萬法,謂無離心外境(按:即唯識所變),把唯心的‘唯\’字理解為遮無外境,是不對的”。此文意說,唯識學者自執(zhí)阿賴耶識為實有,實有故,則有自性,有自性故,則是他生,不是緣生。若唯識學者真的是執(zhí)阿賴耶為能生萬法的實有法體,理所當然應受到中觀正見的破斥。

  《華嚴經(jīng)》說“三界唯心”,《解深密經(jīng)》曰“萬法唯識”!段ㄗR二十論》云:“安立大乘三界唯識,以契經(jīng)說三界唯心,心意識了名之差別”。《唯識二十論》之意,唯心,唯識都一樣,沒有差別,只是義同名異罷了。萬法唯識之“唯”字,《成唯識論》卷七說:“但遮愚夫所執(zhí)定離諸識實有色等”!冻晌ㄗR論》所說之唯字,是遮愚夫所執(zhí)著的、離識而有的外境,并沒有遮不離心識之如幻外境,外境為內(nèi)識所變現(xiàn),是唯識宗不共他派之殊勝思想。唯字所遮無之境,是愚夫執(zhí)著的實有外境,外境若實有,即是有自性,就是他生法而不是緣生法,是中觀正見所破斥的對象,但被唯識宗的“萬法唯識”之唯字所遮去。此萬法唯識的唯字,所遮去的,并不是苦文所說的那樣,遮的不加區(qū)別,含糊,籠統(tǒng)的外境。

  根據(jù)他生的定義,能生別法的這種法體,一定要是獨存的他體,不能跟除自體以外的任何一法發(fā)生任何關系。假使阿賴耶識是一個能生他法的實有獨體,一切外境又是唯識所變,那么我們餓了時,就應變出幾個面包來充饑;口渴時,也應變出幾瓶可樂來解渴;冷了時,亦應變出幾件衣服來御寒。果真如此,阿賴耶識豈不成了隨心所欲的如意寶了?是色法而不是心法了!萬法唯識的思想也就無從談起。《大乘阿毗達磨經(jīng)》曰:“諸法于藏識,識于法亦爾,更互為果性,亦常為因性”。頌中的諸法、法,是指一切雜染法;識藏、識,是說的阿賴耶識。頌意說:阿賴耶識與一切雜染法,是互為因果的關系。這是從現(xiàn)行與熏習兩方面說的。約現(xiàn)行熏種子這方面說,一切雜染法是能熏之因,阿賴耶識是所熏之果。按種子起現(xiàn)行這一面談,阿賴耶識是能生之因,一切雜染法是所生之果。阿賴耶識與雜染諸法互為因果,為佛陀在契經(jīng)里金口所宣,說明阿賴耶識不是獨存的他體,不符合“石頭應能生人,樹能生牛馬”的諸法從他生之意義!段ㄗR三十頌》說阿賴耶識無始時來,“恒轉(zhuǎn)如瀑流”!冻晌ㄗR論》卷三解釋說:“阿賴耶識為斷為常?非斷非常,以恒轉(zhuǎn)故。恒謂此識無始時來,一類相續(xù),常無間斷……轉(zhuǎn)謂此識無始時來,念念生滅,前后變異,因滅果生……恒言遮斷,轉(zhuǎn)表非常,猶如瀑流,因果法爾”。阿賴耶識若是實有,便是不生不滅,亦無變異,常而不斷的無為法,怎么可能轉(zhuǎn),并且是非常非斷的“恒轉(zhuǎn)”呢?如瀑流水。故阿賴耶識非是實有,如有量云:

  宗:阿賴耶識非是實有;

  因:以其恒轉(zhuǎn)故;

