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和尚照空

  洋和尚照空

  巨贊法師

  一、照空受戒

  1931年3月,我在杭州靈隱寺削發(fā)出家。我的師父卻非方丈要我不一定馬上就受戒,而太虛法師以為非馬上受戒不可,我就和太虛法師同到上海,在赫德路凈業(yè)社住了兩天,又轉南京。那時他是中國佛協(xié)會主席,以他的名義,寫了一封介紹信給我?guī)е?趕到離南京四五十里的寶華山隆昌寺去受戒。

  到隆昌寺是3月11日,已經(jīng)“封堂”(寶華山每年傳戒二次,春期自3月1日起至4月初8止,凡受戒者必須于3月1日前入戒堂,過期不收,故名封堂)。過期十天,照規(guī)矩是無論何人一概不收的,也從來沒有破過例?墒翘摲◣煹慕榻B信為我開了方便之門。當家?guī)熣泻舻煤苤艿?興高采烈地告訴我有一個外國人也在受戒。我淡淡地問:是不是印度人或高麗人?他趕緊說不是,是西洋人,不會講中國話。我心里非常奇怪。

  當家?guī)熍阄页粤酥酗?引我曲曲折折走到韋馱殿左邊樓上,靠近山門口的一間房里去。窗前一個身穿灰色布衣,頭上剃得光光的戴眼鏡的和尚,伏在桌上用自來水筆寫字。他見了我們,站起來向當家?guī)熀鲜鞫Y。呀!高鼻子,綠眼珠,他就是那個受戒的西洋人!我再不能抑制我的好奇之心,就操著不甚嫻熟的英語問道:Maylspeak EngUsh With y。u?

  他慌忙卸下眼鏡,和我攀談,我才知道他法名照空,匈牙利人,生長在德國,五十二歲。還有他的師父寂云、師兄照心也在此。當家?guī)煱盐野仓迷谒膶γ驿伾?他很殷勤照拂我這個新來的“戒兄”(同受戒者以戒兄互稱,我們則互呼br。ther),疊被鋪床,又借了一條毛毯給我蓋腳,說:雖然春深,山上夜里還是很冷,一不小心就感冒,對于受戒是不大方便的。

  過一會,他的師父、師兄進來了。他首先把我介紹給他的師兄,原來是他的義務翻譯,六十歲,廣東番禺人,據(jù)說是海軍界的老前輩,美國留學生,俗名龐子揚,參加過中東之役,又幫黎元洪在漢口辦過武備學堂。后來我們熟識了,他告訴我許多關于黎元洪和宋教仁的事。他說宋在當時不過是一個學生,而學潮來時,教師解決不了的,必挽宋出來轉圜,故共稱之為宋公明。照空的師父是浙江天臺人,年紀比他小,日本留學生。未出家時,在官場中混過,和陳英士關系很深。長方臉,絡腮胡子,衣服破破爛爛,望之令人生畏。我們四個人住在一起。

  他們都不吃晚飯,因為寂云和照心同在泰國的佛教團體里住過,而照空,據(jù)說在錫蘭的廟里學過二、三年巴利文和梵文,所以都還保持著南方佛教生活的習慣。我也就跟著他們每天只吃兩餐。不吃晚飯,佛教術語叫作“持午”。頭幾天,我有點過不慣,五六天后,早午兩餐的分量加多,也就不覺得什么了。而照空替我記下了每餐逐漸增加的碗數(shù),這使我非常驚異。

  當時受戒者男性共四百余人,除我等三人住于客房外,其余皆分住四堂,每堂有堂師四人,分司教導戒規(guī)之事。照空、照心隸第二堂,我隸第四堂。堂師非常優(yōu)待我們,每飯必添菜,尤其是紅燒黨參苗,我最愛吃。所以人家排著班在齋堂里捧著缽,肅靜無聲地呷豆腐湯,而我們食前方五尺——半個方丈——比出錢的施主還吃得好;并且不要半夜起來作早課,晚上也不要在韋馱殿里叩幾百個頭。有時人家在搬柴、摘茶葉,佛家術語名之曰“出普”,而我們卻蕩著手游山。在那幾百張面孔的表情上,可以看得出對于我們的羨慕之深。