  喻:如瀑流水。

  世親菩薩說阿賴耶識有生滅變化,非斷非常,不是實有的常住法,苦文卻說唯識學者自執(zhí)如瀑流水的阿賴耶識為實有,如此混說,難免誣陷圣賢之嫌。

  唯識,即唯識無境之意,意謂境為識所變現(xiàn),無離識之境。所變之境無量無邊,能變之識卻只有八個及其相應心所。能變的八個識中,第八阿賴耶識為根本能變識,它內(nèi)變種子,外變根身、器界。阿賴耶識,是梵語,漢譯藏識,有三個意義:能藏、所藏、執(zhí)藏。其中能藏,是說藏識有含藏(攝持)一切法種子的能力,能令種子從熏成時始,到起現(xiàn)行時止,一直保存在藏識里,不失不爛。所藏,就是藏識里所含藏的一切雜染法的種子,這種子在起現(xiàn)行時,就成為諸法生起的親因緣。一切法生起現(xiàn)行時,雖以藏識里的種子為親因緣,但它還得等待“眾緣”呢!眾緣未成熟,它就無法生起,只有眾緣具足了,它才能生起。并不是種子自己想何時生起就何時生起,沒那么隨便!藏識也無能力令種子生起現(xiàn)行,它只有保存種子的能力,沒有支配種子的能力。假使眾緣未具,種子不能起現(xiàn)行,藏識還得乖乖的繼續(xù)保存,直到眾緣具足時,方可卸下?lián)?如倉庫里的豆種、麥種一樣。種子生起現(xiàn)行,還得等到眾緣具足時才可以,這種賴耶緣起的道理,就是萬法唯識的意義,也就是萬法從緣起,故“三界唯心”不是他生派。苦文卻說“三界唯心”,也是執(zhí)諸法從他生之意,此是憑空臆造所致,不得成立。如有量云:

  宗:大乘唯識宗不是自性見之他生派;

  因:以其倡導諸法緣生故;

  喻:如大乘中觀宗。

  等覺位菩薩,是菩薩極位,三祇百劫的修行都已經(jīng)圓滿具足了,因其智慧功德等似佛果之妙覺,故名等覺。天臺四教儀云:“若望法云,名之為佛。望妙覺,名金剛心菩薩”。此位菩薩臨成佛了,人法二執(zhí)早已斷盡,若與佛陀相比,即使有惑,也只有一絲絲的習氣末斷,若要斷除,易如反掌?辔恼f:“唯識是彌勒菩薩教派”,又說“大乘唯識是他生派”,這樣一來,一生補處、當來下生、等覺位的彌勒菩薩,竟成了未斷法執(zhí)的他生派,這,如何解釋?

  唯識教與了義不了義教

  苦文在解釋他生義結(jié)束時說:“亦表明唯識是佛應眾生根機而說的方便法門,因眾生無始執(zhí)我,佛說心代我,再說心外無境,意在斷眾生人法二執(zhí),應機施教,即非了義”?辔哪┪灿衷:“故知中觀見解,既述勝義諦,又不壞俗諦,乃暢佛本懷之了義教。末法眾生,遇此殊勝法門,宜自慶幸,依教行持,則不負月稱論師之悲心切愿矣。”

  把上面兩段文字比較一看,作者意圖如觀掌中珠。唯識與中觀兩家關于誰是了義教,誰是非了義教,在印度本土就是一個一直辨論不休的問題,如清辯之與護法,月稱之與月官,他們之間誰也不服誰,誰也不承認誰,自以為是。筆者也不想為這個“遺留問題”花費精神,判斷誰是誰非,抬高一家,貶低一家,只不過想依據(jù)理教,談談個人的觀點而已:

  一、苦文說中觀是了義教,本文說唯識亦是了義教,以是契經(jīng)里佛陀親口所說故!督馍蠲芙(jīng)》是唯識宗所依據(jù)的重要契經(jīng),便以之為據(jù):

  《分別瑜伽品》:“佛告慈氏菩薩曰:‘善男子!此名瑜伽了義之教,于此瑜伽了義之教,汝當奉持’”!

  《無自性相品》:“佛告勝義生菩薩曰:‘善男子!此名勝義了義之教,于此勝義了義之教,汝當奉持’”!

  《地波羅密多品》:“佛告觀自在菩薩曰:‘善男子,此名諸地波羅蜜多了義之教,于此諸地波羅蜜多了義之教,汝當奉持’”!

  《如來成所作事品》:“佛告曼殊室利菩薩摩訶薩曰:‘善男子!此名如來成所作事了義之教,于此如來成所作事了義之教,汝當奉持’”!