  我因為到得遲,有許多規(guī)矩沒學到,如拜佛,搭袈裟,開坐具等等的方法,都是照空轉教給我的。我問他出家的原因和在俗的姓名,他告訴我,姓Linc。ln,名Trebit。ch,對于佛法有真切的信仰,不吃肉已很多年,又因為受了愛子瘐死英倫的刺激,所以出家。后來照心對我說,照空當過吳佩孚的顧問。因和照心的兒子熟而認識照心,又因照心而認識寂云。照心陪照空在杭州城隍山準提阇——寂云的小廟里住過一兩個月,就在那里決定落發(fā)。照心為著成全這第一個在中國出家受戒的歐洲人,也決定出家,自己和寂云于是由朋友而變成了師徒。

  戒堂里并不清凈,尤其是中國人不講究衛(wèi)生和堂師們的無知無識,使這個歐洲人不十分滿意。大約是快要受比丘大戒的時候,他那一堂的堂師,任意用細楊枝在受戒弟子的光頭上敲著教“遮難文”,激起了他的無名火,他對我和照心說,這樣野蠻,非但不合佛法,而且也不是人對人的舉動,他不受戒了,要到南京去告他們。我和照心極力勸阻,又請知客師出來轉圜,叮囑堂師們以后在照空面前,不要用楊枝打人,他才答應繼續(xù)受戒。傳戒和尚德寬,有一次請他去談論這一件事,是我陪去的,大家看見我和他同來同往,就將一切是非歸罪于我,當家?guī)煿倘徊桓吲d我,堂師們每餐的添菜也沒有了,照空輕藐地罵那班和尚可鄙。

  照空說,受戒以后,準備到法國南部建造一個佛教叢林,大體的規(guī)模采取中國式,內(nèi)容則注重學術化,不是有相當學問的和尚不掛單,要我去幫他的忙。我答應了,約定到上海去商量。這時江寧曇的曇長聽說有西洋人受戒,特地來參觀,和照空談了許多話,偶爾說了一句“四大皆空”,照空就釘著問四大從何空起?那個曇長雖然在美國讀過書,并沒有研究過佛學,回答不出。照空回來要我問他的師傅,寂云說,本來是空的。我翻譯給他聽,他搖搖頭,“n。”了幾聲。我問他怎樣回答,他說四大從我空起。

  他又說,英國的哲學家,除Hume差強人意外,其余皆不是道,乃是英國文字不夠表達高深思想的緣故。德文文法和梵文很相似,近來直接從梵文譯成德文的經(jīng)典很多,而且很靠得住,所以他深以生長在德國為幸,而且勸我學德文。此外他又寫了兩個懂得外文的錫蘭和尚的名字和通訊處給我。這是我隨身帶的Ruskin和Carlyle的書引起來的話。

  四月初一早晨吃糖糯米粥,所有的紅棗子,都被照空一個人舀去了,他說是G。。dOmen,因為那天是他第三次到中國來的一周紀念日。他又說,匈牙利人就是匈奴的苗裔,在全歐洲也只有匈牙利人衣服上像中國人一樣用布扣子,所以他相信他的前生是中國人。下面兩個故事,是他那時告訴我的。

  不記得是民國幾年,照空在漢口替某方活動,于花柳場中認識一個姓王的經(jīng)理,征花縱酒,天天在一起。有一次,叫到一個年約二十二三的歌女,舉止很大方,談吐也不俗。姓王的還是那一股輕薄勁兒,照空勸他放尊重點,當時那個歌女很感激似地請照空明天到她的芳居去耍。照空覺得她懂英語,就用英語問她,她搖搖頭,裝作不懂。第二天他如約而去,剛進門,聽到彈得很熟練的鋼琴聲。琴聲止,歌女含笑出迎,在她的妝臺旁邊,發(fā)現(xiàn)有一本狄更司的原文小說。照空就憑著這個強迫她用英語和他談話,她的確懂得英語。照空懇切地問她為什么自甘墮落,她流著淚,向照空訴說生平。她是滿族人,辛亥革命時,父親和哥哥在杭州自盡,她和母親逃到上海。不上兩年,典當殆盡,日子眼看過不下去了。那時她只有十四五歲,她懇求她的母親把她賣出去,終于賣給了鴇母,鴇母見她知書識字,相貌出眾,很想把她栽培成搖錢樹,英語和鋼琴就是那時學的。到了十八九歲的時候,廣東的曹某恢復了她的自由,同她正式結婚。誰知同居不久,又被遺棄。她的母親為此氣病,不上一年就死了。她那破碎的心,還癡想著在風塵之中,物色個誠實君子,托以終身。照空問明了那個姓曹的名字,原來是和他相熟的,他出于慈悲,極力斡旋,終于彌補了這一片情天的缺陷。

  還有一次,在京滬車中,一個美國人對著幾個初到中國的英國人大罵中國是匪國。照空聲色俱厲地對那個美國人說:“我在美國的時候,有弟兄兩個搶了一列火車。強盜在鬧市里假裝拍電影外景,搶了剛從銀行里用汽車運出來的幾百萬塊錢。這是大家知道的事實。中國的土匪,和美國的比起來,不過是些順手牽羊的小偷而已!苯又粋英國人就向他請教中國問題,一個日本記者也插進來問中日怎樣才會協(xié)調(diào)?他說:“中日的不協(xié)調(diào)是日本人造成的,只有日本真能開誠布公和中國合作,中日之間的沖突,才能解決!蹦莻日本人偷照了他的相,后來他經(jīng)過日本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張相片和新聞一起在報上登出。

  四月初八是釋迦牟尼佛的誕辰,我們就在這一天受菩薩戒。燃香或稱燒疤,是用以表示學佛決心和犧牲精神與供養(yǎng)心的。唐代蘇鶚的《杜陽雜編》、宋代王君玉的《續(xù)雜俎》里所記的“練頂”,就是這個制度的作俑,在受戒當中是最后的難關。用艾絨做成的半寸長的香,雖說已經(jīng)燒存了性“’,重新點起來也還要半分鐘,尤其是要把火灰按在頭上,最是難受,每次總有幾個被燒昏過去。但是我們又受到了特別的待遇,這是我永遠忘不了我們那位堂師的地方。因為他在火剛要燒到頭皮上,我感覺著如針頭刺痛的時候,他就很快地把火灰一個個拿掉,手法之敏捷,真是少見,過后雖然有些熱辣辣不好過,可是并不痛苦。照心怕潰爛,想用萬金油搽。寂云說,搽了油就沒有疤,照空也表示不贊成,說疤是區(qū)別僧俗最好的標志,將來他到法國開叢林,傳戒的時候也要用這辦法。

  這時。太虛法師特地寄給我一封信,要我受完了戒不要下山,就在隆昌寺住。我和照空商量,他勸我只當沒有接到那封信,一同下山。關于住的問題,寂云說,只要不嫌淡薄,到他的小廟去住沒有問題。于是我就和他們?nèi)思傲硗庠S多戒兄下山同到龍?zhí)。我因為所有的行李都?a href="/" class="keylink" target="_blank">中國佛教會,故先回南京,他們則先到上海,約好一星期后在上海古拔路一個德國旅館里見面。