  二、苦文說中觀是了義教,本文說唯識亦是了義教,從比較中得到證明故;

  (一)《中觀論》是闡釋《般若經(jīng)》之奧義的,說明一切法皆緣起性空。各種《般若經(jīng)》的當機者,多是聲聞乘的阿羅漢,如舍利、須菩提、慶喜、滿慈子等尊者。少數(shù)是菩薩,如賢守菩薩等!督馍蠲芙(jīng)》的當機者,則全是菩薩摩訶薩。如當來下生、一生補處的彌勒菩薩;七佛之師、大智第一的文殊菩薩;過去如來、倒駕慈航的觀音菩薩等等。

  (二)佛說般若法門后,聽眾所得的利益是:“皆大歡喜,信受奉行”。佛說深密法門后,聽眾所得的利益是:有的“發(fā)了菩提心”;有的“遠離塵垢,得法眼凈”;有的“永盡諸漏,心得解脫”;有的“得無生法忍”;有的“得大乘光明三摩地”;有的“圓滿正覺法身”。

  (三)空的思想是三乘共教(詳見印順導師《空之探究》),而中觀宗專談空義。大乘唯識宗則是不共二乘、外凡的菩薩乘,佛陀只為欲斷人法二執(zhí),欲證二空真如,為求一切種智,為取阿耨菩提者說,二乘外凡望塵莫及。如佛陀在《解深密經(jīng)·心意識相品》中說:“阿陀那識甚深細,一切種子如瀑流,我于凡愚不開演,恐彼分別執(zhí)為我。”又在《大乘阿毗達磨經(jīng)》中說:“由攝藏諸法,一切種子識,故名阿賴耶,勝者我開示。”前頌中的“凡愚”,指凡夫外道和愚法聲聞乘。后頌中的“勝者”,謂求無上菩提的菩薩;弱者,即凡愚。此二頌都有一個共同的意義:佛只向勝者開示唯識教,不向弱者開示,大雨雖妙,弱小之苗卻接受不了。其原因,頌意說得很明白。由此如實一比較,優(yōu)劣分明,了義不了義,讓智者去選擇吧。

  三、苦文說中觀是了義教,本文說唯識亦是了義教,具體內(nèi)容可證明故:

  (一)所謂《入中論微義》,就是闡明《入中論》的微言大義,也就是說此篇文章(按:即苦文)的作者,對《入中論》研究得相當深刻,有特別的心得和見地,對《入中論》深遠精微的含義,能夠淺顯易懂的闡述出來;對《入中論》隱匿不顯的意義,能夠顯露出來。即所謂發(fā)前人之未發(fā),言前人未言。既然這樣,我們且看一看苦文到底說了些什么?辔挠兴膫小提綱:1、十地菩薩因位與果位之大悲心。2、十地菩薩成就正因(十度)及十地次序意義;3、十地菩薩之無二慧——說菩薩斷人法二執(zhí),能證無二慧。斷法執(zhí)故,知自生、他生、共生、無因生之四生皆無自性,對“四生”解釋頗詳;4、十地菩薩的功德。此四個提綱,總的不出十地菩薩的內(nèi)容。翻開宗喀巴大師的《入中論善顯密意疏》的目錄一看:卷一專談大悲心,卷二至卷十三,講的是十度與十地,在第六度,十地中,廣破一切執(zhí),“四生”等自然被破斥了。卷十四談十地功德。由此一比較,真相大白,題目應該是“《入中論》微義”或者應當叫“《入中論》簡介“,讓讀者自載吧。若人不信,請閱讀宗喀巴大師和苦心法師的著作。關于菩薩十地的內(nèi)容,在《解深密經(jīng)》《攝大乘論》《瑜伽師地論》等唯識典籍中,說得最廣最詳。學者若不信,一讀便了然。

  (二)苦文說“唯識是佛應眾生根機而說的方便法門,意在斷眾生人法二執(zhí),應機設教,即非了義”。中觀宗呢?亦可說是佛應眾生根機而說的方便法門,如《中論》頌云:“諸佛說空性,為出一切見,若復見于空,說彼無可治。”這不是說因眾生有不正之見,佛才方便說空性法門以對治之嗎?假使眾生沒有不正之見,佛也不說空性了。苦文又說:“菩薩是如何證無二慧呢?謂斷除人法二執(zhí),故證無二慧”。唯識見是方便法門,斷人法二執(zhí);中觀見亦同樣是方便法門,斷人法二執(zhí)。怎好說一個是不了義教,一個是了義教呢?

  從苦文中還得到一個消息:“中觀宗斷人法二執(zhí)者,叫菩薩,若斷除人法二執(zhí),便證得菩薩無二慧。唯識宗斷人法二執(zhí)者,叫眾生,若斷除人法二執(zhí),便是眾生的方便法門。此中用意可謂良苦矣!若依筆者之意見,則是:如佛在《金剛經(jīng)》里所說:“是法平等,無有高下。”

  我寫這些文字,只是想根據(jù)苦心法師的某些說法,談談我個人的看法,并不是與苦心法師諍論。懇祈苦心法師慈悲海涵,各位大德批評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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