  到了南京,太虛法師劈頭就問,收到他的信沒有?我驚訝似地說:“什么信?沒有!”這是照空教給我的。于是太虛法師把那個遞信的老實人責怪了一頓。當時太虛法師因為和圓瑛不和,打算辭職不干了,要我和談玄、如明兩人組成佛教宣傳考察團,首先去安徽工作,并且說,如果我不參加,他們也不干。因為當時談玄還寫不通文章,如明雖去過德國,但筆墨有限。我替他們擬好了簡章和備案的公文后,就帶著一部分日常用品溜到上海。照空正準備到北平去,寂云、照心則已經(jīng)回了杭州。我在那小小的德國旅館里只住了一晚,關于到法國南部建造佛教叢林的事并沒有談到。第二天他搭車去北平,我搭杭車回杭州。

  到了杭州,才曉得照心雖為照空而出家,但對他并不滿意,他們師徒之間,有老大的裂痕。沒幾天,照心憤恨地回香港去了,寂云有事要問照空,還得由我轉述。最奇怪的是,還有倫敦Buddism in England的編者March君,要我轉寄給照空的一封信,大意如下:

  ……我早就想寫信給你,總沒有寫成。前幾天有一個朋友在柏林看見了你的大著War can be ab。lished,寫信來問我關于你的種種,我替你答復了他,現(xiàn)在來告訴你。

  關于你出家是否真心實意的問題,我的答復是“一個剛從黑暗里出來找到光明的人,我想不會再到黑暗里去的”。

  關于你受戒時,是否在頭上也要野蠻地燒上幾個疤的問題,我答道:“既在中國受戒,當然要燒上幾個野蠻的疤,何況又是到西藏去的絕好護照呢!”

  我把這封信轉寄給照空,一直沒有得到他的信,消息從此斷絕。

  二、照空的師父

  寂云俗姓謝,名國梁,號仁齋,浙江天臺榧溪人。早歲留學日本,攻法政;貒,在東三省做過官。家里本來很殷富,自奉甚厚,食非肉不下箸。后來去向弘一法師請教,因而茹素學佛,獨資造極樂寺于天臺蒼山之麓,供養(yǎng)弘一法師,但弘一法師只小住數(shù)日就他去。后寂云與尤惜陰、龐子揚同去泰國,在那里住了幾年。尤惜陰在南洋出家,法名演本,號弘如。寂云回國后,經(jīng)過廈門,于1 9 30年從南普陀寺的轉逢老和尚剃度,法名寂云,號瑞幢,是年冬即去南京寶華山受戒,并定居于杭州城隍山準提阇。準提阇本來是一個很小的香火廟,寂云接住后,在其東側空地上造了五六間靜室,作為同道們修學之所。我回到杭州,就住在準提阇的樓上。到年底,聽說寂云的皈依弟子之間發(fā)生了意見,我就離開準提阇到以梅花著名的超山去住,此后就沒有再見到他。1 956年6月1 7日,他從四川寄給我一封信,已經(jīng)改名為“了性”了。信的全文如下:

  老拙自在杭別后,不久輒去結茅終南。迨抗日軍興,乃攜缽入川,寄居荒寺,農(nóng)園自給。日寇投降,擬朝峨嵋后東歸。道經(jīng)嘉定,被諸居士留住,忽忽又六七載矣。前日閱報,知京中有佛學院之籌設,聞訊之下,欣喜莫可言。當此大法絕續(xù)之秋,凡為佛子,皆應努力,隨時代而改進。拙雖老病殘年,亦思奮勉,豈可沉寂空山。因之不揣冒昧,肅箋敬懇座下可否為之介紹,加入僧團學習服務。倘獲依處,得親善知識,幸何如之。待寶成路通車后,便可帶一隨侍能耐勞苦之青年新戒,準備北遷。有無機緣,務望撥冗賜復,鵠候慈音。

  寂云禪師高年博識,對于開辦佛學院,如此熱忱,使我十分感動,當即寄去川資,請他東下。可惜,不久就得到嘉定方面佛教界來信,他因住山多年,感受風濕,心臟病發(fā)作逝世了。他的遺著有《農(nóng)禪詩鈔》一冊。

  三、照空想去西藏被阻于重慶

  據(jù)1931年7月世界新聞社報道:前國際偵探、英國會議員、耶教牧師及油企業(yè)家林肯氏最近在中國為僧,完成了出家儀式。此事引起一個問題,即西方人歸向東方的宗教,已經(jīng)到達如此熱烈的程度,原因究竟何在?因此,E.Uanter氏曾走訪照空于北平城中荒僻處的一所中國式房屋中。照空把他頭上的十二個香疤給他看,證明他已經(jīng)變?yōu)橹袊耐鈬蜕辛。他全身都是僧裝,布衣布鞋布褲,純?yōu)橹袊牧纤啤Kf:

  我在中國出家,就是對此世界已不復感有興趣了。我今年五十二歲,世味備嘗。張眼看此世界,看不到別的,只見苦痛與煩惱,而一般人如醉如狂,沉溺其中而不悟。

  我自入世以來,也曾和大家一樣努力求快樂,我也曾經(jīng)一度為耶教牧師。然對于耶教,愈研究愈減少信心,終于脫離耶教。既而圖求教于蘇格拉底、柏拉圖、康德、尼采及叔本華,又求樂于金錢名位,然而愈求而失望愈多,余開始覺到生活真是一種慘劇。因此厭棄世間,轉而為僧。

  他說,他已不復注意政治,往往數(shù)星期不看報紙。他又說,國民黨政府曾因德國軍事顧問鮑歐氏的介紹,擬聘他為政治顧問,他沒有答復,鮑歐曾批評他“愚不可及”。他到北平后,曾發(fā)表過《我為什么出家為僧》一文,茲節(jié)錄其中數(shù)段如下,以見一斑。

  一切生命,抱同一個目的,神與人,禽獸與草木,一切皆然,絕無例外,一句話,就是試圖快樂。所以樂的問題即是生的問題,生的問題也就是樂的問題。

  吾人求樂之道,雖各各不同,而以滿是欲望為樂則無不同,由此可見吾人所追求者,實屬同一。吾人自呱呱墮地到撒手長眠,無一時不如此,其間從無改變,也不能有改變。但事實上沒有一個人能得到真正永久之樂,這是不可否認的。因而人們構設一切幻想以遮掩之。

  目前,德國的若干學者,繼法國學者之后,認為基督《圣經(jīng)》包括《新約》在內(nèi),不是以使人信服。同時在錫蘭、印度工作的若干英國人,因為接觸了《吠陀》經(jīng)典與佛教,感到非常有味,尤其是佛教。遂不畏艱難,從事學習梵文及巴利文,首先譯佛典為英文。英德兩國均設有巴利經(jīng)典會,其目的在于把巴利文經(jīng)典翻譯刊布于世。經(jīng)多年的辛苦工作,巴利經(jīng)全部已在英國刊布了。

  今日的西方世界,對于佛教的興趣及了解,正在日漸滋長。德國柏林附近有一所佛學院,系已故的丹律克博士所設。在漢堡、萊伯錫、特來斯登,均有佛教團體。在慕尼克有一個佛教會,主持者乃西方最偉大的佛教學者葛立穆博士。慕尼克佛教會與法國南部的一個佛教團體有聯(lián)絡,這個法國的佛教團體是我去年游法時所組織的,其總部設在尼斯。英國佛教會有多處,在倫敦附近有一佛寺,乃錫蘭僧人于兩年前募建的。美國也有佛教團體若干。而佛教刊物,則英、德、美三國都有。

  中國及中國的佛教徒應派導師到歐洲及美洲,用佛說的真理教導其人民。教彼等以達到和平快樂之路,教彼等應作善而勿為惡,教彼等求生命之真理,勿妄信幻構之天國。

  從上述照空的自述看來,他出家是有深刻原因的。可是他研究過南傳佛教,沒有接觸過中國所傳的佛教,尤其對于中國佛教的現(xiàn)狀,毫無所知。據(jù)l 934年《海潮音》五月號法舫寫的一篇文章中說:

  憶在北平時,余曾請照空在柏林寺講演,其所說的道理,純屬小乘佛教,曾蔑視中國無真正之出家僧人,表示彼將傳道于中國。當時中外僧俗聽眾五六百人,頗有不愜意者,余即宣告:

  “照空所說不能代表整個佛教,更不能代表中國佛教,他所說的不過是少部分的小乘佛教耳。他如果要在中國傳教,希望他息心在中國居住十年研學中國佛教!甭牨婎H以為然。后來,我又約胡子笏、汪波止、林黎光諸人與照空談話,現(xiàn)將該談話情況錄要如下:

  “照空師,你到中國有幾次?”我們問。

  “前后共六次”他回答。

  “未出家前,研究佛學有幾年?”

  “與佛學接觸有三十年之久,但是專門的真實的研究,是最近的六年!

  “研究佛學所取材料是何種譯本?”

  “大多數(shù)是巴利文的德文譯本,間及巴利文的英文譯本以及日本人的英文寫本。我看這幾種譯本佛書時遇著難題的時候,便直接去研究巴利文,但我對巴利文,亦未深通。”

  “照空師,你曾與中國出家、在家的佛學者談過佛學沒有?”

  “沒有,我從沒有看過中國佛書,也沒有與中國佛學者談過佛學!

  后來照空又說:

  “我對于佛學唯信仰‘佛說”\’’的才認為是真的,不信其他的東西,如像中國的偏于大乘和錫蘭、印度的偏于小乘,我一概不相信那些大小乘的佛經(jīng)。那些不是真實佛經(jīng)。佛經(jīng)沒有大小乘的,須知佛在世本無大小區(qū)別,也沒有寫出各種經(jīng)書來!端陌⒑(jīng)》里包含佛說很多,所以我不相信佛法有大小乘的分別。”

  “你不相信有真的佛經(jīng),那么,你的佛學知識,從何而來?”我們又問他,,

  “我也不完全說一切經(jīng)典都是假的,我也相信有很多的圣典是真的可學的,不過其中有很多是錯的。但是依著惟一無二的一個方法,也容易知道哪部經(jīng)是真的,哪部經(jīng)是假的。”他回答。

  “依何種方法得知?”我們問。

  “無我,凡與無我道理相應者為佛說,否則不是佛說,,”他的回答。

  “我們知道無我這一點,在中國佛學上,是所謂三法印之一,是佛教大小乘法的共同原理。還有兩個法印,你全不知道!蔽覀冏詈髮λ幕卮稹

  如此不斷地談了是有一小時半才結束。我們認為他對于巴利文小乘佛學,似稍有相當?shù)难芯?未必全部洞悉。不過他認識佛教“無我”的原理,那是《艮對的。其他的話,不過是觀察不同,他有先入為主,知其一,不知其二的我慢主觀罷了。

  照空在當時的北平如此演講,當然不受歡迎,還有化名“不空”的人,著文大加攻擊,照空就離開北平,到達重慶。

  從上述英國March君給照空的信看來,照空本有去西藏研究佛教的打算,他到重慶,就是去向劉湘提出幫助他去西藏的申請。劉湘是個軍閥,當時他非常注意西康和西藏的問題,又正支持開辦漢藏教理院的事情,對于照空的申請,顧慮重重,非但不予答復,還把他安置在北碚縉云山上的寺院里。照空在那里住了一些日子,知道此路不通,就出川離開中國返回歐洲。

  照空師徒是在1 93 5年初回到我國的。及至日本軍隊進入華北,照空到了上海,聽說日寇開始想利用他,他堅決拒絕,并曾寫文章發(fā)表在歐美的報刊上,反對日本侵略中國。日寇就想對他下毒手,他曾和一個徒弟帶著一點資財,潛往后方,但半路上被國民黨軍劫掠無余,他又不得不重回上海。

  1943年10月8日,六十四歲高齡的照空,因手術逝世于仁濟醫(yī)院。其葬禮舉行時,有各國人士參加,安葬于上海第一區(qū)公墓。有人說,照空在手術中逝世,是日寇下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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